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他可以問謝爾菲斯。

    他們穿過漫長的登陸艦橋，踩在冷冰冰的金屬地面上一路前行。軍團的底色的確殘留在這艘飛船上，這里內(nèi)部的風格（并非裝飾）展現(xiàn)出一種實用、堅固而無暇顧及美觀的特點。

    他們的艙室在上層一些，從入口處走過去，即便有扶梯輔助，也還是需要一段時間。

    正巧，可以讓謝爾菲斯給他科普一些小知識。

    謝爾菲斯沉吟片刻之后，說：“星艦分為很多不同的類別：戰(zhàn)列艦、輔助艦、護衛(wèi)艦、領航艦等等，很多名稱都是基于古地球時期的海戰(zhàn)而來的，當然星際航行也有著不同之處。

    “通常來說，人們更認可‘戰(zhàn)列艦才是星艦’這個觀點，因為戰(zhàn)列艦看起來更加氣派、莊嚴，同時也裝備了更多的武器。在不同的語境下，星艦指向了不同的飛船類別。

    “遠辰號這樣的運輸艦算是輔助艦中的一種，不過我不確定現(xiàn)在的遠辰號上是否還裝備有跨空間裝置；如果有的話，那它就是名副其實的星艦了。

    “星艦最初的誕生，你還記得嗎？就是因為繁榮時代人們對于‘宇宙遠航’的需要。

    “當時的人類既想要追求速度，又需要控制成本，最終就誕生了一艘初代跨空間運輸艦，可以進行空間跳躍和時空躍遷，縮短了不同星球之間航行的時間。

    “在那之后，所有擁有跨空間裝置的飛船，都可以稱呼為星艦，哪怕并非軍團內(nèi)服役的飛船?，F(xiàn)在人們總認為星艦只能用于戰(zhàn)爭，但這種想法是錯誤的。”

    虞時認真地聽著，之后，他問：“我還是第一次聽說領航艦。這是什么飛船？”

    “這是如今艦隊編列之中必不可少的一種飛船，也是很多精神力者真正效力的飛船?！敝x爾菲斯說，“它的作用就是領航?！?/br>
    虞時仔細思索著這個名詞，然后說：“我知道在地球的時候，那些出海的船上會有領航員……當然那是更古老的年代了。領航員會規(guī)劃出海的路線，還要避開那些礁石和不能通過的地方。

    “……現(xiàn)在在宇宙中航行，也有這種問題嗎？”

    “當然，宇宙也并非風平浪靜?！敝x爾菲斯解釋說，“普通的客運飛船也存在著領航員的職務，但大部分時候，客運飛船都航行在公共航線上，這是相對安全的路線，所以領航員的負擔沒那么重?！?/br>
    提及航線，虞時立刻恍然大悟，他相當敏銳地說：“所以，如果不是按照通常的那些航線航行，那領航艦的存在就很有必要了。是為了探明路線？”

    謝爾菲斯點了點頭：“宇宙總是變幻莫測，每時每刻都發(fā)生著變故。有時候，這種變故甚至是突如其來的。領航艦的作用就是探知這段路程的安全性，并且預估安全的持續(xù)時間。

    “在大型艦隊出行的時候，領航艦的存在尤為必要，甚至可能不止一艘。因為艦隊規(guī)模龐大，需要的安全通行時間也更長。領航艦甚至可能會提前一兩天出發(fā)，以確保航程的安全。”

    這是真正意義上的領航。為了在黑暗、孤寂而危險的宇宙中航行，領航艦承擔著極為重要的責任。

    “而且，據(jù)我所知，如今一些退役的星艦領航員，也在從事一項十分有意義的工作?！敝x爾菲斯說，然后突然笑了一下，“猜猜是什么？”

    “……謝爾你居然也讓我猜謎！”虞時嘀咕了一下，他想了想，就說，“十分有意義……那應該還是發(fā)揮他們領航的能力吧？嗯……檢查公共航線的安全性？”

    謝爾菲斯說，宇宙每時每刻都在變化。那么，即便是理應安全、每日通行無數(shù)飛船的公共航線，也有可能會出現(xiàn)意外吧？

    “你很敏銳，小魚?！敝x爾菲斯那雙棕色的眼睛里流露出濃郁的笑意，“他們成了航線監(jiān)測員，就像是天氣預報員一樣，每天都會為通行的飛船提供最新的情報?！?/br>
    “那我也應該感謝他們，畢竟，我已經(jīng)好幾次搭乘飛船了。”虞時說，“……等等，說起來，我還是不明白領航員究竟是怎么發(fā)揮作用的。他們不是精神力者嗎？”

    “是的，領航員都擁有精神力。”謝爾菲斯點了點頭。

    在交流之中，他們已經(jīng)來到了自己的艙室，依舊是兩個并排的房間。虞時把自己的行李放到房間里，但還是感興趣地望著謝爾菲斯，指望他給自己解惑。

    “……實際上，領航員就是領航艦?！弊罱K，謝爾菲斯這么形容。

    虞時一開始沒明白，但是下一刻，他突然聯(lián)想到了機甲，他立刻說：“就像是機甲那樣？利用精神力來cao控？”

    “是的，不過是遠程cao控，而不像機甲戰(zhàn)士那樣親自上陣?！敝x爾菲斯說，“早期的領航艦是由人工智能來cao控的，但宇宙中的一些自然現(xiàn)象，比如輻射，都有可能對人工智能的信號傳輸造成影響。

    “而精神力反而不成問題。精神維度是高于現(xiàn)實維度的。當然，距離不能太遠，不過領航艦與主艦隊的距離，一般也足夠支撐領航員的精神力cao控了。

    “偶爾領航艦上可能會有一些船員，但大部分時候都是空無一人，只是由人工智能來監(jiān)測數(shù)據(jù)、領航員遠程遙控而已。

    “領航員的工作也同樣存在一定的危險性，畢竟宇宙中也存在著能夠直接影響精神力的東西，最早的精神力就是這么變異而來的。不過，領航艦的存在依舊是必要的。

    “如果沒有領航員，那么領航艦就依舊會由人工智能來進行cao控?！?/br>
    虞時明白了過來，他想了一會兒，有點困惑地說：“我還是有點不明白……我以前以為，星艦領航員會是直接cao控大型星艦的，甚至會擔任軍團的指揮官。

    “但你所說的領航員，好像就只是字面意義上的領航員，只是為艦隊指引方向而已。

    “而且，你這么一說，我就想到一個問題……既然領航艦可以精神力遠程cao控，那么機甲戰(zhàn)士為什么非得親自上陣呢？”

    他們一邊聊著，一邊走出了房間，因為謝爾菲斯還要把行李放到自己的艙室里。虞時就亦步亦趨地跟著。他們恰巧碰上一位路過的女士。

    這位女士外表看起來五十歲上下，卻已經(jīng)白發(fā)蒼蒼。她有著一種相當優(yōu)雅、知性的氣質(zhì)，但是臉上卻有一道極為深刻的傷疤。

    以現(xiàn)如今的醫(yī)療條件，都無法消除這道傷疤，讓人足以想見當時這位女士受了多么嚴重的傷勢。

    她注意到虞時和謝爾菲斯，露出了略微驚訝的表情，隨后欣然一笑：“沒想到能在這里遇上您，元帥閣下，還有這位年輕的先生，你好?！?/br>
    “你好，女士。”虞時有點好奇地望著她，知道這恐怕又是一位謝爾菲斯戰(zhàn)爭時期的老朋友。

    謝爾菲斯也有些驚訝地望著她，隨后，他露出了些微動容的表情：“好久不見，指揮官女士，很高興見到您……看來您恢復得還不錯。”

    第31章 關系

    “看來元帥算不上是一位合格的老師。”

    聽聞虞時和謝爾菲斯交流的內(nèi)容, 這位女士露出了些許調(diào)侃的笑意。

    謝爾菲斯無奈地笑了一下，他說：“我并不擅長教學, 只知道將自己了解的信息和盤托出?！?/br>
    這位女士更是笑了起來：“難怪你當年對指揮官的工作再三推脫……你當年還要更加不善言辭。”

    虞時十分好奇地聆聽著他們的對話, 并且對謝爾菲斯的“黑歷史”相當有興趣。

    謝爾菲斯已經(jīng)向虞時介紹了這位女士。她的名字是榮琴。

    這個名字就讓滿分通過通識課程的虞時恍然大悟了。

    榮琴是異族戰(zhàn)爭期間最負盛名的指揮官，并且她真正活躍的年代，比謝爾菲斯要早好多年。在戰(zhàn)爭最后的那幾年，榮琴受了重傷, 直接消失在公眾眼中。

    即便是戰(zhàn)后的授勛環(huán)節(jié), 榮琴都沒有出現(xiàn)。網(wǎng)上有一些傳言甚至認為, 榮琴已經(jīng)過世了, 或者是植物人狀態(tài)，因此才無法露面。

    網(wǎng)上所有關于榮琴的照片、描述, 無一例外都昭示了這位指揮官女士容貌姣好、英姿颯爽；然而如今出現(xiàn)在虞時面前的，卻是已然毀容、蒼老的形象。

    戰(zhàn)爭摧毀了很多東西。虞時想。

    不過榮琴自己看起來毫不在意, 她剛剛只是指了指自己的臉, 笑吟吟地說：“雖說還是挺難看，但其實已經(jīng)恢復得相當不錯了?！?/br>
    那道傷疤從她的左眼下方，橫亙整個左側(cè)臉頰，一路蔓延至下顎, 猙獰而扭曲。而這僅僅只是顯露在外的傷疤。

    他們的話題并未在榮琴的傷勢問題上停留多久。根據(jù)謝爾菲斯的情況, 虞時也能猜測出榮琴當年的傷勢恐怕十分嚴重, 嚴重到謝爾菲斯都不了解榮琴的近況。

    榮琴是位平易近人——甚至太過于平易近人的女士。她調(diào)侃了謝爾菲斯的科普水平，隨后才對著虞時說：“機甲戰(zhàn)士和星艦領航員, 只是精神力者發(fā)展的兩個方向?！?/br>
    “我在郁楚桃女士的課程中學到過這個?！庇輹r很認真地說, “精度與廣度……這是課程里的說法?！?/br>
    “是的。你看, 機甲看起來就已經(jīng)是龐然大物了, 身高好幾米, 甚至十幾米?！睒s琴說，像是位循循善誘的老師，“但星艦可是比機甲還要大上好幾十倍，甚至幾千萬倍?！?/br>
    虞時怔了一下，也就意識到一個問題：“所以，星艦領航員并不能像機甲戰(zhàn)士那樣，十分精細地cao控這種節(jié)點？”

    榮琴微笑起來，她頷首，并且說：“機甲戰(zhàn)士需要足夠的精度，因此他們將自己的精神力與這個節(jié)點完全重合，也就意味著他們需要身處機甲之內(nèi)。

    “而領航員并不需要，事實上也根本無法面面俱到地cao控星艦。就字面意義來說，領航員唯一的工作就是‘領航’，他們是星艦的領航員，而非掌控者?！?/br>
    虞時恍然大悟。

    榮琴又接著解釋說：“另外，領航員也是有晉升的流程的。比如我們這位謝爾菲斯元帥，他最早也是一名普通小兵，是最普通的機甲戰(zhàn)士，但是最終他卻成了人類帝國的元帥?！?/br>
    成為話題中心的謝爾菲斯眨了眨眼睛，然后朝著虞時溫和地笑了笑。

    虞時歪了歪頭，說：“所以，領航員就會成為……指揮官？”

    “是的。最早的領航員只負責領航艦，但是慢慢地，他能夠用精神力鏈接越來越多的星艦，也就能夠?qū)φ麄€艦隊，乃至于整體戰(zhàn)局，保持著絕對的關注，并且給出自己的指揮與命令?！?/br>
    虞時一下子明白了過來，并且意識到自己剛剛忽略了什么：數(shù)量！

    既然機甲戰(zhàn)士追求精度、星艦領航員追求廣度，那么領航員就完全不用像機甲戰(zhàn)士那樣，與某一個特定機甲完全綁定。

    星艦領航員的最終目標，是成為整個艦隊，事實意義上的“領航員”。其本身就是艦隊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事實上，虞時還想得更深了一層。

    在關于精神力者的這些工作的問題上，虞時總是能注意到一個小小的問題：機甲戰(zhàn)士和星艦領航員是不可替代的嗎？

    從之前謝爾菲斯的講解中就能看出來，無論是機甲還是星艦，在早期都可以由人工智能來進行cao控，可以成為完全去人工化的機器。

    但是，在精神力者出現(xiàn)之后，這又成為了人類的工作。

    孰優(yōu)孰劣？

    虞時認為自己對這個時代的了解，還不足以評價這個問題。

    但是，他的確知道，人工智能與人類恐怕各有勝負。

    人工智能可以保證下限，確保穩(wěn)定；人類本身卻可以提升上限，創(chuàng)造奇跡。

    在戰(zhàn)爭期間，人類尤其需要這種奇跡。

    “……對了，你這個年紀的年輕人應該會玩游戲吧？”榮琴饒有興致地選擇了一個比喻，“就像是一些星際戰(zhàn)爭游戲一樣，你會擁有不同單位的星艦，那些星艦就會整整齊齊地排列在你的屏幕上。

    “而你只需要縱觀整個戰(zhàn)局，進行分析和觀察，然后給出自己的命令，那些小小的星艦就會出發(fā)，去迎接這場戰(zhàn)爭。在現(xiàn)實世界中，領航員所做的事情也差不多?！?/br>
    虞時其實沒怎么玩過這個時代的游戲，不過榮琴的比喻相當貼切，虞時一下子就明白了過來。

    他想了想，不禁咋舌：“聽起來工作量好大?！?/br>
    “一般會有人工智能輔助。”榮琴莞爾，“不過，人工智能基本只會給出機械刻板的分析。即便是最專業(yè)的戰(zhàn)爭領域的人工智能，也很難跟上戰(zhàn)局的變化，最終只會陷入數(shù)據(jù)的黑暗海洋?！?/br>
    虞時稍微有點摸不著頭腦。

    他有時候覺得這個時代的人工智能相當先進，有時候又覺得并沒有先進到他想象中的那個程度。

    不過，他還是立刻說：“我明白了，謝謝您的解答，女士?！?/br>
    “真有禮貌?！睒s琴笑了起來，“……說起來，我還是第一次看到謝爾菲斯和人一同出行。謝爾菲斯總是獨來獨往?！?/br>
    虞時有點驚訝地看了看謝爾菲斯——他總覺得謝爾菲斯這種溫和的性格，應該人緣不錯？

    ……說起來，榮琴還是他遇到的第一個謝爾菲斯在戰(zhàn)爭期間的熟人。之前遇到的幾個參加戰(zhàn)爭的戰(zhàn)士，都沒怎么近距離和謝爾菲斯接觸過，他們印象中的謝爾菲斯的形象似乎都有點失真。

    他們認識的是那位元帥，而非謝爾菲斯·阿琉斯。

    但榮琴就不一樣了。榮琴甚至算得上是謝爾菲斯的前輩。

    謝爾菲斯默然不語。這一刻，虞時倒是能體會到謝爾菲斯心中些許的無奈。

    榮琴笑著說：“年輕的謝爾菲斯，應該滿腦子就只有殺光異族之類的事情。”她停頓了一下，語氣倒是稍微深沉了一些，“戰(zhàn)爭期間，我們都是這樣的?！?/br>
    虞時有些許的無措，最后，他說：“你們成功了。”他頓了頓，又補了一句，“我們成功了?！?/br>
    榮琴略微詫異地望了望虞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