嬌養(yǎng)王妹 第130節(jié)
身后親衛(wèi)哭著來報:“將軍,四營...全軍覆沒。” 自動亂始,南地數(shù)次曾有燕王遇險消息傳回朔州,朔州領(lǐng)將皆是人心惶惶要求郗琰往南發(fā)兵,踏往上京支援燕王。 皆被郗琰勸阻下來。 他也深刻記著王兄吩咐他的話。 王兄曾數(shù)次書信往來,提點北境邊線嚴防死守,絕不能叫朝中內(nèi)亂惹得這群西羌踏入崇山一步。 果不其然,郗珣信中所言一一靈驗。 可郗琰縱使早有所覺,仍難以接受這一幕。 他所守護的城池,夜間遭到屠殺搶掠,兇手惡徒卻又跑回草原里待著了—— 他明明做了充足準備,北境部署重重兵力,可仍是一時不查,叫此地被胡羌糟蹋。 郗琰想起當年王兄鎮(zhèn)守北境之時,可曾出過他這般大的差錯? 王兄用兵入神,他治下邊境各城池雖常有摩擦,卻從未如今日這般整個大營的士兵都全軍覆沒! 冰霜雪地里,馬兒連續(xù)打了幾個噴嚏,郗琰眼眸漆黑一片,握拳一捶狠狠捶往面前樹樁。 這一捶半分未曾卸下力道,他手背骨節(jié)處頓時鮮紅一片,血rou破裂。 他身后聚集而來的部下們皆是赤紅著眼,叫囂起來。 “這群龜孫子竟撒腿就跑了,將軍!冬日里他們糧草不齊必當支援不足,我們不如立即領(lǐng)兵去追!” “我們北境之師豈是好欺負的!這群畜生自己王帳都亂著,我們何須怕他們?務(wù)必要讓他們血債血償!” “對!血債血償!” 郗琰面色陰沉,看著這四處尸體推積如山,耳邊充斥著城中百姓無助痛苦地哀嚎。 他渾身血液都凝結(jié)起來。 少年心性,總是滿腔熱血嫉惡如仇,可郗珣卻從未有如今日這般冷靜的時候,任憑耳畔吶喊聲震天,部下們接連跪下請出兵。 他望著遠處的蒙山。 便是連那些僥幸活下的臣民都跪在了他膝前,大哭著扣頭,淚流滿面,請將軍出兵為城中百姓報仇雪恨。 郗琰只沉默看著,連夜奔波而來渾身汗水,只在外出停留片刻,就要被這呼嘯北風(fēng)凝結(jié)在自己面上。 他卻絲毫不覺寒冷,沉聲道:“派一營補上缺口四處戒嚴。對側(cè)蒙山之后是密林,道路曲折恐有埋伏,回撤兵力!” “將軍!” 部下們皆是不贊同,一群熱血之師,以往跟著燕王身后是如何所向披靡打的西羌哭爹喊娘的? 誰受過這般的窩囊氣? 甚至有人埋怨起來,覺得這位二公子不如主君有本事。 人都這般欺辱到了頭上,兄弟們傷亡慘重,還不發(fā)兵? 四周都是抱怨之聲,郗琰卻不發(fā)一言,仍是只部署兵力嚴密守著各處城池,不準麾下踏出一步。 此等抱怨只會愈演愈烈,幾日功夫甚至百姓都對著北境的大將軍紛紛懷疑、不滿起來。 更有消息道是王爺早在上京遇難,便是大將軍拖著不肯派兵南下前往支援王爺才惹出此禍。 消息愈傳愈烈,甚至燕王留在軍中的親信皆被說的心中哀慟,紛紛懷疑起來。 雖郗琰近幾年在北境也立下許多功勞,有許多擁躉之臣,奈何如何也不能取代小燕王在眾北境臣民心中的地位。 主上無嗣,是否真如傳言那般,二公子故意推脫不去支援,想要借著動亂之手謀奪王位不成? 一時間北境軍心渙散,民眾不安,連幾位前軍大將都紛紛前來勸說郗琰。 勸說他不能繼續(xù)防守不作為,請他要么出征南下,要么率兵北上,唯獨不能跟個老王八一般縮著頭不出殼。 郗琰聽完,神色不變,將面前冰涼的半壺茶水喝完,鼻中訕笑一聲:“你們都是老將,還用得著我多說一句?如今南地各處混亂,皇帝老子都自身難保,朔州失守了你們告訴我,誰能來襄助???” “哪位能來出兵?” 郗琰對著眾人,面色發(fā)冷:“什么時候都能打,只是如今打不得!告訴他們好好守著北境,近期西羌只怕還會進犯!他們來攻我們便守著,如今兵力必須保全,任何風(fēng)險之事都不能做?!?/br> 中原混戰(zhàn)到底也只是內(nèi)亂。若是面對上羌羯這等狼子野心的異族,便是千萬族人的生死存亡。 西羌本就有內(nèi)亂,如何會這般快速整頓好內(nèi)務(wù)進攻北境?若是真與羯人王廷暗中聯(lián)合,引誘北境出兵,兩族聯(lián)軍到時候必將生靈涂炭。 幾位大將聽著不由面紅耳赤,不敢再多說什么。 可他們能看清形勢,愿意相信郗琰,此時卻是不是出征的好時機,可其他人呢? 外邊可都在傳著,二公子暗害王爺,囚禁王妃,意圖在這朔州改朝換代! ...... 紅日墜入山谷,滿地素白霜雪都氤氳上了淡淡血色。 一路往北,氣候愈發(fā)寒涼,蒙山腳下的風(fēng),似是裹挾著刀刃,吹唆入面上,冷得發(fā)疼。 一路而來,瓏月耳邊總能充斥著孩童哭聲。 無家可歸失去父母的孩童赤身裸體,凍的面容青紫瑟瑟發(fā)抖,在冰天雪地里游蕩。 都是同春哥兒一般大的年紀,瓏月縱是有要事尋郗琰,心中著急卻也實在做不到不理會。 可她的衣袍也只有幾件。 隨同她騎馬而來的侍衛(wèi)們都將外氅大衣脫下裹著路邊孩童,可也不過是單薄之力罷了。 瓏月趕去軍營時,軍營里的士兵也正呆呆望著她。 約莫是覺得這位王妃生的太過好看,約莫是覺得新奇,守著軍營外門的十八九歲的小郎君滿面羞紅的去喊著人。 不一會兒瓏月就被當成猴子一般,被一群士兵圍觀。 “是王妃呢!” “燕王的婆娘!” “不是說王妃被囚禁了嗎?怎么還能來軍營......” ...... 郗琰從營外得到消息,策馬跑回營帳。 郗琰本以為這丫頭聽了胡言亂語要跟他來鬧騰的,誰料一掀開軍帳,便見一張被凍的青紫的臉龐。 就連露出被褥外邊雪白的手背,如今也是青里透著紅。 瓏月裹著郗琰的被子,正在抱著一只大肚碗,咕嘟咕嘟的喝著白粥。 她見到聲響,連忙抬頭,與郗琰遙遙對視。 她咧嘴喊他:“二哥!” 以往是個格外漂亮的小姑娘,如今穿的單薄,頭發(fā)也亂糟糟的,吸溜著凍紅的鼻子,鼻頭上隱隱有著水光。 郗琰有些嫌棄的蹙眉,“你不會把你鼻涕往我被褥上擦了吧?!?/br> 瓏月氣了,“你胡說什么呢,我能有那么臟?!” 她一路趕來,實在餓得受不,懶得找他算賬,開始啃起來凍的邦硬的饅頭。 郗琰眉頭輕皺,冷著臉問她:“跑來干嘛的?” 瓏月停下啃饅頭,找他算賬:“你知道你如今名聲有多難聽嗎?他們都說你如何壞,說你害了我阿兄......還說你郗琰不像是姓郗的,膽子慫!” 郗琰以往被人罵的多了,最初生氣,如今皮都厚實了,覺得不痛不癢??扇缃癖蛔约河H妹子指名道姓的罵,還被她懷疑,誰能忍? 郗琰重重一拍桌子,沖著瓏月破口大罵:“你懂個屁!你再亂說給老子滾!滾回去!” 瓏月被嚇得連手上的滿頭都給嚇掉了,她連忙撿起來拍干凈上面的灰塵,有些委屈的吸著鼻涕,“又不是我罵你,都說是他們罵你!每回他們罵你我都幫你罵了回去,我?guī)湍隳阍趺催€朝著我兇?” 她跑了這里有多累,臉都要被凍掉了...... 郗琰微怔,沒有繼續(xù)做聲,過了許久才道:“這里隨時會打仗,你往這兒來跑什么跑?” 瓏月聲音很冷靜,“是你娘,趙夫人病了怎么都治不好,給你送信你也不回,她天天哭眼睛都要哭瞎了,還是我找的鄉(xiāng)下郎中給瞧好的,她總念叨著你......天水城里來了許多雁門關(guān)逃過去的人,都說死了好多人,又說什么我被你囚禁。所有人都說我被你囚禁了,我可不得出來叫他們看看嗎?” 她被郗琰冤枉的有些生氣,氣鼓鼓的皺著眉頭,同時也委屈的很,“我以為你被人打死了呢,既然好端端的,你們一個兩個為什么都不能送封信回去?你真是太沒良心了.......” 是的,郗琰與郗珣一打起仗來,就像死了一樣,根本不知道往府上送一封信。 郗琰面無表情的看著瓏月,聽了這些消息到底沒舍得再罵她,只是攢眉,不說話了。 他不知該怎么解釋。 他們這等戰(zhàn)場上搏殺之人,腦袋拴在褲腰帶上,寫什么家書? 若是寫便叫家人有了期盼,日日盼著家書到來。一日沒了書信,或是晚了幾日就該叫她們惴惴不安。 王兄他怕也是如自己這般思慮過甚,怕是......早為小姑娘走不出來做打算吧。 瓏月一雙圓溜溜的眸子泛著水光,問他,“你有阿兄的消息么?” 郗琰坐去她身側(cè),聽聞此話微微笑道:“有,忙著四處平亂呢,哪有你這么閑著的?成日到處跑?!?/br> 瓏月委屈:“我才沒有閑著,我這段時間可忙了!” 王府里的所有人都很忙,很累。忙著安置難民,忙著收容孩童,想方設(shè)法叫他們能度過這個寒冷冬日。 瓏月是個很好哄的,哪怕丈夫兄長都不給她送信她也無所謂的,只滿是期盼的語氣:“能不能見我看看?!?/br> “軍營里的書信,又不是王兄親手寫的,你看能看的懂嗎?” “可是.....可是他那般忙嗎,為什么我連一封信都沒有收到?還是說阿兄已經(jīng)忘了我了......” 兄妹二人這日罕見的沒有拌嘴,郗琰動手摸了摸meimei圓滾滾的腦袋。 小姑娘垂著腦袋抹起眼淚,比起上月郗琰回去那次,她好像瘦了許多。 小臉尖尖的沒了rou,手上也生了凍瘡,肩頭更是瘦弱的厲害。 以往挑嘴的很,如今是連饅頭白粥都吃的狼吞虎咽。 瞧著很可憐的模樣。 郗琰也不解王兄對她的這份極端固執(zhí),克制的情意。 王兄早早著手安排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