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姝 第73節(jié)
裴硯語調(diào)極淡,朝蕭琂頷首算是見禮。 雅間內(nèi),并沒有人會覺得他行為不妥,好似他生來就該如此。 百里疾握著茶盞的手微僵,不動聲色往裴硯身上看了眼。 不過淺淺一眼,卻被裴硯逮了個正著。 兩人隔著昏昏燈火,相互打量。 大皇子蕭琂目光,在兩人面上轉(zhuǎn)了一圈:“二位,相識?” 狀元郎百里疾,抿唇不語。 裴硯單手端著茶盞,似笑非笑,眸色落在杯盞隨著滾水上下翻涌的,碧螺春嫩芽上。 “今日有幸,見過一回?!彼Z調(diào)漫不經(jīng)心。 大皇子蕭琂撫膝拍掌,笑道:“原來二位,還有如此緣分。” “那今日可要不醉不歸才好?!?/br> “來人?!笔挰J外拍拍手。 雅間的某處暗門被人朝內(nèi)推開,老鴇帶著一群少女魚貫而入。 燕瘦環(huán)肥,各有千秋。 雖然是樓里的姑娘,但每個都是精挑細(xì)選過的。 蕭琂笑著抬手,指向老鴇身后:“個個都是身懷絕技的姐兒,挑個滿意的作陪?!?/br> 百里疾僵著臉坐在原處,他應(yīng)該是不習(xí)慣這種場合。 裴硯慢條斯理飲了一口茶水,眼皮都沒抬一下。 席間也有人怕拂了大皇子的面子,他也不敢細(xì)看,隨意抬手點了一個。 “探花郎倒是好眼光?!笔挰J忽然笑了聲。 只見那被點了名的粉衣女子,垂著頭恭恭敬敬走到探花郎身后坐下。 她竟然未穿羅襪,雪白的腳尖,指甲上涂了紅艷艷的蔻丹,每走一步,那紅若隱若現(xiàn),實在是勾人,偏偏又生了一張清純至極的臉。 “瓊芳閣的姑娘,都是汴京的極品?!?/br> “諸位不喜歡?” 蕭琂眸色先是落在裴硯身上。 裴硯抿唇笑了笑:“臣已成婚?!?/br> “家中小妻善妒,臣可沾不得外頭的脂粉。” 大皇子蕭琂明顯一愣:“不過是外頭陪著吃酒作樂的姑娘罷了,又沒有真的如何?!?/br> 裴硯笑而不語。 大皇子蕭琂繼續(xù)道:“不過是些尋常樂子?!?/br> “我早就聽聞你們河?xùn)|裴氏規(guī)矩嚴(yán)苛,沒想到連娶的妻子都是這般厲害?!?/br> “想來你也是心軟的,一個庶女也能管到你身上去。” 裴硯聞言,面上表情不見任何波瀾,他端著茶盞的掌心晃了晃,語調(diào)卻有些冷了。 “內(nèi)子嬌氣,臣自然得縱著些?!?/br> 蕭琂聽了不以為然,他點了幾名少女:“去各位大人身后,坐著伺候?!?/br> “是?!?/br> 有女人上前給裴硯行禮,待她想走近斟酒,卻被裴硯極冷眼神一掃,也就不敢有任何動作。 狀元百里疾和榜眼祝清舟,同樣僵坐著。 這回陛下欽點的前三甲,都是寒門出身,一朝魚躍龍門,卻還未適應(yīng)這突然而來的功名利祿。 蕭琂宴請,本就存了拉攏的心思。 雖然他自信,他被父皇重用,日后成為太子是板上釘釘?shù)氖拢琅f想使些手段把人拉攏才安心。 卻沒想到,這回竟請了一堆木頭來瓊花樓熱鬧,就算姑娘賣力討好,半天不見成效。 他當(dāng)即連喝酒的心思都淡了。 宴飲過半,蕭琂勸了半天,裴硯不過是用茶水沾了沾唇。 他只當(dāng)他是五姓長子,高傲些也理所當(dāng)然。 蕭琂擱下筷子,伸手接過一旁侍女遞上的熱帕子,擦了擦手,視線看向百里疾。 “不知百里兄,是哪里人士?!?/br> 百里疾沒料到大皇子會問他這個,略微一停頓才道:“臣是河?xùn)|郡人士。” “河?xùn)|郡?” “河?xùn)|裴氏,那個河?xùn)|郡?”蕭琂道。 “對?!卑倮锛草p輕點了點頭。 大皇子看看裴硯,又看看百里疾:“你們倒真是緣分。” “河?xùn)|裴氏不愧是百年書香世族,本殿下聽聞裴家的書院堪比汴京的國子監(jiān)?!?/br> “狀元出河?xùn)|這話,果然是名不虛傳?!?/br> “殿下贊繆?!迸岢幫搜鄞巴?,語調(diào)疏離。 瓊芳樓外,小舟如織,有璀璨燈影,映在他側(cè)臉凌厲的下頜線條上,狹長鳳眸微瞇了一瞬。 蕭琂飲了一口酒水,又把話題落到百里疾身上。 “你雖姓百里,名倒是取得古怪?!?/br> “可是有寓意?” 百里疾握著茶盞的掌心有瞬間僵硬,他垂了眼眸,干澀聲音透著幾分嘶?。骸俺汲錾且荒?。” “村子鬧了瘟疫,幾乎全死了?!?/br> “臣的母親生下臣后,想著取個賤名,也許能活下。” “才取了,人間疾苦的‘疾’字?!?/br> 百里疾的人生,也如同這個‘疾’字一般。 未出生時喪父,四歲喪母,孤苦伶仃沿街乞討,與狗爭食。 后來在他要死的時候,他遇到了心軟的小菩薩。 小菩薩給他取字,給他銀錢,把他從最臟的黑泥里救贖出來。 他已長成有著傲骨的青竹,而那個救過他的小菩薩卻消失了,直到昨日他游街,隔著菱花格窗,和她遙遙相望。 她卻沒認(rèn)出他。 大皇子咂了咂嘴,更是覺得手中杯盞內(nèi)盛著的美酒,沒有任何滋味:“那百里兄可有取字?” 百里疾僵冷的側(cè)臉,似乎一瞬間柔和下來,語調(diào)緩緩:“回殿下?!?/br> “臣的小字‘逢吉’?!?/br> “取自逢兇化吉。” 蕭琂瞟了他一眼:“你這小字取得倒是有趣?!?/br> 百里疾,遲疑了一下,微斂的瞳眸里盛著溫柔:“是當(dāng)年臣遇難時,救了臣的姑娘,給臣取的?!?/br> “臣當(dāng)時就想,臣一定要好好活下來?!?/br> 百里疾話落,裴硯冷冷壓著唇角,雅間空氣莫名有寒意掠過。 瓊芳樓宴飲,一直持續(xù)到深夜。 在侍女?dāng)v扶著蕭琂離去后,醉醺醺的探花郎也被人扶下去休息。 祝清風(fēng)朝裴硯和百里疾點了點頭后,快步離去。 百里疾飲了酒,雙頰微紅,他站在窗前吹風(fēng),那雙眼睛依舊明亮得厲害。 裴硯眸中含著冷色,他負(fù)在身后指尖攏著凌厲。 兩人誰都沒開口說話,空蕩蕩的雅間里,氣氛凝滯。 “寺卿大人是何時娶的妻?”百里疾揉了揉被寒風(fēng)刮得微痛的雙頰,抬眸看向裴硯。 裴硯驟然回眸,狹長深邃的鳳眸里,含著深淺難辨的冷意。 驚仙苑主臥。 自從裴硯出門去了瓊芳樓后,林驚枝心底就壓著一絲莫名其妙的火氣。 她先是覺得晚膳不如平日可口,定是小廚房換了婆子,然后又嫌棄暖閣臨窗放著的美人榻硌人,躺著身上酸澀,坐著呢又腰疼。 往日看得津津有味的地方志和話本子,她今日也覺得無趣得很。 夜里孔mama見她沒吃多少,就特地去小廚房燉了牛乳羹送來。 林驚枝才吃了兩口就搖頭不要了,因為她嫌棄今日的牛乳羹,沒有往日香甜可口。 孔mama站在一旁小心翼翼地伺候,語調(diào)斟酌道:“少夫人可是不滿郎君去瓊芳樓飲酒?” 林驚枝微微一愣,然后扯唇笑了聲:“他是男子,又是大皇子宴請,我怎么會不滿?!?/br> 更何況她與他情分,前世早就盡了。 這一世,在林驚枝與他最多算是,露水情緣,各取所需。 孔mama細(xì)細(xì)觀察林驚枝臉上細(xì)微變化的神情,她也不出言點破,只是走到床榻旁整好衾被后,再小心翼翼伺候林驚枝躺下。 榻尾放著的湯婆子有些熱,林驚枝腳尖微蜷了一下。 “mama,那日我讓你尋的鋪子,可是有眉目?!绷煮@枝躺著,她一時半會也睡不著。 孔mama神色柔和:“少夫人吩咐的,老奴已經(jīng)拜托娘家侄子去尋了?!?/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