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收到卡爾的訊息，她馬上興奮地把內(nèi)容唸給奶奶聽。

    「小莫，謝謝你的地圖。我跟安東尼今天吃了烤鴨夾餅?！?/br>
    那天體育課結(jié)束后，她抓緊機會把菜市場的地圖給他。

    她好像懂溫藤說的親手交給人家的意義，如果不是親自給卡爾，她便無法看到他驚喜地揚起眉，眼眸里流轉(zhuǎn)著閃閃發(fā)亮的水光。

    「你問問他們這週末要不也來吃飯？」奶奶揮著扇子，自家孫子乖乖地點頭，奶奶心里非常期待小莫能和卡爾變成好朋友。

    她與卡爾在通訊軟體上的確熟絡(luò)許多，但在學(xué)校時，倆人還是沒有明顯的交集，只有偶爾在走廊遇到會交談幾句。

    只要有任何別的同學(xué)要找卡爾的跡象，小莫便會主動離去。

    今天天空灰濛濛的，小莫不禁想起排球卡在椰子樹上的那天，也許是因為快下雨了，無精打采的靈魂們乾脆都消失了，她眨眨眼，看著空無一人與空無一靈魂的走廊。

    午休的時候，她焦慮地?zé)o法入睡，靜悄悄地起身，踏在地上的步伐沒有發(fā)出一丁點聲音，她來到走廊，左顧右盼。

    趴在欄桿上，潮濕悶熱地空氣吸入肺腔，只是更加地不舒服。

    她撐著臉頰，目光從椰子樹細長地枝葉，來到狹長的灰色天空??有人站在頂樓邊緣。

    那人的輪廓清晰，一點也不透明，雙手緊緊抓著百褶裙。

    「等、等??」她揉揉眼睛，呼吸越發(fā)急促，「等、等！」她大喊。

    背后的教室一陣sao動，小莫雙手抓著欄桿，移動到?jīng)]有椰子樹遮蔽的地方，視線緊緊鎖在站在高處的女孩。

    「怎么會??」身邊多了一個溫度，卡爾的手也抓住欄桿，伸長脖子踮起腳尖為了看得更清楚，周遭陸陸續(xù)續(xù)發(fā)出尖叫與不可置信地呼喊。

    「得、得去找阿緣??幫忙??」這是她唯一能想到的辦法，退回到走廊，她空出來的位置馬上被其他同學(xué)佔走。

    「我跟你一起去！」她與卡爾奔跑下樓，不過幾分鐘的時間，整座校園吵雜不堪。

    有的師長瞪大著眼不知道怎么辦，有的師長朝著天空喊話，遠遠地、一樓輔導(dǎo)室的門由內(nèi)被打開，阿緣踉蹌著步伐從里頭奔出，「小莫！卡爾！我這就去處理！你們待在這里！」阿緣吼出這句話。

    他們根本來不及反應(yīng)，此起彼落地尖叫響徹天際，伴隨著震動地板的巨響。

    碰。

    小莫縮起肩膀，她在卡爾眼里看到滿滿地驚恐，不知道自己在卡爾眼里也看起來多么害怕，「天啊??」阿緣摀住嘴，他們沒有一個人敢移動。

    她不敢把頭往左邊轉(zhuǎn)，雖然從眼角馀光來看那里什么都沒有，但她知道，女孩就落在她的斜后方。

    「叫救護車！快！」

    「各班導(dǎo)師，請協(xié)助同學(xué)進教室！請各位同學(xué)進教室！」

    「醫(yī)護室！去醫(yī)護室拿擔(dān)架！」

    小莫的面前閃過一張張無助的臉，有人撞到她，就在她以為自己要跌倒時，卡爾接住了她，他們像在汪洋大海中找到浮木，緊緊攢著彼此的手，兩個人背靠著墻壁，縮在一起大力呼吸。

    她顫抖著抬起頭，發(fā)現(xiàn)卡爾面向左邊，慘白著雙唇，兩隻眼眨也不眨。

    「不要看??」不能看！可是卡爾無動于衷，一滴淚水順著他的頰邊滑落，滴到小莫身上，然后是第二滴、第三滴。

    她瞬間像斷了線的木偶，無力阻止自己的目光。

    有些矮木叢遮蔽了視線，可是她還是看到了。

    血花。

    女孩面朝下平躺在地上，四肢扭曲，制服已經(jīng)被染成濃稠的紅色，她的頭撞擊到突起的磚頭，泊泊鮮血混著大腦組織從裂開的頭蓋骨流出，她長長的馬尾濕滑的黏在背上。

    小莫覺得天旋地轉(zhuǎn)，卡爾無力支撐她癱軟的身體，只能勉強托著她的手臂，倆人沿著墻壁緩緩滑落，冰涼的磁磚刮在背上。

    她昏了過去。

    遠處傳來低聲交談，搔刮著她的耳膜，動了一下手指，有一雙粗糙熟悉的手握著她，「奶奶??」她虛弱地喊。

    「小莫！你有沒有怎么樣！我好擔(dān)心啊??」奶奶加重力道，一併從位置上起身查看她，她聞到安心的香味，眼眶瞬間盈滿淚水。

    「好可怕嗚嗚??」奶奶抹著她臉上的淚珠，心疼地將她擁入懷中，「沒事、沒事??奶奶在這。」她花了好一陣子心情才平復(fù)，發(fā)現(xiàn)醫(yī)護室被塞滿了許多臨時床位，收到消息到場的家長也都被嚇壞了。

    「卡爾呢？」她偏過頭問奶奶。

    「有警察在跟他說話，他們說待會??」奶奶話還沒說完，警察就進到醫(yī)護室，后頭跟著卡爾和安東尼。

    卡爾見她醒了，臉上總算出現(xiàn)了一些血色，「小莫?！顾裁匆矝]多說，就只是說她的名字。

    「請問是懷莫同學(xué)嗎？」她朝警察點點頭。

    她虛弱地走不動，警察便待在床邊問了她一些問題，當(dāng)警察問她午休時怎么會跑到走廊上時，她支支吾吾地回覆：「我、我睡不著，只想著要到教室外頭透透氣。」她怎么能跟警察說，因為她今天一直有種不祥的預(yù)感。

    警察紀(jì)錄了她說的話，和奶奶留了聯(lián)絡(luò)方式，便準(zhǔn)備離去，他中途被焦急地家長攔下來，說了句他們還再調(diào)查，就走出醫(yī)護室。

    「你還好嗎？卡爾？」卡爾的雙眼無神。

    「喔??嗯??」他垂下頭。

    他們四人陷入沉默。

    「我載你們回去吧?！拱矕|尼平穩(wěn)的嗓音，與滿室的驚慌不搭，卻意外地讓小莫找回一點力氣。

    她失去時間感，一直到拿出書包里的手機，才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快五點了。

    與奶奶坐在后座，她絞著手指，這一定是臺很高級的車，怎么一點運作的聲音都沒有？

    血花。

    她顫抖，想把盤旋在腦袋的畫面驅(qū)走，就算她早已知道，那將永遠成為她的一部分。

    「唉??第一次遇到這種事??可憐的孩子??」奶奶看著窗外喃喃自語。

    「這不是第一次。」卡爾同樣看著窗外。

    緩緩將目光放在男孩的側(cè)臉，他過不久后將臉轉(zhuǎn)了過來，雙眼里有著她不曾見過的、濃稠的悲傷。

    「這不是第一次有學(xué)生，在這所學(xué)校跳樓。」

    他字字精準(zhǔn)，小莫彷彿在他眼里看見，站在頂樓邊緣的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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