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潮(3)
林沫的目光掃過空蕩蕩的樓層,蹙起了眉頭,半晌后才對著杵在一旁的江承澤輕聲說道:?有人下來了。? 語畢,電梯的提示音?叮──?的響了聲,她拖著謹(jǐn)慎的步伐向后退去,門向兩側(cè)自動滑開,頭頂?shù)母袘?yīng)燈閃爍了幾秒后,重新亮起,窄小的電梯內(nèi)走出兩名身著警隊制服的年輕男子,其中一位注意到了林沫,微微頷首后,推開門朝著警車大步走去。 ?等等!?林沫回過神來,壯著膽子喊了聲,可對方顯然沒有聽見,?等等!警察先生!? 先前和她對到眼的那位警察遲疑的轉(zhuǎn)過身來,一旁戴著警帽的年輕人不解的從他身后探出一顆毛茸茸的腦袋,玩世不恭的取下帽子笑道:?漂亮小jiejie找我們有什么事???? 林沫深吸一口氣,從兜里掏出手機(jī),回道:?我這里有肇事逃逸車主的車牌照片,能幫我看看嗎?? 那人打量了她兩眼,接過手機(jī)。 ?是你受傷?還是?? ?啊......傷是沒怎么傷,就是腳崴了下。?林沫笑著拎高自己手上的"物證",聳了聳肩,?打擾了,要不然我能拿一張警察先生您的名片嗎?? ?......?男子深沉的視線定格在眼前這個不知哪兒殺出來的赤腳大仙手上,手里攢著手機(jī)不知道該做何反應(yīng),一旁比他矮半顆頭的同事尷尬的輕咳一聲,伸手遞出了自己錢包里的名片,替他解了圍,?這是我的名片,電話在上頭!你若是想和咱們東城第一警花──小金哥通話,也是有機(jī)......? ?沒機(jī)會。?小金哥本人似乎極為排斥與陌生女人接觸,咬著牙一口回絕,毫不拖泥帶水,甚至粗魯?shù)陌蚜帜桥_手機(jī)就這么拋回她手上,頭也不回的上了警車。 至于嗎!林沫一張苦苦維持的笑臉在他們駛出停車場后終于徹底垮了下來,踩著怒氣沖沖的步伐往電梯走去,半路還不斷默念著:?這人有病吧。? 江承澤憋笑憋的痛苦,一張臉漲得通紅,被林沫不善的狠瞪一眼后,終于消停了些,但也就竭盡所能的撐個三秒,三秒過后又哈哈哈的大笑出聲。 ?我坐電梯,你走樓梯。?林沫簡潔有力的一句話,成功讓他閉上了嘴。?聽說魂魄比鬼體更容易破散,等等電梯上升的時候,記得站穩(wěn)了。? ?喔!我還以為你喜歡走樓梯,沒想到是怕我魂飛了??江承澤恍然大悟,突然欣慰的笑了,一雙眼睛彎成好看的弦月型,?你也沒想像中那么不近人情嘛。? ?敢情我在你心里原本是個不近人情的大惡棍??林沫語塞,略帶笑意嘆了口氣,?可惜了,你在我心里可一直都是一個樣的。? 江承澤那雙小鹿般的大眼睛又燃起了熊熊的火光,對著她眨呀眨的,在這里顯得格外閃閃發(fā)亮。?怎么樣的???? ?傻子樣。?林沫說完,立馬壓下嘴角的弧度,就想看看這傢伙是什么反應(yīng),沒想到一對上那雙還在發(fā)懵的眸子,她就不爭氣的垮臺了,噗哧一聲輕笑出來,江承澤見她笑的肩膀止不住的聳動,也就跟著?咯咯?幾聲。 上樓查案的警察陸陸續(xù)續(xù)地從電梯中出來,林沫沒有回避那些人打量她的視線,斂起笑意,對著他們點點頭后快步踩入電梯內(nèi)。 電梯上升的速度很快,江承澤笑聲還卡在咽喉,下一秒一股強(qiáng)大的失重感席捲全身,彷彿要將他包覆起來那般,林沫說的沒有錯,他覺得自己快要四分五裂了,隨著?叮?的一聲,江承澤勉強(qiáng)忍住反胃與異常的暈眩,閉著眼睛狠狠的環(huán)住了正前方林沫的肩膀,估計是把她當(dāng)作一根活木樁了。 搭個電梯破事兒還真多,林沫翻了個白眼,礙于又碰不到這傢伙,只能多少感受到些溫?zé)岬挠|碰,要是伸手去扒拉的話,指尖甚至?xí)行┌l(fā)燙,?你抓個活人還不如別抓。?電梯門開了,林沫輕聲說,光著腳丫子往茶水間直直走去。 江承澤學(xué)著她的模樣,嘀嘀咕咕了幾句,手卻不肯松開。 林沫還沒走進(jìn)去,就聞到一股濃的嗆人的菸味,她好不容易柔和下來的面容,又霎地緊繃了起來,?那傢伙......!? 江承澤挑眉,?怎么了?? ?手松開。?她煩躁的甩了甩手,眼神死盯著門內(nèi)模糊的剪影,江承澤聽話的拿開手后,立即推門而入。 簡若芹果然還在原地自己抽悶菸,菸灰缸里的菸蒂已經(jīng)堆滿了一半,只見她神情恍惚的瞥了林沫的方向一眼,突然一抖擻,尷尬的坐直了身體,手里的半截菸一時不知道該做何處理,只好惋惜的扔到缸里,就當(dāng)是良心最后的譴責(zé)了。 ?簡若芹!?林沫瞪著她,氣到說不出話來,仰頭重重的嘆了口氣。 ?哎呀!小林你腳怎么了?快過來坐下!?簡若芹真不愧是老忽悠怪了,一開口就把話題拉到林沫身上,抽了多少菸一概不談,打算就這么胡弄過去,?不是讓我給你打電話的嗎?這么快就回來了?? ?怕我回來捉你啊。?她翹起二郎腿,悶聲說道,接過簡若芹給她倒的冷水,?抽多了也不怕身子垮掉?? ?垮什么啊,我爸這年紀(jì)七老八十了,也沒見他戒過。?她知道繞不過去,便打算打太極和林沫周旋一番。 林沫皺眉:?這能比嗎?? ?怎么不能比了,我爸不還活得好好的?我是他女兒,出生就叼著菸了。?簡若芹無良的笑了兩聲,還真是個缺心眼的主。 ?你高中時可沒抽,分明是大學(xué)染上的。?林沫強(qiáng)勢的拆穿她,不動聲色的抿了口水,繼續(xù)說道:?又不是不讓抽,少拿那些理由搪塞我。? 她倆是高中同學(xué),讀一個科系的,自從簡若芹搬來東城后,就漸漸少了交集,好在這幾年簡若芹沒少提拔她,讓她一個鄉(xiāng)下來的土包子,好歹能夠應(yīng)付應(yīng)付日常開銷,沒什么大問題。 可惜簡若芹這菸,一時半會恐怕戒不了。 她討厭菸味,沒怎么好意思說,就拿健康和她勸,勸了也沒見到聽進(jìn)幾句,日子久了,再有毅力的人也會倦,林沫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一兩根就不說什么了,簡若芹抽完也會換外套,就怕菸味的殘留打擾到林沫。 ?腳疼不疼??簡若芹彎下腰,隔著鏡片仔細(xì)看著那紅腫的腳踝,指尖輕觸了下,沒料到林沫當(dāng)即?嘶──?了一長聲,眉頭都蹙起來了,?唉喲!這是挺疼了哈!我給你拿紗布來,待著別動。? 林沫正要回絕她的好意,想到身邊還有一個快暈倒的大傢伙,也就道了聲謝,看著簡若芹的背影消失在走廊盡頭,才扭過頭去對著江承澤輕聲的問道:?還行吧?? ?呦,還記得關(guān)心關(guān)心我。?他不滿的掐著眉心,盤腿坐在地上,神色比剛見到時相比更加蒼白了,?可能我在你聊天時,不知不覺得就散掉了呢。? 她沒理會他的埋怨,卻盯著江承澤方才搭電梯時因慌亂而露出的半截左手臂,神色凝重了三分,幾欲開口又悄然遏止。 他為什么戴著"那個"? ......看來,這個忙不得不幫了。 ?你剛剛讓我看的那隻鬼,祂為什么咬我???明明......? ?還能說話,看樣子挺好的。?林沫一聽到江承澤又開始碎碎念,原本的疲憊更勝幾分,乾脆閉上眼睛開啟了"不聽不聽,王八唸經(jīng)"的屏蔽開關(guān),見對方果然自討沒趣的安靜了,才一字一句的開了腔:?我能幫你,但......? ?幫誰?腳抬起來,現(xiàn)在是我要幫你了。?簡若芹一走進(jìn)來就見到這個披頭散發(fā)的傷患閉著眼睛,一副超脫世俗的模樣,難怪高中時同學(xué)老說這孩子生的一副好皮囊,可惜是個二傻子,看來是有跡可循。 早在林沫一聽到簡若芹的聲音就睜開眼了,卡在喉頭的下半句話只好艱澀的嚥回去,她眉稍一動,江承澤默不作聲地盯著她看,好像在確認(rèn)自己是不是在作夢,又不好意思現(xiàn)在問,只能搔搔頭,傻樂著垂下了眉眼。 林沫不自覺的坐直了身子,簡若芹貼心地給她搬來一張矮凳子,又怕她走光只好脫下外套給她蓋上腿,一股nongnong的菸味沾在外套上,灌入了她的鼻腔,林沫差點咳了出來,簡若芹多半是注意到了,清了清嗓,蹲下去。 ?怎么走個路可以把你走成這樣??她邊上藥邊問,?地板是會把你吞了嗎?? 林沫瞇著眼睛,注視著對方這幾年來愈發(fā)消瘦的容顏,突然的就不想回話了,就想這么盯著,雞蛋大的黑眼圈掛在她厚重的眼袋下,血絲已經(jīng)快要佔滿了她的整隻眼,明明稱得上清麗,偏偏受的顴骨突出,落得一個脫相的境地。 眼鏡搖搖欲墜的掛在她細(xì)長的鼻樑上,簡若芹沒有注意到她的視線,擦藥的動作輕緩,林沫打破了沉默,突發(fā)性的問道:?你除了菸,沒碰別的吧?? 簡若芹頓了頓,抬起頭來笑罵道:?......想甚么呢。? 林沫還是不放心,卻也接受了這個辯駁,百般無趣的抓起一旁的簡便醫(yī)藥箱,那是每個職員都會配發(fā)一個的便宜貨,除了小護(hù)士圖案的藥膏之外沒有甚么知名的,紗布只有三塊,還得拿剪刀剪成小塊省省用。 可簡若芹幾乎全用在她身上了。 ?浪費(fèi)。?她戳了蹲在地上的簡若芹一下,?留一點給自己用吧。? 簡若芹笑著站了起來,提著外套和醫(yī)藥箱,什么也沒說就這么逕自走了,一如往常,林沫說的話她從來都是一句話都不聽,她早知會如此,只是不信邪,偏要試試,要怪就怪她骨子里還是那樣倔,什么都想試一把。 她深吸一口氣,驀地開口: ?江承澤,我能幫你,但是真的拜託你......? 江承澤蹲坐在上,仰頭看著她,眼里倒映著她灼熱的視線,靜謐的空間里,飲水機(jī)嗡嗡作響,每一個字似乎都能撞進(jìn)他的靈魂深處。 不知為何,盯著那雙無波無紋的瞳眸,他竟然本能的開始畏懼林沫的下一句話,怕她說出他這輩子都做不到的話。 ?事情結(jié)束后,別再纏著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