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採用。」

    我一生一世孤注一擲的面試只持續(xù)了五分鐘。

    順帶一提，這五分鐘內(nèi)有四分鐘，是在等茶葉泡開。

    面試官朝我面前的杯子倒入熱騰騰的茶湯，我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道謝后，緩緩將茶杯挪到身前。

    這茶杯連端都還沒端起來，對方就丟了上述三個字給我。

    「欸……？」

    「什么時候可以上班？」

    面試官看上去是個初老的男子，年紀(jì)也許在五十歲以上。精悍的臉孔，瘦削的身材，帶些灰白但梳理整齊的頭發(fā)，穿著領(lǐng)口鈕扣等細(xì)節(jié)處帶點奢華感的三件式西裝，右腕則戴著一隻有點不妙的手錶——主要是價錢方面的不妙。

    但不管怎么說，這也結(jié)束得太快了。

    難道，這其實是非典型的面試？

    利用接下來的應(yīng)對進退，來確認(rèn)我的各種人格特質(zhì)？

    剛剛那句「什么時候可以上班」，其實才是真正的面試第一題？

    這么一來，我能回答的就只有一句話：

    「我隨時都可以上班！」

    「不錯的回答。把那杯茶喝了。等等帶你了解一下公司環(huán)境?！?/br>
    「啊，好——」

    「既然會來應(yīng)徵，你大概也是急需用錢吧。這個先給你?！?/br>
    啪地一聲，面試官從西裝內(nèi)袋里掏出了某個東西，扔到桌上。

    嘴唇就著杯緣啜飲的我，看到那疊東西之后，立刻華麗地被茶水嗆到。

    「噗……咳咳……咳咳咳……！」

    一整綑的千元大鈔。

    也不顧我被茶水嗆得七葷八素還無法鎮(zhèn)定，面試官已經(jīng)站起身，慢條斯理地扣上西裝外套的鈕扣，轉(zhuǎn)身邁步而去。

    「跟我來吧?！?/br>
    「……好、好的……咳咳！」

    我咳嗽著急忙跟上，同時不忘抄起桌上那疊鈔票。

    ※

    「咳咳……咳咳咳……！」

    「干嘛喝得那么急，又沒人跟你搶?！?/br>
    我無奈地抽出桌上的衛(wèi)生紙遞給梢姊。梢姊擦了擦嘴之后露出笑容。

    「謝謝……你泡的熱可可真好喝?！?/br>
    「沖泡品的味道都差不多啦?！?/br>
    早上六點半，公司——整個辦公室只有我們兩人。

    我并非那么熱衷于工作的人。就算半年前的我再怎么渴求工作，也不至于在半年后還積極得提前兩、三個小時出勤。

    先不說我，梢姊會早早出現(xiàn)在這里的理由很簡單——

    「好溫暖喔……」

    因為辦公室很溫暖。

    或許是因為大樓結(jié)構(gòu)的緣故，在寒流來襲第二天的大清早，辦公室內(nèi)卻還是意外地暖和。

    以抱膝的姿勢縮在辦公椅上，同時還捧著熱可可轉(zhuǎn)圈圈——這模樣像極了某種小動物。

    實際上，梢姊本身就帶有這種畏寒小動物的屬性。

    至于我，則是為了捕捉這隻小動物，才頂著低溫早早來到公司的。

    這種時候，熱飲就是絕佳的飼料——或說是誘餌。尤其可可或熱豆花，成效奇佳。

    「品宣今天怎么這么早呀？」

    「這個嘛……因為今天可能有一筆生意要談?！?/br>
    梢姊眼睛一亮：「喔？是『客人』嗎？」

    「因為對方只有這個時段才能過來，應(yīng)該馬上就——」

    叩叩。

    儘管門沒有關(guān)，對方還是禮貌性地敲了敲門。回頭一看，一名身材微微發(fā)福的中年男子正站在門口。

    「請問這里是《黑鷲物流》嗎……？」

    「您就是陳先生吧？外面很冷，請進?！?/br>
    明明是這種體感溫度十度上下的天氣，中年男子卻還是拿手帕擦著額頭的汗水。

    「那就打擾了……」

    當(dāng)男子朝我走來時，我也做好準(zhǔn)備，從懷中取出了名片盒。

    「您好，我是這次負(fù)責(zé)案子的經(jīng)紀(jì)人，敝姓楊——」

    差不多就是在我遞上名片的瞬間。

    真的只是一瞬間的事情。

    還記得那條被我割斷的童軍繩嗎？綻開的白色棉質(zhì)絲線還懸在半空中。

    一個身影晃過，拉住那段繩索，迅速繞過男子的脖子，勒緊。接著，只見人影一手拉住繩索的另一端，同時一腳掃過男子的雙腿。唰地一聲，男子便被高高吊起，懸在半空中不斷掙扎。

    在假人殞落后沒多久，這次換真人被吊上去了。

    這到底有沒有招攬生意的功效呢——

    不對！我悠哉地發(fā)表什么感想啊！

    「梢姊！快放開！」

    「……」

    「他是委託人！不是你說的那種『客人』啦！」

    「……欸？」

    梢姊愣愣地看著我，看似無害的雙眼眨了兩下。

    「『欸』什么啦！快放開！」

    「喔，好喔?！?/br>
    咚。

    梢姊很乾脆地松開雙手，讓中年男子狠狠地摔落。

    聽見男子在地上掙扎著喘息的聲音，我忍不住松了口氣。要是再晚一些，梢姊恐怕就要親手葬送自己的生意了。

    事情大概就是這么回事。

    我所屬的《黑鷲物流有限公司》登記在案的營業(yè)類別是「人力仲介」——

    專營殺手、暗殺者的媒合與派遣。

    梢姊就是我——經(jīng)紀(jì)人楊品宣所負(fù)責(zé)的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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