狹路 第37節(jié)
林晚星唯一的想法是,好累,真的好累。 是啊,跑步已經(jīng)這么累了,踢球只會更累吧,為什么還要踢球呢? 時間不知過了多久,坐標和空間被無限制不斷拉長。 燈塔已經(jīng)失去作用,纏繞在她身上的毛線仿佛越來越緊,塞滿了她整個胸腔。它們慢慢纏上她的眼睛,將她完全包裹起來。 直到某一刻,林晚星膝蓋一軟,眼前一黑。她用很離譜又無比輕松的方式,摔倒在跑道上。 她知道自己再也無法堅持下去,也得到了莫大的解脫。 解脫也很不錯,不是嗎? 第38章 請求 接下來一段時間發(fā)生的事情, 對林晚星來說,只有很零星的片段了。 大概類似于電影里被一幀幀截取的畫面,有些格外亮, 有些又是全黑。 一件外套落在她身上。 有溫熱而有力的手臂, 將她從塑膠跑道上扶起。 林晚星很艱難地睜開眼,又覺得眼前一片黑暗,她只能感到自己完全靠在對方身上,然后又把眼睛閉上。 雖然暫時看不見東西,但感覺還存在。 她能感覺到自己被攙扶著,也因為攙扶的姿勢, 對方溫熱的、帶著些薄荷煙味的呼吸,落在她的脖頸上。 一件外套落在她的肩頭,林晚星被攙扶著, 開始在跑道上慢走。 當然, 與其說是那樣的姿勢是攙扶, 不如說是拖拽更為恰當。 林晚星很多次耍賴想坐下,但強硬而不容分說的手臂架著她, 讓她必須繼續(xù)走。 她抓著對方的手臂,掌心傳來堅實的觸感。 沒有說話,好像也沒有其他畫面。 只有腳步和塑膠跑道接觸的唰唰聲,在漫長到?jīng)]有盡頭的空間中響起, 格外清晰。 時間已經(jīng)被拉得無限長,也不在意再變得更長。 雙腿像柔軟的面條,時間軸也好像是很柔軟的面條一樣。 總之,當這樣奇怪的比喻涌入腦海的時候, 林晚星知道自己狀態(tài)應該好一些了。 她舔了舔干裂的嘴唇, 努力仰起頭, 看向身旁的人,隨后撞進了一雙深而黑的眼眸。 睫毛很長,鴨舌帽還扣著,確實是王法。 王法秉承著專業(yè)教練的職業(yè)態(tài)度,硬生生拽著她在cao場走了兩圈,才肯放她坐下。 林晚星是以丑陋不堪的姿勢一屁股坐在草地上,然后立刻四腳朝天躺平,絕不給王法任何再拖她走兩步的機會。 林晚星閉上眼,身下是扎人的草坪,她渾身還在冒汗,又是一件外套蓋在她臉上。 這件外套很重,帶著很淡的薄荷煙草味道,顯然不屬于她。 被外套砸臉,林晚星不由自主地“哼哼”了一聲,她艱難地把衣服從臉上拽下來一點,像蓋被子一樣乖乖蓋好。 然后,她身邊的人走了。 林晚星閉上眼,也不管晚上草地濕冷,準備就這么睡一會,她確實太累的。 但就在她半夢半醒間,她又被人強行搖醒。 她抬起手,想耍賴搖搖手,手里卻被強行塞了一瓶飲料。 蓋子是打開,王法握著她的手,強迫她稀里糊涂地喝了兩口飲料。 飲料有點甜有點酸,應該是什么牌子的運動飲料,然后她又自己喝了兩口。 “我跑了多久啊?!绷滞硇蔷従忛_口,她聽到自己嗓音就像被鋸開的木頭一樣干澀。 她輕咳了兩聲,一股血氣又涌上喉頭,然后她重重咳了起來。 不過這次,大概是覺得她復活了,就再也沒受到帥哥溫柔照顧地照顧。 王法也沒拍拍背什么的,只是接過那瓶運動飲料,蓋好蓋子,說:“如果說跑步而不算你最后在地上爬的時間,應該是41分鐘。” 什么叫爬??? 林晚星聽了又想咳嗽。 她突然壞心眼起來,伸出手用力一拽,拉著王法一起倒下,攤平草地裝死。 31分鐘啊,還不到一場足球比賽半場時間…… 手中帶著一點剛才拉拽時男生手掌的殘留溫度,掌心濕漉漉的,應該是冰運動飲料外凝結(jié)的水汽。 身下是軟綿綿又有點扎人的草坪,月明星稀,眼前是巨大而寬廣無垠的星空。 當你不斷看著的時候,好像會被完全吸入一般。 而人類呢,本來也不過是生活在宇宙中的渺小生物罷了。 歲月漫長,時空亙古。 和頭頂?shù)男强障啾龋蟛糠质虑?,確實顯得毫無意義。 林晚星想了很久。 處于一種漫長而漫無目的地思索中。 她想了很多。 最后,林晚星聽到自己干澀的聲音再響起:“幫我個忙吧,免你一個月房租?!?/br> “好?!蓖醴ㄇ宓纳ひ袈湓谒?,很清澈,很干脆。 林晚星也不清楚,是什么讓王法改變主意,同意她的請求。 或許是她跑步的樣子實在太像一條死狗,也可能是對王法來說,她也還有那么一點點的期望,他也想,再試一試。 梧桐路17號,元元輔導班。 林晚星拖著疲憊的身軀走上樓梯?!?/br> 她推開教室門,男生們果然都坐在座位上。 他們每個人的桌子上,都像模像樣攤著一本書,有什么《三年高考五年模擬》啊,語文課本啊,最夸張的是秦敖,她桌上擺著一本《安娜卡列尼娜》括弧英文版。 見她進門,學生們都渾身一凜。 悉悉索索聲驟然響起,林晚星眼睜睜看著學生們收起各種開小差工具,林鹿還偷偷把手機塞進課桌里。 “triple kill” 一記游戲人物被擊殺的電子音還是順著桌板傳出。 秦敖踹了腳林鹿的凳子,林鹿手忙腳亂,邊試圖按滅手機邊和她打招呼:“老師你來了啊?” “去干嗎了?游泳了?”秦敖看著她滿頭濕汗,如是發(fā)問。 林晚星指了指林鹿,說:“別掛機啊,要做素質(zhì)玩家。” 然后她看著其他人。說:“來吧,跟我走?!?/br> 從梧桐路17號走到老體育場,有條近路。 繞過老新村的小院子,穿過一小片烏漆麻黑的小竹林,就到了體育場后門口,這也是王法剛帶她走的路。 學生們站在體育場門口,體育場后門的卷簾門半拉著,他們立刻意識到自己又回來了。 以秦敖為首的寶寶們開始鬧騰:“老師你干嘛?” “上課啊?!绷滞硇亲灶欁宰哌M體育場,根本不在乎學生在后面嚷嚷。 “你不是說要給我們自由選擇的權(quán)力嗎?” “對啊,我們想上課啊,不是足球課?!?/br> “我們想讀書!上高中那種補課!” “abcdefg老師!就你昨天中午問我們的那種課!” 一群男生在背后嗚嗚渣渣,大有她還讓他們踢球,就寧死不從的架勢。 林晚星本就累得說不出話,才不管他們在背后叫什么,她要做的,就是把學生們帶到地方。 球場邊,王法站在那里。 記憶里,這好像是王法第一次走下看臺,站在綠茵場上。 夜幕下,青年被勾勒出頎長挺拔的身材,自有種令人無比信服的氣場。 在見到王法的剎那,學生們原來扯著嗓門的嚷嚷,變成了很小聲的質(zhì)問。 可能因為不是很熟,又或者王法切換某種模式的時候就比較能鎮(zhèn)住場子,所以沒人敢圍著王法抗議。 學生們邊不由自主列隊,邊湊著她小聲抗議。 “老師你不是讓我們學習嗎,我們學習了你怎么又讓我們踢球?!?/br> “你不是說隨便我們想干什么干什么嗎?” 總之就是這樣小聲的不情不愿的嗶嗶。 林晚星一屁股坐在地上,問:“我確認一下啊,你們是想跟著我學習沒錯吧?” 學生們被她看得說不出話,過一會兒,付新書才用力點了點頭:“我們都商量過了,我們不可能踢過綠景國際,我們想讀書、考大學?!?/br> 言下之意是,不想再踢球了。 “我明白了?!绷滞硇屈c頭,“那接下來,就是你們要跟我學習的第一節(jié) 課足球?!?/br> 總之,這聽上去很像什么敘述詭計,反正學生們對她的說法并不買賬,大有我就不踢你能奈我何的架勢。 但林晚星也很強硬,只說:“我們的原則一直是這樣不會改變,想學的可以站在這里,不想學的,可以走?!?/br> 很難講清是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