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令 第19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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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復(fù)微微側(cè)頭:“還有事兒?” “有……”蕭復(fù)看見他一臉難言的表情,就起身走了過去,元慶看林公子在睡,就將聲音壓得極低,說:“那個唐孟揚(yáng),確實是個斷袖,而且,他還出身江南名仕,素有才子之名。” “什么狗屁名仕,死斷袖?!?/br> 元慶:“…………” 蕭復(fù)皺眉:“這些東西,從他那里拿過來,擦過沒有?” “都擦了,還有這個?!痹獞c從懷中掏出一個小盒子,“是仿造薛相那副叆叇打造的,工匠說,效果大差不差?!?/br> “就是這個?”蕭復(fù)打開一看,是兩片薄薄的琉璃片,用銀夾在一起,還有兩根折起來的腿兒,他一打開就知道怎么用的了,將之戴在鼻梁上試了試。 “頭暈?!笔拸?fù)眼前,元慶的臉都腫脹了起來,他還在研究,元慶略微遲疑了下:“還有一件事?!?/br> “你能不能一次說完?” “能,薛相的叆叇,我已經(jīng)給他還回去了,回去的時候是晚上,正好撞見他府上的下人,在院子里埋東西。” “哦?埋得什么?” “巫蠱娃娃?!?/br> 蕭復(fù)摘下叆叇,對著陽光用拇指擦拭,發(fā)現(xiàn)越擦越灰,就用袖子擦,口中慢慢道:“徐閣老這招,不高明,但是對宇文鐸夠用了。他這是要把礙事的人都扳倒了,扶自己的人上去啊?!?/br> “所以屬下,就把娃娃挖出來了。第二日都察院果真是來相府搜查了,結(jié)果挖了半天,什么也沒挖著,只好打道回府。”元慶做好事不留名,看見薛相一家安好,便離開了。 兩人正在說著話,那頭,墨柳端著剛熬好的藥,氣喘吁吁地跑過來了:“二姑娘,照您說的,熬成了兩碗水?!?/br> 蕭復(fù)的臉又恢復(fù)了笑瞇瞇的樣子,笑起來的模樣確實像野狐貍:“墨柳,你家公子睡著了,等下我去喂他?!?/br> “好的二姑娘,”墨柳不跟他搶活,瞅了元武一眼,就趴在床上,把手伸進(jìn)被子里摸索。 蕭復(fù)一只手抓住他的肩膀:“你做什么?” “……二姑娘,哎呦,疼,湯婆子,湯婆子涼了!我給我家公子換一個,你捏我做什么。” “我手勁大,”蕭復(fù)松了手,“你也辛苦了,去睡吧,我會看著你家公子的,湯婆子我讓人去換?!?/br> “可是……”墨柳抬頭瞥了他一眼,“可我是,昨夜跟我家公子一起睡的?!?/br> 蕭復(fù)盯著他,半晌吸口氣,朝他道:“你去旁邊睡,炭火還有,管夠的,你家公子受了溫病,會過了病氣給你的。” “哦,那我睡旁邊,多謝二姑娘?!?/br> 墨柳去旁邊軟榻睡覺了,中間隔了一張屏風(fēng),躺下時,透過薄薄的屏風(fēng),能窺見蕭復(fù)給公子喂藥的側(cè)影。 “這樣俊朗高大又漂亮的娘子,我家公子還這樣喜歡,看來喜歡得沒錯,二姑娘人真好。” 林子葵被蕭復(fù)扶著起來喝藥,臉頰鼓著,嘀咕了句苦。 蕭復(fù):“藥難喝,還是姜湯難喝?” “姜湯。” “那把藥喝了吧,姜湯那么難喝你都喝完了不是?” “那是你騙我,你說沒味道,我才喝完的?!?/br> “你這是怪我么?” “嗯?!?/br> 林子葵的禮節(jié),在溫病的影響下,似乎蒸發(fā)了。 但蕭復(fù)覺得他這樣更好,書生分明是有性子的嘛,總是那么溫和,把刺都收起來了,會憋壞的。 蕭復(fù)眼底透著他自己都無法察覺的笑意:“那我給你賠罪好不好?” 正在喝藥的林子葵掀起眼皮:“唔?” “我給你帶了個東西,”蕭復(fù)把擦得亮晶晶的叆叇拿出來,“戴上試試?!?/br> “叆叇?”林子葵認(rèn)識,一下吃了驚,“這是哪里來的?” “剛好認(rèn)識人會做,就給你做了個,不是什么稀罕的東西。是這樣戴的?!笔拸?fù)扶著兩只叆叇腿兒,夾在林子葵的耳朵上,林子葵下意識閉了眼,他睫毛長,眼窩平,睫毛刷在這叆叇的琉璃片兒上,睜眼時發(fā)出輕微破殼般的聲音。 透過琉璃片,他有些發(fā)呆般,注視著面前的蕭復(fù)。 蕭復(fù)問:“怎么樣?” 林子葵眨眨眼,指了下他的眼角:“二姑娘,你這兒,是不是有顆痣?!?/br> 一顆小痣,在睫毛下面,很淺,但蕭復(fù)離他很近,他能看得見。 蕭復(fù)想這叆叇沒錯,真能治,嘴角勾著:“你再好好看看我,像男人嗎?” 林子葵遲疑了:“不……不太像?!?/br> 蕭復(fù):“這叆叇不好用吧?” “很好的,”林子葵點頭,朝四周望去,看得見窗外有樹,而不是一團(tuán)團(tuán)的顏色,他笑起來,“我好久沒有見過這么清楚的人世間了?!?/br> 其實并沒有清楚到完全清晰,比之前好一些罷了,但林子葵還是說,它非常有用。 “二姑娘,這個……一定很貴重吧?!?/br> 蕭復(fù)注視著他,發(fā)現(xiàn)他戴著這玩意兒,長相好像發(fā)生了一點微妙的變化,干凈的氣質(zhì)里,多了一絲禁錮感。蕭復(fù)目不轉(zhuǎn)睛地道:“不都說了嗎,工匠做的,不要錢,破琉璃片子不值錢?!?/br> 林子葵說:“此物是文泰元年才從西域傳到中原的,本就稀少,琉璃貴重,全金陵也沒有幾個,之前……我有位朋友,想幫我找一副,怎么也買不到?!?/br> “你說的那個朋友,是唐孟揚(yáng)?” “是,二姑娘也知道?” 蕭侯爺呵一聲,皮笑rou不笑:“前幾日聽你說過,他區(qū)區(qū)一個四品大學(xué)士,上哪兒找這種稀罕物?!?/br> “……” 林子葵略一遲疑:“……姑娘是怎么……?” “剛剛不都告訴你了么,我啊,認(rèn)識一個……” 同樣的話,又說了一遍,也幸而林子葵現(xiàn)在還有些燒,糊涂著,沒有刨根問底,只是心底蘊(yùn)藏著暖流,二姑娘對自己太好了,這是自己前世修來的福分。 林子葵就這么睡了幾覺,湯婆子每隔兩個時辰一換,懷里一個,腳上一個,蕭復(fù)每次給他換,總是會不可避免碰觸到他的皮膚,讀書人沒吃過太大的苦頭,連腳上的皮膚都是細(xì)滑的,像羊脂玉一樣的溫潤。 若非怕嚇到林子葵,蕭復(fù)大概會忍不住捏幾下了。 好在他控制住了,腦海里卻不由自主,浮現(xiàn)出林子葵上次沒穿衣服的模樣。 照看了兩天,林子葵就好得差不多了。 院落白雪皚皚,房間里炭火燒了好幾盆,燒得溫暖如春,他披著厚厚的貂裘埋頭看書寫字,鼻梁上架著叆叇,滿身和煦斯文的書卷氣。 墨柳扇著炭盆,煙星在飛,問他:“公子,叆叇這樣的稀罕物什,二姑娘到底是怎么弄來的啊?” “他說他認(rèn)識一個工匠,會做這個?!绷肿涌切潘?,肖大人是戶部主事,聽著是個不上不下的官職,但掌管天下財政、土地、賦稅的戶部,比翰林院的五品含金量要高得多。 二姑娘認(rèn)識一些能工巧匠,也不足為奇。 “哦……可是公子,您都用上了這樣的物件了,怎么還貼著書看呢。” 林子葵的臉埋在書里:“這字太小了,我戴著也看不清?!?/br> 蕭復(fù)正好走到門口,停下腳步:“叆叇沒有用么?” “哎?”林子葵抬起頭來,推了下琉璃片兒,“二姑娘怎么來了,沒,沒有的事,叆叇好用?!?/br> “剛說的,我可都聽見了。”蕭復(fù)暗忖這工匠不行,打得什么玩意兒。 林子葵不知道怎么圓,就搖搖頭:“沒有,很好的?!?/br> 墨柳插嘴:“二姑娘,你有所不知,前些年,咱們公子是覷覷眼兒,不過沒那么嚴(yán)重,讀書寫字都沒問題,可就在三年前會試前幾天,這眼睛突然劇痛難忍,后來眼睛就更模糊了,人在跟前了,不說話,他是連男女都不分吶。” “會試前幾天,劇痛難忍?”蕭復(fù)一蹙眉,他自然而然地聯(lián)想到了陰謀。往年這種事兒可不少,畢竟會試取中,也就有了進(jìn)士功名,林子葵三年前能考中淮南的解元,可見他的文采,受人嫉恨陷害、也屬正常。 “莫不是誰記恨你,故意弄壞了你的眼?” 林子葵沉默了下,擺擺手,溫和地說:“墨柳亂說的。二姑娘,我也有東西要給你?!?/br> “還沒多謝陳兄幫我取回這些東西呢?!绷肿涌酒鹕韥恚闷饛奶聘畮Щ貋淼哪竞?,直接就給了蕭復(fù)。 “給我的么?” “嗯?!彼裆J(rèn)真地點頭。 蕭復(fù)打開盒子,表情一滯。 “你的……祖產(chǎn)?給我了?” 林子葵還是點頭,有些忐忑:“這些東西不多,是我僅有之物了。二姑娘,還請你不要嫌棄?!绷肿涌麛?shù)過了,這些祖產(chǎn)變賣的話,加起來頂多七百兩,他在鳳臺縣節(jié)衣縮食過日子,過一輩子都夠了,可在金陵定是不行。在二姑娘眼里,也不算什么。 蕭復(fù)的心情突然有些微妙。 自己給林子葵的貂裘,就算是黃金千兩,也買不到,可那對蕭復(fù)而言,不過是一件衣裳。所以他能隨手贈予。 但林子葵的祖產(chǎn),蕭復(fù)依稀記得他說過,那是林子葵寧愿離開應(yīng)天府書院,跑來鳥不拉屎的行止觀苦讀,也不肯賣的全部身家。 若考不中,這些祖產(chǎn)就是他唯一僅剩的退路了。 現(xiàn)在卻眼巴巴拿來給自己了。 “林子葵,你是個傻子吧?” 林子葵沒想到他會這樣說,呆了一下,神態(tài)無措:“二姑娘何出此言?” 蕭復(fù)把盒子關(guān)上,抬眼復(fù)雜地看著他:“不傻,你將全副身家都給我了?” “可、可你是我的娘子啊,我將祖產(chǎn)給你,是天經(jīng)地義的事?!闭f完,他陡然察覺失言,抓著頭補(bǔ)了句,“未過門的……” “那還給你吧,等你過門了,再給我管?!笔拸?fù)將之放了回去。 林子葵也沒聽出有什么不對,他望著蕭復(fù)半晌,嘴唇緊抿,語氣變得鄭重:“蟾宮折桂時,在下定當(dāng)明媒正娶?!?/br> 蕭復(fù)微愣,嘴角一下綻出笑意:“林郎,我等著你金榜題名,跨馬游街?!?/br> 第16章 行止觀(16) 蕭復(fù)自己雖不愛看書,但看過林子葵的文章,知道他有大才,是連當(dāng)了道士的太上皇都愿意提點的賢才。 考進(jìn)士肯定沒問題,至于能不能當(dāng)上狀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