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還會相信我說的這些話嗎？”

    謝成隕垂下眸，卻沒有轉(zhuǎn)過身。

    “我當(dāng)然相信，我一直都相信你，所以我才這么恨你?！敝x成隕淡淡地開了口，“因為有多信任，才會知道你的欺騙有多深?！?/br>
    齊衍澤有些僵硬地站在原地，聽著謝成隕輕描淡寫說來的恨意比之前男人咬牙切齒更讓他難過，就像對方徹底放下了一般，心臟被針扎了一樣泛著綿密的痛。

    “對不起……”

    “你知道嗎，其實剛知道真相的時候我也反思了很多，畢竟無論如何你的今天是原生家庭和外界因素共同塑造的，我那時在想也許我真的欠你很多，父債子償。”謝成隕頓了一下才繼續(xù)，“可后面我又覺得憑什么？我本人對你未曾有過一絲傷害，甚至從好上那一天起就想把全世界最好的東西都捧到你面前?！?/br>
    “我覺得你很優(yōu)秀，好好發(fā)展有萬般耀眼的前程，你從來不值得被那些爛事和爛人拖住腳。我從剛知道你父親的事起我就心疼你，后面知道你家里的巨大變故時也總是想著要對你再好一點(diǎn)，用我能給你所有的愛去彌補(bǔ)你的過往。”謝成隕垂下了眸，似乎在嘲笑自己很傻，“現(xiàn)在看來不止愛……金錢感情身體，我能縱容我能給的全給了，我于你而言應(yīng)該也不再是個有利可圖的人了?！?/br>
    他說完能感受背后人窒住的呼吸，和貼在背后被溫?zé)徨竦囊r衣布料。謝成隕認(rèn)識齊衍澤這么久，倒是第一次見他哭，雖然他都沒看見齊衍澤的樣子，但卻能聽到對方低啞的哽咽。

    “剛知道的那幾天我恨你恨得真想把你殺了，后面的日子我也沒有一天是睡好過覺的，只要一閉眼就是你那些羞辱的話語和你以前帶給我的濃情蜜意，割裂地讓我腦袋都痛得快炸開。”

    “對不起…….真的對不起?！饼R衍澤只是機(jī)械地重復(fù)這句話，想要死死地抓住自己。

    “我年齡比你大，你也馬上要離開了，再討論恨不恨也沒有意義，因為事情已經(jīng)既定的發(fā)生，誰也無法改變，倒不如向前看?！敝x成隕說給對方也說給自己，他看著已經(jīng)暗掉的走廊燈光，替齊衍澤按開了旁邊燈的開關(guān)，“就這樣吧，我希望我于你最后的利用價值就是治好了你的心病?！?/br>
    他說完就向前走去，盡管齊衍澤還想拉住他，他也只是用力地掰開了對方的手指，甚至沒有看一眼齊衍澤的臉。

    門重重地合上時，走廊的燈光應(yīng)聲亮起，謝成隕抬起頭看著并不刺眼的暖黃燈光。他以為自己會想哭，眼睛會像之前一樣發(fā)澀的痛，但好像并沒有，內(nèi)心也古井無波，是經(jīng)歷了幾個月陣痛后的麻木。

    這樣就很好，時間總會治愈。

    第二天謝成隕去酒店五樓餐廳吃飯一直都沒有看見齊衍澤，他也不想再去在意這些事?？蛻裟沁呎f正好周末可以一起去爬個山，便坐車來酒店找他們，因為爬山和他們酒店的方向順路，等他們來了突然問起齊衍澤在哪，謝成隕才不得不又去想對方，也直說可能還在睡懶覺。

    “那我去叫下他吧?！?/br>
    “你先去收拾，選點(diǎn)裝備，我們?nèi)ソ小！蓖醵o旁邊的人揮了揮手，“小馮，你去叫下小齊。”

    “好的。”

    謝成隕去他們越野的后備箱選了他們帶的運(yùn)動水壺和防曬帽，他本身就穿著沖鋒衣和徒步鞋，一套*下來看上去年輕了許多，就像在校大學(xué)生。

    “謝律哪像快三十的人?！?/br>
    “王董說笑了，我眼角紋還很明顯的。”

    “哎呀，男人誰在意這些?！蓖醵瓝]了揮手，“我還拿了幾個登山杖，估計謝律都不需要。”

    “那不一定，我很少爬山?！?/br>
    他們又閑聊了幾分鐘，過了一會兒才聽到背后有聲音，謝成隕回過頭就看見小馮旁邊的齊衍澤。即便是戴著鴨舌帽，也能看到帽檐陰影下男生一張臉慘白，幾乎毫無血色，估計是昨晚喝多了再加上情緒上頭，整個人看起來是從未見過的憔悴。

    “我進(jìn)去的時候小齊還在吃藥?！?/br>
    “怎么了感冒了？”王董看齊衍澤狀態(tài)也確實詭異，“不應(yīng)該啊最近天氣這么好，你要是實在不舒服還是在酒店休息吧?！?/br>
    “沒事的王董?！饼R衍澤搖了搖頭，也沒有看自己，“只是昨晚沒睡好。”

    “你別逞強(qiáng)啊?！?/br>
    幾個人一起坐進(jìn)了suv里，謝成隕和齊衍澤中間就隔著一個人。因為從酒店到山邊那還是有接近兩個小時的距離，幾個人聊了會兒天沒一會兒都睡了，齊衍澤像是一直強(qiáng)撐著陪聊，直到中途有次謝成隕轉(zhuǎn)頭才看見他手撐著胃皺著眉縮在車門的角落里，他嘴唇動了動，最后還是什么也沒說地移開視線看向了窗外。

    ………

    車開到的時候，大家雖然還有些疲意，但是一下車那涼風(fēng)一吹再看著山腳下的花林一下心情都好了許多。

    “我們這沿海地區(qū)，除了海景就這山最漂亮。”王董拿著登山杖指了指眼前的風(fēng)景，“我每次都會帶合作方來這里，感覺工作的疲憊都能甩開?！?/br>
    謝成隕深呼吸了一口新鮮的空氣：“的確很漂亮，更期待山頂?shù)木吧恕！?/br>
    他爬山的途中轉(zhuǎn)過頭的時候感覺看到齊衍澤在看著自己，但是視線一晃，男生鴨舌帽擋著又像只是錯覺。他在前面和王董兩個聊天，除了工作上又聊了點(diǎn)家常，還意外得知對方居然有個女兒還是同性戀，和伴侶從高中在一起已經(jīng)快十幾年了。

    “我當(dāng)時完全不能接受，打也打了罵也罵了，沒用。”王董嘆了口氣，“還好現(xiàn)在社會開放了，不過吧很多東西看多了，才真的覺得很多異性戀都沒這兩個小姑娘忠貞，只要把人生大事解決了，我也無所謂抱不抱孫子這件事了?！?/br>
    謝成隕有些意外，本以為對方會是偏向于傳統(tǒng)觀念的老人，沒想到在這件事上居然無所謂。

    “你說是吧謝律，我知道晚輩都討厭長輩催婚，其實當(dāng)家長的還是希望看到晚輩在走自己人生的道路上有個人陪，畢竟我們不能陪子女一生，現(xiàn)在有人愿意堅定地陪她，就已經(jīng)很滿足了?！?/br>
    “王董說的對，的確是。”謝成隕何嘗不明白，他父母就同他說過無數(shù)次這樣的想法，他自己也不是一個單身主義者，只是很可惜一直沒遇到對的人而已，“現(xiàn)在這個社會不同于以往，充滿著繁雜的物質(zhì)和精神需求讓感情變得浮躁，有一個人愿意相伴一生就很難得，很高興看到您的女兒找到了自己的摯愛?！?/br>
    “謝律現(xiàn)在感情狀況怎么樣呢？”

    “我嗎……？”

    謝成隕苦笑了一下，剛要開口卻突然聽到后面小馮的驚呼。

    “小齊，沒事吧！”

    他們幾個人都轉(zhuǎn)過了頭，看到小馮在后面扶了一把齊衍澤，齊衍澤壓了壓帽檐搖，穩(wěn)住了身形，嘴唇看著更加沒有血色了。

    “哎喲要不是我走你后面看你要倒了扶了一把，你這順著摔下去把后腦勺摔著可就完了?！?/br>
    “睡眠不好可能是低血糖犯了，謝謝馮哥?！饼R衍澤精神不濟(jì)，整個人的狀態(tài)就像掛在懸崖邊，隨時都搖搖欲墜。

    “我這有能量棒，你吃嗎？”

    齊衍澤掀起眼皮看向了上面的人，接了過來：“謝謝哥?！?/br>
    “沒事，補(bǔ)充點(diǎn)能量就好了。”

    齊衍澤拿的時候同謝成隕對視了一眼，謝成隕眼里看不出任何情緒，沒有心疼沒有關(guān)切沒有憐愛，眼里平靜的像潭沒有波瀾的湖面，只是看他拿到了能量棒后就轉(zhuǎn)過身繼續(xù)和王董說話了。他不知怎地，心臟劇烈地開始收縮擠壓出了酸意，很快就遍布五臟六腑，連血液里都是快把人溺斃的濃酸。

    全世界無條件對自己最好的那個男人，被他親手弄丟了。

    第62章 殘次品

    他們一路走走停停，并不趕時間，中途還在半山吃了自熱火鍋才接著繼續(xù)，于是到山頂?shù)臅r候已經(jīng)快是日暮時分，日落的紅已經(jīng)渲染了天空。山頂?shù)娘L(fēng)景不同于山腳，能俯瞰整個z市的美景，不遠(yuǎn)處還是海港，停泊著許多輪船。

    王董雖然年齡最大，但看得出經(jīng)常爬山，比他們幾個年輕的耐久力還好一些，只有些氣喘吁吁而已。

    “這里特別漂亮，除了帶合作伙伴來，我自己周末閑著也會來，尤其是當(dāng)我工作和生活上有什么想不通的時候，看看美景吹吹風(fēng)，好像都沒什么大不了的了?！蓖醵噶酥高h(yuǎn)處高樓最多的地方，“那里就是市中心了，能看見嗎？”

    “可以的?！敝x成隕一眼就能望見群聚聳立的高樓，“沒想到z市還有這么美的免費(fèi)觀景臺?！?/br>
    “那當(dāng)然，好多人都不知道這里，來z市就只看個海，不過還好你們出差來得早，要是再晚一兩個月趕上臺風(fēng)天就沒這么涼爽的風(fēng)了?！蓖醵f著找了塊空地，“小馮把露營棚撐開吧，咱們吃點(diǎn)東西補(bǔ)充點(diǎn)能量，再把日落美景欣賞完再回去。”

    “好的，王董?！?/br>
    小馮撐露營棚的時候，謝成隕也去搭了把手，他過去的時候還正好聽到小趙在問弄架子的齊衍澤。

    “小齊，你好點(diǎn)沒？我看你臉色很差啊。”

    “還好馮哥，我這不都安全上來了。”

    “我看你身材這么好，應(yīng)該經(jīng)常健身吧，怎么睡眠不好影響這么大?！?/br>
    “昨晚喝多了，胃上不太舒服，一晚上沒怎么睡好，今早上也沒來得及吃早飯?！?/br>
    “你早說啊，王董都說了你可以不來?！?/br>
    齊衍澤搖了搖頭：“那怎么好。”

    小馮對著謝成隕開了口：“你們這員工不加薪不行啊?！?/br>
    謝成隕淡淡地笑了笑：“實習(xí)生?！?/br>
    “實習(xí)生?。靠床怀鰜戆?，還以為在職場浸yin很久了?！毙●T十分意外，“實習(xí)到多久啊？”

    “馬上快結(jié)束了?！?/br>
    齊衍澤看了一眼謝成隕，男人臉上掛著職業(yè)性的很淺的笑意，眼里沒什么其他情緒。

    “我還說讓你們合伙人給你加加薪呢?！?/br>
    “來不及了。”謝成隕開了個玩笑，沒有注意齊衍澤沉下來的臉色。

    ………

    天已經(jīng)黑得差不多了，山頂還沒怎么開發(fā)，也沒什么路燈，看著黑黢黢的一片。王董讓大家開了手機(jī)的閃關(guān)燈，他們一行人圍坐在鋪了墊子的草地上，幾個男人談笑風(fēng)生地基本都在聊工作和行業(yè)內(nèi)的事。今天齊衍澤難得比較安靜，因為他平常都屬于見誰都聊得很開的類型，也很容易讓當(dāng)領(lǐng)導(dǎo)的開心，王董見齊衍澤沒說兩句話，還把話題往他那邊拋。

    “小齊，有對象了嗎？”

    齊衍澤本來在吃面包，一聽這話就下意識想去找謝成隕的視線，只是謝成隕壓根沒看自己。

    “長這么帥，說不定好幾個對象?！绷硪粋€人開了個玩笑。

    “沒有的，哥?！?/br>
    “沒有，但是肯定不缺。”小馮說出了實話，“是吧，謝律。”

    謝成隕笑著點(diǎn)了點(diǎn)頭，齊衍澤從未見過這樣的謝成隕，哪怕是從兩個人第一次見面開始，自己就把目的擺得十分明確，可以說是他們從未以上下屬和普通職場關(guān)系相處過?？墒菦]想到再經(jīng)歷過激烈的愛恨以后，他以為謝成隕會恨到巴不得自己去死，也沒想過最后對方輕飄飄的連恨意都沒了，剩下的只有平淡和生疏的距離，就像這接近一年的感情不曾存在過。

    他都說不上最近的日子是怎么過來的，和謝成隕說不上話見不上面的日子如同熱鍋上的螞蟻一般煎熬，等終于有機(jī)會獨(dú)處了喝多了，甚至是丟臉地哭著剖析自己的內(nèi)心，可得到的卻是對方冷漠淡然地讓他向前看。

    齊衍澤昨晚一夜沒睡，雖然眼淚讓他昏昏欲睡，可是激烈的情緒和酒精卻把頭腦刺激得異常清醒。那些同謝成隕說出的話似乎都是醉酒后最自然的話語，等男人離開后他腦子里的另一半就像是在激烈同自己愧疚的情緒對沖，叫囂著從小到大的痛苦，他只要一閉眼就是那些重復(fù)的畫面和噩夢，精神恍惚到甚至有一瞬在想死了算了。

    他在外人眼里似乎活得很成功，八面玲瓏的作風(fēng)，具有誘導(dǎo)欺騙性的臉蛋，挑不出毛病的成績和名校光環(huán)，可是拋開這些虛偽的包裝，他就是一個天然的殘次品，內(nèi)里破敗不堪的腐朽。

    在昨晚他心臟快速跳動到心悸，以為自己快猝死的那么一刻，他是真的很想念謝成隕，想念男人充滿著烏木沉香令人安心的擁抱，想念他笑著說喜歡自己的眉眼溫潤的模樣，想念他工作上的悉心的指導(dǎo)，想念生活上對自己無微不至的照顧，更想念曾經(jīng)隨時注視著自己關(guān)心的眼神和一個懇求他就會上門的心疼憐愛。

    只是現(xiàn)在再也沒有了。

    “………哥說笑了，我現(xiàn)在一無所有。”齊衍澤努了努嘴。

    謝成隕聽到這句話也沒什么反應(yīng)，只是拍了拍褲子站起了身：“這附近有衛(wèi)生間嗎？一路上水喝多了?！?/br>
    “有是有，往前面走十分鐘拐角處有個搭的草屋，就是沒燈看不清不太安全?！?/br>
    “沒事。”

    “小齊，你陪下你們謝par?！?/br>
    “不用，我手機(jī)有燈?！?/br>
    齊衍澤站了起來：“我陪你去吧，這山上太黑了。”

    謝成隕微不可見地皺了皺眉，王董也不了解他們發(fā)生了什么：“有個人陪著好些，這山上晚上有蛇呢，萬一被咬了怎么辦，這么黑的有個人陪著好些。”

    謝成隕聽了這話倒是沒什么反應(yīng)，他已經(jīng)被有劇毒的蛇咬過了。

    “好?！彼膊辉偻妻o，反正時間也不長了，以后兩個人也不會再見面，繼續(xù)推辭倒是反倒會讓人看出異樣。

    謝成隕走在前面，齊衍澤就走在后面。山路幾乎沒人，靜謐的過分，只是偶爾能聽到青蛙的叫聲。謝成隕這一路走得難受，背后的視線毫不避諱，即便很黑也能感受到對方直勾勾的視線，幾乎要把自己盯穿。

    “你不是怕黑？不用在我面前表現(xiàn)，我不吃這套了。”謝成隕冷不丁地開了口。

    齊衍澤頓了一下：“我只是害怕密閉空間里的黑………而且我沒有想表現(xiàn)，只是想陪你而已?！?/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