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何況到如今-1
畢業(yè)后的兩個星期迅速飛逝,鐘月覺得好像沒放到什么假,就又要北上迎接新生活。 到誠報報到的第一天,鐘月坐在地方中心中部組組長高昌竣的座位旁,聽他解說發(fā)稿系統(tǒng)中,各地記者在中午過后回傳的稿單。 「稿單就像是菜單,」高昌竣說明,「記者每天下午一點半前必須先傳送稿單,條列今天預計發(fā)稿的內(nèi)容,還要註明每則新聞是獨家與否??偵缦挛缛c半會召開編輯會議,決定哪些稿要安排在哪個版面。在這同時,記者就開始炒菜──也就是寫稿,每個版面有不同的截稿時間……」 她應聲表示聽懂了,隨意點開一名彰化地方記者朱姮惠的稿單,里面條列了三條新聞: ?彰化縣議員顏增順召開記者會,痛批縣政府罔顧縣民行車安全,一年有兩百天都在修路,馬路坑洞造成交通事故傷亡人數(shù)激增。(非獨) ?彰濱工業(yè)區(qū)大火,造成五人傷亡,起因疑似化學燃料溢出,目前警消人員仍在設法控制火勢。(非獨) ?榮恆國小推行學生自行畫繪本計畫,透過分組討論故事、發(fā)想文案、繪畫,訓練學生的思考和創(chuàng)意能力,并接洽出版社幫忙印製。(獨) 「是姮惠的稿單啊……」高昌竣看到她的螢幕,「這第一則頂多登上地方版;第二則原則上會上社會版;第三則的話,倘若版面空間夠,有機會可以登上教育版,要不就是刊登地方版。但新聞隨時都可能有突發(fā)狀況,每一天從下午到深夜,只要報紙還沒送印,版面的配置也隨時有可能變動?!?/br> 三點半,鐘月隨高昌竣參加編輯會議。各部門主管陸陸續(xù)續(xù)進來,鐘月較熟悉的面孔除了高昌竣外,只有地方中心主任林景恩、文教組組長吳諮晨,以及何蓓如。她瞥見鐘月,對她眨眨眼,鐘月也回她一個笑容。 「今天的頭條和焦點新聞,仍然是繼續(xù)僵持不下的反查稅獎金大游行,版面有限,其他的小新聞都請自我了斷吧。」總編輯翁嘉恆一走進會議室,就如此宣布。 會議步調很快,主管們各自報告了組內(nèi)記者回報的重要稿單,討論版面配置,其中頭版、二版大多數(shù)的空間全都撥給了大游行相關的報導和評論。接著翁嘉恆統(tǒng)整了其他版面的主要新聞,一小時就散會。 「為什么民間要反對查稅獎金?。俊棺叱鰰h室時,鐘月問高昌竣。 「因為查稅獎金會造成濫稅,」高昌竣解釋,「現(xiàn)行制度弔詭的地方,就是鼓勵稅務員查到越多逃漏稅,就得到越多獎金;但相反地,萬一課錯了稅,卻完全沒有懲處。你可以想像,這種制度會造成的后果是什么嗎?」 「那……稅務員不就會不管對錯與否,稅單先開出去再說?」鐘月狐疑道。 「沒錯,這完全違反利益衝突回避法。還有另一個說法是,查稅本是稅務員的職責,為何除了本薪之外,還有獎金可領?這非但不公平,還浪費人民的納稅錢?!?/br> 「我倒認為,倘若獎勵制度必須存在,也應該用來鼓勵正確課稅的稅務員,而不是課越多稅領越多?!圭娫路薹薇硎?。 「一點也沒錯?!垢卟⒄f,「你可知道,政府每年撥給查稅獎金的預算高達兩億元──這相關的報導,幾乎都是財經(jīng)組包辦,你倒是可以和蓓如組長好好請益,啊……說人人到?!?/br> 何蓓如剛好迎面走來,高昌竣招呼道:「唷,蓓如,財經(jīng)組最近大顯神威,我看歷年來不知道有多少稅官都被誠報太后寫到坐牢囉?!?/br> 鐘月抿嘴笑了,何蓓如也嘿嘿笑說:「這完全是為他們好,違法官員還是在人間關一關比較輕松,以免百年后被關到地下,那就難受了?!罐D頭又對鐘月說:「嗨,小月,好久不見,恭喜你成為我們的同事了?!?/br> 「謝謝蓓如姊……」鐘月不禁又想起何蓓如沒有找她面試的事。 「待會有空繞過來財經(jīng)組一下,」何蓓如說,「我有東西要給你?!?/br> 「啊,好的。」鐘月回應。 「好啦,不陪你們聊了,老高,好好照顧我們小月?!?/br> 何蓓如才剛轉身離開,鐘月就覺得眼中出現(xiàn)了什么蒼蠅般的礙眼物事──是潘少英,正晃悠著朝他們迎面走來。 他衝著鐘月露出一貫的痞痞笑容,意示招呼;鐘月卻連個「嗨」都懶得說,只是冷冷瞪了他一眼,滿腔的憤怒盡在不言中。見到這個人只會使她想到她自己、楊子容、白鴻硯,都曾被他搞得雞犬不寧。 「三心二意的感覺怎么樣?。俊拱雮€鐘頭后,鐘月到茶水間裝水,背后冷不防冒出了這個令人不愉快的嗓音。 她猝然回頭,是潘少英討人厭的嘴臉。「你在說些什么?」她努力克制著情緒。 「我在說你啊,不是很喜歡白鴻硯那小子嗎?」潘少英嘴角依然掛著那輕浮的微笑,「結果一知道人家已經(jīng)有了女朋友,就馬上黏到他的好朋友身上了,嗯?」 鐘月氣得拿著水杯的手不斷顫抖,嘴上的反應卻是慢半拍,「你……你……不要太過份?!顾X得這句話的威力薄弱到不行。 「怎么樣?你想說你和白鴻硯身邊那群花癡是不同的嗎?你其實特別專情?不像她們一樣,即使得不到他、有了新對象,還是對他念念不忘?」潘少英神色輕蔑,「那么上次你和白鴻硯偷溜出去約會,又是如何?」 「到底干你屁事???」鐘月衝口而出,「你就這么關注白鴻硯?你根本愛上他了吧?」 潘少英睨著她,眼神出奇地冰冷,「說中你的心事,所以老羞成怒了嗎?」 鐘月克制住將手上的水往他臉上潑的衝動,吼道:「不知道的事情不要亂說,而且你不要再亂傳話!」她瞬間有一股打從心底的恐懼,害怕潘少英這些難聽的話,不只會對著她當面說。 潘少英卻不理她,自顧自說:「本來還想警告你,不要離一個花花公子太近,沒想到你根本不需要人擔心呢。說到底這兩個傢伙也是沆瀣一氣,都是喜歡周旋在女人之間的浪蕩子。也罷,什么鍋配什么蓋嘛……」他嘿嘿冷笑著,轉身走了,丟給鐘月一個無禮至極的背影。 鐘月氣鼓鼓地回到地方中心的座位上,過了好一陣子仍心神不寧。潘少英的可恨自然無庸置疑,然而更值得憂慮的是,萬一他接下來又到處傳播她的不良名聲,該如何是好?她一向怕事,也從來不曾成為什么受人矚目的焦點,倘若因為這種流言而讓她陷入難堪的處境,那可就萬劫不復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