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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上京春在線閱讀 - 上京春 第92節(jié)

上京春 第92節(jié)

    若如此看來,謝韞與他聯(lián)手,他卻早已在暗中背叛了謝韞。

    人人都機關(guān)算盡,事事卻不如人意。

    “好,”裴時行對她總是說不盡的縱容,“貍貍想去,那就去,不必害怕什么。”

    這事了罷,長公主挑簾望著道旁蒼莽之景,低聲道:“五日了,無咎應(yīng)也到河?xùn)|了吧?”

    這少年郎辛苦奔波一趟,先是被長嫂拿匕首抵著脖子,而后又是被兄長的佩劍直指咽喉,可謂命途多舛。

    不過他此番算是立了大功,想必朝廷的封賞也該在這兩日,同裴無咎一腳前一腳后地進家門了。

    “嗯?!睂ε匀说氖?,裴時行一貫冷淡,只簡短應(yīng)聲便罷。

    長公主暗自撇嘴。

    她甚少見北地風(fēng)景,此刻坐在馬車上一途望去,山川河流都與上京殊有不同,萬事了結(jié),她心頭也隨著無垠大川漸漸開闊起來。

    人也漸漸活潑起來:

    “誒裴時行,你瞧,我這頭,”她殷勤地勾過簾幕,指給裴時行看,“這個騎馬的小侍衛(wèi)生的也很是俊俏呢?!?/br>
    那侍衛(wèi)護在馬車側(cè)前,肩寬腿長,露出的側(cè)臉線條清晰利落,約莫才十八九歲的年紀(jì)。

    裴時行不愿拋以旁的男子半分眼神,只敏銳地抓住了她話中字句:“也很是俊俏?”

    下一句便又浸飽了nongnong醋意:“殿下,還有哪些漂亮的侍衛(wèi)入過您的青眼?”

    想必是極多的,畢竟長公主府上那三百府衛(wèi)便生的極其戳人眼。

    長公主知曉了他的別扭心思。

    雖二人已然心意相通,但她且要提防著這裴氏妒夫時時刻刻起火架鍋,不定什么時候便要熬煮出一鍋濃醋。

    此刻亦有心治一治裴時行:“上京人物多風(fēng)流,本宮自然見過?!?/br>
    裴時行沉默不語。

    “啊呀,不過誰人都比不過那位,本宮此生都難再尋如他一般神清骨秀的侍衛(wèi)了?!?/br>
    這等浮夸的感嘆終于激出裴時行一聲冷笑。

    元承晚覷著他的面色,美目中笑意愈濃:

    “我同他在涼州見過一面,甫一見面便忍不住抱了上去,那郎君身披蓑衣,窄腰精悍,本宮一抱上去便察覺出他的緊繃。”

    裴時行終于聽出了她話中所敘,正是他喬裝打扮被她認出的那一日。

    那一日亦是裴時行記憶中永生無法磨滅的一日。

    他的妻子能隔著瀟瀟雨幕,只一眼便將他認出,而后更是賜予了他一整日的溫情與愛撫。

    他面色終于松下來,委屈道:“貍貍,你又逗我?!?/br>
    卻不料至此猶未終結(jié),長公主又繼續(xù)道:“啊呀,你一貫如此脆弱?!?/br>
    “所以本宮同那小郎君溫存一日便將衣物一股腦兒地扔到他面前,對他講——”

    她的紅唇湊近他的耳畔,話音撲灑熱意,一路撩動心脈:

    “你快些走,本宮的駙馬要歸來了,駙馬最愛拈酸吃醋,若教他知曉本宮給了你,少不得要跳腳的?!?/br>
    裴時行明知與她溫存一日的人是自己,此刻卻無端在腦中隨著她的話勾勒出一些令他五內(nèi)皆炸的畫面。

    “元承晚!”

    他將她的玉臂錮在頭頂,牢牢困在車壁上,胡亂地低頭啃咬下去。

    “你再敢如此胡言亂語,我便……”

    未待長公主挑釁地追問裴時行“你便如何”,下一瞬,她結(jié)結(jié)實實地知曉了此人的惡劣。

    這是一駕馳騁于官道上的馬車,車外有眾多護衛(wèi)侍人,苦她一個人沉浮在海里,卻要死咬朱唇,生怕被人知曉。

    官道亦并非處處平整,四只輪軸下顛簸的力道和弧度成了最為天然的助力。

    裴時行卻還在此時壞心地打她。

    長公主盈盈淚眼再拋不出半分挑釁。

    她已然是潮水滅頂,卻還要聽他故作冷肅的訓(xùn)斥:“貍貍,不許哭?!?/br>
    憑什么不許呢!

    他已是如此可惡,白日便敢傷風(fēng)敗化,卻至此不知反省,反而要阻她哭音。

    長公主被人覆住口,嗚嗚難言,眼中卻大滴大滴地擠出淚水。

    裴時行抬起粗糲的指擦去眼淚,滿意地望著她的叛逆。

    口中話語同唇畔笑意一般意味深長:

    “哦,又哭了啊?那就不能怪我了?!?/br>
    神女既然慈悲如斯,愿以身飼喂惡獸,便要慷慨到底,令他饜足才好。

    她又怎能知曉,此刻的淚水于事無濟,卻能誘他更為興奮地對她逞兇。

    奔馳的馬車一如離弦箭矢奔星,穿梭在旁人無法窺探的境地里。

    有人在暗里一步步墮落。

    作者有話說:

    第54章 好時節(jié)

    正月二十七, 返京的長公主決定入宮,親自去會一會故人。

    這日天氣極好,是上京冬日少有的晴好天, 日華自沉沉蒙蒙的天色中穿云破霧,迸出萬丈輝煌。

    長公主并未驚動旁人, 只輕車簡從自府中出發(fā), 卻在行過護國寺時,遇見了一早便候在丹鳳門下的辛盈袖。

    她同辛盈袖已近兩月未見。

    所有的荒唐動亂都起于那個風(fēng)雪砭骨的除夕夜。

    聽聞這兩月間,大理寺少卿崔恪挺身相護如今已然仙逝的謝后,卻因后腦正正撞在石基上而不幸昏迷,幾乎就是半死之人。

    可終究有妙手回春的辛醫(yī)正為妻, 崔恪這一遭有驚無險, 已于數(shù)日前清醒。

    清醒的第一日,辛盈袖便叫他親筆簽下了和離書。

    她如今無拘無束, 復(fù)歸自由身, 卻仍是辛醫(yī)正。

    長公主喚住馬仆,親自下車相迎。

    短短兩月, 再次四目相對, 竟恍如隔世。

    她細細端詳辛盈袖, 見她衣裳簡素如昔, 一頭青絲僅以一枚素釵挽起, 比之向前的跳脫,如今的辛醫(yī)正周身平添許多穩(wěn)重。

    風(fēng)動衣衫,袖袂輕揚, 好似稍稍被吹皺的一陂靜湖。

    如今想來, 她那段時日的神思恍惚, 是一早便知崔恪同謝韞有舊。

    “袖袖, ”長公主握上她的手。

    還好,是溫?zé)岬摹?/br>
    “你怎在此?可是有話要同本宮說?!?/br>
    辛盈袖梨渦深深,愈有靜水秋湖之美。

    或許也只有至柔的水方能撫平投入水面一切的傷害,轉(zhuǎn)瞬便重歸平靜。

    “殿下,臣的確是在此地等你?!?/br>
    她接著說出了令元承晚稍有訝異的第二句話:

    “您是要去見謝娘娘,是么?”

    元承晚不知為何,竟無端紅了眼眶。

    她抬手將拂至辛盈袖瓊鼻處的一縷碎發(fā)順回耳后,輕輕頷首:“袖袖,的確如此,我欲要……”

    辛盈袖看出了長公主美目中盈滿的歉疚,輕輕搖了頭:

    “殿下,臣無事。臣候在此處,只是想勞你帶一句話給謝娘娘?!?/br>
    她垂眸片刻,復(fù)又笑開:“你就說,她的命是我花費數(shù)月,獨自度過無數(shù)個不眠之夜方才救回來的?!?/br>
    “所以,”辛盈袖又現(xiàn)出些從前靈動頑皮的神態(tài),“讓她好好活下去。”

    兩個女子的手緊緊握在一處,她們分明是懂彼此的。

    猶記七夕時,她們?nèi)艘坏赖腔?,拜明月,彼時情摯,亦未能料想到如今日一般的局面。

    只是這個世道,她們身為女子,曾在一同擁抱取暖,若當(dāng)真論來,究竟是誰的罪過更大呢?

    辛盈袖就此颯然而去。

    女子的背影依舊纖柔,可腳下邁出的每一步卻又是有力的。

    長公主自身后眺去,依稀記得仲夏時節(jié)的某一日,辛盈袖頂著毒辣的日頭候在宮門外,而后親手為她遞上兩張方子,那時的她也曾如此刻一般,遙遙目送著辛盈袖的背影遠去。

    不改的柔弱,不改的堅定,不改的赤誠。

    明月閣的確有冷面玄甲的兵士層層把守,皇帝親自將meimei送至閣門,而后背身靜候。

    容她二人有一刻的交流。

    謝韞產(chǎn)子兩月,從前雪白的面色竟在這一日日的囚.禁中漸漸紅潤起來。

    她是戴罪之身,甚至是世人眼中的已死之人。

    長公主見到她時,謝韞正端直地跪坐在書案前,手上字隨筆動,正在抄寫著什么。

    她簪發(fā)盡解,粗衣素裳,只一根布帛系住發(fā)尾,周身氣質(zhì)清冷。

    在這幽幽宮閣中仿佛是故紙堆中生出的魂靈,已一個人靜默了等候了千百年。

    聽得來人蛩音,專心伏案的謝韞一瞬緊張,卻在下一瞬意識到,這般輕柔的步調(diào),并不是慣來習(xí)武的皇帝能有的。

    “拜見晉陽長公主?!?/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