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在說小爺?shù)膲脑挘?第89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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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面的話說了什么,聽不清了。 陸書瑾想下榻去門邊再聽得清楚一點(diǎn),梁春堰卻轉(zhuǎn)身離開,蕭矜的門也關(guān)上,一切又恢復(fù)了安靜。 她昨夜沒睡好,方才一聽到動靜,立馬就醒了,迷糊間聽到梁春堰與蕭矜說話,就一下子坐起來。 只聽到蕭矜邀約梁春堰一同去泡湯泉。??x? 說句公道點(diǎn)的話,與梁春堰相比,她跟蕭矜的關(guān)系明顯要更親近一點(diǎn)吧?為何昨日一整天都沒聽蕭矜對她提過一嘴一起去泡湯泉的事? 難不成她與蕭矜的關(guān)系,還比不上梁春堰與蕭矜的關(guān)系嗎? 分明在前幾次見面的時(shí)候,兩人總是一副不熟悉的樣子。 “這能一樣么?”蔣宿把大腿拍得啪啪響,擺出一副老大哥的樣子,“陸書瑾啊,你還是太年輕了,根本分不清楚友人和愛人的區(qū)別啊!” “噓,噓”陸書瑾趕忙用食指壓在唇上,示意他小點(diǎn)聲。 早膳過后,院子里又沒有人。 蕭矜與季朔廷仍舊去找蕭衡,約莫還是在忙后山山澗的事,葉洵一大早就出去,不知道作何,梁春堰還在房中休息。 陸書瑾和蔣宿這兩個閑人就又坐在亭子里聊起來,陸書瑾實(shí)在沒忍住,將迷惑了一整個早上的問題說給了蔣宿。 蔣宿的反應(yīng)很大,那嗓門恨不得吆喝得山莊里所有人都知道,把陸書瑾嚇了一跳。 她站起身,對蔣宿道:“咱們?nèi)ネ饷?,邊走邊說吧?!?/br> 她剛走出亭子,葉洵的房門突然就從里面打開,就見葉芹一邊揉著眼睛一邊往外走,顯然是剛睡醒。 陸書瑾見了她,比方才那一跳嚇得更厲害,微微瞪圓了杏眼,“葉姑娘?你怎么會出現(xiàn)在這里?” “陸書瑾!”葉芹一聽到她的聲音,臉上的困意也消散,歡喜地朝她小步跑來,“我昨日去你的住宅找你,宅中下人都說你出去了,沒想到你竟然也在這里!” 對于葉芹的突然出現(xiàn),蔣宿和陸書瑾兩人都極為震驚,過了好一會兒才緩過神。 葉芹洗漱完,還拿了三塊剛出爐的烙餅,分給陸書瑾和蔣宿一人一塊。 三個人往外走,葉芹就先開口,“你們方才在聊什么?” 蔣宿這才想起方才被打斷的話題,看了一眼陸書瑾,而后道:“陸書瑾問我蕭哥為何不邀約他一同泡湯泉?!?/br> 陸書瑾的臉蹭一下就紅了,有氣無力道:“不是這個意思?!?/br> 她問題的核心是在于蕭矜為何邀請一個前幾次見面不熟悉的人泡湯泉,卻對她只口不提。 到了蔣宿嘴里就完全變味了。 葉芹道:“我知道,因?yàn)樾∷母缰幌胱约号?。?/br> “可蕭哥邀了梁春堰啊?!笔Y宿攤手。 葉芹約莫是思考了一下梁春堰是誰,然后說:“那就是小四哥想與他一起泡?!?/br> 蔣宿聽她說話,就知道她沒有資格參與這場討論,于是不再理會,只轉(zhuǎn)頭看向陸書瑾,說道:“這就是我方才跟你說的,友人和愛人的區(qū)別。” “有些時(shí)候,大多數(shù)人都是因?yàn)槠庀嗤端圆艜蔀榕笥?,是以友人之間就鮮少發(fā)生爭執(zhí),有說不完的話,自然而然就會顯得更親近些。但是愛人不同,兩個脾氣與行事完全不一樣的人都有可能相愛,即便是不斷爆發(fā)爭吵,也會被彼此吸引,不能自拔割舍不斷,這才是愛。” 蔣宿說得頭頭是道,一副很有研究的樣子,“有些事情只能跟愛人做,跟友人是無論如何都做不成的?!?/br> “比如呢?什么事???”葉芹天真地追問。 蔣宿支支吾吾,眼神飄忽,過了好一會兒才胡扯:“比如一起泡湯泉。” 陸書瑾捏著熱乎的烙餅,心里不知是什么奇怪滋味,她多少能聽出蔣宿所說的話底下藏著的意思。 怪異的情緒盤旋在心頭,一會兒是覺得蔣宿在胡說八道,一會兒又不斷回想著梁春堰在蕭矜房中呆了一整夜,早晨又喊他泡湯泉的事。 更重要的是,蔣宿說得確實(shí)有幾分道理,陸書瑾是贊同那些話的。 因?yàn)橛行┦虑?,只能與相愛之人做,再親密的朋友也做不得。 蔣宿還在不停地說著,從一些他認(rèn)為的細(xì)枝末節(jié)里分析蕭矜與梁春堰的關(guān)系,聽得陸書瑾腦子嗡嗡響個不停。 直到一個婢女行至面前來,沖三人福身道:“哪位是陸公子?” 陸書瑾怔然道:“是我,何事?” “莊主有請,還請陸公子隨我來?!?/br> 陸書瑾將烙餅隨手遞給了葉芹,說道:“我去去就回?!?/br> 隨后就趕忙跟上婢女的步伐。 她來這風(fēng)亭山莊就是為了見山莊的主人秦蘭蘭,但昨日秦蘭蘭忙于別的事未能現(xiàn)身,今日卻特地派人將她喚過去,明顯是蕭矜向秦蘭蘭提過。 沒想到他在忙別的事途中,還能記著這件來之前答應(yīng)她的事。 陸書瑾跟著婢女去了昨日所見的高墻旁,順著石階往上,來到樓宇的面前。門是敞開的,門口站著兩個身高馬大的守衛(wèi),目不斜視地守著。 婢女站在門口沖里面道:“莊主,陸公子帶來了?!?/br> “請進(jìn)?!狈恐袀鞒雠油褶D(zhuǎn)清脆的聲音。 陸書瑾不免有些緊張,正了正衣冠,然后放輕了腳步往里走。 整個房間并不奢華,所有擺件看起來都稀松平常,透著一股子古樸的氣息,桌椅都是紅木所制,顏色很沉,乍眼一看給人一種沉穩(wěn)古板的感覺。 那女子就坐在矮桌后頭,身著青色長衣,鋪展在地上,長發(fā)梳了個簡單的發(fā)髻,垂下來的發(fā)絲蓋在身上。 唯一讓陸書瑾驚訝的,是這女子的眼睛被黑綢布遮住,雖看不清全貌,但也能感覺出是個美人。 盡管秦蘭蘭的眼睛根本看不見,但陸書瑾還是禮節(jié)周全,對秦蘭蘭作揖,“鄙人陸書瑾,能夠見秦莊主一面,實(shí)乃榮幸?!?/br> 秦蘭蘭一笑,就顯出來上了年紀(jì)的皺紋,聲音柔和道:“我知道,昨日蕭矜跟我提過,先做吧?!?/br> 陸書瑾走到矮桌的對面坐下,婢女上前來,給她倒上熱茶,清淡的茶香慢慢飄出來。 “聽蕭矜那小子說,你平日里酷愛讀書,是個一心向文的君子?!鼻靥m蘭道。 “我沒什么能力,做不成別的事,但是讀書是天底下最輕松的事了,并沒有蕭少所說那般高潔?!标憰f話時(shí)下意識笑了笑,而后很快反應(yīng)過來,她看不見自己的笑容。 秦蘭蘭勾著唇角,“不錯,當(dāng)初我念書時(shí),也是抱著這樣的念頭。” 陸書瑾沉默了一瞬,忽而道:“我聽聞秦莊主曾在京城辦過只收女子入學(xué)的私塾,便心生仰慕,想來向秦莊主了解曾經(jīng)事跡?!?/br> 提及此,秦蘭蘭的笑容淡了一瞬,顯然是觸及到了她心底的陰霾之事,但她性子溫婉,并未表現(xiàn)出抵觸的情緒,說道:“你為何會好奇這些事?” 陸書瑾看著面前這個溫和美麗的女人,一字一句道:“我想開辦女子書院,讓女子也能入學(xué)念書?!?/br> “女子被當(dāng)做玩物,貨品之事比比皆是,是權(quán)柄的犧牲品,是謀求利益的利用,是無法為自己抉擇的玩偶?!标憰f:“朝堂需要的不是男人,而是天下能人,若是女子自小接受那些教育,未必低男人一等。” 秦蘭蘭抬了下手,身邊的婢女便去關(guān)上了門,房中靜下來。 秦蘭蘭沉聲道:“你想為天下女子立命,開創(chuàng)女子能夠入朝的新律?這是不可能做到的事?!?/br> “陸某沒有那么遠(yuǎn)大的志向,”陸書瑾垂下眼眸,輕聲道:“不過是想盡綿薄之力,為女子爭一席之地罷了?!?/br> 秦蘭蘭沒有接話,接下來就是長久的沉默。 陸書瑾也耐心等著。 不知兩人對坐了多久,秦蘭蘭才慢慢地開口道:“當(dāng)年我尚年少,讀書多年而不得考取功名,滿腔才學(xué)得無所用,便動了為天下女子請命的心思,辦了私塾?!?/br> “但此事遭到了朝中大臣們強(qiáng)烈反對,彈劾我父親的奏折數(shù)不勝數(shù),但由于是私塾,皇上也并未干涉?!鼻靥m蘭聲音平緩道:“只是此舉終究是冒天下之大不韙,得罪了太多人,導(dǎo)致我的夫遠(yuǎn)死邊疆,而我也因此瞎了一雙眼,最后為了不讓父親受我的牽連,我只得放棄了私塾,回到云城?!?/br> “蜉蝣豈能撼動大樹,有些事情咬咬牙挺一挺也能為之,而有些事情不論如何努力,都無法成功?!鼻靥m蘭抬手摸了一下蒙著黑布的眼角,聲音充滿悵然,“我就是如此,為當(dāng)年的沖動付出了代價(jià),后半輩子再也不見光明?!?/br> 陸書瑾感受到一股無比龐大的力量壓上了她的脊梁,讓她差點(diǎn)整個人都垮下去。 秦蘭蘭是內(nèi)閣大學(xué)士之女,學(xué)富五車,高門出身,只是辦了個女子私塾竟就落得如此下場。 而家世背景那些東西陸書瑾全都沒有,她想開辦女子書院簡直難于登天,面對的危險(xiǎn)也非同小可。 秦蘭蘭問道:“聽了我的遭遇,你不害怕嗎?” 于是陸書瑾如實(shí)點(diǎn)頭,“害怕的。” 但她又道:“我其實(shí)并不知道日后我面對危險(xiǎn)時(shí),是否還能堅(jiān)持現(xiàn)在的想法,更不知我能在這條路上走多遠(yuǎn),或許我做不成任何事,或許我會在某一日害怕退縮,可此刻的我仍覺得還不是放棄的時(shí)候?!?/br> “我想做的事情非一日能??x?成,此志也非突然涌現(xiàn),縱然我無法預(yù)測將來之事,至少當(dāng)下我堅(jiān)定且愿意為此努力。”陸書瑾低下頭,目光落在面前的杯子上,在guntang的茶水里看到自己模糊的倒影,看到自己那雙無比漆黑的眼眸。 她是個出生再平凡不過的人,只不過多讀了幾卷書,不敢說自己有什么宏圖大志,更不敢認(rèn)為自己學(xué)識淵博,遠(yuǎn)勝常人。 但正如蕭矜所言,塵世間每個人的一生都是在攀登大山,陸書瑾是千千萬萬攀登者之一,滄海一粟。 平凡卻不想平庸。 秦蘭蘭輕笑了一聲,溫柔地鼓勵道:“且將新火試新茶,詩歌趁年華。想做什么便去做吧,若風(fēng)華正茂之時(shí)都束手束腳畏畏縮縮,日后豈能成就大事?” “最好的辦法,就是在新帝登基之時(shí),上奏此法。舊律當(dāng)廢,新律當(dāng)出,若是你有那個能耐,就將一紙?jiān)V求上奏新帝,皇權(quán)才是最高權(quán)力,如若你能得到皇權(quán)支持,此事就成功了大半?!?/br> “新帝……”陸書瑾喃喃道。 “很快了?!鼻靥m蘭壓低聲音,緩聲道:“你是蕭矜的人,應(yīng)當(dāng)多少也能聽到消息,年末至此,京城那邊漸起動亂,用不了多久皇權(quán)就會易主。最好的辦法就是借蕭家為梯,但難題就在于你能否說服蕭大將軍。” 陸書瑾從前只覺得自己的這個愿望難以實(shí)現(xiàn),現(xiàn)如今被秦蘭蘭一步步拆分了細(xì)說,才明白此事非一個“難”字能夠概括。 她從秦蘭蘭那里離開之后,心底涌出滿滿的無力感,耷拉著眉眼,全然沒有看風(fēng)景的興致。 回去之后就看到蔣宿仍拉著梁春堰說話,陸書瑾路過的時(shí)候聽了一耳朵,蔣宿在問他是驢跑得快還是騾子跑得快。 午膳只有五個人吃,葉家倆兄妹加上梁春堰蔣宿,還有陸書瑾。 臨近夜幕時(shí),天空落下一聲響雷。 天陰得很快,像是一場巨大的暴風(fēng)雨襲來的前兆,滾滾黑云像是壓在頭頂上,雷聲由遠(yuǎn)及近,恍若野獸的低吼。 天色黯淡無光,房內(nèi)點(diǎn)起了燈,陸書瑾推開窗子,寒風(fēng)就一股腦地涌進(jìn)來,徑直拍在臉上,她趕忙又將窗子關(guān)上。 要下雨了。 雷聲不斷,但雨卻一直沒落,直到夜色濃重,窗子屋頂才傳來雨滴的聲音,在短短幾個瞬息間就密集起來,雨聲直往耳朵里鉆。 蕭矜回來的時(shí)候,整個身子差不多濕透,雨水順著他的面容往下淌,他把糊在臉上的發(fā)絲往后撩,就見蔣宿坐在檐下看雨。 “蕭哥!”蔣宿高興地喊:“你回來了?” 蕭矜應(yīng)了一聲,順嘴問道:“梁春堰呢?” 蔣宿忍不住咧著嘴笑,指了指門內(nèi),“在房里呢,莫擔(dān)心,我看得緊?!?/br> 蕭矜想先去跟陸書瑾說兩句話,但身上濕透,寒風(fēng)再一吹,鐵打的身子也是扛不住的,他就道:“我去后面湯泉泡會兒,你給我送一壺酒進(jìn)來?!?/br> “好嘞?!笔Y宿應(yīng)道。 蕭矜朝陸書瑾的窗子看了一眼,抬步往后面湯泉室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