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長興四年(約公元九三三年),夏。 日子悄然過得飛快,又過了一次生日的詠荷,今年已經(jīng)十三歲了,心智方面是沒成熟多少,一樣的貪玩嬉鬧,身形倒是長高了不少,苦練一年多的擊劍術也大有進步,已經(jīng)能與耶律劭對打上半刻鐘左右,不過成天還是無所事事的,只惦記著玩樂。 耶律劭買下孟府的避暑山莊舊宅,每回他們到洛陽見詠荷的時候,就會約在這里碰面。 這天夜里,好幾個月沒有回來的雅克,總算現(xiàn)身了。 他必恭必敬的跪在耶律劭跟前,自請懲處。 鮮少責罰下人的耶律劭,臉色僵硬鐵青,手里緊握著馬鞭,語氣冷淡地鞫訊著雅克:「你去哪了?這幾個月來不見人影,只捎幾次消息回來,你以為我會放過你嗎?」怒不可抑的耶律劭輕聲撂著重話,語畢,狠狠地抽了雅克一鞭。 雅克不閃不躲,趴在耶律劭面前,任他處置。 「發(fā)生了一點意外…還好有人相救,我負傷臥床十數(shù)日,才得已走動」雅克輕描淡寫地帶過他的遭遇,他有非得保護的人不可,雅克咬著了牙根,甘心受罰。 「有人?誰?」耶律劭瞇著陰鶩雙眸,難得動怒的耶律劭,這會兒是真的大動肝火了!他又狠狠地抽了雅克幾鞭,毫不留情地鞭撻雅克的背,瞬間便皮開rou綻。 「一個不重要的人,不知道我是誰的人」雅克光潔的額頭磕在地板上,斷然拒絕再說出任何有關于救命恩人的消息。 「你倒是說看看,我該怎么處置你」耶律劭把手中的馬鞭重重的蹬在桌上,深沉的夜里,發(fā)出砰然巨響,耶律劭才醞釀著,如果雅克再不出現(xiàn),他要派人去把雅克逮回來了!沒想到在緊要關頭,他自行歸來。 「奴才罪該萬死,但請容許奴才回報完消息之后,再死」雅克消失的這幾個月,只傳遞著簡單的訊息回節(jié)度使府里,除了稟明他并無叛逃心意以外,也有加減報告一些他收集來的情報。 「說」耶律劭緩和著自已的臉色,端起桌上的茶,無聲啜飲著。 雅克把他這幾個月得來的消息,總整理之后,告訴耶律劭:「奴才查到,長興皇帝身染重病,看來是不久于世了…」 「這個你早就講過了」坐在雕花椅上的耶律劭支手撐顎,鐵面無情地睥睨著跪在地上的雅克,不許他平身。 雅克語調平穩(wěn)道:「長興皇帝屬意秦王李從榮接替王位,有意要封李從榮為太子,但李從榮并不打算接受」 耶律劭狐疑地反詰問道:「為何不接受?」坐上了太子的位置,大唐江山,便等同落入他口袋之中,當皇帝,一直是野心勃勃的秦王,處心積慮的目標。 「因為當上了太子,就必需進駐皇宮之中,會被奪走六軍諸衛(wèi)事(天下兵馬大元帥)的職位,他手握萬千兵馬,他怕一放手,便讓人取走性命」 秦王李從榮為人鷹視,輕佻峻急,與朝中許多大臣不合,由其是樞密使朱弘昭、馮贇更是形同水火:「李從榮曾經(jīng)親口說過,若是讓他當上皇帝,他要親手殺死朱弘昭、馮贇二人,以洩他心頭之恨」 耶律劭眨眨眼簾,傾刻間不回話,看來雅克這次潛伏得很深,深到他始料未及的地步:「救你的人,是李從榮身邊的人吧?」雅克不予回應,是默認亦是否認。 「他放棄當皇帝了嗎?」不拘小節(jié)的耶律劭專注于他想知道的事情。 「沒放棄,他密謀造反,待長興皇帝病危臨終前,打算伺機篡位」雅克跪在耶律劭跟前,腦海里浮現(xiàn)著他的救命恩人。 「他怎么會知道長興皇帝何時病危?」耶律劭望著雅克,沒想到雅克這幾個月來,倒是很盡忠職守的打探消息,他差點誤會雅克要叛逃了。 「李從榮有安排內應」幾個月前的雅克,從沒想過自已能得知這些事情,這一切都是心里那個人的功勞。 「那他當定皇帝囉?」耶律劭好奇詰問著,雖然他不插手大唐王朝的政務,但要是讓嗜血擅殺的秦王當上皇帝,這中原還真不是個能住人的地方,他考慮帶著詠荷啟程回東丹。 雅克抬起頭來,扯動嘴角輕笑,他第一次在耶律劭的面前,有情緒波動:「他不會成功的…有人存心要害他,就等著他起兵造反!」 李從榮能安排內應在皇宮里,他的身邊自然也有人安插間諜、密探潛伏,好似他一樣的密探。 「雅克,你變了…」耶律劭望著跟前的雅克,雅克眼眸中那抹淡漠冷酷,已經(jīng)消失不見了,雖然他隱藏的很好,但雅克心里有人了,他開始有七情六慾,不再像以前,是孤來獨往的黑影。 「奴才沒變,奴才忠貞侍主的心,從沒變過」雅克從來沒想過叛逃這回事兒,他明白同僚的能耐,只要他在大唐國、契丹帝國、東丹國的范圍內,他是插翅也難飛,就算他逃到天涯海角,耶律劭也能派人來捉拿他;更何況他帶著個人,能逃到哪里去。 「呵呵~雅克啊…你站直身子,看看我身邊的涅里與述烈,看你是像述烈,還是像涅里???」耶律劭綻放著燦爛的微笑,眼眸中卻全是冷意,忌憚著雅克堅不吐實。 涅里與述烈面面相覷,與他們又有何干系了?兩人無言,兀立于一旁待命。 雅克緩緩站直清瘦結實的身軀,抬頭凝視涅里與述烈,他只消看一眼,便了解耶律劭話中的含意:「奴才…罪該萬死!」雅克在涅里的身上,看到與自已相同的氣息,有人相伴的幸福氣息,他知道沒能暪過主子洞悉人心的銳利雙眼。 「你私事我不過問,但是!千萬別影響公事」耶律劭灑脫地赦免著雅克的逾期不歸,他向來是坦白從寬的對待下人,若是執(zhí)意存心欺暪他到底,那才是踩中耶律劭的死xue,形同自尋死路。 雅克這次帶回如此有利的消息,讓他能提早防范作好準備,也算是功不可沒:「別緊張…喜歡一個人不用死」 雅克迅速跪地,重重叩首三次:「謝少主隆恩!」他知道耶律劭向來是說一不二,雅克與他心里的那個人,性命都保住了。 「我不會待薄你的,要回東丹的時候,帶上你心里的那個人吧!」耶律劭啜飲著桌上熱茶,真該死的!他手下的人,一個比一個的動作還快,只剩下他還在等待詠荷長大,耶律劭心中有感慨萬千,卻不讓任何情緒浮現(xiàn)他的臉龐。 「謝…少主!奴才萬死不足以回報少主的恩情!」雅克額頭緊抵著地板,這樣寬弘大量的主子,真是世間難尋??!他還以為自已這次回來死定了,沒想到耶律劭居然默許他擅離職守的行為,還同意他將來要回東丹,可以攜人同歸。 「不用死,你死了誰來替我收風?」耶律劭從懷里拿出一小袋金幣,丟在雅克的面前,那是賞賜給雅克的,他可是賞罰分明的主子:「照你估計,李從榮何時會造反?」 「快了…最晚今年冬天,長興皇帝,捱不過這個年了…」雅克抬起頭,默默地將那袋金幣收進懷里,盤算著該買些什么,送給心里的那個人。 「奴才還有一件事想稟報」雅克原本還猶豫著該不該隱瞞這個消息,既然耶律劭慈悲為懷地赦免他的罪,主動釋出善意,那他也不必那么忌諱耶律劭。 「嗯?」耶律劭不明白雅克還想補充些什么。 「長興皇帝…有意將李贊華大人移到洛陽都內,方便就近監(jiān)督」雅克聽聞這個消息的時候,也有些訝異,不明白長興皇帝為何還放心不下李贊華,可能在長興皇帝的心內,他從未認真相信任何一人。 「你連這個都能打聽得到?你心里那個人,不容易哦!快回去讓那個人幫你抹抹藥吧!」耶律劭知道雅克沒法混進宮里,混到皇帝身邊,看來雅克喜歡上的人,是經(jīng)常出沒在深宮內苑的人,這對他來說是如虎添翼,他可以經(jīng)由雅克,得知皇宮內的第一手消息。 耶律劭開懷暢笑地讓雅克退出他的廂房,雅克出去流浪幾個月,變得這么消息靈通,真是他意料之外。 自此之后,耶律劭與雅克都十分有默契,彼此不討論著消息的來源為何,而雅克也經(jīng)常性的回報皇宮內的最新消息給耶律劭,未曾露面的那個人,間接給予耶律劭相當大的幫助。 長興四年(約公元九三三年),九月二十七日。 就如雅克在幾個月前,就私下通報耶律劭的一樣,長興皇帝親下詔書,命李贊華為昭信戰(zhàn)區(qū)的節(jié)度使,遷居洛陽。 成天吃喝玩樂的耶律倍又升官晉爵,但仍然是空有頭銜并無實權的虛設大臣,幸虧有雅克這個消息靈通的包打聽,耶律劭老早就準備好應對這預料之中的遷移,天真無邪的詠荷,一得知耶律劭要搬回洛陽,笑得嘴都閤不攏,十分欣喜得意,開心著她以后能天天見到耶律劭。 長興四年,十一月二十日。 李從榮收到皇宮內應傳來的消息,說李嗣源危在旦夕,只剩下一口氣在拖著活命。 他自認時機成熟,親率步騎混兵上千人,選在黎明時分,揮軍直抵皇宮端門(南大門),打算強行率兵進攻后,先暫住于興圣宮再擇日登基,病重的長興皇帝嚎啕大哭,不明白李從榮為何這樣作,他只好下令關閉宮門,以暫時躲避李從榮的強襲。 此時馮贇坐鎮(zhèn)宮內中興殿指揮大局,由朱弘實率五百騎兵從右掖門而出,朱弘昭率三百騎兵由左掖門出擊,兩面挾攻包抄李從榮的人馬。 李從榮的部隊軍心潰亂,兵敗如山倒,親信、侍衛(wèi)四處逃竄,兵荒馬亂之際,心膽俱裂的李從榮逃回府邸里,與秦王妃-劉氏躲進床底下,由皇城使-安從益把兩人拖出來,當場斬首,同時誅殺他所有的兒子,而與他稍有關連的臣子、親信,不是被流放就是遭到誅殺。 長興皇帝李嗣源聽見兒子被斬首,悲痛萬分淚流滿面,數(shù)度激憤的昏死過去又甦醒,讓他的病情大為加重,皇宮內尚有一李從榮的幼子,養(yǎng)在宮內與年邁的李嗣源朝夕相伴,感情自是十分深厚。 但是各將領直諫長興皇帝,理應斬草除根以絕后患,長興皇帝萬不得已,只好任大臣們將那年幼無知的稚子,也拉出去斬首。 受到驚嚇的長興皇帝悲慟不已,從此臥床不起,諸多病痛不絕于身,十一月二十六日,李嗣源病逝于宮中,享年六十七歲。 十二月一日,宋王-李從厚登基為帝,年號應順。 隔年正月七日(約公元九三四年),大赦天下,改年號為應順元年。 應順元年(約公元九三四年),正月,初春。 有了雅克靈通的消息,耶律劭知道該怎么花那筆錢了,他盤算著,中原是待不久了,應順皇帝太軟弱,而潞王-李從珂早年跟著李嗣源辛苦打下這片江山,替李嗣源抵擋流石飛箭,怎可能把皇位讓給應順皇帝這個才二十歲的小毛頭?大唐王朝內的血腥惡斗…還沒完。 耶律劭坐在房里想事情,不識相的小佑跟在耶律劭身邊久了,也敢跟著他沒大沒小的,蹦蹦跳跳的衝進耶律劭房里,顏開色喜的對著耶律劭說:「爺兒,我告訴你哦!我養(yǎng)的明月,生小馬了耶!好棒哦!那小馬一生下來,就會站耶!」 小佑被耶律劭派去跟伽羅學飼馬配糧,學了將近一年,現(xiàn)在是專事馬房的小廝。 「是哦?不錯啊!」耶律劭又回復以往柔和溫吞的模樣,展開微笑對著小佑讚許,上次他跟伽羅私下聊天,伽羅也稱讚小佑很用心學習,不管是修剪馬蹄,幫馬梳洗刷背,清理馬廄都很仔細用心,把每匹馬兒照顧得無微不致。 小佑挑選良駒的眼神也很準確,總是能一眼相中有潛質的好馬,不過小佑自已的癖好所致,馬廄里有八成以上的馬,都是白馬。 「我真是喜歡馬兒這種動物,牠們跑起來快,看起來帥!真希望能養(yǎng)一輩子馬!」年方十歲的幼童小佑笑臉盈盈,站在耶律劭的跟前,讚嘆著馬兒這種勞苦功高的生物。 「你喜歡的話,一輩子跟在我身邊養(yǎng)馬?。『呛恰蛊醯と吮緛砭褪切竽琉B(yǎng)馬的民族,將來小佑跟著耶律劭回東丹,不怕沒有馬可以照料。 「那真是太棒了!一輩子都能幫馬梳毛刷背的,好幸福哦~」小佑的眼睛都快變成愛心的形狀了,在他小小的心靈里,他與馬兒的關系,已經(jīng)快比跟人類親近,那也是沒辦法的事,他每天見的馬匹比人還多。 「我聽說你總是有辦法把馬兒哄得服貼聽話,你的秘訣是什么?」耶律劭難得的間暇與小佑攀談著,他比比旁邊的椅子,示意小佑坐著跟他談。 小佑聽令,一屁股就坐下,自然得很:「其實這個馬跟女人一樣,以前我在金鞍樓的時候啊!發(fā)現(xiàn)那鴇母動不動就責打姑娘們!姑娘們常常是含恨在心底,虛與委蛇與她周旋著,有機會就想反抗,不是真心服氣的!」 「對付脾氣纖細的馬兒呢~就跟哄姑娘一樣,好生侍候著她們,順著她們的毛摸,哄騙的她們開心,叫她們?yōu)槟闳ニ蓝伎梢?!?/br> 小佑滔滔不絕地發(fā)表見解,幾年前的他,總百思不得其解,為何有些姑娘,那么辛苦賺來的皮rou錢,居然愿意拿出來供養(yǎng)小白臉,日夜都讓男人糟蹋得慘,倒貼他們還心甘情愿。 后來才知道,那些男人的嘴皮子可利害了!哄得姑娘們心花怒放,她們的心被溫暖疼愛著,身體怎么樣,她們都不在意。 「哦~看來你有一套自已的好功夫哦!呵呵~」耶律劭眉開眼笑地認同小佑的話,他原本只是想讓小佑培養(yǎng)出一技傍身,免得他無所適從,沒想到讓耶律劭歪打正著,發(fā)掘出小佑的“過人天賦”。 此時的涅里與述烈,完成耶律劭交待的任務,疾步正往耶律劭廂房里走來,發(fā)現(xiàn)天真無邪的小佑,就坐在耶律劭身旁,大方的啃著耶律劭桌上的茶點:「你好??!姐夫、述烈大人」小佑對著兩人揮揮手致意打個招呼。 涅里輕點頭回禮,小佑是他名義上的小舅子,平時總跟著他沒大沒小的,但在外人面前,他還是頗為尊重涅里。 「臣等已完成少主的交待」述烈用著契丹話對著耶律劭報告。 「我先走了~我要去看來發(fā)!」小佑又抓了兩塊茶糕在手里,起身就要去馬廄“探親”,他知道大人要談正經(jīng)事情,他留在這里鴨子聽雷猜不懂半句,小佑打算去馬廄看他親手接生的小馬-來發(fā),不在這里妨礙大人討論大事。 小佑經(jīng)過涅里身邊的時候,塞了一塊糕點給他,涅里對小佑來說,是像兄長又像父親一樣的存在,雖然他沒說出口,但他很尊敬涅里,因為有涅里,他跟蕓娘才有好日子過,涅里是拯救他們于水火之中的恩人,跟耶律劭一樣,是有著崇高地位的救命恩人。 耶律劭看著小佑的小動作,他明白小佑是個知恩圖報的善良孩子,雖然嘴皮子輕浮了一點。 突然被塞了一塊糕點的涅里,也不曉得該怎么辦,順手放進自已兜里,接著補充報告:「大家收到少主親鑄的鎧甲,士氣大增」涅里跟述烈剛才去發(fā)配盔甲,給那數(shù)十名契丹勇士們,以往在戰(zhàn)場上,性命輕賤如草芥的他們死不足惜,只穿過低廉的皮甲、藤甲,還有打赤膊上戰(zhàn)場當人rou擋箭牌的! 現(xiàn)在居然有量身打造的鐵甲可穿,待遇比軍隊中的大將還好,他們就像是被催眠似的,熱血沸騰著,他們感念于耶律劭的重視,紛紛發(fā)誓效尤耶律劭一輩子。 耶律劭花了好幾個月的時間,親手打造幾十件鎧甲,這四十名契丹勇士,每一個對他來說,都非常重要,若是有一天要迎戰(zhàn),他希望一個都不少的回來:「嗯…」 「你們的,你們也試過了嗎?合身嗎?」耶律劭怎么可能忘記涅里與述烈的份?心靈手巧的他,甚至幫涅里與述烈做了防穿刺傷的環(huán)鎖鎧,要讓他們搭配防劈砍傷的鎧甲使用,涅里與述烈是他的心腹,待遇自然與其它將士有別。 「謝少主隆恩!我們試過了,很合身…」涅里與述烈拿到鎖子甲的時候,還大吃一驚,這是何等的隆恩浩蕩!以往只有皇族才能穿的環(huán)鎖鎧,耶律劭居然發(fā)配給他們。 這要花費多少功夫來打造?制作過程相當復雜繁瑣,造價又高昂,每個鐵環(huán)都要焊接相連,工作量可想而知,耶律劭一聲不吭的,默默打造保護他們性命安全的貼身護甲,他們從戎十數(shù)個寒暑,也只看過先帝-耶律阿保機穿過環(huán)鎖鎧。 「開戰(zhàn)的日子近了…你們最好有心理準備」耶律劭目光落在虛無的遠方,他回想起去年秋天,孟知祥受封為蜀王,官拜一品這件事,他知道孟知祥的胃口被養(yǎng)大了,蠢蠢欲動的他,就快要自立為王。 「是!」涅里與述烈抱拳行禮,有這樣重才愛才的主子,他們隨時可以為了主子上陣殺敵。 「你們有交待他們把兵甲收好吧!要是讓別人發(fā)現(xiàn)了!包準我們抄家滅族?。『呛恰挂邵孔焐险f得輕松,語調里冷冽的驚人,私養(yǎng)裝備精良訓練有術的騎兵團,要是讓其它人發(fā)現(xiàn)了,不曉得又會被扣上何等的重罪,意圖謀反嗎?這個詞,在大唐王朝經(jīng)常性的出現(xiàn),很受歡迎。 「有,微臣已安排妥當」心思縝密的涅里早就囑咐過底下的人,此事非同小可,若是誰敗露行跡,即刻找片樹林自刎去,別拖累其它人!涅里還發(fā)給他們毒藥一丸,教他們若是有朝一日被人活捉,就立刻服毒自盡求個好死,免受皮rou之苦。 涅里以過來人的身份,臉色陰森的申誡恐嚇他們,當戰(zhàn)俘,不比死好受。 數(shù)十名的契丹勇士,原本都是來自四面八方的隨從或奴隸,有幸被耶律迭剌選中,送到中原來保護耶律劭,在沒跟著耶律劭之前,每個人都有一段屬于自已的辛酸路程;大家回想起之前的非人生活,嚇得臉色慘白直打哆嗦,早就下定主意,要是戰(zhàn)敗了,寧愿一死百了,不愿再當他人的俘虜或階下囚。 精兵三十幾人,被涅里與述烈訓練成誓死如歸的死士。 「嗯~過兩天我要帶著你們前往別苑,加緊cao練!」前些日子,耶律劭已經(jīng)吩咐雅克去探熟洛陽城內的大小路徑,繪製洛陽詳盡的地形圖,他知道正面與成千上萬的皇城軍對峙,他沒能佔到便宜,他要靠事先的計畫策略與縝密的戰(zhàn)術,才有機會勝出。 雅克沒讓他失望,除了洛陽城內的藍圖,他連皇城軍的駐扎點與人數(shù),也一并查清稟報耶律劭。 耶律劭揮別兩人,前去高美人的宅苑,探視重病中的娘親。 高美人已經(jīng)臥病數(shù)月不起,時而昏睡時而清醒,耶律劭嘴巴上不講,但他知道高美人的時日無多了,他答應過高美人,只要她在中原的一天,耶律劭就會陪伴在她身邊,但是高美人若嚥下最后一口氣之際,耶律劭則會毫不猶豫的啟程回東丹。 耶律劭坐在高美人床榻邊,輕聲地為高美人念著詩集解悶,他輕柔而沉穩(wěn)的聲線,安撫著輾轉難眠的高美人,病榻中的高美人忽睡忽醒,突然開口囈喃… 「我的兒…我心愛的孩子…」高美人眼簾緊閉,發(fā)鬢微微泛著汗?jié)n,看來是作惡夢了。 「娘,劭兒在這,你安心歇著,我在這…」耶律劭握緊手中的書本,輕拍著高美人的肩膀,安撫她的情緒。 「臣妾該死…孩子生下來就沒氣了…臣妾該死…就讓臣妾以死贖罪…」高美人凄迷的喃喃自語著,在她的夢里,正還原著十多年前的大雪冬夜,那場暴風雪冷得她發(fā)寒,凍得她痛徹心扉。 耶律劭原本打算再接著念書,聽見高美人的夢話,突然屏息噤聲,想聽聽高美人還會說些什么。 「大王…這孩子…是我的嗎?…是我的嗎…把他給我…讓我來抱…我抱…」高美人突然混身一顫,激動地舉起了雙臂,旋即又放下,歸于平靜。 「別讓她進來…大王千萬別讓她進來…這是我的兒子…我的兒子…別讓任何人帶走他…他是我的心肝寶貝…」高美人皺緊著她的眉頭不停的掙扎,似乎在夢里,有一番激動的纏斗。 「我不會說出去的…這輩子我都不說…這孩子是我的兒子…是我生的…」高美人低低的絮語著,又陷入沉沉的睡夢之中,但床榻上的她,心滿意足的休憩著,她夢見自已抱著健康飽滿的嬰孩,看著他紅撲撲的臉蛋,用力地吸著她的奶,臉上滿是為人母的幸福。 聽到這里,耶律劭已經(jīng)明白了。 他輕拍著高美人的肩膀,聽著高美人平緩的呼吸,他面無表情地繼續(xù)幫高美人念書。 他的心情并沒有自已當初預想的激動,也許他早就接受這件事情,無法面對現(xiàn)實的,是耶律倍與高玉緒;述律平與述律沙彌雅私底下,不只一次的嘗試說服他,說服他是王后的兒子,說他才是東丹名正言順的大太子。 不曉得他是何時來的,像道魅影,高大的耶律倍陰沉著臉色,站在門口不語。 耶律劭抬眼望見自已又敬又恨的那個人,語氣平淡的向他問候:「父王」他不打算追問些什么,事實的真相如何,他的心里有一把尺,他自已會衡量。 「你都聽到了?」耶律倍結實的指節(jié)掐著一碗熱騰騰的湯藥,臉色不甚明朗地凝視耶律劭。 「聽到什么?娘,她病了,亂說話的,夢話能當真?」耶律劭佯裝不在乎的與耶律倍週旋著,就算他心里波滔洶涌,他也不會顯露出來讓耶律倍知曉。 耶律倍聽耶律劭這么說,突然放松情緒,臉上的肅殺之氣,明顯減緩:「她病了…這陣子時常胡言亂語」耶律倍是在試圖說服自已嗎?還是想掩飾他強抱嬰孩的罪行?抑或怕耶律劭心生疑竇,對著高美人諸多追問?耶律劭覺得簡直可笑。 「孩兒不打擾娘親休息了!明天我會再來請安」淡泊一切的耶律劭,站直幾乎要與父親一樣高的身形,微微鞠躬行禮后,謙遜地退出高美人的房間,耶律劭的步伐不快不慢,與他平時的態(tài)度無異,彷彿高美人無意洩漏出有關于他身世的言語,對耶律劭來說,不過是馬耳東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