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爾菲斯微怔，然后點了點頭。

    虞時心想，謝爾菲斯·阿琉斯……這個名字對于這個時代的許多人，尤其是年輕人，恐怕就是一個神話吧。他不禁想到了寧悉當(dāng)時的表現(xiàn)。

    對于他們來說，這是一種隱性的正面影響。事實上，也幸虧謝爾菲斯沒有從政，不然這影響可能反而會變質(zhì)。

    “昨天你傷重的消息已經(jīng)傳出去了?！睒s琴說，“我想這肯定會造成一些混亂，甚至還有媒體說你已經(jīng)傷重不治……不過，既然你今天露面了，那么情況就在可控范圍內(nèi)?！?/br>
    畢竟，沒人能想到，一位昨天還精神力波形接近斷裂的黑暗哨兵，今天就已經(jīng)生龍活虎了。沒人能想到虞時的出現(xiàn)，更沒人能想到他竟然是有史以來第一位黑暗向?qū)А?/br>
    虞時眨了眨眼睛，露出了一個略顯狡黠的笑容，他說：“恐怕會把一些人嚇壞吧?！?/br>
    謝爾菲斯因為虞時的小小惡趣味而失笑，榮琴倒是深以為意地點了點頭。

    不過，就謝爾菲斯昨天和今天的表現(xiàn)對比來看，這幾乎也可以用“死而復(fù)生”來形容了。

    吃過早午飯，虞時和謝爾菲斯又去見了阿莫斯和西莉亞。阿莫斯對謝爾菲斯的死里逃生十分感慨，而西莉亞就十分直白地說想要觀察一下他們的精神力狀態(tài)——結(jié)合之后的，她強調(diào)。

    現(xiàn)在飛船上并沒有專業(yè)設(shè)備，他們只能檢測一些基本數(shù)據(jù)。不過，這也已經(jīng)讓西莉亞十分滿意了。

    之后，虞時和謝爾菲斯去飛船外面轉(zhuǎn)了轉(zhuǎn)。

    事實上，如今飛船仍舊停留在研究所附近不遠處。也幸虧研究所位于郊區(qū)地帶，才有足夠的空間讓飛船停泊。

    他們暫時離開飛船，步行到了研究所附近。

    那圈黑色荊棘已經(jīng)被拆除，主要是為了更方便運輸傷員，也是為了方便后續(xù)調(diào)查人員的進入。現(xiàn)在，那棟白色建筑孤零零地坐落在那兒，許多地方都破損了，滿是污跡。

    望著這一幕，虞時難免感到嘆息。他想到昨天的場景，但那已經(jīng)恍如隔世。

    隔了一會兒，他說：“我總覺得，我們目前遇到的所有這些事情，背后都有著同樣的暗影。是不是我太幼稚了，才把事情想得這么簡單？”

    “不，或許你是對的?！敝x爾菲斯說，他的確贊同虞時的想法，“如果所有這些事情，背后還有著不同的幕后黑手，那么我們的麻煩才算大了?！?/br>
    虞時不禁笑了起來。

    他們繼續(xù)朝前走，打算回研究所看看。

    “人類總會遇到很多麻煩?！庇輹r說，“從來沒有停止過?！?/br>
    “情況也沒有那么壞?！敝x爾菲斯安慰他，“至少我們馬上就能收獲一些信息。”

    “……和六芒星有關(guān)嗎？”虞時嘟噥著。

    謝爾菲斯點了點頭：“我認(rèn)為是這樣。”

    虞時覺得有點煩惱，不過很快，他就拋開了這些念頭。他說：“我改主意了?！?/br>
    “什么？”

    “我不想去研究所那邊了。反正那邊也只剩下廢墟和尸體，也沒必要去看了吧。我們差點就死在那里?！庇輹r說，“我們?nèi)e的地方看看吧。

    “看看風(fēng)景、看看熱鬧的人群、看看城市的建筑……看看別的?！?/br>
    說著，他望向了謝爾菲斯，遲疑了一下，然后指了指腦袋，說：“謝爾，其實我就是在說你的精神圖景。你也應(yīng)該看看別的。”

    謝爾菲斯失笑，他低聲溫柔地說：“我知道?！?/br>
    “……那些記憶，那些場景，一直在折磨你嗎？”

    “或許是的。在我自己都沒有意識到的情況下?！敝x爾菲斯的語氣中帶著些許的嘆息，“……但是，小魚，我在慢慢解決了?！?/br>
    “‘我們’，在慢慢解決。”虞時強調(diào)。

    謝爾菲斯從善如流：“是的，多虧了你?！?/br>
    他這么坦率地夸獎虞時，倒是讓虞時有點不好意思了。

    虞時想了片刻，然后說：“其實我在你的精神圖景里，使用了你的信息刻刀，對吧？你還記得那個時候的事情嗎？”

    第44章 改變

    “是的, 我當(dāng)然記得?！?/br>
    謝爾菲斯回答。

    黑暗哨兵的信息刻刀可以創(chuàng)造信息，而黑暗向?qū)t與之相反。

    昨天虞時還沒反應(yīng)過來, 現(xiàn)在他卻明白了過來。

    如果只是他的信息刻刀, 那么那些仍舊燃燒著戰(zhàn)火的星球，應(yīng)當(dāng)是被徹底清除才對。但真正的結(jié)果卻是星球重新煥發(fā)了生機、擁有了活力。

    也就是說，虞時是在謝爾菲斯原有的精神圖景之上，重新創(chuàng)造了新的場景。這顯然是哨兵的信息刻刀才有的能力。是因為他們的結(jié)合, 虞時才能獲得這種能力。

    當(dāng)然, 更確切一點說, 這并不單純是創(chuàng)造或者毀滅那么簡單。

    黑暗哨兵與黑暗向?qū)У慕Y(jié)合, 為他們的信息刻刀帶來的能力，是“改變”。

    他們可以重塑這個舊有的世界。

    這是一個相當(dāng)具有價值的發(fā)現(xiàn), 甚至于可能徹底改變?nèi)藗儗τ诰窳?、對于精神維度、對于精神圖景的想法。

    不過，此刻, 謝爾菲斯并不只是想說這個。

    他目光溫柔地注視著虞時。

    他說：“那個時候, 我處在半昏迷的狀態(tài)……但是，我并不是毫無意識，我能夠感知到你的存在。那個時候，更像是本能控制了我。”

    虞時怔了一下, 他望向了謝爾菲斯那雙棕色的眼眸。他深深地凝望著, 仿佛能望見謝爾菲斯的靈魂深處。

    他們從結(jié)合紐帶的彼端, 各自都感受到了一種溫柔的波紋。

    虞時又一次想到了謝爾菲斯的精神圖景的模樣，他甚至感到, 他現(xiàn)在就可以再一次進入。

    不過, 他并不打算在光天化日之下這么做。他問：“所以……其實你當(dāng)時是主動讓我進入你的精神圖景？”

    事實上, 現(xiàn)在虞時回憶起來, 他不禁感到, 他與謝爾菲斯的精神力結(jié)合，以及之后他進入精神圖景進行治療的過程，未免也太過于順利了。

    這種順利體現(xiàn)在方方面面，但是尤為體現(xiàn)在，他從未感受到任何阻力。

    謝爾菲斯的精神圖景——他的靈魂——仿佛都是為虞時敞開著的。虞時可以安全地、從容地抵達謝爾菲斯的靈魂深處，然后去改動謝爾菲斯靈魂中的一切。

    他給予了他無限的權(quán)力，盡管這種權(quán)力只是對著他自身，但是，這也足夠令人吃驚、令人動容。

    西莉亞說，向?qū)нM入哨兵的精神圖景可能會遇到危險；而謝爾菲斯就是要讓這種危險從不存在，即便這與他自身有關(guān)。

    謝爾菲斯低聲回答：“是的。那個時候我只殘留著些許的本能，但是……我知道我要做什么。我知道我要讓你進入我的精神圖景，才能完成下一步的行動。

    “或者說……我那個時候似乎可以隱約感知到你的想法，我知道你想要什么。”

    因此，在那個時刻，謝爾菲斯的精神力才會撞向虞時，讓本來不知道精神圖景在哪兒的虞時，終于有了一個明確的目標(biāo)。

    “但是，你是怎么跨越精神力屏障的？”虞時提到了這個讓他疑惑的問題，“一次是你使用擬態(tài)機甲的時候，一次是你的精神力接觸了我，但這兩次，當(dāng)時應(yīng)該都有精神力屏障在?！?/br>
    謝爾菲斯回答：“第一次是我強行突破的，哨兵和向?qū)У牧α渴窍喾吹?，因此我可以強行用自己的信息刻刀，重新填滿那片區(qū)域，讓我能夠使用精神力?！?/br>
    虞時用不贊同的目光看著謝爾菲斯。

    謝爾菲斯只好無奈地笑了笑，輕聲跟虞時道歉，然后說：“第二次則是……因為我們已經(jīng)結(jié)合了，我們的精神力是一體的，所以我可以直接穿過這片精神力屏障。當(dāng)然，屏障的效果還是在的?！?/br>
    虞時明白了過來，不知道為什么，他產(chǎn)生了一種……

    就像是結(jié)合之后，他就將自己家里的鑰匙給了謝爾菲斯一樣。這是一種共享、坦誠的感覺。

    這種感覺讓他感到些許的羞赧。

    隔了片刻，他又問：“那么，在我進入你的精神圖景之后呢？你在哪兒？我只是看到了那些星星?！?/br>
    “那些星星、那片宇宙，就是我?！敝x爾菲斯回答，“我一直都在，但是我那個時候還沒有徹底恢復(fù)意識，所以沒法主動和你交流?！?/br>
    虞時恍然大悟。

    他突然產(chǎn)生了一個莫名的聯(lián)想。

    他想，如果那些星星就是謝爾菲斯的精神力化身，那么他把那些星星“擦干凈”的過程，是不是等于給謝爾菲斯……“洗澡”？

    他偷偷覷了覷謝爾菲斯，然后就立刻收回了視線。

    謝爾菲斯當(dāng)然發(fā)現(xiàn)了他的目光，不過他同樣沒好意思詢問，因為從結(jié)合的紐帶的另外一端，傳來了一陣輕微的波動。

    他隱約能明白虞時在想什么，當(dāng)然，不是“讀心”。這種“明白”就像是一種特殊的感知能力，就像是你碰觸到一塊木頭，然后你能知道這是木頭一樣。

    現(xiàn)在，謝爾菲斯就感受到了一陣稍顯熱烈的、羞赧的情緒。聯(lián)想到他們剛剛的對話，謝爾菲斯大概能明白虞時在想什么。

    ……精神力的接觸，是比身體上的接觸，更加敏感、更加深入靈魂的東西。

    這當(dāng)然可以是“正經(jīng)”的，但問題是他們兩個好像……不太正經(jīng)。

    兩個人不約而同地沉默了片刻。

    某些昨天勉強解決的小問題，好像又因為這短暫的對話，而再一次蠢蠢欲動起來。

    不過虞時還是強行鎮(zhèn)定地轉(zhuǎn)移了話題：“說起來，我們之后得安排好時間，把你的精神圖景慢慢清理干凈?！?/br>
    “……是的?！敝x爾菲斯接住了這個話題，“其實現(xiàn)在精神圖景里的污染，已經(jīng)比以前少很多了。”

    虞時想到精神圖景中近乎無窮無盡的星星，不免吃驚：“這叫少很多？”

    “精神力炸彈其實也包括了那些自精神空洞入侵的無用信息?！敝x爾菲斯解釋著，“雖然確實是兩敗俱傷，但對我來說也算減輕了負(fù)擔(dān)。”

    虞時恍然大悟，不禁說：“禍福相依啊。”他仔細地琢磨了一下，然后突然皺了皺眉，“等等……所以，你是故意使用精神力炸彈的嗎？”

    謝爾菲斯稍微遲疑了一下，然后無奈地說：“可以這么說。”

    再一次強行使用精神力擬態(tài)機甲，這是幾乎等同于自殺的行為，在那一瞬間，精神力的崩散與潰敗，就會讓更多來自精神維度的污染信息趁虛而入。

    當(dāng)時的謝爾菲斯意識到，他唯一的生機，或許就是使用精神力炸彈。

    但那或許也不能說是“生機”。

    這是一條不算辦法的辦法。他這么做，主要是為了消滅敵人，次要才是為了“打掃”自己的精神圖景。

    這就像是家里已經(jīng)堆了太多的垃圾，根本分不清垃圾和有用的東西，所以就干脆通通打包送走。

    但問題是，如果全部都扔掉了，那么家里也就空空蕩蕩，根本無法生活了。

    虞時所做的，就是重新填補，重新讓謝爾菲斯得以“生活”。

    ……如果沒有虞時的出現(xiàn)，那么謝爾菲斯也就將在那個時候迎接死亡。精神力炸彈不可能救他，這終究是兩敗俱傷。

    如果沒有這場襲擊，如果謝爾菲斯沒有再次動用擬態(tài)機甲，那么他們可能會迎接更加順利的一次結(jié)合，說不定會在更加平靜、輕松的場面下進行，而不是瀕死之時的孤注一擲。

    但是，正如虞時所說的，禍福相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