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練？”他試探著喊了一句。

    王法手機屏幕適時亮起，彈出林晚星的回復(fù)

    【林晚星：家里突然出了事，我要回家一趟。】

    王法看著自己前面發(fā)出的幾條問詢

    “幾點回來？”

    “等你吃晚飯”

    “還好嗎，突然有工作？”

    以及后續(xù)數(shù)次出現(xiàn)的“對方無應(yīng)答”，終于感到一絲沒由來的緊張情緒。

    他毫不猶豫拿起電話，撥過去。

    大概十幾聲微信提示音后，他終于聽到林晚星的聲音響起。

    心卻沒有就此放下。

    因為與此同時響起的，還有龐大而嘈雜的背景音，她在一個很忙碌而空曠的地方。

    “喂?！?/br>
    電話那頭依舊是溫和而平靜的聲音，林晚星的聲音。

    可不知為何，聽到她聲音的時候，王法心中一顫。

    “你在哪兒？”他問。

    他這么問的時候，林晚星似乎故意將手機移開，讓他能聽到背景音。

    叮叮叮咚的火車站特有提示音響起。

    隨后是標準的播報聲

    各位旅客請注意，宏景開往永川方向的g617次列車現(xiàn)在開始檢票了，有乘坐g617次列車的旅客，請到候車室3號門檢票上車。

    林晚星很沉默，幾乎是讓他聽完整段播報音，才把手機放回耳邊，緩緩說道：“我在火車站啊。”

    “家里的事情很麻煩嗎？”王法思考片刻，選了最恰當?shù)拇朕o。

    “倒也不是很麻煩，就是有點急，麻麻催我現(xiàn)在就回家?！?/br>
    夜風(fēng)吹在臉上，王法能清晰分辨出林晚星是在故作輕松。

    “你老家在哪里，這么晚，好買票嗎？”他問。

    “我買到了?！绷滞硇潜苓^了前面那個關(guān)鍵問題。

    “什么時候發(fā)車，我現(xiàn)在過來?！彼f。

    “不用，我馬上就走了?！彼f。

    “什么時候回來？”

    “還不知道，得處理好吧?！绷滞硇菐缀跏菑姅D出一些笑意，這么寬慰他。

    王法緊緊握著手機，他將之換了只手，深深吸了口氣，非常認真問：“林晚星，你告訴我，到底出什么事了？無論發(fā)生什么事情，我們都可以一起解決?！彼米钫\懇而認真的語氣說道，“相信我。”

    “王法?！绷滞硇窍裨菩醢忝爝h的聲音響起，仿佛下一刻就要化作雨點墜落下來。

    “不是所有事情，都可以被解決的?！彼龓缀跤盟?jīng)說過的話來還施彼身，然后話鋒一轉(zhuǎn)，她又是很輕快的語氣說，“不過我的事情沒那么嚴重啦，你放心?！?/br>
    電話就此掛斷。

    電話那邊是漫長卻嘈雜的空白音，遠處是霓虹燈閃耀的城市，空氣濕漉漉的，像要揉碎所有光影。

    第113章 消失

    那應(yīng)該是段精心設(shè)想過的臺詞。

    前面略沉重， 中間有刻意寬慰意味，結(jié)尾又輕松起來。很真實，好像她遇到的事情確實棘手， 但又都能解決。

    后來王法無數(shù)次回想林晚星的這通電話， 他一直很清楚地知道，林晚星的問題幾乎無法解決。她拒絕談具體事情，回避提供車輛信息，甚至搬出了明明關(guān)系不好的父母。

    可那時，還是被她表面的輕松騙了。

    當然，這也是因為當時電話結(jié)束得很快， 他找不到機會多問。在拒絕人方面，林晚星確實是個中老手。

    林晚星突然離開，讓還留在梧桐路17號天臺上的大家有些不適應(yīng)。

    這種不適應(yīng)也是循序漸進， 緩緩而至的。

    比如學(xué)生們經(jīng)常會喊“老師”或者“林晚星”。可喊完后， 卻遲遲得不到回應(yīng)。他們會下意識回頭尋找林晚星的身影， 然后才意識到，她有事暫時離開了。

    王法也經(jīng)常會有林晚星還在身邊生活的錯覺。

    習(xí)慣最最磨人， 就好比他已經(jīng)習(xí)慣在晚上做兩份茶飲。

    可當他拿出兩個杯子，做完兩份想去喊林晚星的時候，卻發(fā)現(xiàn)前方的屋子一片漆黑。然后他才反應(yīng)過來，林晚星要離開一段時間， 于是他只能迫不得已，獨自將兩杯無酒精版長島冰茶都喝光。

    林晚星的離開，并非杳無音訊。所以他們后來一直認為，用“消失”來形容更為恰當。

    她是在用一種非常聰明的方式， 緩緩擦除自己的存在痕跡。

    她每天都會和學(xué)生們聯(lián)系， 但僅限于微信。她也會在大家要求下， 分享生活照片。她甚至能和他們保持通話，雖然時間簡短，但從不是完全不接電話。

    所以那段時間，大家雖感到不安，但都因為老師家里出事，下意識保持乖巧懂事。同時，他們還能自己給林晚星逐漸減少回復(fù)找理由，肯定是老師太忙了！

    如果不是后來學(xué)校指派了新的足球隊帶隊輔導(dǎo)老師，大家總抱有一種錯覺，好像林晚星過幾天就會回來。

    但那純屬自欺欺人。

    模擬考結(jié)束，隨之而來的是青超聯(lián)賽四分之一決賽。

    根據(jù)抽簽，他們將對陣倉門雄獅隊青年隊。對手是a組頭名，背靠的倉門雄獅隊，也是實打?qū)嵉穆殬I(yè)隊。

    抽簽結(jié)束后，大家把消息第一時間告訴林晚星。同時打包發(fā)給她的，還有場館定位、詳細比賽日程等等。雖然林晚星在忙，但他們還是懷抱希望說不定她比賽那天可以抽空過來呢？

    可讓所有人沒想到的是，在四分之一決賽日程確定的第二天，他們被通知到多功能教室集合。

    學(xué)校有很多多功能教室，但只有那一間，學(xué)生們印象深刻。因為那是林晚星第一次組織球隊會議的教室，也是大家第一次集體見面的地方。

    所有人心懷忐忑，在第二天中午12：30分，抵達那間多功能教室。

    春日欣欣向榮，一天比一天暖和。

    教室里熱烘烘的，窗外陽光燦爛，照得講臺前的人笑容明艷動人。

    那是位女老師，燙著柔軟的栗色大波浪，還有亮閃閃的耳墜，很年輕很漂亮，但不是林晚星。

    看到講臺前站著的新老師，大家立馬明白怎么回事。

    秦敖立刻帶頭，二話不說掉頭就走。

    講臺前的人卻仿佛早有準備：“等一下哦，你們的小林老師，有東西帶給你們?！?/br>
    她只說了這么一句話。

    真是……

    完全拿捏住他們的軟肋！

    新來的女老師姓許，叫許雨寧。她說他們可以喊她“小許老師”，并自述是受到林晚星委托。

    教室里的桌子被合并成小組討論的樣子，所有人圍坐一圈。自我介紹后，小許老師走下講臺，坐在他們面前。她當著他們的面，從口袋里掏出一本小本子攤開。

    小本子是用普通白紙裝訂而成。封面上寫著《宏景八中足球隊工作手冊》幾個手寫字，字體清秀，看上去非常眼熟。

    學(xué)生們坐直身子，想看看小許老師葫蘆里究竟賣了什么藥。

    果然，小許老師翻開那本《工作手冊》，首頁出現(xiàn)的簡筆畫，讓學(xué)生們瞬間意識到，這本小冊子是林晚星做的。

    那是幅球隊陣型示意圖，上面畫著球場平面圖以及球員們在球場上的位置。

    他們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擬人q版，上面寫著他們的名字、球衣號碼，以及一句簡短的介紹。

    秦敖看到自己一幅咋呼的樣子，有點像小噴火龍，立刻嚷嚷：“丑化，絕對的丑化！”

    林鹿則發(fā)現(xiàn)林晚星把他畫成了活潑的兔子，很是滿意：“我確實可愛！”

    陳江河的q版剃著板寸，一臉嚴肅。

    付新書很斯文有書卷氣，文成業(yè)是一只黑臉羊，鄭飛揚是只嗷嗚叫的東北小老虎，俞明是狍子一樣的動物。祁亮同學(xué)像卷毛狐貍，門前的馮鎖同志是高大沉穩(wěn)可靠的大熊，包括沉默寡言二人組鄭仁、智會都有自己別具一格的模樣。

    “林晚星給你的？”研究半天，秦敖終于對小許老師說了第一句話。

    “對哦，是你們小林老師寄給我的，讓我能更快認識你們?！毙≡S老師這么回答。

    q版陣型圖翻過一頁，出現(xiàn)一幢房子的建筑結(jié)構(gòu)圖。

    右上角標著“梧桐路17號”，圖中不僅有他們上課的元元補習(xí)班教室和天臺，還有遠處他們每日訓(xùn)練的球場。學(xué)生們更是驚訝發(fā)現(xiàn)，林晚星在畫紙右下角還給他們布置了小任務(wù)，讓他們帶小許老師參觀這棟樓。

    “這怎么還有我們的任務(wù)？”

    “她還是這么麻煩！”

    “那可以帶我看看嗎？”小許老師很好奇地問。

    “她都這么說了，還能怎么滴，等會你跟我們走唄?！?/br>
    男生們無語地說道。

    在“梧桐路17號”之后，林晚星又用兩頁紙版面，大致介紹了學(xué)生們每天的日程表、自制食譜、還有協(xié)商會議一類的東西……

    學(xué)生們越看越覺得怪異，到最后，他們忽然失去了批評林晚星簡筆畫的興致。

    所有人都沉默下來。

    “她什么意思，搞得跟‘托孤’一樣，不會不回來了吧？”秦敖用了個奇怪的詞語。

    “應(yīng)該不會?！毙≡S老師輕咳一聲，寬慰他們，“我主要只是負責帶你們?nèi)デ驁?，和幫你們完成一些基礎(chǔ)課。林老師忙完自己的事情，應(yīng)該會回來吧？”

    小許老師的話，在某種程度上，還是寬慰了茫然無措的球員們。

    宏景八中足球隊的球員們也很清楚，前往倉門的比賽，學(xué)?？隙ㄒ扇丝粗麄儭＿€有他們每天的文化課，也得有人給他們上。

    除了接受小許老師，大家沒有別的辦法。

    更何況林晚星家里有事，他們得乖點，讓她省點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