章二「終歸」中
歌聲在離家不遠的后山里。 高憐循聲前往,長年未出門的她此刻心跳異??焖佟⒀毫鞲Z得比平時更快,全身充滿著興奮與緊張的情感——此刻,她確信自己還活著。 聲音近了。 是她。 凈白地臉龐清瘦、粉晶般雙眸水靈,羽睫輕眨,便能將人吸引其中,似笑非笑,微勾的薄唇、一襲白衣、一頭銀白及膝長發(fā)。若非此女頭上與身后有著蓬松柔軟的純白雙耳與九條尾巴,真會讓人覺是天上謫仙女。 四目相對,一時之間無語相望。 「來者何人?」 「我乃金城領(lǐng)主獨女,敝姓高,名憐。」 「高憐……是嗎?來了個可愛的女孩兒?!?/br> 「那么您就是……人們近來口中的……」 「嗯?!?/br> 絲毫沒有隱瞞之意,如此的優(yōu)雅、如此的坦然,原只想來一探究竟,這會兒高憐竟不知接下來該如何是好。 「長年囚輝煌籠中的鳥兒啊,為何來此?」 「乃歌聲引我,催我渴求自由之心。」 聽到這,九尾狐勾唇,輕輕地笑了起來?!讣热绱?,高憐……赴我身側(cè)何如?」 高憐鬼使神差地,內(nèi)心洶涌早就碾壓她的理智與防備,邁開雙腿朝妖狐伸出的雙手走去,投入她的懷抱之中。 「你覺不覺得小姐近日越發(fā)得漂亮了?」 「是呀!原以為是錯覺,原來你也有相同想法!」 「就連身為女兒家的我們也情不自禁被吸引住了呢!」 領(lǐng)主城內(nèi),高憐的貼身侍女們趁著空間時聊著。 「也許過不久就會有人上門提親了?」 「哇!不知會是什么樣的翩翩公子!」「習(xí)武之人重情義,體魄也好,正好與小姐互補!」「腹中飽含詩書經(jīng)論的公子也不錯!」 「哇,越發(fā)期待了!」 貼身侍女們到底也是青春女孩兒,談及此等情事,興奮之色溢于言表。 但高憐本人卻壓根不在乎。 她已徹底迷戀上九尾狐帶給她的一切。從未擁有的自由、從未見過的一切,每夜所歷盡數(shù)深刻于心,就連林里偶爾拂頰的縷縷微風(fēng),也遠比城內(nèi)人為造景與僕從真實得多。 與九尾狐在一起的時刻,她才真切感受到自己是活生生、有血有rou的人,而非一精美易碎,宛若陶瓷娃娃般的領(lǐng)主女兒。 「小姐,領(lǐng)主大人傳您前往正殿?!?/br> 思方遠,卻被侍女之聲拉回現(xiàn)實。 「知道了?!?/br> 「憐兒,今年已滿十四罷。」 發(fā)話者為金國首都高家領(lǐng)主——高鎮(zhèn),年雖青年發(fā)鬢處卻隱隱落雪,說話丹田有力、擲地有聲,即便未詳聞此人事蹟者也依舊為其所散發(fā)之魄力,不可自控地折服于其下。 「是,父親。」 與高鎮(zhèn)相對,一輕柔女聲應(yīng)道。 「爾為女兒家,怎么也無法將這封地予爾繼承。既如此,為父只得替爾做最好的安排。」 「小女明白?!?/br> 高憐又怎會不明白?生為女兒家,即便病體羸弱,最終仍得以自身作家族與他人維系的橋樑。 即所謂聯(lián)姻。 「為父精挑細選下,即將與爾成親者為——」 今夜,高憐依舊悄悄溜出城,跟隨九尾狐身側(cè)享受因這場邂逅隨之而來的一切——眾生滅燭入睡后,那比珠寶更璀璨的夜空;風(fēng)吹過而彼此沙沙摩擦,比任何樂器都更清脆靈動的樹葉聲響;毫無修飾打磨,比城內(nèi)任何屋柱更具生命力的一顆顆樹干——一切所見所聞,如此地美麗,教人怎能不戀戀不捨? 「九尾狐?!?/br> 「什么事?可愛的高憐?」 「古往今來,經(jīng)書竹簡內(nèi),皆記載妖狐以人精魄及心為食,今爾我相逢,才知傳說全皆謬誤。」相反地,我十分感謝讓我得以經(jīng)歷這一切的你。 「人類多半就是如此。真假不辨,自顧自地道聽涂說,只全自身、只圖己利?!?/br> 高憐這才想起,自己稍早才被父親許配給北方一個不知其貌、不知其性、不知其歷,只聞其名卻素未謀面的男子——為求門當戶對,此男出身頗高,乃當今名震北方的北境領(lǐng)主,蘇煥——但這一切、又何嘗不是父親為鞏固自身勢力,將自己變作一受北境庇護的堅實橋樑? 「……我不喜歡那樣啊。」高憐說。 她本擁有一雙墨黑眼眸,此刻卻彷彿染上一層濃得化不開的藍。 「是嗎?!?/br> 「九尾狐,你自由嗎?」 「我想,是自由的。」九尾狐沉思片刻,答道。 「真好啊……很羨慕呢?!?/br> 「……」 「我……即將成親了?!垢邞z頓了頓,方才眼底的藍,逐漸波動起來?!傅也辉赋蔀樗藞D利的橋樑、不愿像大多數(shù)人一般盲目、片面而愚昧,不想成為那樣糟透的存在茍活啊……!」高憐言畢,內(nèi)心狂瀾卻未平息,反越發(fā)地激昂。 「那即是,想成為如我一般的存在?」 「……是啊……若能行,該多好?」 「能行的?!?/br> 語畢,九尾狐步至高憐跟前,原為粉晶色的眼竟?jié)u轉(zhuǎn)成了腥紅血眸。她緩緩抬手,指尖直逼高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