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艾萍道：“這是‘的確良’裙子，不是棉布，化纖布?！?/br>
    “是我干爸干媽寄給我的?！?/br>
    “是嗎？這名字取得好，摸起來確實涼。”秦艷芳圍著她轉(zhuǎn)，連連感嘆：“這裙子真漂亮啊，不僅是裙子漂亮，咱們的展副院長更是長得漂亮?！?/br>
    “一點都不像是兩孩子的媽，我要是結(jié)了婚也像你這樣就好了?！?/br>
    趙醫(yī)生道：“你加油努力，向副院長學習。”

    “你少說話。”秦艷芳將他推開，她繼續(xù)看著展艾萍，越看越驚艷，展艾萍將頭發(fā)都盤起來了，能看到一段精致的鎖骨，還有雪白的頸兒，所有頭發(fā)都盤在腦后，更顯得她下頷線條美麗漂亮，皮膚瑩潤細膩。

    “你這頭發(fā)是怎么弄得？好漂亮啊?！闭拱急P的頭發(fā)跟那些老人緊繃、滿是油光的頭發(fā)不一樣，她的頭發(fā)蓬松像個花苞一樣。

    “是滬城的花樣嗎？”

    展艾萍笑道：“你要是想學我教你?！?/br>
    “好啊好啊，副院長，你可真是太漂亮了，醫(yī)術(shù)好，又漂亮，多才多藝！”秦艷芳連連夸贊她。

    周醫(yī)生路過，嫌棄道：“秦會計，你個小馬屁精，成天就知道在副院長面前拍馬屁?！?/br>
    秦艷芳不滿：“什么拍馬屁，我這是實話實說。”

    周醫(yī)生哼了一聲，他看向展艾萍：“副院長，你別信她說的，她是拍馬屁，我是真心覺得你打扮漂亮?！?/br>
    秦艷芳：“……你才是馬屁精！”

    展艾萍笑了：“別說了別說了?！?/br>
    “馬屁精，全成了個馬屁精?！焙略洪L站在不遠處，他嘖嘖幾聲：“周醫(yī)生，小秦啊，你們也別圍著展副院長了，快快快的，都來拍拍我的馬屁。”

    展艾萍：“……”

    秦艷芳：“院長啊，我那邊還有點事，先走了。”

    周醫(yī)生：“我去搗膏藥。”

    郝院長：“……”

    展艾萍笑道：“院長，要我來給你拍馬屁嗎？”

    郝院長嘆了一口氣：“這些人啊，就不能夸我一聲俊俏嗎？想我年輕的時候，也是個人人稱贊的俊后生?！?/br>
    展艾萍去找朱惠，朱惠正坐在辦公桌前，她穿著護士服，頭發(fā)一絲不茍地束起在腦后，她臉上沒有任何表情，正專注地看著手里的書。

    沒有病人的時候，朱惠在醫(yī)院里見縫插針地讀書學習。

    她皺眉的時候表情嚴肅，雖然她生得漂亮，但她眉宇間帶著兇相，面無表情的時候顯得格外有威嚴，見到她的病人都不自覺信任她是個沉穩(wěn)有經(jīng)驗的好護士。

    “朱護士，我有點事要跟你說?！?/br>
    朱惠抬起頭，見到是展艾萍，她笑了：“副院長，什么事?。课彝ㄟ^了基礎(chǔ)考試，馬上要去縣里學習三個月，臨到這會兒，再看看書?！?/br>
    “你這是要說什么？”

    “昨天李主任來找我，說起了你的事?！闭拱奸_門見山，也不繞彎子，直接說起李主任拜托她的事。

    朱惠驚訝道：“你也來勸我跟羅平偉復(fù)合？”

    展艾萍搖頭：“我可沒勸你，我只是來說一聲，把話帶到就算了，我不說，你也能猜到李主任說了什么，不外乎就是說羅團長的條件還不錯，他也改了不少脾氣，你離了婚，以后再想找個這樣條件的就難了……”

    “這些話你聽聽就是了，我也不干擾你的想法?！?/br>
    聽她這樣說，朱惠笑了：“離婚了還復(fù)合啥？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徹底感覺到我跟他不是一路人，沒可能的，道不同不相為謀?！?/br>
    “我變了。”

    “羅平偉之前來糾纏了我好幾次，他還關(guān)心我，說我學什么麻醉師太辛苦太勞累了，要是嫁給他，還像之前那樣當一個普通的護士，想工作就工作，不工作就在家cao持家務(wù)帶小孩，他還說他去治病了，他能生小孩了——呵呵?！?/br>
    朱惠有些譏嘲地笑了幾聲：“他對我很關(guān)心，可我卻不是很舒服，我已經(jīng)反感到了極點?！?/br>
    “他以前吹噓自己功績的時候，說自己受了多少苦多少累，才當上了團長，現(xiàn)在我不過就是努力學習，夜里點著燈看書，他就讓我別太累了，在家當個閑太太就行，我怎么聽都覺得很反感?！?/br>
    “——就好像說我們女人做不成事一樣，就應(yīng)該在家里閑著，被男人養(yǎng)著?！?/br>
    “就好像在說我這樣去學習，去工作，完全是自討苦吃?！?/br>
    朱惠笑著繼續(xù)道：“可我偏偏就想自討苦吃?！?/br>
    “我覺得每天這樣看書學習的日子很充實，我的精神從來沒有這么滿足過，去當一個被男人養(yǎng)著的閑太太是很舒服，聽起來好像無憂無慮的，可是……工作上的進步和成績更讓我著迷，我整個人都活起來了，我的人生有目標，有盼頭了?！?/br>
    “以前攀了高枝，我總覺得心里不踏實，提心吊膽的，別人瞧著我有面子，可我自己內(nèi)心很不安，只能靠跟人炫耀和別人的嫉妒來撫慰自己的精神……罷了，這樣的日子再好，我也不想過了。”

    “展副院長，你是怎么想的，你是不是覺得我挺傻的？放著‘好日子’不過，自己去找罪受，當個團長夫人不好嗎？羅平偉人是毛病多，怎么說也是個中高級干部……”

    展艾萍笑著搖搖頭：“你不傻，聽了你剛才的話，讓我想起了之前在書上看見過的一段句子，我寫下來給你看看?！?/br>
    朱惠愣了下：“好啊，什么句子？”

    展艾萍拿著筆，是之前得到的那只英雄牌鋼筆，筆尖刷刷刷在紙上留下幾行字跡：

    “男人的極大幸運在于，他，不論在成年還是在小時候，必須踏上一條極為艱苦的道路，不過這是一條最可靠的道路；女人的不幸則在于被幾乎不可抗拒的誘惑包圍著，她不被要求奮發(fā)向上，只被鼓勵滑下去到達極樂。當她發(fā)覺自己被海市蜃樓愚弄時，已經(jīng)為時太晚，她的力量在失敗的冒險中已被耗盡?！保ㄗ?）

    朱惠讀完所有的句子，她笑道：“謝謝，我很喜歡，我也想走一條可靠的路?！?/br>
    展艾萍和她相視一笑。

    朱惠此時的心情極為輕松，她注意到了展艾萍身上穿的裙子，她夸贊道：“你的裙子真漂亮！”

    “是嗎？我今天已經(jīng)聽過好多這種話了。”

    朱惠笑笑：“不嫌多不嫌多，現(xiàn)在正是好時節(jié)呢，你看，山上的花都開了，要不要去采松花，山上好多花，春天里能吃好多花，南瓜花，芭蕉花，還有那山上的馬蹄甲花……”

    展艾萍道：“要不咱們?nèi)ゲ伤苫ㄗ鏊苫ǜ?？?/br>
    “好啊?！敝旎莸溃骸罢垢痹洪L，你沒去過玩過潑水節(jié)吧？”

    展艾萍道：“等幾年再去，等孩子再大點。”

    “也是，你現(xiàn)在受不得涼，得注意點，我呢，特別喜歡玩水，想跟你一起去玩。”

    展艾萍：“打水仗??？你潑不過我?！?/br>
    “那可不一定。”

    展艾萍笑道：“你以為我是一個人，我拖家?guī)Э谀亍！?/br>
    朱惠背著手：“我也會找到一個志同道合的革命同志，像你們家老顧一樣?！?/br>
    “可惜了，我怎么就沒這么個青梅竹馬?！?/br>
    展艾萍道：“這青梅竹馬可不好，我們小時候天天吵架打架的。”

    朱惠笑道：“我不信?！?/br>
    “不過是打情罵俏罷了。”

    展艾萍：“……那倒不一定?！?/br>
    她們倆說了會兒話，外面春意正好，約好了一起去山上采松花。

    *

    展艾萍又做了一條純黃色連衣裙，做好了后，她去城里買了相機，把之前沒寄出去的書稿寄送過去，等那邊審核再改改稿子，明年應(yīng)該能看見樣書了。

    出版一本書的過程很麻煩。

    寄出去后，展艾萍微微松了一口氣。

    她買的是海鷗牌的相機，兩百多塊錢，價格挺高了，這個時代做一場癌癥手術(shù)可能就七八十塊錢。

    這外形黑白的相機看起來笨重又碩大，是個傻大個，很有分量，正面兩個大圓圈，展艾萍給拎回了家里，路上好些人瞧她手中的相機，也有的懷疑她是省報記者。

    平日里只有記者才會拿著相機跑來跑去。

    展艾萍研究著手中的相機在家里等顧晟回來，顧晟回到家，見到她手中的“大塊頭”，笑道：“買了？”

    “買了，你別動，顧同志，我給你拍張照片?！?/br>
    顧晟抬手一擋：“打住，你別亂動，我要去洗澡換身衣服?！?/br>
    說罷，顧晟馬不停蹄溜了，堅決不給展艾萍抓拍他的機會，徒留展艾萍抱著相機分外無語。

    真是偶像包袱三噸重。

    只可惜這老式相機也不能啪啪啪連拍，這小子一下子就跑了，抓不到他人影。

    展艾萍舍不得白白浪費膠卷，只好縱容他先去洗澡換身衣服，展艾萍放下相機，掏出鏡子和梳子，整理自己的形容。

    “拍照嘛，就該自然一點?！?/br>
    顧晟洗完澡出來，他換了一身嶄新的軍裝，表面看起來英姿颯爽，一張俊臉上并沒有做表情，而是深沉地沉默著，顯得十分威嚴。

    他沉聲道：“你拍吧?！?/br>
    展艾萍心想我拍個屁啊，她就想貼個“裝”和“假”兩個大字貼在他的腦門上。

    顧晟催促道：“趕緊拍！”

    展艾萍給他拍了幾張，顧晟凹造型的能力十分不錯，他十幾歲的時候就顯現(xiàn)出了這樣的天賦。

    等展艾萍拍完了，顧晟道：“拍完了之后給咱干爸干媽看看，他們的女婿英俊穩(wěn)重，是個靠譜的對象?！?/br>
    展艾萍無言以對：“……”

    她覺得剛才自己就像是在給哈士奇拍證件照。

    照片上是個正經(jīng)帥狗子，實際上就不好說了。

    展艾萍見到他那得意的模樣，忍不住想起之前在滬城醫(yī)院見面時候的場景，那時飄著細雪，一轉(zhuǎn)身就看見他披著軍大衣，站在寒風中，手里夾著一根煙，他面無表情看著她……也是這么裝模作樣的。

    要拍干脆拍到底。

    展艾萍去找來一件軍大衣給他披上，又給他弄來一根煙，讓他趕緊凹造型。

    顧晟蹙著俊眉：“有這個必要嗎？我現(xiàn)在也不抽煙了?！?/br>
    展艾萍道：“拍個照嘛，你麻溜點，趕緊?！?/br>
    顧晟：“……”

    “這照片拍了你就別給咱干爸干媽看了，這大熱天的，披個大衣，我怕老岳丈和丈母娘懷疑我腦子有病……”

    展艾萍忍俊不禁：“我留著自己看總成了吧。”

    “成，媳婦兒你想怎么拍就這么拍?！?/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