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原身因為碰到大運動，三年初中就上了一年，初中畢業(yè)證拿得有點虛，但蘇婷前世可是正規(guī)本科畢業(yè)，這話她說得一點都不心虛。

    賀東川唇角溢出一絲笑：“行，既然你愿意幫他補課，那到時候我跟學(xué)校領(lǐng)導(dǎo)說一聲，讓他正常升學(xué)。”

    蘇婷點頭，想他這話還算中聽。

    ……

    剛吃完飯，段曉英就過來了。

    她沒直接進門，就站在門口，看飯桌上碗筷還沒收，遲疑問道：“你們還在吃飯？”

    蘇婷拿了張凳子迎上去：“剛吃完，你坐。”

    段曉英卻沒聽她的立刻坐下，而是站在門口問：“我來你們家的原因，賀焱應(yīng)該都跟你說了吧？”

    “嗯，他回來就跟我說了?！碧K婷回答完，轉(zhuǎn)頭看向客廳中間站著的賀焱，“給你們老師倒杯水?！?/br>
    賀焱連忙動起來，走到斗柜前，拿起茶壺晃了晃問：“冷的可以嗎？”

    “都行?！倍螘杂芈暤馈５?/br>
    賀焱從斗柜里找出搪瓷杯，往里倒了半杯涼白開，然后端著杯子走到段曉英面前遞給她。

    “謝謝?！?/br>
    段曉英接過搪瓷杯，卻沒急著喝，拿在手上抬起頭，看看賀焱，又瞧瞧將碗筷收進廚房剛出來的賀東川，最后才將目光轉(zhuǎn)向蘇婷，問：“蘇同志，我能跟你單獨聊聊嗎？”

    蘇婷微怔：“跟我單獨聊？這……”

    她覺得這要求怪怪的，賀東川才是賀焱親爸，家訪找他談更合適吧？怎么段曉英還反其道而行，要跟她這當(dāng)后媽的單獨聊？

    段曉英解釋說：“我們都是女性，有些話更好開口?！?/br>
    蘇婷皺眉，心想他們要聊的是孩子，又不是什么私密事，賀東川在怎么就不好開口了？

    但段曉英怎么說都是賀焱的班主任，她不好生硬拒絕駁對方的面子，只好說：“那行吧。”抬頭看向賀東川。

    賀東川說：“我?guī)§统鋈マD(zhuǎn)轉(zhuǎn)，有什么事你叫我?！闭泻糍R焱出了門。

    ……

    爺倆出門后，蘇婷搬了張凳子在段曉英對面坐下，并抬頭朝她看去。

    雖然沒怎么跟段曉英打交道，但蘇婷對她并不陌生，因為她是家屬院里的話題人物，所以常駐游樂場的那段時間里，蘇婷常聽人提起她。

    倒不是她長得多么好看，雖然她身材豐腴，腰是腰腿是腿，五官也算清麗，是符合這年代審美的美人，但現(xiàn)在的價值觀更注重內(nèi)在，恃靚行兇是不可能的。

    也不是她行事作風(fēng)多么特立獨行，事實上，她在家屬院里口碑很不錯，性格溫和，跟誰都能處得好。

    她會成為話題人物，主要是因為她出身于工人家庭，是城市戶口，有高中學(xué)歷，六八年那會也沒下鄉(xiāng)，而是進了家國營廠當(dāng)干事。

    吃商品糧，端公家碗，這樣的條件，在基地眾軍嫂中也是數(shù)一數(shù)二的。

    但她偏偏嫁了個大她八歲，且有三個孩子的二婚頭。

    雖然段曉英給出的解釋是她不圖男方條件，只要他對她好就行，但時至今日，仍有不少軍嫂覺得她被韓斌下了降頭。

    嗯，下降頭是蘇婷自己的理解，大家說得比較委婉，只覺得她腦子不太清醒。

    但她人品好也是公認(rèn)的，通常來說，后媽名聲不太好，婚后對繼子女不聞不問都算好的，苛待孩子是常有的事，但段曉英是那個特例，她是真把韓博文三兄妹當(dāng)親生的對待。

    自從她嫁給韓斌，三個孩子不但穿的衣服干凈整潔了，人也養(yǎng)白養(yǎng)胖了，臉上笑容也越來越多，日子一看就過得很好。

    大家都覺得她是個厚道人。

    段曉英厚不厚道，蘇婷不敢評判，但她運氣好是真的。

    平川島面積不大，也沒什么工廠，工作機會非常少，所以軍嫂們隨軍后，兩三年等不到工作安排是常有的事。

    但段曉英隨軍不到兩個月，就被安排進了軍區(qū)小學(xué)教書。

    這可不單是因為她學(xué)歷高，軍嫂們學(xué)歷高的雖然不多，但上百名軍嫂，總能找出十來個上過初高中的，這些軍嫂也不是個個都有工作的。

    段曉英運氣好的地方在于她有個好鄰居，陳琳。

    陳琳也是高中學(xué)歷，而且運氣也不錯，隨軍時正趕上軍區(qū)小學(xué)擴招，她就和另外兩名軍嫂一起進了軍區(qū)小學(xué)。

    因為跟陳琳認(rèn)識，所以段曉英拿到了軍區(qū)小學(xué)招人的第一手消息，并在她的牽線下得到了試課的機會，進而順利得到工作。

    聽完段曉英得到工作的始末，蘇婷只有一個感受，人跟人的運道怎么就差得那么大呢？

    當(dāng)然她也就心里羨慕一下，她這人懶，也沒什么教孩子的耐心，給賀焱補課就夠她頭疼的了，真給她機會去教小學(xué)生，她自己要先打退堂鼓。

    家屬院外面這些工作，她看中的就三個，婦聯(lián)、軍屬安置辦的干事，以及糧站的售貨員。

    前兩者都是文職，工作輕松，后者每月只月底月初忙幾天，剩下二十來天隨便摸魚，上面還沒領(lǐng)導(dǎo)管著，想想就很舒服。

    但這三分工作有個共同特點，崗位少，特別搶手。

    像她這樣新來隨軍，丈夫職位以及自身條件都不是很突出的軍嫂，基本跟這些工作無緣。

    這也是蘇婷畫連環(huán)畫的主要原因，找不到輕松又穩(wěn)定的工作，那就干點輕松地活吧。

    胡思亂想結(jié)束，蘇婷抬手看了眼手表。

    時間已經(jīng)過去八分鐘，段曉英卻仍握著搪瓷杯，沒有開口的意思。

    她有耐心，蘇婷卻沒那么多時間跟她耗著，開口說道：“老師你有什么話直說就是。”

    見她開口，段曉英才動起來，將搪瓷杯的柄換了個手說：“我這次上門，主要是為了賀焱的成績，他這次考得不太好，這事你知道嗎？”

    “嗯，他跟我說過?！?/br>
    段曉英以為蘇婷會就這件事多說幾句，但等了好一會，也沒見她再開口，忍不住問：“然后呢？”

    蘇婷莫名其妙地問：“什么然后？”

    段曉英眉頭漸漸皺起。

    她對蘇婷的印象一直都不太好。

    剛開始是覺得她不會做人，隨軍上島半個月也不怎么跟鄰居打交道，后來是覺得她兩面派，賀東川在家和不在家時她的所作所為簡直是兩個人。

    蘇婷剛隨軍上島那會，賀家沒吃過食堂，一天三頓都是她cao持。賀東川一離開家蘇婷就變了，一天到晚躲在家里，三頓全靠賀焱從食堂買回來。

    本以為賀東川出任務(wù)回來她會裝一裝，結(jié)果人是裝了，但只有他在家，也就是晚上，或者周日才下廚做飯，平時早中午都是吃食堂。

    因為這些事，最近蘇婷的名聲可以說是在急劇下降。

    本來蘇婷的名聲好壞跟她沒關(guān)系，可誰讓她們都是后媽呢？

    蘇婷人品不好，別人不會單說她人品不好，而是會上升到整個群體，說當(dāng)后媽的有幾個好的，都那樣！

    在段曉英來看，既然決定了要嫁給一個有孩子的男人，那就應(yīng)該做好當(dāng)媽的準(zhǔn)備，婚后好好照顧孩子。如果不想照顧別人的孩子，那就別找?guī)Ш⒆拥?，多的是未婚男青年可選。

    像蘇婷這樣嫁了又不肯好好對待孩子的，簡直就是一粒老鼠屎，不但害了孩子，還帶累所有后媽的名聲。

    實在可恨！

    因此，聽到蘇婷的反問，段曉英臉色瞬間沉了下來：“作為一個外人，有些話由我來說可能不是那么合適，但……”

    作為一個博覽眾小說的年輕人，蘇婷一聽就知道后面跟著的內(nèi)容不會太好聽，果斷說道：“既然你知道不合適就不要說了?！?/br>
    段曉英噎住，深吸一口氣才緩過來，無視她的話說：“賀焱是我的學(xué)生，我們兩家又住得那么近，而且我們都是當(dāng)后媽的，就算不那么合適，我還是想勸勸你?！?/br>
    蘇婷翻了個白眼，正準(zhǔn)備開口，就被段曉英搶白了：“雖然賀焱不是你親生的，但既然你在明知道賀營長有孩子的情況下嫁給了他，那你就應(yīng)該對賀焱好?！?/br>
    蘇婷心想上趕著當(dāng)后媽的可不是我，穿越前我也沒想到自己會喜當(dāng)媽，以及：“我覺得自己對賀焱挺好?！?/br>
    這話刷新了段曉英對蘇婷臉皮厚度的認(rèn)知，以至于她一時詞窮，好半響才找回聲音：“如果你真的對賀焱好，這次他考了倒數(shù)，你的態(tài)度就不會那么冷淡，作為老師，我希望你能多花點心思在他身上?！?/br>
    蘇婷聽出來了，段曉英今天不是來家訪，而是來教訓(xùn)她的，臉色冷下來說：“段老師，從你坐下到現(xiàn)在，一直在指責(zé)我，說我對賀焱不好，沒在他身上花心思，那我請問你，你知道他這次考倒數(shù)的原因嗎？”

    段曉英不太明白她這么問的意思，遲疑道：“賀焱同學(xué)他……學(xué)習(xí)上是不太聰明，雖然他上課很認(rèn)真，作業(yè)也交得及時，但他交上來的作業(yè)錯誤率比較高。”

    蘇婷輕呵一聲：“看來段老師你不知道。”

    聽出她話里的嘲諷，段曉英眉頭微皺：“我知道，作為家長承認(rèn)孩子不夠聰明很難，但你不能逃避事實，而且我認(rèn)為勤能補拙，只要賀焱努力，你從旁多輔導(dǎo)，他遲早能把成績提上來。”

    “我的確不喜歡你說小焱不夠聰明，因為我的看法跟你恰恰相反，”蘇婷說著冷下臉，“小焱這次考倒數(shù)，是因為他來平川島前上的是育苗班，滿打滿算也只上了一個月的一年級！”

    “怎么……”

    看出段曉英臉上的驚訝，蘇婷挑眉問：“不相信？難道賀東川給小焱辦理入學(xué)時沒提過這件事？”

    這當(dāng)然是不可能的，雖然這年代政策不像后世完善，小學(xué)就有學(xué)籍，但除非新生入學(xué)，否則都需要之前學(xué)校出具證明。

    賀焱在首都上的是育苗班，自然沒有小學(xué)出具的證明，賀東川把他送進小二班插班，肯定是說明了情況的。

    段曉英是小二班班主任，這些事學(xué)校自然不會瞞著她。

    她會那么詫異，顯然是沒把這件事放在心上，也因為這樣，她才會一時沒想起來這事，把賀焱沒考好歸咎到他不夠聰明上。

    那么問題來了，既然這么重要的事她都能不放在心上，那她對賀焱的關(guān)心是真的嗎？

    如果她沒有那么關(guān)心賀焱，又為什么來找蘇婷說這些話？

    很耐人尋味啊。

    段曉英心里十分懊悔，她的確忘了這件事。

    她每天事情太多了，外人看著老師工作輕松，每天上幾節(jié)課就夠了，實際上工作量真不少。

    軍區(qū)小學(xué)共有五個年級，十二個班級，老師卻不到十個人，算下來每名老師一天至少得上六節(jié)課，要是帶了副課，那基本每天課程都是滿的。

    段曉英雖然沒帶副課，但她是一年級二班的班主任，班級事情多，備課、批改作業(yè)這些事都只能利用空余時間做。

    可她哪有什么空余時間，回到家里，她得做飯，得掃地，得洗全家人的衣服，自從當(dāng)上老師，她就沒在十一點前沾過床，早上也基本天沒亮就醒了。

    每天忙得團團轉(zhuǎn)，她哪能記得住學(xué)生以前的學(xué)習(xí)情況，要知道她教的有三個班，共上百名學(xué)生。

    更何況賀焱座位靠后，成績又不好，也不是很調(diào)皮搗蛋，在班級里實在算不上出挑。要不是他這次考太差，拖了班級后腿，且她知道他的家庭情況，也不會上門來家訪。

    但現(xiàn)在后悔也沒有用，既然賀焱在老家上的是育苗班，那他這次考倒數(shù)就情有可原了，相應(yīng)的，她上門家訪的理由也不再站得住腳。

    段曉英想找個借口告辭，只是當(dāng)她抬起頭，就看到了蘇婷略帶嘲諷的眼神，不由攥緊雙手，扯出生硬的笑容說：“沒聯(lián)想起這些事，的確是我的過失，但我覺得既然賀焱這么聰明，那我們當(dāng)父母的更要用心教導(dǎo)孩子，以免他荒廢學(xué)業(yè)，你說是不是？”

    問完不等蘇婷回答，段曉英就話音一轉(zhuǎn)說：“就像賀焱，如果他平時做作業(yè)的時候，你能夠在旁邊看著，多花時間輔導(dǎo)他，我想他交上來的作業(yè)不會有那么多錯誤，這次考試也能取得更好的成……”

    蘇婷打斷說：“段老師，我覺得啊，咱們得先搞清楚每個人的職責(zé)，像我們當(dāng)家長的，職責(zé)是照顧孩子，掙錢養(yǎng)家，送他去學(xué)校讀書。而你們當(dāng)老師的，職責(zé)是教書育人，孩子調(diào)皮搗蛋不肯學(xué)，可以找我們家長幫忙，但孩子聰明肯學(xué)，剩下的就是你們老師的事了?！?/br>
    蘇婷問完也不等段曉英回答，徑直往下說：“像小焱這次沒考好，我就覺得你們當(dāng)老師的問題比較大，如果你能把他以前沒上過小學(xué)的事放在心上，安排個學(xué)生多帶帶他，我想以他的聰明，這次考試不至于這么點分，段老師你說是吧？”

    呵，不就是陰陽怪氣推卸責(zé)任嘛，當(dāng)誰不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