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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死后第二年 第26節(jié)

    他一字一頓道:“我再混蛋,也不可能像你的鄉(xiāng)人一樣做出寵妾滅妻那等事來,別把我跟那些沒道德底線的人混為一談?!?/br>
    四個男人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應(yīng)下了。

    岑妄道:“滾回去乖乖把賬本交給世子妃,回去我自會與她核實清楚你們老不老實。”

    那四個男人立刻屁股尿流地滾了。

    岑妄撣了撣身上的灰,轉(zhuǎn)頭看到李枕若有所思的目光,他手一頓,道:“怎么了?”

    李枕道:“我在想你這算不算熱臉貼冷屁股?!?/br>
    岑妄面無表情道:“別多想,我純粹是為自己正名而已?!?/br>
    *

    桑蘿拿到賬本后當(dāng)真是意外極了,聽完來龍去脈后更是陷入了短暫的沉默,但她很快就把這件事扔在一邊不管了。

    賬本是拿回來了,但最要緊的還是對賬,若這些賬本出了問題,這幾個管事也別想跑。

    這次對賬,那些管事倒是規(guī)矩了不少,也不知道究竟是被岑妄嚇住了,還是看桑蘿身邊有王府管家作陪,意識到王府確實是重視她的,因此徹底沒聲了,就是看到桑蘿算賬生疏,對很多生意上的事不了解,都要向管家學(xué)習(xí),也不再出言諷刺她了。

    桑蘿這一看賬,就看到了月上枝頭。

    她回去時,岑妄還沒有回來,卻看到寶珠不知怎么來了,正在廊下和疊音說話。

    桑蘿隨意掃了眼,就看到寶珠手里拿了幅新繡的帕子展開來給疊音看,她道:“這是我剛學(xué)的,想著第一幅要送給世子爺,也不知道世子爺會不會嫌棄我手藝不好?!?/br>
    疊音是看到桑蘿進(jìn)來的,前面便說過她覺得桑蘿沒有為人婦的自覺,因此對桑蘿是有些不滿的,但見寶珠這樣乖巧懂事心里又有岑妄,所以故意出聲說給桑蘿聽,也想讓她知道究竟該怎么做個合格的娘子。

    疊音道:“你第一次做成這樣已經(jīng)很好了,而且最重要的是心意,你心里有世子爺,世子爺也會高興的。”

    寶珠道:“別這樣說,是世子爺把我從紅袖閣贖出來,我整個人都是他的,只是給他繡條帕子又算得了什么?!?/br>
    疊音滿意聽完,方才給桑蘿行禮:“世子妃。”

    寶珠顯然嚇了一跳,轉(zhuǎn)身看到桑蘿時很慌張,急急忙忙地給桑蘿行禮。

    又想起什么,寶珠忙道:“世子妃不要誤會,剛才我的話不是那個意思,我只是想說我很感激世子爺?!?/br>
    好像說慢點,桑蘿就能把她生吞了不成。

    正巧,岑妄此時回來了,桑蘿背對著院門,原本是不會很快發(fā)覺的,只是寶珠的目光明顯亮了很多,正要雀躍地向岑妄跑去時,又看到擋在身前的桑蘿,又畏畏縮縮地低下頭去了。

    這讓桑蘿不得不皺起眉頭來,實在想不起來自己什么時候?qū)Σ黄疬^這位寶珠姑娘,這才導(dǎo)致她這樣害怕自己。

    還沒等桑蘿想個明白,岑妄的聲音就到了跟前:“怎么回事,寶珠委委屈屈的,是誰欺負(fù)你了不成?”

    他原本也只是句調(diào)笑話,并不覺得在場中的誰會欺負(fù)寶珠,可是寶珠很緊張地道:“沒有誰欺負(fù)我,只是我剛學(xué)會了點針線功夫,就繡了個帕子想送給世子爺,可能世子妃有些誤會了?!?/br>
    直聽得桑蘿滿頭問號,皺眉問道:“我誤會什么了?”

    桑蘿的長相氣質(zhì)本來就偏冷,高山晶瑩雪似的,看著就不好接近,她今日又忙了很久,那些賬目算得她心情極不佳,面上自然也沒什么春風(fēng)笑意,因此她面無表情的樣子乍看下確實挺嚇人的。

    因此寶珠就被嚇得又縮起頭來。

    岑妄便道:“寶珠只是來給我送個帕子而已,沒別的意思,你也不必板著個臉?!?/br>
    但桑蘿聽得直頭疼,因為寶珠這副模樣,實在是太容易讓她想起了徐氏母女,當(dāng)初徐氏母女就是一邊裝可憐無辜在外人面前賣慘,一邊把桑蘿的名聲污蔑了個徹底。

    因而,桑蘿一看寶珠的舉止,心里就不大舒服了,再聽岑妄不由分說上來先指責(zé)她板著個臉,好像她多想了什么似的,但明明她挺住腳步是因為兩個丫鬟給她行禮,也一直是寶珠自說自話,莫名其妙地露出那種仿佛桑蘿要吃了她的神情。

    認(rèn)真論起來,她才是被無辜冤枉的那個吧。

    桑蘿反問道:“誰板臉了?莫名其妙?!?/br>
    岑妄道:“你非要這么說話嗎?”

    第三十三章

    岑妄道:“你有沒有給寶珠臉色看, 我們在場的人都是長了眼睛的,都看得一清二楚,又何必反過來怪我們莫名其妙, 寶珠被你嚇到也是不爭的事實,對吧?你對我有意見歸對我有意見,能不能別牽連到寶珠身上去?”

    桑蘿抿著唇, 臉色更加難看了。

    偏此時因為疊音見過之前桑蘿公然和岑妄吵架, 又把岑妄丟下的事,唯恐這次岑妄又被她欺負(fù), 因此忙幫腔道:“世子妃,寶珠雖然是從紅袖閣出來的, 可是她真的很乖, 那些腌臜事都不懂的, 你不能因為她的出身就誤會她,看不起她?!?/br>
    岑妄一怔, 問桑蘿:“你這樣看待寶珠的?”

    岑妄知道桑蘿對他陳見很深, 向來不相信他的人品, 所以看到寶珠巴巴地跑過來給他送自己親手繡的帕子, 難保不會誤會,以為他和寶珠有染什么。

    可正如他所說的, 對他有意見就針對他好了, 何必要牽連到寶珠,寶珠還是個十三歲的孩子,能懂什么?天底下的小孩都是這樣, 取得了什么成就, 就喜歡和親近的人分享, 而岑妄救了她, 在她眼里自然就是親近的人。

    所以這樣其實沒什么,沒人會想歪的,反而是桑蘿這般敏感,很可能會起反效果,讓寶珠時刻為她的出身而感到無措,難以過上新生活。

    但岑妄又覺得桑蘿不是這樣的人,她能體諒那些妓子的苦楚,自然也不會帶著偏見看待寶珠,可是如果不是如此,無緣無故的,寶珠也不會被桑蘿嚇到。

    岑妄正想再問個明白,桑蘿已經(jīng)轉(zhuǎn)身走了:“隨便你怎么想好了?!?/br>
    懶得吵了。

    岑妄冷不防桑蘿轉(zhuǎn)身就走了,懵住之余,正要追上去,被寶珠輕輕拽住了袖子,岑妄只能回過頭,先安撫她。

    寶珠道:“世子爺,我真的只是想把第一次繡成的帕子送給你,讓你看看我有在好好學(xué)習(xí),你帶我出紅袖閣是沒有錯,并未做別的事,我也不知道為何世子妃會誤會,你把帕子收下吧,我下次不來就是了?!?/br>
    岑妄道:“她不是那樣的人,也不會看不起你,有什么火氣大概是沖著我來的,你不必避嫌,我們之間本來就什么都沒有,你下次若還要來找你疊音jiejie說話,便還來?!?/br>
    寶珠抿了抿唇,眼尾略微下垂,似乎有些失落。

    岑妄安撫住了寶珠,這才往桑蘿屋子走去,里屋內(nèi),桑蘿與喚月主仆二人正在商議晚上吃什么,看到他進(jìn)來后,神色又都雙雙轉(zhuǎn)冷,尤其是桑蘿,直接陰陽怪氣道:“我還以為世子爺搬出去是與我徹底井水不犯河水了,如今怎么肯屈尊貴步臨賤地了?”

    岑妄聽得直接刺耳,他緩緩呼出氣來,讓自己不要被桑蘿氣住,然后才道:“你可不可以好好地說話,總是冷不丁甩臉子拒絕溝通,或者這樣陰陽怪氣做什么?再好的脾氣也要被你弄得生起氣來的。”

    桑蘿道:“我說什么?我還能說什么?我就是什么都不說,光是站在那兒,就能吃人了,還要再說話,豈不是更嚇人,你們一個個的還能有活路?”

    岑妄被她噎住了,他道:“寶珠來了王府后,向來適應(yīng)良好,我從來沒有看到她對誰露出過那么害怕的神色,可能這中間真有什么誤會,你說出來,我去告訴她,她這樣害怕,對她也不好?!?/br>
    桑蘿道:“誤會?可能真的沒什么誤會。疊音說得很清楚了,我可能真是那樣想的也不一定,你還是讓她少在我面前出現(xiàn)吧?!?/br>
    岑妄確確實實聽怔住了。

    夢境里的場景仍然歷歷在目,他們討論過的關(guān)于妓子的話,也尤然在耳,可是現(xiàn)在桑蘿卻說,她是如疊音所說般想著寶珠的。

    她真的覺得寶珠小小年紀(jì),就因為在紅袖閣待了幾年,就會一門心思地勾引男人了。

    她不是很同情那些妓子嗎?

    不過仔細(xì)想來,那些話似乎都是他一人在說,桑蘿最后也只是簡單地做了些肯定,也有可能只是在敷衍他,畢竟她對他的態(tài)度向來是敷衍的。

    可是……

    岑妄仍覺得難以置信,問桑蘿:“你當(dāng)真是那般想的?”

    桑蘿道:“是,我就是覺得寶珠一日為妓,終身也是妓,她改不掉的。”

    岑妄大怒:“你怎么可以這樣說?寶珠來到王府后,一直都上進(jìn)好學(xué),母親教她什么,她就學(xué)什么,學(xué)不好了,熬燈熬眼的也要學(xué)會,就算讓她去做些灑掃的粗活,她也愿意干,她明明一心都在向善,在變好,你為什么要因為她的出身否定她的努力。虧我還在寶珠面前替你說話,說你不是這樣的人,結(jié)果,你還真的偏偏被疊音說中了。”

    桑蘿平靜地說道:“我不阻止你去做善人,你要繼續(xù)行善,也請自便,如果你害怕寶珠在我這里會受到什么傷害,也請告誡她繞著我走,別害怕我還往我面前湊?!?/br>
    她說得毫無情緒起伏,岑妄最后不可置信地看她一眼,失望地摔簾離去。

    桑蘿撇了撇嘴。

    她是真的對徐氏之流的行事做派有了心理陰影,雖然這輩子也借了徐氏的一點手段,才讓自己逃出困境,但也不妨礙她看到寶珠那副作態(tài),惡心得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所以為了她好,以后還是盡可能和寶珠避開著點吧,桑蘿可不想莫名其妙地又被人設(shè)計陷害,然后跳進(jìn)黃河都洗不清,太心煩了,也因此她才那么直白地話說出來,說給岑妄聽。

    反正依著岑妄對寶珠的好,以及對她的偏見,他肯定會再三強(qiáng)調(diào)叮囑寶珠的。

    至于那些話,也確實是桑蘿的真心話,她就是覺得寶珠一日為妓,終生為妓。

    因為前世,桑蘿贖喚月不成時,贖出來一個姑娘。

    那個姑娘確實不愿再賣笑,自己也在攢銀子,想給自己換個活法,所以碰上桑蘿自然也是感恩戴德地和她離開了。

    起初,那個姑娘很積極,在餛飩攤幫忙也好,收拾家務(wù)也好,都很樂意做,桑蘿也很欣慰,覺得那個姑娘的存在也算是填補(bǔ)了些沒有救出喚月的遺憾。

    但是很快,似乎連七天都不到,那個姑娘就厭棄了當(dāng)時的生活。

    無他,就是因為太辛苦了。

    用她的話來說,就是下輩子再讓她選,她也寧可做紅袖閣的妓子,也不想跟桑蘿一樣,做個勞碌命的女人。

    那個姑娘是妓子沒錯,可為了伺候男人,紅袖閣也精心把她養(yǎng)著,養(yǎng)得細(xì)皮嫩rou平素綾羅綢緞,金銀珠寶一樣不缺,生活上也是十指不沾陽春水,呼奴喚婢的,和千金小姐沒什么區(qū)別,更

    不說還有那些文人墨客的追捧。

    接客時確實屈辱難熬,還損傷身體,可是至少還有這些來補(bǔ)足,而不像贖身之后的生活,只剩了辛苦和一眼望不到頭的貧窮。

    那個姑娘就覺得,在紅袖閣里雖然活不長,可是至少在她最美的時候,能活得痛快肆意,而不是像現(xiàn)在這樣,灰撲撲的,與那些灰塵無異。

    何況還有那些知道她出身的男人,總是借機(jī)要了揩她的油,她因為不做那種生意了,連銀子都不能收,只能被人平白占便宜,很虧。

    于是她趁著桑蘿不注意——其實這不難,因為她確實干不來活,餛飩攤和家里的大部分的活還是桑蘿一人包了的——卷了桑蘿家里所有值錢的東西,另外賃了屋子,從cao舊業(yè),做了暗娼。

    如果只是這樣倒也罷了,葉唐有了桑蘿的供給后,慢慢地不著家了,壓根不知道這件事,就因為她跑去做了暗娼,讓葉唐的一個老相好知道了,把這事說給了葉唐聽,葉唐大怒,跑回來找

    桑蘿算賬。

    葉唐生氣的點很簡單,桑蘿口口聲聲說沒錢,連進(jìn)貨的五十文銀子都要問他要,結(jié)果,她竟然去紅袖閣買了個妓子回來?

    她哪來的銀子?

    葉唐拽著桑蘿的頭發(fā),破口大罵:“你說說究竟怎么回事?我問過你那些鄰攤了,都說你賣餛飩掙不了多少銀子,那你的銀子是從哪里來的?你啞巴了你說話啊?”

    桑蘿打不過他,她試過,也親身經(jīng)歷過那些下場,因此只能選擇閉口不言做反抗。

    葉唐見她不說話,更是氣不打一處來,道:“你別再想瞞著我了,你不知道多的是人會給我告狀嗎??。磕阃四阒皼]跑掉的幾次,是怎么沒跑掉嗎?就這樣你還不老實,你自己說說看,你是不是和燕王的那個世子爺勾搭上了?他去你攤上吃過不少次的餛飩對不對?他還給你銀子,足足五兩呢?”

    桑蘿這才沙啞開口道:“我和他沒關(guān)系,你不要亂猜?!?/br>
    “沒關(guān)系,怎么沒關(guān)系?他不是你以前的未婚夫嗎?你是不是覺得我沒本事,看不上我,就又回去找他了?”葉唐往她臉上啐了一口,道,“我就知道你不老實,嫁給我之前就不是處,你就

    是不找男人就不舒服,我不在家,你就熬不住了是不是?”

    桑蘿臉色發(fā)白,終于不管不顧又和葉唐廝打起來。

    結(jié)果可想而知。

    她有時候也很恨,明明從小吃過苦,也不是什么肩不能扛的千金小姐,但比起葉唐這個男人,她的力氣總是小了許多許多,所以總是輸?shù)媚敲磻K。

    前世的那次經(jīng)歷給桑蘿最大的教訓(xùn)就是,她可以同情任何人,但永遠(yuǎn)不要因為同情而盲目地把任何人放置于弱勢地位,更不要隨便施加自以為是的救助。

    所以她確實同情那些妓子,這是作為一個人最基本的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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