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罪臣長子科舉入仕記 第6節(jié)

    想不到偏遠朔州竟有如此才學(xué)后輩!

    本次題目是他自己出的,其實有一道《尚書》的大義對于科試生來說略有些難,可若都是無趣簡單之題,難免人人都過,顯得他好像怠慢公務(wù),便做了保留。之前看過的幾張卷子無一人答出,唯獨此卷洋洋灑灑鞭辟入里。

    問得是:《尚書周書》“梓材”一篇三比何?何解?

    不同于其他題目大多是死記硬背,此道題需要理解周公為何以三種比喻當(dāng)做教育方式,來引導(dǎo)康叔施政。

    寫答此卷的少年不但答出“明德”與“德政”兩個關(guān)鍵,最厲害的是居然還能旁征博引,將《史記衛(wèi)康叔世家》中的“為梓材,示君子可法則?!碑?dāng)做旁論拋出,給予“明德”和“德政”的后續(xù)解讀,并繼而闡述出此乃“成康之治”的始因之一,當(dāng)真精彩!

    可見這個年紀(jì)已是經(jīng)史子集都有涉獵,極為難得!

    劉溯欣喜之余,將卷子給其余官吏傳閱,大家都贊不絕口,拿到卷子也是眼前一亮的學(xué)錄心想,這般才學(xué)必然是周大人的公子了才有了。

    余下的批閱與閱此卷相比便有些味同嚼蠟了,不過大多學(xué)子都并無多錯大錯,劉溯便表示本次科試八人皆全通過。

    其實有八個人共同參加朔州的科試,已經(jīng)可以當(dāng)做他自己的一項治學(xué)功績向上申表了,而劉溯心中卻直嘆可惜,這樣優(yōu)秀的孩子定然是家學(xué)淵源,恐怕是本地官員之子,解試之時也要回去原籍,自己是沾不到什么光了。

    然而等掀開縫住的名字,其余關(guān)于大多怔在原地,這上面的是個陌生名字:卓思衡。眾人取來杏山鄉(xiāng)戶籍冊查看,只見其名果然赫然其上。

    劉溯簡直是意外之喜,想不到竟是個本地戶籍的孩子!

    于是他拿著試卷朝眾人朗聲道:

    “若我朔州有入春圍第一人,當(dāng)為此子!”

    這些卓思衡是不知道的。第二日他與父親去看成績,見到自己名字雖不意外,但也很是開心。然而一旁的父親卻眼中熒然有光,自言自語般輕輕說了句:“阿玉……你是否得見……”

    卓思衡心中一痛,父子二人皆是默然。

    取了解試的憑證,畫押在冊后,卓家父子二人去買了些帶給家中留守三個孩子與鄉(xiāng)中幾戶往來較多人家的東西,去城門口找了個順前半段回鄉(xiāng)路的貨馬車,花了些銅板搭乘,踏上了回去的路。

    誰知原定來道中車馬驛接他們的鄉(xiāng)里牛車遲了,他們下了貨馬車后也不愿干等,便和驛卒借了釣竿,抓幾個螞蚱當(dāng)餌食,去到路旁不遠處的清溪當(dāng)中垂釣,悠閑等待來接自己的鄉(xiāng)人。

    卓衍常帶卓思衡釣魚,他說釣魚可養(yǎng)君子心性,卓思衡倒沒什么感覺,他時長帶本書去溪旁邊釣邊看,鄉(xiāng)野風(fēng)光一片爛漫當(dāng)中讀書,他覺得比釣魚更是樂事。

    此時垂釣的父子二人心情都已轉(zhuǎn)好,卓衍講了些從前自己應(yīng)考的趣事,卓思衡笑得嚇跑好幾條魚,只是忽然他想起,父親在朔州衙門前答應(yīng)講給自己聽的事還沒說,所以又問了一次:“爹,那個周大人和您認識,是否與當(dāng)年戾太子和咱們家的案子有關(guān)?”能讓二人相顧無言的,想必也只有這件大事了。

    卓衍似乎并不意外卓思衡會問這個,此時天地之間唯有淙淙水聲、細細風(fēng)聲、荷葉颯颯、鳥鳴啁啾與夏蟲吱呀,再沒旁的人能聽見二人父子之間的絮語閑談。

    “你也該是時候知道這些了?!彼p嘆一聲,將粗糲的樺木魚竿撂在膝頭,“事情還得從孝宗在位時的觀正二十二年講起……”

    第9章

    孝宗皇帝一共在位二十三年,卻在生命走到最后的那一年仲春,廢掉了居于儲君之位已整整二十二年的太子劉縝。

    這件事如今也常被人拿來私下閑說,朱通就曾在回鄉(xiāng)拜訪卓衍時閑聊談及。卓思衡還記得,朱通很不喜歡這位戾太子,說當(dāng)年他來延和軍治監(jiān)視察軍備,唯唯諾諾沒有半點爺們兒樣,軍士擺陣呼喝幾聲,他都嚇得一抖,自己是遠遠看得清楚,心中大為鄙夷,待到軍中知曉太子被廢的消息,大多數(shù)士卒都覺得活該,若是有天打起仗來,他們可不想跟著這種窩囊廢賣命。

    那時卓衍卻只是輕聲嘆氣道:“孝宗皇帝主政強腕,極有魄力,他的皇位乃是世祖危重時當(dāng)眾子全臣的面欽點,繼位時又正值茂齡,上無虛懸之患下無掣肘之輔,他一貫強勢從無挾制,可謂一生所向披靡,又怎知二十余年太平太子的艱難?!?/br>
    即便此時,只有自己兒子在膝前靜聽,他也還是同樣的評價:“太子雖秉性柔弱,卻非無德,你祖父當(dāng)了太子二十年的老師,曾多次和我們兄弟說,太子繼位后,若有危急國事,我等必須直言強諫,萬不可令其猶疑徘徊,太子雖懦,卻明理曉事,真正為國為民的主張他定然不會視若無睹……其實我如今仔細想想,有孝宗這樣的父皇,太宗如若秉性剛直且激烈,怕是更當(dāng)不滿二十年儲君了?!?/br>
    卓思衡覺得父親說得沒錯,但想了想后,他仍然將自己的理解說出口:“我聽朱五叔說,軍中不喜歡太子,不只是士卒,將領(lǐng)也都嫌棄他柔懦……這樣一來,即便他順利繼位也極有可能管轄不住武將與軍勛,下面又有那么多強悍的皇弟覬覦,那這個皇位大概也坐不久?!?/br>
    卓衍看了看兒子,似乎沒想到他能想到這一層,不自覺點頭道:“太子怕惹父皇猜忌,兵權(quán)有多遠他躲多遠,久而久之不知兵的惡名他也只能擔(dān)在身上甩不脫了。”

    “祖父……真的相信太子一定能順利繼位?”

    回想老父音容笑貌,卓衍面露哀傷,過了一會兒才道:“你祖父品德高潔,對太子既有臣對君的忠誠,又有父對子的關(guān)憐疼愛……人非草木,若是一個稚童自開蒙便隨你習(xí)字讀書寒窗二十年,待他成人,你也會有此等感情。說來好笑,父親公事繁忙,我們兄弟三人的學(xué)業(yè)都不是從他所學(xué),他每日陪伴太子的時間也遠多于我們,三弟年幼時心有不平,為此還被父親狠狠罰過,抄了五十遍《論語顏淵》。”

    “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卓思衡脫口而出其中一句,想必這是祖父為何選這篇讓三叔抄寫的原因。

    卓衍點頭:“那時我對父親也有些怨懟,如今自己為父,方知老父為兒計之深遠之心?!?/br>
    “但好像孝宗對自己兒子就沒這個耐心了?!弊克己庑Φ?。

    “天家父子與尋常百姓自是不同的?!弊垦芫従彽?,“孝宗晚年最愛的是自己的二兒子,也就是與太子同為皇后所出的先帝景宗?!?/br>
    他們家淪落至此的罪魁禍?zhǔn)壮霈F(xiàn)了。

    “景宗皇帝年幼時便聰穎,處處要強,處處都要和自己親哥哥比較,太子又總是推諉退縮避其鋒芒,久而久之,大家都覺得太子弱而景宗強。孝宗在位的最后一年,他的身體猶如風(fēng)中殘燭,屢屢驚悸難眠,常訴近臣自己是如何擔(dān)憂天下毀于太子之手,加之景宗與其擁簇把持了孝宗臥病期間的朝政及往來公文,太子想為自己辯駁都很難啊……”

    “既然孝宗皇帝有爹您說得這么英明神武,他會不知道景宗的動作嗎?”卓思衡雖然只文理分科前學(xué)過一年高中歷史,卻也覺得不是這么回事兒,“說不定就是他暗示鼓勵加授意,景宗才如此肆無忌憚?!?/br>
    “不要妄自揣測圣意?!弊垦苡窒M克己庑闹卸玫弁跣男g(shù)不會重蹈他家覆轍,又擔(dān)心他太精通于此非為臣正道,于是趕忙截住此話,“孝宗最后一年以十二條大罪廢掉太子,卻也沒有立新的太子,于駕崩前留下遺詔,將皇位傳給景宗?!?/br>
    “景宗繼位后第一件事,便是殺了太子和其黨羽……”后面的事,卓思衡是聽過一些的。

    景宗雷霆動作酷烈心腸,翻出自己親爹給親哥定的十二條罪,要先殺戾太子血祭祖宗,冠冕堂皇說父皇大行之前顧念父子之情不肯按照國法處死太子,如今他這樣做也是為父皇盡孝,幫助父皇完成最后一個心愿,替他保全父子恩情與后世名聲,自己來背黑鍋。

    真是孝死卓思衡了。

    這話連他都唬不來,更別提朝野中那些千挑萬選的人精了。

    景宗皇帝每天清早起床,不管是去聽政召見臣屬還是上大朝,都能聽見有人在麟德殿和天章殿外呼喊請命,磕頭痛斥嚎哭鳴喪,群臣輪番上陣,他看了一個月也被罵了一個月,終于繃不住了,答應(yīng)不會殺了廢太子全家,但廢太子本人罪無可恕,誰來都不好使。

    于是大部分朝臣都不鬧了,見好就收,只剩下幾個負隅頑抗。

    其中就有卓思衡的爺爺卓衍的爹,曾經(jīng)的東宮詹事、述古殿大學(xué)士卓文駿先生。

    本朝的大學(xué)士有好多個頭銜,是否尊貴要看前面的殿閣名,若是某某閣學(xué)士,則是皇帝位自己寵信的臣子專門準(zhǔn)備的優(yōu)渥頭銜,即便這人可能官銜資歷一般。若是某某殿大學(xué)士,那必然是學(xué)富五車官聲極佳,且輔圣有裨曾任要職,部分殿名冠名大學(xué)士只賜給宰相和曾經(jīng)行駛過宰相職權(quán)的官員,比如昭文殿大學(xué)士和集賢殿大學(xué)士。而翰林學(xué)士前不綴殿閣名比較特殊,是皇帝機要秘書筆桿子的專屬,非內(nèi)中密臣不可觸及。

    述古殿大學(xué)士一般會加給曾修撰史書的大臣,卓文駿當(dāng)年為本朝伊始修撰的前朝官史做過校注集,修訂了許多前人謬誤,故而得此嘉獎,孝宗早年亦是看重他的學(xué)識和能力,所以將太子交由他培養(yǎng)。

    太子的學(xué)問是很好,但很多事不是教學(xué)問就能解決的。

    卓家就是這樣的罪了新皇帝,最后所有仍然為保太子堅持不懈的官員都被全家連鍋端,跪過的都殺掉,家小則流放,無人幸免。

    “你高世伯是我父親的門生,行事頗有父親的品格,得知老師落罪,不顧自身上書直諫,句句都戳了新帝的痛處,雖未處死,但仍是落得如今下場……也不知他此時如何,是否已與兒子團聚……”卓衍講述故去舊事時,聲音總是仿佛悠遠,尾音夾雜著一絲若有似無的嘆息聲。

    “那么……那位咱們在朔州見過的周通判呢?”卓思衡問道。

    卓衍沉下面容,低聲道:“周大人他也是父親門生,且自為官以來便在東宮,后卻做了景宗的內(nèi)應(yīng),日常搜集了太子許多瑣事,以莫須有的春秋筆法給景宗面呈孝宗。可惜他千算萬算……也沒想到是廢太子的兒子做了新皇帝,以他的功績資歷做個六部侍郎都綽綽有余,如今卻淪落到朔州做一個小小的通判?!?/br>
    如今已是貞元三年,時移世易,當(dāng)真是冬去春來。

    卓思衡想,一朝天子一朝臣,希望新帝比較經(jīng)久耐用,等他考中后入朝為官時,他還能記得自己家人曾為他那個太子老父親不顧個人安危與命運當(dāng)庭一哭。

    這樣自己便還能有機會為祖父和父親乃至全家恢復(fù)舊日的恩榮。

    卓衍看卓思衡一直低頭思索自己的話,遂重重拍了拍兒子的肩膀說道:“為父給你講這些,不是為了你將來小心利弊,更不是讓你動不動就玉碎瓦全,而是便做直臣忠臣,也該有自己的謀算。朝堂之上風(fēng)云詭譎,孩子,你若是入朝為官當(dāng)謹記,即便最危難的時刻,也必不能為榮華舍去讀書的本心。但若非存亡之際,事有余地亦有施展,要切忌沖動血勇,略有轉(zhuǎn)圜也不失為為臣之道。”

    卓思衡是佩服卓衍的,即便經(jīng)歷如此多悲劇痛苦,他仍堅持心中的原則,并以此教育自己,又從中總結(jié)了經(jīng)驗教訓(xùn),給出底線不失君子之節(jié),但仍保留籌劃與發(fā)揮的空間,讓自己未來裁奪。

    他心中觸動,臉上卻露出十分純良的笑容道:“這個嘛……‘小杖則受,大杖則走’,不用像三叔一樣抄五十遍‘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我也明白?!?/br>
    這話說得有趣又精彩,談及父子卻論君臣,卓衍哈哈哈大笑,驚起藏匿蘆蕩的水鳥群起亂飛,貪戀餌食徘徊的魚兒也跑得不知所蹤,待到鄉(xiāng)人趕車至此時,父子二人一條魚都沒釣上來。

    回鄉(xiāng)已是半夜,慈衡見面就要幫父親提最沉的包裹,慧衡洗了新摘的瓜果,悉衡很乖巧接過哥哥的東西。

    卓衍最關(guān)心慧衡的身體,剛一歸家聽她又有些咳嗽,即便今日舟車勞頓,也仍是親力親為將從寧朔帶回的丸藥用水化開,看著女兒吞服后略好些才安心,后又查看了慈衡與悉衡的學(xué)業(yè),見兩個孩子這幾日并未荒學(xué),甚是欣慰。一家人其樂融融坐在炕上分禮物講見識,又分享了卓思衡通過科試的好消息。

    “那哥哥是不是要準(zhǔn)備解試了?”慧衡服下藥后便好多了,說話也有了氣力,語氣里滿滿的歡欣。

    卓衍笑著說道:“貞元元年開了一科,如今三年,秋闈眼看便開,你哥哥是趕不上的,他才十三歲,不急,三年后那一科,才是他施展的時候。這期間還得筆耕不輟勤加向?qū)W,萬不能荒廢?!?/br>
    全家人都以為,三年后便是卓思衡鵬程萬里的起始。

    卻不料天更有算,以至于后來卓思衡回憶起貞元三年的這個夜晚,絲毫無法再去感受當(dāng)時心中的快意與溫馨,唯有世事無常四字繚繞思緒彌漫至今。

    第10章

    貞元十年,九月初秋。

    北疆霜雪早,天地盡唯白。

    屋外已是雪過門檻,屋內(nèi)慧衡悉衡兩姐弟只穿單衣坐在炕上,時不時還得喝點水潤潤干熱。朔州無論鄉(xiāng)下還是城鎮(zhèn)內(nèi)都是住得蔓子房,這種房子墻連著炕都有中空煙道,外面爐子燒熱,屋內(nèi)熱氣游走,只要不是極端酷寒,爐內(nèi)保持柴火不斷,家室內(nèi)便能溫暖如春。

    慧衡伏在炕頭的桌案上筆走如飛,時不時停下來揉揉纖細手腕,再看看悉衡寫得字,略加指點。她與卓思衡的學(xué)業(yè)都是卓衍與宋良玉當(dāng)初手把手親自開蒙傳習(xí),卓思衡不在,從來都是由她教導(dǎo)弟妹,便是如今悉衡讀書日益長進,她的學(xué)問也仍是足夠相授。

    晌午開始落雪時天便黑了,屋內(nèi)只得上燈,她在油燈下寫得久了眼睛累,望向窗外紛紛落雪,不自覺嘆了口氣:“哥哥與呼延老爺子入山搶冬秋獵已經(jīng)七八天,慈衡跟著榮大夫去外鄉(xiāng)出診也走了四五日,不知這兩人現(xiàn)下如何,冷不冷餓不餓……”

    “我聽從軍營回鄉(xiāng)的人說,今年冷日子來得早,怕是又要冬荒死好多人,邊軍都在籌備物資,哥哥也是未雨綢繆?!毕ず庹f話時并不抬頭,寫字的手也沒停。

    七年前的那個寒冬……卓慧衡即便此時坐在熱炕之上,回憶起那時心中仍是凄冷難驅(qū)。

    但天時再冷,日子卻是要過下去的。

    卓慧衡重新低頭伏案,繼續(xù)抄起書來。

    “二姐,我讀完了,你抄到哪里,剩下的我來寫?!弊肯ず饬滔率掷锏臅菊f道。

    慧衡看都不看他一眼答道:“不行?!?/br>
    悉衡似乎早就想到j(luò)iejie會這樣說,不緊不慢撂下筆說道:“上次哥哥不讓你抄怕你受累,你說要么也想自己看一遍,他拗你不過才勉強答允。哥哥這樣做是擔(dān)心二jiejie的身體,如今jiejie你一意孤行勉強抄完這本《鹽鐵論》倒是可以,可若是累得難受生了病,哥哥回來必然會態(tài)度強硬禁止你再為他抄書。但抄本里面如果有我的字體,就可以證明二jiejie你沒有抄寫那么多,也沒有那么累,哥哥自然也不會多說什么?!?/br>
    看著已經(jīng)十二歲的小弟已能說出如此攻心為上的道理,卓慧衡也不知道是該高興還是頭疼,然而悉衡的話極有道理,自己絕對不能再生病連累哥哥,于是她便將書遞給悉衡,不忘叮囑道:“哥哥明年春天還想帶你去考科試,你別耽誤了自己功課,到時候看他怎么收拾你。”

    “哥哥舍得收拾過我們嗎?”悉衡朝她眨了眨眼,臉上終于有了一絲難得笑意。

    慧衡也露出笑容。

    她深信,這個家里最聰明的人是自己的大哥哥,但她也同樣深信,家中包括自己在內(nèi)的三個弟妹,人人都有一套制服大哥哥的獨家法門。歸根結(jié)底,還是因為大哥哥太過疼愛他們?nèi)肆T了。

    如今家里想要讀書,大多是從書鋪借來抄寫后及時歸還,省下些買書的錢好儲備過冬,從前爹也是這樣抄寫過好多本書給他們兄弟姐妹讀書過冬,如今哥哥必須出門謀求生計,那她定然要擔(dān)當(dāng)起責(zé)任來。

    慧衡想著,自己拿起另一本托人從寧朔城書鋪借來的書,打算多抄一點,余光瞥見窗外白皚皚的一片:不知何時雪已然停了。

    雪寂深林,萬籟止息。

    一支鐵羽長箭破空銳鳴,驚落松梢白雪,直貫入樹下掩藏的雪兔脖頸,冒著熱氣的鮮紅血珠四濺開來,不一會兒,一個長身長臂身后背著黃樺長弓穿著姜黃色絨皮襖的身影踏雪而來,拾起雖已死透但尚未僵硬的雪兔尸體。

    他拔下羽箭倒手塞回背上羊皮箭囊,從反絨皮靴里掏出匕首,三下五除二連皮帶毛剝下塊完整皮子,此時剩余的兔子血rou剛好被嚴(yán)寒凍出僵直的硬度,哪怕他晚一刀,最后都會因難以剝離毀掉上好雪兔皮。

    這一身裝扮、精妙的箭術(shù)與老練的手法,怎么看都是個常年鉆山林子的老獵人了,然而他卻只是一副少年面龐,清秀俊逸,露在外面的眉毛被霜雪沾染得毛茸茸,還有幾分可愛。

    “老嘍!要不是你眼尖,這畜生就跑了?!边@個喑啞滄桑的聲音卻真真正正來自一個上年紀(jì)的老人,他將手里長弓重新背回去,忍不住感嘆道,“我看你就不要去考什么狗屁科舉,反正也錯過兩次了,不若去當(dāng)個神羽營的射手,定然能百萬軍中取上將首級,立下個大功勞,封什么狼駒子,你一家老小照樣吃香的喝辣的?!?/br>
    “呼延老爺子,去寧朔買酒的時候少聽點說書的吧?!弊克己庑χ鴮鼋┑囊巴胷ou塞進雪爬犁,上面已結(jié)結(jié)實實捆了一只鹿和一只狍。“再說你聽也認真點,那叫封狼居胥?!?/br>
    “我那是夸你嗎?我那是夸自己箭術(shù)教得好!”呼延叟從來沒在自己這位孫子輩的弟子身上討到過嘴上便宜,罵罵咧咧兩句,忍不住又數(shù)落他,“你既然要讀書,那就在家老老實實念書,非隔三差五跑出來和我進山,也不想想你那個去了的老爹,從前連重活都舍不得你干,生怕你那雙拿筆的手糙漢似的,家里漿洗的活兒他都攬了,本來你meimei身體不好,這些活兒都是你這個長兄的,可你爹他又當(dāng)?shù)之?dāng)娘,還不是為了讓你多點讀書,如今你這樣沒日沒夜忙活,他若是泉下有知還不得心疼死!”

    卓思衡知道呼延老爺子是想勸自己去考功名才這樣繞著彎說,便也耐心道:“我這個解試要去寧興府北都云中城考,路費可老貴了!若是考中,省試則要進帝京,那里食玉炊桂,我現(xiàn)在可住不起,哦對,省試秋闈若是過了,還得等出了正月才能殿試,在帝京過年,我哪有那副身家?這不才趕緊攢點銀子當(dāng)做兩年后科舉的盤纏嘛!”

    說完,他干脆利落地繞了雪爬犁的牛皮帶子在自己肩頭上,于雪地里深一腳淺一腳朝前拖行。滿是積雪的樹木猶如沉默巨人,凝視一色天地里兩個艱難前行的身影,雪霰剔透瑩瑩生出冰冷的迷蒙的霧氣,被白色覆蓋的世界有種奇異的安詳——不過身邊有個脾氣不好的老爺子,這份安詳便會被輕易打破。

    呼延叟腿腳硬朗,邁開大步緊跟上來,在后面邊推爬犁邊說道:“你別糊弄我!貞元六年那次科舉,你給你爹守孝沒去,那是應(yīng)當(dāng)應(yīng)分的,可貞元九年那次你怎么也沒去?當(dāng)時鄉(xiāng)里有人想給你湊點銀子,你可全都拒絕了。”

    “老爺子,我meimei弟弟那個年紀(jì),又沒爹媽照應(yīng),你也說了,都是我這個長兄該做的,等他們大些我再去也無妨的。再說鄉(xiāng)親也都是普通過日子人家,干嘛麻煩人省吃儉用給我湊錢,自己拿銀子過舒服小日子多好?!?/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