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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在說小爺?shù)膲脑挘?第129節(jié)

    呼嘯的風和遙遙傳來的各種慘叫聲幾乎將他的聲音蓋住,但呂澤卻還是將這句話聽了個清楚,他眼睛陡然瞪大,驚恐欲裂,“你是蕭矜?!”

    “是我啊?!彼馈?/br>
    搖晃不止的燈籠將他的影子拉得忽長忽短,像是地府里的無常,詭譎陰森。

    蕭矜可不就是來索命的嗎?

    他笑著說:“前面沒路了,回去吧,跟你的士兵們死在一起不好么?”

    呂澤渾身都在抖,他轉(zhuǎn)頭一看,前面的路果然被高高堆疊的山石堵住,難怪方才無論怎么抽馬屁股,馬都不肯再往前,原來這條路從一開始便是一條死路。

    都到這個時辰了,他還有什么想不明白的,出現(xiàn)這種問題絕不可能是葉洵行事的紕漏,他根本就是自始至終都知道。

    他完全被葉洵給算計了!

    回去也必是死路一條,呂澤看著面前這年歲不過十七八的少年,心中想著或許拼死一搏還有些活路。

    他爬起來舉著劍,沖著蕭矜砍去。

    蕭矜見狀,一個不屑的笑容拉在嘴角,他一手提著燈,另一只手抽出腰間的長劍,鋒利的長刃泛著森冷的光,盯著沖過來的呂澤抬手一揮劍,血色四濺。

    呂澤只感覺手上一涼,下一刻巨大的痛楚襲來,他看見自己握著劍的手在空中打了個滾掉落在地,連帶著劍也滾落。

    他發(fā)出凄慘的叫喊,倒在地上打滾不止,涕泗橫流,悲慘至極。

    蕭矜見他這目光,倒是有些嫌棄了,嘖了一聲說:“別吵了,我現(xiàn)在不殺你,你們千里迢迢來到云城,作為云城的東道主我合該好好招待你們才是?!?/br>
    “不過現(xiàn)在也不算晚?!彼α藥紫麻L劍,將上面的血液甩掉,又別回腰間,往上走了幾步,說道:“為了表示我的歡迎,我就請世子看一場篝火盛宴如何?”

    他自問自答,“甚好。”

    說罷,他也不再管在地上打滾嘶喊的呂澤,從懷中摸出一個小哨子,放在嘴里鼓起腮幫子用勁兒一吹,那尖銳而嘹亮的聲音頓時沖破山澗中吵雜的哀嚎聲,突兀地撕裂了風的咆哮,直沖云霄,遠遠蕩去。

    繼而火光從半山腰上亮起,仿佛只落下了一個火星,瞬間變成飛快爬行的長蛇,以rou眼可見的速度燒起來。

    草上灑了火油,一旦有一丁點的火沾上去,便能燎起滔天大火,僅僅幾個眨眼之間,火勢便大面積地鋪開,像滾動奔騰的水,自上而下,直逼山底。

    火焰乘著這場大風,照亮了夜,在山澗肆虐。

    蕭矜開始往上走,山壁陡峭,并不好爬,為此他特地給自己挖出了一條往上的路。

    走到半山腰,裴延站在旁邊,低著頭往下看,下面儼然是一片火海,在夜空之下無比壯觀瑰麗。

    蕭矜停下來,面上也沒了笑,漠然地看著道路中那些被火困住的士兵,那些垂死掙扎的求生之景。

    “人間煉獄?!彼馈?/br>
    裴延笑了,順著他的話道:“可不是嗎,多少人家中父母妻兒盼著歸去呢?!?/br>
    蕭矜的雙眸映著烈火,淡聲說道:“殊死博弈之中哪有那么多是非黑白,死的不是他們,就會是我們。”

    他沒有那么多的憐憫,他的心既系著父兄,又系著云城百姓,剩下的所有全記掛著陸書瑾,沒有空余之處去可憐敵軍。

    哀嚎的聲音漸漸小去,這場篝火盛宴已近結(jié)束,蕭矜不再看,轉(zhuǎn)身離去,“走吧,喊上兄弟們回去,事情還沒完,后半夜有得忙活。”

    走了兩步,他又停步轉(zhuǎn)頭,說:“哦對了,下面那匹馬得牽走,那是我的。”

    第93章

    陸書瑾用盡全力奔跑,風將她的衣袍鼓吹,將她的發(fā)紛揚

    【丑時過半】

    更深露重, 云城的街頭空蕩,已沒有任何人走動。

    街頭上站崗的士兵也三三兩兩地聚在一起,有的坐在路邊打瞌睡,有的嗑著瓜子閑聊。

    葉洵孤身一人站在城門口, 周遭的士兵全部被葉洵調(diào)走。由于風大, 他裹著黑色的披風, 將整個人罩在其中, 竟有幾分搖搖欲墜之感。

    不知站了多久,夜色之中忽而有兩人策馬狂奔而來, 到了城門前就匆忙翻身下馬, 滿面驚恐,連滾帶爬地奔來。

    葉洵取下帽兜, 一張儒雅俊秀的臉映上燈光, 他稍稍瞇眼抵御狂風,問道:“這么著急做什么?”

    來人一見葉洵, 恍若看到救星, 爬到了葉洵的面前跪下來,赤紅的雙目瞪得幾乎裂開,嘶聲道:“世子他們中計了!”

    葉洵溫聲道:“莫急, 慢慢說來。”

    “火!山澗燒起了大火,將世子他們?nèi)坷г谄渲袩?!那條路的前后完全被泥石堵死,無一人能夠逃出來!”顯然他目睹了那場人間煉獄, 也被嚇得屁滾尿流, 整個人都瘋癲起來,“是蕭家人!蕭家人設(shè)下的計謀, 他們一定會攻打云城的!我們……”

    “不會的。”葉洵打斷他的話。

    與他的瘋魔的模樣相比, 葉洵看起來極為平靜, 像是早就知道一樣。

    他知道蕭矜一定會用一場大火將那些人處理干凈,就像他也知道呂澤心眼多,定會留有后手,派人在后頭跟著,以備自己真的中計,能最快將消息傳給賈崔。

    不枉他在這里等了小半時辰。

    他緩聲道:“蕭矜不會攻打云城的。”

    那人大聲反駁,“他一定會!我必須要將消息快些傳給將軍!讓將軍防備起來!”

    葉洵拍了拍他的肩膀,柔聲道:“去吧,他在芙蓉館里。”

    兩人又爬回馬上,撒開蹄子奔著。葉洵站在后面看,正要揚手下令時,倏爾不知從斜上方飛來兩支羽箭,正中那兩人的背心之處,只聽遠遠一聲嚎叫,兩人在馬的疾馳中翻落在地,摔得骨頭盡碎,再無聲息。

    葉洵轉(zhuǎn)頭,朝著羽箭飛來的方向看去,就瞧見城門邊的高墻之上,掛在木柱上的燈籠晃得厲害,底下站著梁春堰和吳成運。

    兩人皆著黑衣,若非那紛飛的光正好落在他們身上,還真難以發(fā)現(xiàn)兩人。

    梁春堰正在收弓,顯然他是射箭之人。吳成運趴在墻頭,沖葉洵招了下手,齜著牙笑。

    葉洵稍稍挑眉。

    他讓人處理了尸體,而后上馬離去,直奔葉府朝南的側(cè)門。

    葉府的周圍早就圍滿了侍衛(wèi),里三層外三層。

    事情生變,葉鼎已然察覺到不對勁。

    他在書房中坐了半宿,待下人第三次來通報時,他得知葉洵仍沒有回府。

    多年來作惡的敏銳嗅覺,讓他察覺到事情不對勁,他拿上了一早就備好的行禮,在兩個親衛(wèi)的護送下,前往葉府南側(cè)門。

    那側(cè)門出去之后便是樹林,極為隱蔽,終年鎖著并無人進出,是以那扇門的外面是沒有守衛(wèi)的。如今虎符在他身上,他萬萬不能冒險,在拋下府中的妻兒一事上更是沒有半分猶豫。

    他必須要保證自己的安全,保證虎符的安全。

    葉鼎乘著夜色出門,往日葉府的主人,如今竟成了賊一樣,長披風遮了臉,腳步匆匆,生怕被人瞧見。

    行至南門,下人撬鎖廢了番工夫,待好不容易將多年未開的門打開時,卻恍然看見門外的墻邊站著一人。

    夜風肆虐,他手里提的燈飛晃著,聽見響動之后便徐徐抬起眉眼看來,露出個溫眷的笑容,喚道:“父親。”

    虎符是黃金打造的,上面雕刻著極為精細的紋理,一個手掌的大小。

    這玩意兒若是只有一半,則也就值個幾斤兩的黃金價錢,但若是合二為一,則代表著至高無上的權(quán)力。

    兵權(quán)即王權(quán)。

    此時那一半被爭得頭破血流的虎符,正擱在桌子上,靜靜地放著。

    燈火并不亮堂,落在葉洵的臉上,將他溫文爾雅的面容襯得有幾分寒冷,他喝了一口茶,說道:“今日風真大啊?!?/br>
    他并不是在自言自語,屋中還有一人,被吊起雙手緊緊捆住,整個人墊著腳尖蕩在房梁下,他目眥盡裂,刀子般狠毒的目光剜在葉洵身上,嘴上拴著綢布,將發(fā)出的聲音捂得死死的,發(fā)不出任何聲響。

    葉洵又道:“在城門外等了大半時辰,在側(cè)門又等了一刻鐘,手都凍僵了?!?/br>
    “不過無妨,等待恰恰是我最擅長的事情?!比~洵看著面前的人,說:“父親,你知道我等著一天等了多久嗎?”

    葉鼎氣得仿佛隨時都會暈死過去,胸膛劇烈地起伏著。

    葉鼎并不是什么高貴出身,他是葉家的旁系庶出,學(xué)問也不好,連個舉人都中不了,葉洵和葉芹的母親,是他的發(fā)妻。后來得聶相賞識提拔,他才走上仕途,一晃多年過去,葉鼎早就忘記被人欺辱的滋味,卻沒想到有朝一日會被自己最器重的兒子吊在房梁之下。

    葉洵喝了幾口熱茶,身體漸漸回溫,僵了的手指舒緩,他緩緩說道:“你當然不會知道,你的眼里哪有什么妻兒?不過都是可以利用拋棄的工具罷了。九歲那年,我曾親眼看見你將母親這樣吊在屋中,一碗毒藥殺死了她,從那時起,我便開始了等待?!?/br>
    桌上正擺了一個碗,碗中只剩下些許烏色的湯水底子,與當年葉鼎灌在發(fā)妻口中的那碗無異,已經(jīng)被灌入葉鼎的口中。

    他激動地劇烈掙扎,發(fā)出無力的嘶喊,想說我是你父親,又想說你這是大逆不道,但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那年芹芹才五歲,剛摔壞了腦袋,那么小那么可憐,就沒了娘,你也從不曾正眼看她,甚至還想在她生命垂危之際直接放棄?!比~洵抬起手,比劃了一下,想起當年,“她就這么高,像只小狗一樣一個勁兒地往我懷里鉆,問我,娘什么時候回來?”

    “我出了這個門走在街上,我的脊梁骨根本直不起來,你知道我有多羨慕蕭矜和季朔廷生于忠良之家嗎?我曾設(shè)想過一萬次,哪怕我生在商農(nóng)之戶,也比生在葉家好過萬倍,葉家的孩子從一出生起,身上就是臟的,無論如何都洗刷不凈?!比~洵站起身,走到葉鼎的面前,漠然的眼眸盯著他看,“為官,你殘害百姓;為夫,你毒殺發(fā)妻;為父,你不聞不問,若非這些年我爭做你的爪牙,為你辦事,恐怕芹芹早就不知道死在某個角落之中,或是隨意被你當做利用的工具嫁給一些不三不四的人。”

    “一榮俱榮一損俱損?”葉洵覺得這句話頗為可笑,“這種屁話他們都相信,我比誰都盼望著葉家的滅亡,你這種人怎么能再往上爬呢?若真叫你依附的六皇子登基,賜你高位,你還不知道要害多少人?!?/br>
    葉洵笑了笑,說:“你死了不要緊,芹芹絕不能背負著罪臣之女的罵名活著,我要讓她堂堂正正地活在光明之下,脊梁骨不再受人指戳,徹底從這灘骯臟的污泥之中脫身而出。”

    葉鼎拼命掙扎,晃動著繩子發(fā)出悶悶的聲響,但所有掙扎都是徒勞,他眼看著兒子近在咫尺,什么都做不到。

    在他沒有察覺到的時候,這個聽話得像傀儡一樣,只需稍稍提一嘴葉芹便什么事都愿意做的兒子,已經(jīng)羽翼豐滿到如斯地步。

    那張溫雅俊秀的皮下,包裹著是一身的瘋魔白骨,他想用整個葉家,去換葉芹的一身雪白干凈。

    葉洵像往常一樣,斂著眸低著頭,于是誰也看不透他心中到底盤算著什么。

    房中安靜下來,葉洵許久沒有說話。他等這一日實在等得太久太久,本應(yīng)該有很多話想說,但話到了嘴邊卻又飄散。

    想了想,他好像也沒有資格去責罵葉鼎如何,因為他自己也是這樣的人,是一個六親不認,將至親都趕盡殺絕的瘋子。

    “哥哥?!遍T外響起少女輕靈的聲音。

    葉洵眸光一抬,轉(zhuǎn)頭望向門,聲音溫和道:“芹芹又做噩夢了?睡不著?”

    葉芹說:“就是想來找哥哥。”

    葉洵看了葉鼎一眼,哄道:“那芹芹先回房去,哥哥忙完了這點事,就去找你?!?/br>
    他知道葉芹一定會聽話回去,因為每次他這樣說,總會在晚些時候去找葉芹,從未食言。

    葉洵答應(yīng)了葉芹的事,就一定會做到,如此,葉芹才會是個聽話的孩子。

    果然,葉芹的聲音染上喜色:“好啊,那我等著哥哥?!?/br>
    葉洵應(yīng)了一聲,本以為她馬上就會回去,卻沒想到過了片刻之后,她又出口問道:“哥哥,你知道父親在哪里嗎?”

    葉洵身子一僵,頓了頓才道:“應(yīng)當已經(jīng)在房中歇息了,你找父親什么事?”

    葉芹站在房門外幾步遠,看??x?見潔白的門窗上映出的兩個人影,一個負手而立,一個雙手被吊在梁下。葉芹能夠通過人影辨別出來,那個負手而立的是兄長,那個吊起來的人留著一把胡子,父親也留著同樣的胡子。

    葉芹看著影子,過了一會兒說:“無事呀,我就是隨口問問,哥哥你一定要快點忙完哦,我等著你?!?/br>
    “好?!币婚T之隔,葉洵在里面應(yīng)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