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日她總覺得哪里不對勁兒，這一刻她終于不得不承認(rèn)，大約是少了李晞的緣故。

    那時(shí)候她對溫聆歉意頗深，又覺得若非李晞從中作梗，自己便不會讓溫聆陷入這樣的困境。所以對李晞態(tài)度不好?？墒潞笙胂?，于溫聆一事上，她和李晞都有錯，但罪魁禍?zhǔn)祝€是那行事跋扈的周王。不管怎么說，都不能完全怪到李晞頭上。

    她好像處理不好和他相處的問題。原本以為，先前與李晞越走越近，是不好的事情，娘親說過很多次，不能對男子失心啊。

    她身世與尋常人不同，自小和娘親相依為命，所思所想受顏知賦影響極深，之所以排除萬難留在書院念書也是因顏知賦素來奉行女子也該獨(dú)立自主，目光開闊，于險(xiǎn)境中能自保，于安逸中能自娛。同樣的，顏知賦對于男女情愛的心如死灰，無疑也讓陸寧對此頗為忌憚，在意識到自己有這個趨向時(shí)，便格外惶恐，潛意識地抗拒。

    她當(dāng)時(shí)是真的決定要與李晞劃清界限的，可她沒想到，待李晞離開了，她會這么難過……難過得看不進(jìn)去書，上不進(jìn)去課，總是想起那些相處的點(diǎn)滴。

    李晞的人生幾乎沒有遇到過失敗，而陸寧的人生則幾乎沒遇到過痛苦。從小身邊的人都寵著她順著她，唯一一次難過，也就是同秦冕的絕交，但那次似乎玩了一兩天就好了?？蛇@次……似乎很難過去。

    “李晞……”

    她低低呢喃了一句。

    “寧寧！”

    一聲飽含驚喜的呼喚響起。陸寧轉(zhuǎn)頭，一個裹挾著風(fēng)雪的身影已經(jīng)到她近前。她還沒來得及看清他的眉眼，已經(jīng)被他緊緊抱住。

    “李晞？”她纖細(xì)的脖子被迫仰起來，放在男子寬闊的肩上，他抱得那么緊，幾乎讓她不能呼吸。

    李晞回到書院后，找不到陸寧，都急瘋了。問了文兒，說陸寧自己出去逛了，不許人跟著。李晞抱著萬分之一的僥幸心理，料想她或許也舍不得自己？他尋到這里來，果然看到了她！

    他忽然放開她，呼吸急促，目光如燒了火，專注地盯著她，不容她有一絲逃避。

    “所以，你也舍不得我走對不對？”他急急問道。他太想得到這個答復(fù)，在經(jīng)歷了這么長久這么艱難的思想斗爭后，在徹夜兼程冒著風(fēng)雪回到山里找她之后，他就像急需一滴水澤的沙漠旅人——不多，哪怕一滴，他便能重新復(fù)活。

    陸寧被他如驕陽般guntang的視線灼得不敢抬頭，他卻偏要捧著她的小臉，讓她直直看著自己。

    陸寧有點(diǎn)害羞，心弦微顫，還是輕輕的嗯了一聲。

    李晞便笑了。他五官本就生得精致，平時(shí)的淡笑就極好看，可現(xiàn)在如驕陽般純粹的燦爛的笑容，竟愈發(fā)炫目，動人心魂。

    陸寧看呆了，水靈靈的眼睛又開始懵懵的。

    他盯著她美麗動人的眸子，深深吻進(jìn)去……

    濃郁，灼熱，帶著少年人青澀而毫不掩飾的欲念。

    外頭冰雪紛紛，似纏綿柳絮，又似柔軟蘆花。掩蓋了荷塘，掩蓋了小橋，也掩蓋了小橋下那一方狹小的天地。

    微風(fēng)偶爾挾帶幾絲雪片闖入，撞破少年少女的熾熱旖旎。雪片調(diào)皮地粘在她腦后的黑發(fā)上，瞬間又被一只大掌緊緊固住，再也跑不掉了。

    雪白的天地之間純凈一片，安靜得沒有一絲聲音。

    先前那次也是在這里，但那次李晞只是輕輕碰了一下而已，生怕她被自己嚇到了，哪里敢多用力?？蛇@次不一樣，他滿心滿懷的蠻橫的勁兒。他不管，他就是這般想要的就要拿到手，不掩飾，不屈服，不放棄。

    嚇到就嚇到吧，日后再慢慢哄好了。反正他本來就是這樣的。這就是他最想對她做的事情，不是嗎？

    橋邊上，立著一個人影，孤零零地?fù)沃鴤?。李晗沒有再繼續(xù)往下走。他是跟著陸寧來到這里的。本想讓她獨(dú)自安靜一下，很快便看見李晞也來了，然后他們再也沒出來。

    他自嘲一笑，終是轉(zhuǎn)身離開。一串腳印落在雪地上，有微微的踉蹌。但很快，就被落雪覆蓋住了，再也看不見蹤跡。

    這個吻，似烙印一般，燙在他們心口。

    不管未來會遇到什么，現(xiàn)在的這一刻都將是他們心中磨滅不去的甜蜜。

    也不知過了多久，待他放開她時(shí)，外面的雪都停了，有陽光透出云層，射出溫暖宜人的光芒。

    她的腰被他掐的有點(diǎn)疼，人也頭暈?zāi)垦５模吭诠鉂嵤谏虾靡粫?，才被他拉了起來，?fù)又摟到懷里，溫柔地安慰著。

    到底還是怕這小姑娘被自己嚇著了。好在只須哄一哄，她又重新綻出笑容，用那雙晶瑩水亮的眼睛看他，看得他心里似融了蜜。

    也不用多言，李晞只須看到她在這里，就知道她心里是有他的。而她，也只是順應(yīng)自己心意罷了。

    忽然間就水到渠成了。

    之后，他牽著她的手，隨意在雪地上閑逛。也不說話，只是互看一眼，都能蕩漾開一臉笑意。陸寧多少有點(diǎn)害羞，并不敢經(jīng)?？此?，只是偶爾看一眼，過一會兒，再看一眼……

    晶亮亮的眼眸，像天邊最美的星辰。李晞禁不住她看，大約看到第三次，他就捉住她，再次欺上。

    偶有寒風(fēng)起，她冷得一個哆嗦。李晞這才放開她，將她身上的斗篷系得更緊些。柔軟雪白的狐毛圍住她纖細(xì)的脖子，襯得臉蛋兒愈發(fā)精致而小巧。

    “我都熱死了。你怎么還是冷？”他低低說了句，含著笑意。

    陸寧就瞪他，一雙妙目光波流轉(zhuǎn)，沒有責(zé)備，盡是嬌嗔。李晞輕輕抱著她，又大笑起來。

    陸寧如小兔子一般靈活地自他懷里溜出來，朝他比了個鬼臉，然后低身揉了個雪團(tuán)，朝他扔過去。但著實(shí)不適合和李晞玩這個游戲，因?yàn)樗p而易舉就接住了雪團(tuán)，然后扔到一旁。

    陸寧無語了。眼瞧著他大步走過來了，她拔腿往前跑，還沒跑幾步，就被他從后面一把抱住纖細(xì)的腰際。她一側(cè)頭，他就親她的臉，她一邊躲一邊笑出聲。少女銀鈴一般的聲音驚動了樹枝上的殘雪，響起簌簌的落雪聲。

    笑完后，李晞低聲道：“寧寧，以后不要這般笑?！?/br>
    “為什么？”

    “因?yàn)椤遗旅粤颂焐系纳裣伞綍r(shí)候來與我搶你……”

    “胡說什么呀……”陸寧推他，他卻順勢將她拉到懷里，腳下一個不甚，便雙雙倒在了雪地里。

    也不知在笑鬧什么，總之兩個人不管說什么做什么都開心不已，唇間似咀嚼了甜膩的棉花糖，一團(tuán)團(tuán)融化開。

    在雪地里玩了一會兒，李晞便拉著她站起來，然后將她冰涼的小手放在手心里輕輕揉搓。他的手修長有力，又跟暖爐似的，陸寧舒服地喟嘆了一聲，心道果然是男女不同，為何他不管怎么在雪地里蹭，都能這么溫暖。

    李晞知道她怕冷，抬頭看了眼不遠(yuǎn)處的一角飛檐，道：“我們?nèi)ゴ蟪傻罾镒?。外面待久了冷?！?/br>
    原來他們不知不覺已經(jīng)走到了大成殿這邊。

    陸寧點(diǎn)了點(diǎn)頭，正準(zhǔn)備往前走呢，李晞卻一把將她打橫抱起來，故意輕輕拋了一下，惹得她驚呼一聲，這才穩(wěn)穩(wěn)抱著她朝大成殿走去。

    陸寧摟著他的脖子，低頭看他線條分明的下頜，看了一會兒，便發(fā)現(xiàn)他脖頸兒處竟冒出了汗珠子，直順著肌膚，滑了下去。

    她下意識地埋進(jìn)了他的懷里，再也不看他。

    李晞感覺到她的動作，問道：“怎么了？”

    “沒什么……”她的聲音從胸口傳來，悶悶的。李晞頓了一下，又禁不住露出心滿意足的笑來。

    大成殿中靜寂無人。李晞拉著陸寧去了擺放□□、太宗靈位的地方，領(lǐng)著陸寧一一認(rèn)人，又細(xì)數(shù)生平事跡。陸寧道：“他們的生平我都知道啊。你不用介紹得這么詳細(xì)吧？”

    李晞笑道：“多熟悉熟悉有好處啊。”

    兩個人在大成殿逛了一圈，逛累了便坐在光潔的門檻上休息。

    兩個人靜默片刻，陸寧看他一眼，有些遲疑地開口道：“先前那次……”

    李晞伸手捂住她的嘴，“不許提先前?？傊?，那時(shí)候你說的話都是言不由衷的。我也不同你計(jì)較?！?/br>
    陸寧沉默半晌，點(diǎn)了點(diǎn)頭，“好?！庇掷m(xù)道：“溫聆回青州府后給我寄了急函，說他父親已經(jīng)被放出來了，大約很快就能官復(fù)原職，想來已經(jīng)逃過此劫。”

    李晞道：“周王為人狠厲跋扈，但他的勢力還沒那么大。地方父母官豈是他說罷就能罷的？”倒是此事，讓他揪出了西川王放在青州一帶的暗子，于他來說，算得上是件好事。

    “你是不是找了朋友幫忙了？”陸寧道。

    李晞不以為然道：“他們只是秉公處理罷了，算不上幫忙?！比羰且粋€官員能隨便被李玄礽折騰沒了，那他這個太子還做來干什么？這件事已經(jīng)與陸寧無關(guān)，而是不得不處理的要務(wù)。若是將此事讓御史寫折子送到父皇案上，想必有他李玄礽的好果子吃了。

    李晞的確沒料到李玄礽會走這步，因?yàn)檫@步對他也算不上好棋，反而會暴露自己在國中滲入的勢力。他初時(shí)也不解為何李玄礽要這么做，在趕路回來的某一天，忽然悟了——李玄礽此番大費(fèi)周章的目的，就是為了通過溫聆而讓他與陸寧生嫌隙，好叫兩人分開。待他離開了陸寧，李玄礽便能趁虛而入了。李晞那一刻，無比慶幸自己回來了。

    陸寧覺得自己挺對不起他的。他對她很好，她先前的確太不注重他的感受了。

    他見她還是有些悶悶的，便笑著拉她起來，道：“我之前看到這里有一株梅花，不知道現(xiàn)在開了沒有，帶你去看看?！?/br>
    是在一處蔭蔽的墻角。一株凌寒獨(dú)自開的紅梅，個兒矮，但梅花開得極艷。陸寧喜歡得緊，立刻賦詩一首，然后示意李晞也來一首。

    李晞看著她，搖頭笑道：“我此刻不想贊美花，只想贊美人?！?/br>
    陸寧嘆道：“這般會甜言蜜語，都聽不到你一句實(shí)話。”

    李晞走近她，“這是實(shí)話。唔，我還有更實(shí)的話……”

    “什么？”她抬頭，冷不防他低頭附在她耳邊，一邊親她一邊含糊道：“想抱你到屋里，好好地……”

    最后那個字不說出來，也足夠讓陸寧害羞。心道他怎么親個沒完了？都不膩的么……她轉(zhuǎn)身朝室內(nèi)跑，結(jié)果剛進(jìn)門，便聽到有腳步聲。

    兩個人都被嚇了一跳。也不知出于什么心理，陸寧連忙拉著李晞躲到了那扇朱漆門后面，大氣也不敢出。

    李晞也被她搞蒙了。他們完全沒必要躲啊。就當(dāng)相攜來此看梅花不就好了？

    腳步聲越來越近，透過縫隙一看，是拿了香燭的林夫子。

    他走進(jìn)殿中，將手上的香燭擺放到香案上，燃了香，這才低頭拜了幾拜，最后坐在蒲團(tuán)上，閉眼祈福。

    這地方供奉的是已作古許多年的書院奠基人張載。

    等了許久，林夫子都沒動靜。

    這得等到啥時(shí)候才能走哇？陸寧正無奈間，旁邊的李晞伸手將她的腦袋轉(zhuǎn)到他面前，趁著她不敢出聲也不敢掙扎太過，又低頭親她。

    仿佛有取之不盡的甜蜜。

    第42章 、入骨之蜜

    林夫子走時(shí), 陸寧已經(jīng)沒了多少意識。他若是再走得晚些，她可能要在那門后面暈過去。

    過后，陸寧難免又有點(diǎn)生氣。但現(xiàn)在對李晞到底狠不起來, 也只是瞪了兩眼完事兒。李晞滿臉都是笑意, 輕輕抱著她，哄道：“僅今日一日, 從明日起，我定然收斂，說到做到……”

    這日, 他們很晚才從大成殿回到書院，這會兒才想起來, 兩個人大半日的啥都沒吃，饑腸轆轆的。特別是李晞, 還是剛一路趕回的書院，路上也沒吃什么。

    好在衛(wèi)殷機(jī)靈，知道提前去膳堂給他倆買了飯食留著，雖然只有米飯青菜之類的，但兩個人一起吃, 仿佛吃的是蜜糖一般。偶爾他拿自己的筷子喂她一口，她吃了之后，他又張了嘴示意她反喂回來, 她害羞不肯, 他就湊到她面前去裝可憐, 直到她屈服，順了他的意了才作罷。

    最后，李晞送了陸寧去她屋里，又在屋里難分難舍了一陣, 陸寧最后給他輕輕親了一下臉，才打發(fā)了他。

    文兒被關(guān)在門外，待李晞戀戀不舍的離開后，她走到陸寧的床邊，驚疑問道：“公子，你和李公子到底是……”

    陸寧把自己裹進(jìn)了被子里，悶聲道：“別問我，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想睡覺了?！?/br>
    文兒見她又耍賴，知道她是不愿意說。心里嘆口氣，卻也拿她沒辦法。

    陸寧的臉對著墻角，她伸手戳了戳眼前的青紗帳，心頭晃過今日的一幕幕，有點(diǎn)驚慌，有點(diǎn)羞澀，但更多的是心口的甜意。這是一種從未有過的新奇的體驗(yàn)。她只知道，自己再不復(fù)前幾日的憂悶，取而代之的是從未有過的快樂。

    不禁又微微笑起來，最后縮進(jìn)了被子里。

    翌日早課是諸葛夫子上的。陸寧神情極為認(rèn)真，身子坐得筆直，一只手規(guī)規(guī)矩矩地?cái)[在桌案上，另一只手卻隱到了桌子下面……

    桌子下面，是另一番景象。李晞緊緊捏著她的左手，一時(shí)輕一時(shí)重地揉著，長指有時(shí)強(qiáng)行探入她緊閉的手心，撓一下，再撓一下……

    陸寧開始怒瞪了他幾眼，但他的動作愈發(fā)頑皮。她沒法子，只好對他露出可憐兮兮的神情，一雙眼睛仿佛蒙了水霧。

    陸寧從未在他面前示弱，今日這般，著實(shí)勾得他心癢。他放開她的手，手指順著她寬大的袖子，往前爬……

    陸寧忍住口中的驚呼，實(shí)在忍不可忍，一腳踩過去——又被他輕易避開！

    李晞低聲道：“同一招用兩次可不好使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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