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門子愛
過往不算鮮明,灰濛濛的,矇著一層灰。 姜慈良的回憶像是泛黃的膠卷,每個(gè)畫面的停格,都讓人無語與惆悵。 他的童年稱不上快樂,可倒也不悲傷,只不過他一雙眼里到底是看過了太多的死亡,直到他對(duì)于生命,早已麻木。 所以蕭晦才會(huì)說,他的眼睛,是死的。 「你帶我去找他,我想見他?!菇攘紝?duì)著那個(gè)在南面放火的傢伙道。 那傢伙顯然很慌張,蕭晦心底也很慌張。 姜慈良要是去見了那個(gè)叫做“晴”的,說不定就真不回來了。 可若那是姜慈良的選擇,他也無話可說。 姜慈良指了指耳朵: 「你戴著耳機(jī)對(duì)吧?他在聽。」 那人愣了愣,低頭不語,過了好一會(huì)才道: 「請(qǐng)跟我來?!?/br> 姜慈良回過頭,淡淡地看了蕭晦一眼,蕭晦被他突如其來的眼神嚇了一跳,他一語不發(fā),只是看著他,隨后他勾起了嘴角: 「我要是沒回去,你就先睡。」 蕭晦愣了愣,這不像道別,反倒更像遺言: 「姜……」他愣是沒把話說出口。 他能說什么? 讓他別去? 自己憑哪一點(diǎn)干涉? 蕭晦沒把話說出口,他搖搖頭,笑了: 「那我先跟你說晚安?」 若姜慈良真想走,那他能做的,也只有給他一個(gè)笑容,那笑容必須很燦爛,必須很瀟灑,這樣未來他要是回想起他,才能讓他足夠懊悔,懊悔自己離開。 能那樣就夠了。 姜慈良沒回話,又看了他一會(huì),才轉(zhuǎn)身離開。 那人開車載著他去到了不遠(yuǎn)處一間小公寓,姜慈良解開了安全帶,突然冷不防用手肘狠狠往那傢伙鼻子上撞,那人都來不及哀嚎,就暈了過去,鼻子嘴巴全是血。 姜慈良下了車,關(guān)上了車門。 「你把我的孩子弄暈了做什么?」身后一道聲音響起,姜慈良回過了頭。 「這么等不及見我?」他問道。 那人笑了: 「當(dāng)然等不及,我多想你你都不知道?!?/br> 姜慈良笑了笑。 「吶,聽說你在給人當(dāng)狗養(yǎng)?」 「嗯?!?/br> 「你喜歡?」 「喜歡?!菇攘夹Φ溃?/br> 「不過是從組織的狗變成他的狗??尚轮魅撕馨簦蚁矚g他。」 晴挑起了眉: 「噢?那難道讓我養(yǎng)你不好嗎?」 姜慈良搖搖頭: 「大可不必,我有主人了?!?/br> 「呵,你可真是忠犬啊?」他大步走了上前,拿刀抵住了姜慈良的喉嚨: 「即使會(huì)死也不愿意背叛他嗎?」 鮮血緩緩從他鋒利的刀下滲出,姜慈良微微一笑。 答案不言而喻。 晴皺起了眉,他咬緊了牙關(guān),把刀丟到了地上。 「不過幾個(gè)月,他就那么好?好到足以讓你拋棄我?」他揪住了姜慈良的衣領(lǐng): 「就那么好嗎?」 「他相信我?!菇攘嫉吐暤馈?/br> 「……???」晴不可置信的看著他: 「你還真以為自己是狗了?就那么一點(diǎn)信任也能收買你?信任是他在說,人心隔肚皮,他說你就相信?」 姜慈良沒想跟他說太多: 「我很想你,所以才來看你。菅死了,醫(yī)生也死了,對(duì)我而言在回憶里還殘存的人,還擁有我童年記憶的人,就只剩下你了。」 「我對(duì)你而言,就是回憶的容器嗎?你對(duì)我就沒一點(diǎn)點(diǎn)感情?我們的“家”呢?」晴還揪著他不放: 「你對(duì)組織而言也好,對(duì)我更是,都是那樣的重要,你怎么能一走了之?你要是走,我馬上就讓人殺了蕭晦!」 姜慈良撥開了他的手: 「你儘管去讓人殺了蕭晦。反正那是我沒辦完的任務(wù)。橫豎都會(huì)有人得頂替我去殺了他。」他看了他一眼: 「我不在乎?!?/br> 「……」晴望著他,不能明白。 「不過有一點(diǎn)我很確定,要蕭晦死,你們得先埋了我的尸體?!?/br> 「姜慈良!你對(duì)我真的……」 「抱歉?!菇攘嫉吐暤溃?/br> 「……抱歉?!?/br> 晴瞪大了眼,不可置信: 「我原本以為你是最不可能背叛的?。 y道……即使讓你再上我一次你也不愿意?」 姜慈良看著他: 「你這是何必?」 晴聽懂了,姜慈良這是嫌他賤。 「因?yàn)槲覑勰恪覑鄣膹膩砭筒皇禽?!我愛你??!?/br> 「……愛?」姜慈良偏了偏頭,笑了: 「這哪門子愛?你在把我拖入深淵,那不叫愛。你讓我去殺了所有你討厭的,我都照做了,那不是因?yàn)槲覑勰?,那是因?yàn)槟菚r(shí)候我的心已經(jīng)死了。你透過讓我去殺人來得到我愛你的滿足,可我不愛你。我看見你的時(shí)候,并沒有感覺到救贖,也沒有原地復(fù)活……」說到此處他輕笑: 「每天每天,我殺掉的人的血足以將我淹沒,我?guī)缀跻鐢涝谀闼J(rèn)為的“愛”以及我所以為的“歸屬”之中,我不是工具,我也不是真的死了那般毫無感情,每殺一個(gè)人我就感覺自己距離地獄越來越近,組織需要我,你需要我,那是因?yàn)槲易銐驓埲蹋夷軣o視人命,所以我以為那是我的生存意義,我也因?yàn)檫@里是我充滿愛的“家”……可我現(xiàn)在懂了,所謂“愛”是強(qiáng)大到足以一把把你抓出絕望,能強(qiáng)大到足夠讓我這樣的死人復(fù)生的。遇見蕭晦,我才活著?!顾J(rèn)真道: 「晴,我曾經(jīng)將你視為人生的全部,可我后來知道你不是。從前是我太狹隘。」 「你太過份了……」晴哭了出來: 「姜慈良……要是你走了……要是走了……」 「你也依舊會(huì)好好的。」姜慈良說著: 「不會(huì)因?yàn)闆]有我組織就停擺。從今往后,就不再是“家人”了。」 「你寧可與我們對(duì)立?你寧可讓他置身于危險(xiǎn)之中?」晴逼問道。 「蕭晦沒有那么脆弱。」姜慈良微笑道: 「政府要他死,他也不會(huì)乖乖照辦?!?/br> 「你想過為什么政府容不下他嗎?」晴又問道。 「我不在乎為什么。今天要是我不是組織里的傢伙,政府一樣容不下我。狹隘的世界容不下自由的他,」姜慈良指了指自己的胸膛: 「寬容的心卻可以?!?/br> 平淡的陳述句刺穿了晴的心,他滿臉淚,低聲道: 「你既已決心背叛,我也不能留你活口!!」 姜慈良看著他,只見槍口對(duì)著他,已經(jīng)上了膛。他慢慢舉起手: 「別激動(dòng)……」 晴根本聽不進(jìn)去,手指不安的在扳機(jī)上不知所措。 只見姜慈良手里丟出了什么亮晃晃的東西,他來不及反應(yīng),只見一把小刀赫然插在槍管里。 「再見。」姜慈良道。 是告別,也是戰(zhàn)帖。 此時(shí)蕭晦還在床上翻來覆去,到底是睡不著。 這都午夜了,姜慈良還沒回來。 門外傳來了細(xì)微的聲響,隨后姜慈良便進(jìn)了門。 「睡了?」他問。 「醒了?!故捇薮鸬?。 「……我去洗漱?!菇攘加值?。 「嗯?!?/br> 姜慈良又開門走了出去,蕭晦壓著胸口,一顆心不知怎的一看見他進(jìn)門就直跳。 他還沒緩過勁,只見姜慈良又開門走了進(jìn)來,他這次一步也沒停,走的很急。 蕭晦坐了起身,迎上了他的擁抱。 他一句話也沒說,低頭吻他。 蕭晦攀著他的背,不曉得這樣的吻是不是代表他真不走了? 「我能體會(huì)?!菇攘颊J(rèn)真地看著他: 「我能體會(huì)遇上知己真愛復(fù)活的感覺?!?/br> 「……???」 姜慈良笑了出來,他搖搖頭: 「沒事?!拐Z畢,他便又再次湊了上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