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演出舞臺的舞美設(shè)計，也由姜照年的團(tuán)隊(duì)負(fù)責(zé)。作為他的助理，尹之枝在慶功宴的前半段，還是需要站好自???己這班崗的。自晚上五點(diǎn)開始，尹之枝就與林助理分工合作，拿著圖表，挨項(xiàng)檢查表演設(shè)備和道具的完好性。

    正忙碌著，口袋里的手機(jī)忽然響了。

    尹之枝取出一看，連忙摘掉耳麥，走到人少的地方接聽：“喂？哥哥，你到了嗎？”

    電話那一端，風(fēng)聲空曠。岳嘉緒的聲音在風(fēng)中顯得有些模糊：“……到了?！?/br>
    尹之枝推開門，從后臺往外走：“你在哪里？這個地方很大的，你可能找不到入口，我現(xiàn)在來接你吧?！?/br>
    “這里有個噴水池?！?/br>
    “噴水池？哦，我知道你在哪了，你就在那里等我，別亂走哦?！?/br>
    尹之枝認(rèn)真叮囑。為了盡快見到岳嘉緒，她越走越快。還跑了起來。來到大廈門口，她刷卡出了閘機(jī)。

    傍晚六點(diǎn)多，天幕已徹底昏黑。路燈盞盞，樹影婆娑，荒涼而蕭索。

    噴泉即是大廈東門外的那片空地，它位于低處，要過去，得先下臺階。

    尹之枝裹緊衣服，遠(yuǎn)遠(yuǎn)一看，噴泉正中的花型雕塑噴出清澈寒涼的水柱。一圈昏黃的射燈，映照出一抹頎長的人影。

    只有岳嘉緒一個人，形只影單的。

    “哥哥！”

    尹之枝原地一跳，沖他用力地招了招手，喊了他一聲。

    岳嘉緒聞聲抬頭，因?yàn)榫嚯x太遠(yuǎn)，看不清他的表情。下一秒，他抬步朝她走來。

    尹之枝縮回手，也疾步跑下樓梯。奈何，這段路沒有路燈，她又只顧著看岳嘉緒，并未察覺到最后幾級階梯邊緣的磚塊有所缺失。猝不及防，半只腳掌踏空了，身體跟著往下一滑：“哇啊——”

    以為膝蓋免不了要磕到地了。好在，在墜落之際，岳嘉緒一凜，一個箭步上前，雙手及時地提住了她的咯吱窩，將她接住了?？梢?yàn)闆_勢，他也退了一小步，變成了尹之枝整個身體傾斜，賴在他懷里的模樣。

    “來，站好了?！痹兰尉w將她提溜起來，沉聲問：“腳有扭到嗎？”

    還說要讓岳嘉緒看看自己現(xiàn)在有多能干，結(jié)果，一見到他，就差點(diǎn)丟人了。尹之枝有點(diǎn)窘迫，放心地抓住他，輕輕活動了下腳腕：“沒事，好得很?！?/br>
    岳嘉緒蹙眉，輕斥道：“這么黑的路，你跑什么？毛毛躁躁的?！?/br>
    尹之枝辯解：“這里這么冷，我想早點(diǎn)接你進(jìn)去嘛，哪知道有塊磚頭是爛的。而且，我衣服穿這么厚，就算摔了也不疼?！?/br>
    岳嘉緒背對路燈，他冷峻的面容上不悅的表情，以及訓(xùn)斥她的口吻，都如此熟悉，似乎又變回了從前那個讓她安心的兄長。

    那種叫她心尖戰(zhàn)栗的陌生壓迫感，都藏起來了。

    尹之枝發(fā)自本能地微微松了口氣。但下一秒，她就愣住了。

    這不是理所應(yīng)當(dāng)?shù)膯?？上次明明只是偶發(fā)情況，她為什么要松一口氣呢？

    尹之枝晃晃頭，回過神來，挽起岳嘉緒的手臂，說：“我們快進(jìn)去吧。我?guī)闳ズ笈_，看看我工作的地方?！?/br>
    大廈門崗的保安認(rèn)得剛才刷員工證出去的尹之枝，并未阻攔她帶人進(jìn)來，還因岳嘉緒的外表，忍不住多瞄了他一眼——這長相好看得跟明星似的，但那身氣勢又不像僅僅是明星。

    路上，岳嘉緒問起了尹之枝出差的事。

    尹之枝選擇報喜不報憂。這次出差，岳嘉緒是在她出國后兩天才知道她已身處a國的。對于她沒提前和他商量，就跑到那么遠(yuǎn)的地方工作這件事，尹之枝可以感覺到他的不快，自然不會告訴他自己卷入了槍擊案。

    畢竟才夸下?？谡f這輩子的劫難都在爆炸案里透支了，怎么可以這么快就自打嘴巴？

    后臺白熾燈明亮如晝，越往里走，人越多。大伙兒忙忙碌碌的，但還是很快有人注意到他們了。

    一個大姐同事迎面行來，看到岳嘉緒，露出一絲驚嘆夾雜八卦的表情：“哇塞，小尹，你怎么把男朋友也帶進(jìn)來了？”

    岳嘉緒步伐一滯。

    他身旁的尹之枝心無雜念，笑瞇瞇地解釋：“不是不是，這是我哥哥?！?/br>
    其實(shí)，自從發(fā)現(xiàn)岳嘉緒對她有點(diǎn)兒偏心后，她在私下已經(jīng)越來越不拘著自己喊他哥哥了。但在外人面前，再一次大聲宣布他是哥哥的機(jī)會，是很難得的。

    岳嘉緒目光微沉，看了她一眼。

    大姐一愣，尷尬地笑了笑：“哎喲，那是我胡說八道了。你們兄妹都是吃什么長大的，真是一個賽著一個的像明星啊?！?/br>
    好看歸好看，卻長得不太一樣，不知是不是一個像爸爸，一個像mama。而且，他們這感情也實(shí)在太好了，跟別人說話也一直挽著手臂的。

    三兩句應(yīng)付了大姐，尹之枝把岳嘉緒帶到了自己工作的地方，讓他等一會兒。她自個兒去儲物柜里找出那個裝著袖扣的禮物盒，跑出來，遞到岳嘉緒面前：“哥哥，其實(shí)我今天還有東西要送給你，就當(dāng)是你下個月的生日禮物了?！?/br>
    一看到盒子上的品牌名，岳嘉緒就知道這東西的價位并不是現(xiàn)在的她能輕松地負(fù)擔(dān)起來的。他說：“不用這么破費(fèi)?！?/br>
    “才不會，買給你怎么算破費(fèi)？”尹之枝抬起頭，一臉期待地看著他：“你別管它多少錢了，你就說你喜不喜歡？”

    這世上，大概沒有人在看到她這樣的表情后，還忍心讓她失望。

    岳嘉緒心里微暖，輕輕點(diǎn)頭。

    尹之枝的笑容立刻擴(kuò)大，眼睛都明媚地彎成了月牙：“那我現(xiàn)在給你戴上吧?！?/br>
    “好?！?/br>
    尹之枝發(fā)現(xiàn)自己還真沒選錯禮物。岳嘉緒戴上的效果，比她想象的還要好看。正美滋滋地感慨自己的眼光時，她身后傳來了一道清朗的聲音：“枝枝。”

    尹之枝扭頭，是柯煬來了。

    她卡殼一秒，大腦叮一聲，閃過了自己和柯煬提前約定的事，連忙抽回自己繞著岳嘉緒臂彎的雙手，毫不猶豫地跑向柯煬。

    岳嘉緒的身畔失去了沉墜的暖意，他神情微凝，看見尹之枝主動依偎到了柯煬身邊，兩人十指緊扣，親密地靠在一起。

    那廂，柯煬牽起了尹之枝的手。眼前的人畢竟是她哥哥，柯煬微微感到一絲緊張，鎮(zhèn)定地挺直脊背，余光卻忽然被什么閃了閃。

    他定睛一看，看到一對熟悉的袖扣，出現(xiàn)在對面那個男人的袖子上。

    第73章

    柯煬的表情微微出現(xiàn)了一絲變化, 抿了抿唇。

    原來，那天在裁縫店量身時，無意間看到她在購買的袖扣, 根本不是為他準(zhǔn)備的，其主人另有其人嗎？

    從那個下午開始, 他就一直在暗中期待何時能收到這份禮物。誠然, 發(fā)現(xiàn)自己這半個月其實(shí)是在自作多情后, 他內(nèi)心泛起了一陣失落和不爽，夾雜著懊惱和難堪。

    但很快，柯煬就穩(wěn)住了心緒。

    他在介意什么？這可是尹之枝的親哥哥，又不是外面那些來歷不明、居心不良的狐貍精和野男人。

    meimei給哥哥買貴價禮物很正常。

    再說了, 四舍五入, 對方就是他的大舅子。在收禮物這方面輸給對方并不丟人。

    沒什么好介意的, 他應(yīng)該大方一點(diǎn)，給對方留個好印象。

    尹之枝大概是在場三人里最不彎彎繞繞的那一個了, 悄悄撓了撓柯煬的手心，主動介紹道：“柯煬, 這是我哥哥岳嘉緒?！?/br>
    說罷，又轉(zhuǎn)向岳嘉緒：“哥哥，這就是我之前和你說過的，我、我男朋友柯煬。”

    盡管提前演練過，說到男朋友三個字，她還是緊張得磕巴了一下，

    柯煬略一定神，收緊五指, 抓住了手中那只仿佛想溜走的小手, 直視前方的男人, 不卑不亢地打招呼???道：“晚上好，嘉緒哥，我叫柯煬，火字旁的煬?！?/br>
    岳嘉緒比他年長，彼此間又有尹之枝這層關(guān)系，那么，稱呼對方一聲哥并不為過，還是一種禮貌的表現(xiàn)。

    岳嘉緒看著兩人牽在一起的手，喉中發(fā)緊。但因?yàn)榫镁尤松?，不管情緒如何翻江倒海，他仍能將其克制在平靜的表象之下，不露絲毫端倪：“晚上好?！?/br>
    看到兩人互相打了招呼，場面亦無什么異樣，尹之枝再度暗暗松了口氣，說：“大廳的宴席快開始了，我們別在后臺站著了，去外面坐下吧?！?/br>
    既然是自己人辦慶功宴，自然不會搞什么讓大家白來一趟還餓著肚子回家的流程。宴會廳里，早已擺好了一張張長餐桌。劇團(tuán)演員們預(yù)備了一場簡短精簡的演出。等演出結(jié)束，劇團(tuán)舞者與星光傳媒的股東、演員與工作人員，便按照各自所屬部門，在不同的位置落座。

    柯煬是如今星光傳媒的一把手，再加上今天要和岳嘉緒見面，未免人多嘈雜，位置并未安排在大廳，而是在用裝飾性屏風(fēng)單獨(dú)隔出的一張四人小桌子那兒。

    宴會廳暖風(fēng)輕送，三人落座前，分別脫下外套。這一脫，尹之枝才發(fā)現(xiàn)自己和柯煬大衣里面穿的毛衣是一模一樣的，從款式到顏色，儼然寫著情侶裝三個大字。

    尹之枝：“……”

    這是那天在裁縫鋪定做的衣服！

    怪不得柯煬特意吩咐她穿那天的衣服，就是想營造出這種效果么？

    岳嘉緒掛起大衣，轉(zhuǎn)過來，就怔了一下。

    畢竟是情侶氛圍那么濃厚的打扮，頂著岳嘉緒的注視，尹之枝稍微有點(diǎn)不好意思，一蹦一跳地回來了。

    這張小桌子配了四把椅子。柯煬和岳嘉緒分別來到了桌子的左右側(cè)，旁邊各有一個空位。尹之枝停住腳步，在兩人之間權(quán)衡了一下，選擇了坐到柯煬旁邊。

    從小到大，不管去什么地方吃飯，她毋庸置疑都會選擇依偎他而坐?，F(xiàn)在，因?yàn)閷γ孢@個男人，她不再朝他走來，親近的第一順位也換成了旁人。

    岳嘉緒的位置就在她正對面，目光沉沉地掃著他們。

    坐在這里，他能輕而易舉地將這對年輕小情侶的互動都收入眼底。他們肩并著肩，偶爾對視一笑，牽著手說話，并在他詢問到交往時間時，略帶羞赧地給出答案……這是絕佳的位置，可對他來說，無異于一座殘酷的行刑臺。

    中間這張桌子，也仿佛不再是桌子，而是一道深得不可跨越的鴻溝。對岸是一雙恩愛甜蜜的戀人。而他，又一次被架上了旁觀者，同時也是見證人的位置，個中滋味，和被架到火上烤沒區(qū)別。但內(nèi)心的疼痛和煎熬所掀起的激烈情緒，都被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地禁錮在了名為“家長”的外殼下。

    尹之枝對水下暗涌毫無所覺。她甚至覺得這頓飯的氣氛還不錯，只有在偶爾與岳嘉緒視線交錯時，隱隱感到不安。但很快，這份不安就會被柯煬握住她的手的力量驅(qū)散。

    出乎尹之枝預(yù)料的是，岳嘉緒的話很少，只問了他們是何時開始成為男女朋友的，并沒有問第一次牽手、第一次約會、第一次接吻之類的細(xì)節(jié)。她熟讀背誦了一通時間線，完全沒用上。

    也是，岳嘉緒又不是喜歡窺私和八卦的人。他日理萬機(jī)，世界里裝的全是正事，怎么可能關(guān)心meimei的私事。

    這頓晚餐，在三人的各懷心思中落下帷幕。尹之枝擦干凈嘴巴，就收到了姜照年的微信，讓她去大門口拍一張工作人員的大合影。

    “我老板叫我去門口拍照，我去去就回來?！币攘丝谒?，飛快地披上外套，正要跑出去，岳嘉緒卻說：“等等。”

    “嗯？”

    岳嘉緒起身，從衣架上拿過圍巾，掛到她的脖子上，繞了兩圈：“外面冷，把圍巾戴好再去?！?/br>
    尹之枝一副習(xí)以為常的模樣，乖乖站定，還仰起頭，伸長脖子，方便他幫自己戴圍巾。末了，還被他捏了捏手，仿佛是在檢查她冷不冷。岳嘉緒的神色也有幾分罕見的柔和溫情。

    柯煬其實(shí)也同時站起來了，看到這一幕，他抓住椅背的手指慢慢收緊。

    這本該是作為男朋友的他要做的事，卻被人搶先一步。作為兄妹，并且兩個人都二十幾歲了，還有這種程度的親密照顧，著實(shí)少見。

    但很快，柯煬就再度把這種念頭壓了下去。

    他們可是兄妹，他有什么好介意的？

    尹之枝的好人緣在合照環(huán)節(jié)展示得淋漓盡致。在大門口拍完大合影還不夠，穿過人群，她開始被各路人馬拉去一起拍照?？聼捕虝菏懔艘幌拢仁聝航Y(jié)束，他環(huán)顧大廳，卻見不到尹之枝。

    柯煬思索了下，覺得落下岳嘉緒一人在里面不太禮貌。抬步回到剛才的隔間，卻發(fā)現(xiàn)岳嘉緒也不見了。

    旁邊有一扇通向觀景露臺的玻璃門。此刻，門開了一條小縫，顯然，不久前，有人推開過它。露臺地面那層薄薄積雪上，出現(xiàn)了兩行腳印。

    柯煬推門出去。

    b市的夜，氣溫在零度以下。寒風(fēng)呼嘯，羅馬柱護(hù)欄上結(jié)著白霜。宴會廳明亮的光線穿透玻璃門，映在雪地上。再遠(yuǎn)些的地方，便只能依靠星月照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