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定是泉州城內(nèi)?！笔掆曕?，“這到底是是什么??？…還有嗎？”

    元白歌看了沈琢一眼，又看向阿煙，面色難看：“還有，江家在來得路上?！?/br>
    話音剛落，敲門聲便響了起來——

    “沈掌柜，我是江昀。”

    作者有話要說：

    脆膳和鰱魚的做法參考的是蘇菜《梁溪脆膳》和《拆燴鰱魚頭》；

    第102章 江家（三）

    “原本是想明日來請你們。但爹說畢竟咱們是一家人， 讓你們住在外面成何體統(tǒng)，深夜前來，沒吵著你們吧？”

    “沒有， 不算深夜?！鄙蜃寥鐚?shí)道。

    他看了一眼阿煙， 只見她乖乖的跟在自己身后。入泉州以來的阿煙似乎一直都有心事，不像在京城那么活潑好動，平日里連話都很少說。

    今晚就能見分曉了，沈琢想。

    “祖父只有白日里會醒上兩三個時辰，其余時間都在昏睡。”江昀說著，將他倆帶去了一方小別院，“這里安靜，臨時收拾出來的屋子， 還請三弟莫要嫌棄?！?/br>
    “有勞?！?/br>
    “有事喊仆役就行， 江管家也在。今日天色已晚，三弟和阿煙姑娘早些休息?！?/br>
    院子里的人散了個干凈，一瞬間又變得安靜下來。沈琢原本沒有打算今晚就過江府， 但胡老要靜養(yǎng)， 他不愿這些事一而再再而三的去胡記叨擾。

    屋里簡潔整齊，江昀貼心地給兩人準(zhǔn)備好了夜宵吃食。沈琢吃了半塊，感覺索然無味，他確認(rèn)阿煙無事之后，便早早地躺下。

    江家到底是江南第一富商。府邸約莫又兩個尚書府那么大，門口一方水池，幾尾紅白鯉活泛在其間。白石板路通往正堂， 金鑲玉的屏風(fēng)擺在正中央， 院落空曠采光極好， 讓整個宅院都顯得透亮。

    沈琢到的時候， 正堂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淖昧巳恕Ｖ魑灰荒幸慌?，衣著華貴，燙金的布料上好的玉石，金釵玉環(huán)，渾身上下就透露出兩個字——有錢。

    江家老爺子膝下本有三子二女，或許是年輕時作惡太多，到如今只剩下兩子一女，由長子江毅繼任江家家主之位。

    江毅的目光將沈琢打量了個遍，慢悠悠地開口：“你便是卓君的兒子？都這么大了，如今回來，也算是好事?！?/br>
    卓君…叫得還挺親密。不知道的還以為江家有多疼這位小女兒。

    沈琢心里嗤笑，面上不顯，他一字一句道：“在下沈琢，此次只是回來同江府商量我娘族譜一事。”

    “卓君是我江家的人，又記在母親名下，乃江家嫡女，此等地位非其他所可以比。”江毅打斷沈琢的話，一一指著在位的人介紹，隨后又道，“請你回來，同樣是商議有關(guān)族譜的事…至于具體，還需等你見了你外祖父再做打算。你外祖父年事已高，如今唯一放心不下的，便是流落在外的你。南苑環(huán)境清幽，以后便是你的院子了?！?/br>
    “江老爺，你這話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你認(rèn)祖歸宗，總好過外頭傳一個罪臣之子要好聽的多?！苯蛉丝粗愕哪樕?，解釋道，“你大哥千里迢迢入京，我們江家不顧非議讓你回來，為的就是讓你清清白白。”

    “以后回了江家，以前的營生也不必再干，可隨著兄弟姐妹入學(xué)堂，或?qū)W著家中事務(wù)的打理。明泊以后是要接手江家，你當(dāng)以輔佐他為主。”江毅頓了頓，意味不明地看向沈琢，“君子遠(yuǎn)庖廚，多讀圣賢書才是正道。”

    “那敢問江老爺，江家多讀圣賢書的各位少爺，讀出名堂來了么？”不待江毅回答，  沈琢便繼續(xù)道，“既然沒有，又有什么資格說‘君子遠(yuǎn)庖廚，多讀圣賢書’的話呢？”

    “放肆?！苯隳樕亮讼聛?，他鐵青著臉吐著字，“牙尖嘴利，不知你的教養(yǎng)在何處?！?/br>
    沈琢莞爾一笑：“我就是一個廚子，要什么教養(yǎng)，實(shí)在是不敢攀江家的親戚?！?/br>
    見江毅要發(fā)怒，江昀立馬出聲，打圓場道：“小姑之事還有些許誤會，想必一時半會也講不清楚。父親，不如讓三弟先去見見祖父?！?/br>
    靜默片刻，江毅起身，冷冷道：“隨我來?！?/br>
    去江仁的屋子時，正堂的人散了個七七八八，只剩下江毅和江昀幾人，后頭還跟了幾位女眷。沈琢不動聲色地將周圍打量了個遍，只覺得這條路走起來有些不舒服。

    像是有什么東西從兩旁向內(nèi)擠壓，壓得他有些喘不上氣。

    相對昨晚的南苑，北苑更加華麗些。里里外外十幾個仆役候著，穿著素白的丫鬟衣服，腰上卻一律用紅絲絳系了一個結(jié)。院落里傳來一陣若有若無的藥味，還混著濃郁的檀香，越靠近屋子越甚。

    “父親，兒將人帶來了?！?/br>
    屋子里用羊毛毯鋪了地，明明是夏秋交替，尚有余熱，屋子里卻冷得出奇，頭發(fā)花白的老人，聽見江毅的話緩緩睜眼躺在里間的榻上，身上蓋著昂貴的被褥，渾濁的目光在屋子里轉(zhuǎn)了一圈后，落在沈琢身上。

    胡老將死，精神卻好得很，像是自愿赴死而淡然超脫的隱士。而江仁不同，他的眼里帶著掙扎，帶著不甘，在看見沈琢?xí)r那股欲望愈發(fā)強(qiáng)烈，雙眼閃爍。

    那目光令沈琢十分不適，讓他想起陰溝的腐臭味。

    “你…你是…沈琢…”江仁說話斷斷續(xù)續(xù)，嘴角還流出了一些粘液。

    沈琢這才發(fā)現(xiàn)江仁的嘴巴是歪著的，連帶著雙頰凹陷，瘦的像是一副**的骷髏架子。

    “是，他就是沈琢。”江毅輕聲道，“他回江家了。父親，您也會慢慢好起來?！?/br>
    “讓…讓我看…看看…”江仁努力地朝沈琢招手，奈何后者無動于衷。

    江昀推著沈琢的背，將他推至床榻前，沈琢這才回過神來，朝江仁喊了一句：“江老爺子?！?/br>
    “好…好，像卓君…”江仁忽然咯咯地笑了起來，一把揪住沈琢的衣袖，“生辰…八字，入…入族譜?！?/br>
    他看著枯瘦，力氣卻出奇地大，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般，那股執(zhí)念連沈琢都感覺到了。只是——

    “不入?！鄙蜃辽裆?，“二十年前我娘被送出江家，我又被上官家丟棄，如今我既不姓上官，也不姓江，我姓沈?！?/br>
    “胡鬧！”江仁激動起來，連面色都紅了幾分，“需…需得…姓江！”

    “我只身一人，姓什么叫什么，江老爺子您好像沒權(quán)利更改。”

    “我…我是你…是你…外祖父！咳咳咳…”

    “你把我娘送至別人床榻時，也沒想起來你是他父親，如今在我這裝什么血濃于水？”沈琢可不管江仁病不病著，這苦rou計用在別人身上可能會心軟，用在他身上卻是徒勞。

    幾十年沒管過的女兒，突然將她兒子接回來好生招待——沈琢不信什么良心發(fā)現(xiàn)。

    無事獻(xiàn)殷勤。

    他朝江毅道：“看也看了，江老爺，該商量我娘族譜的事了吧？”

    “你就不顧念一點(diǎn)情面？好歹卓君也是我江家兒女?！苯惆矒崃艘环剩瑢⑷藥С鑫葑?，坐在院子里先喝了一杯降火茶，隨后冷笑道，“真是冷血。”

    “我當(dāng)然顧念情面，可我不信你江家能顧。這一樁樁一件件，要不是事關(guān)江家的利益，你們決計不會管我的死活。”沈琢坐在江毅對面，“江老爺要我來做什么，不妨直說?！?/br>
    “如你所見，只是老爺子想見你?！苯阏f什么，就見一個家丁跑了進(jìn)來，在他耳朵邊說了幾句。對面的人立馬變了臉色，起身往外走，丟下一句，“明泊，送沈公子回南苑?！?/br>
    沈琢目送江毅離開，頓時覺得無聊，他走出院子，領(lǐng)了阿煙朝南苑走。江昀反應(yīng)過來，立馬跟上：“三弟，父親脾氣如此，你莫要放在心上?！?/br>
    “江公子，我不明白，我這么不待見你們家，你卻還能上趕著喊我三弟，圖什么呢？”

    江昀看了一眼阿煙，圖什么顯而易見。

    沈琢瞬間黑臉，將阿煙隔在一邊，警告道：“收起你那些心思。”

    “可我對阿煙姑娘是真心實(shí)意?！苯篮敛槐苤M，“即使你厭惡我，厭惡江家，我也不會放棄?！?/br>
    “是嗎？”

    “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像阿煙姑娘這樣秀外慧中、又合眼緣合心意的女子，明泊一生再也遇不上第二個?！?/br>
    見沈琢不接話，他也不覺得尷尬，繼續(xù)道：“我家中還算殷實(shí)，自己手里也有幾處薄產(chǎn)，父母不會苛待他人，阿煙若進(jìn)府，也不必過以前那種端茶倒水看人臉色的苦日子?！?/br>
    “我知阿煙姑娘以前過得很苦，我必不會辜負(fù)她。若是三弟覺得阿煙年紀(jì)尚小，我們可以先定親，待過幾年后再過門也不遲?！?/br>
    “又或許三弟覺得還不夠了解我？無妨，等族譜事情結(jié)束，你們住在家里，相處久了自然會知我人如何，家中姐妹和睦，必然不會有其他勾心斗角?！?/br>
    “若是阿煙住不慣家里，隔壁也是江家產(chǎn)業(yè)，我到時可…三，三弟…三弟你做什么？！”

    江昀還未說完，衣襟前已多了一只手，沈琢將他拽至跟前，忍無可忍地質(zhì)問：“那我問你，阿煙到你江家算什么。是個連名分都沒有的外室，還是你江大少爺養(yǎng)在屋子里的美妾？”

    正堂時，他就注意到江昀身邊跟著一個女人，即使再低調(diào)，他也大概猜到了那人的身份。和江昀并肩而行，帶著正妻才能有的首飾釵環(huán)，下人們畢恭畢敬的態(tài)度更讓沈琢確信，他就是江昀的正妻。

    “說啊?！?/br>
    江昀一愣：“自然是妾室?！?/br>
    親耳聽見才會死心。阿煙垂著眼，輕輕笑了一聲。沈琢放開江昀，冷聲道：“既然有妻，就莫要在外拈花惹草。既是長子，行為就該檢點(diǎn)些。我妹子阿煙是清白之身，江少爺注意分寸。”

    話點(diǎn)到為止。若不是江昀纏著說了一路，沈琢也不會當(dāng)場揭穿。

    原以為江昀會知廉恥地噤聲，不料他靜默片刻，又繼續(xù)道：“夫人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兩家結(jié)姻。阿煙才是我心頭所喜?！?/br>
    這回沈琢還未動，阿煙已經(jīng)快步上前，給了江昀一巴掌。

    那響聲清脆，清楚地傳進(jìn)在場每一個人的耳朵里。

    作者有話要說：

    這幾章走江家劇情，霍大人在辦事，晚點(diǎn)出場。

    第103章 江家（四）

    “江少爺， 我并非生來低賤，容不得你這樣侮辱?！?/br>
    “沒有！”江昀捂著臉，頗有些委屈， “我確實(shí)是真心實(shí)意。”

    這回倒是沈琢搞不明白了， 為何江昀還能毫無愧色的站在這說。只聽后者繼續(xù)道：“若我未娶，定讓阿煙姑娘為妻?？墒乱阎链?，我保證，夫人她不會為難阿煙，我一回來就和家中說了此事，夫人今日在正堂見過了阿煙，也十分喜歡。我與夫人一直相敬如賓，打理著家中事務(wù)， 未曾有過感情， 這點(diǎn)三弟大可放心?！?/br>
    他放心的是這個嗎？

    “你到底知不知道我們在意的是什么？”

    “知道，我并非拈花惹草之人，和夫人是因為家中長輩的原因。”

    “我知道了， ”阿煙打斷江昀的話， “江少爺，您覺得做妾很正常是嗎？”

    “阿煙是覺得旁人會恥笑嗎？這大可不必?fù)?dān)心，自古便有三妻四妾，婚事做不得主，但好在還有另類與愛人長相廝守的法子。”

    “我明白了。”阿煙點(diǎn)點(diǎn)頭，復(fù)而抬眼道，“那我不愿， 江少爺自重?！?/br>
    不待江昀回答， 阿煙一股腦的往前走。正要去追， 就被沈琢攔了路。

    “三弟？”

    “江少爺莫要再糾纏?！?/br>
    沈琢只輕輕嘆了一聲， 聽到這已然清晰明了。他無奈的看著阿煙的背影，總算想明白了為何江昀看起來正直知禮，嘴里卻能說出“三妻四妾”的話來。

    太過知禮，以至于嚴(yán)守禮教，并不覺得有半分的錯。

    “阿煙?！?/br>
    “沒事沈大哥?！卑熢诜坷锔勺?，笑了一聲，“若我真的沉溺這些，當(dāng)初就不會鐵了心的跟你出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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