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亮東戴著遮臉的大墨鏡和像是熊在穿ol套裝的經(jīng)紀(jì)人潔西卡，并坐在醫(yī)院候診區(qū)。

    何亮東長指按著胸前半開的領(lǐng)口：「學(xué)姊，怎么辦？我爸好像生氣了。」

    潔西卡大口咬著阿耀做給她的牛排丼飯，勾指叫何亮東把可樂遞給她。

    「家人這種東西不是只有好處，既然是你把你爸請進家里，你就得做好準(zhǔn)備按照長輩容忍限度過日子。正常的父母哪能讓子女張開腿去賣笑？何況你家父母一點也不正常。」

    「我其實有點期待我爸會怎么懲罰我這個壞孩子，我這輩子還沒被我爸修理過呢！」何亮東嘿嘿笑道。

    「沒關(guān)係，我早知道你腦子有問題?！?jié)嵨骺聪蛐Φ糜圃盏暮瘟翓|，就不相信他真心在煩惱，「不過伯父倒是很清楚，問題的源頭就出在濫情的你身上?！?/br>
    人家金主要的是他青春的rou體，他卻跑去跟人家談感情，做飯聊天一起洗三溫暖，害得一群大媽女董事晚年暈船，為了他大打出手，都以為他是這輩子遲來的真命天子。

    「我捨不得看人寂寞，真的沒辦法才會跟對方zuoai?！?/br>
    「所以我現(xiàn)在才會帶你過來健康檢查，那些噁心的老東西不知道身上有沒有性?。俊?jié)嵨骺ú凰厮樗閱堉?，「你現(xiàn)在還沒有固定對象，還能游戲人間，但當(dāng)你有了喜歡的人，你要怎么給你的『乾爹乾娘』們一個交代？你想跳船，他們可未必會放過你?！?/br>
    被粉絲捧著的明星，在權(quán)貴眼中只是擺弄炫耀的玩物，并不是對等的人。何亮東現(xiàn)在的名氣一半是靠這些大人物捧紅上來，他們隨時都能讓他墜入谷底。

    「我正在想該怎么做，才不會傷害到人?！?/br>
    潔西卡氣得用筷子戳何亮東的腦袋：「你都要完蛋了，還想要保護誰？上次要不是有認(rèn)識的醫(yī)生幫忙，你早就上新聞頭條了！」

    何亮東屈身趴上潔西卡肩頭：「姊～」

    「不準(zhǔn)撒嬌！」

    何亮東從口袋拿出一條粉金色手鍊，輕手給潔西卡戴上。

    「太好了，剛剛好。上次你的手鍊擋記者掉了，一直想補給你?！?/br>
    「這個不是老東西們送你的禮物吧？」?jié)嵨骺ㄐ念^一跳。她都有在紀(jì)錄金主轉(zhuǎn)來的「月費」、「零用金」，收下來給面子，再找時機還回去。

    「我挑的，我爸付的錢?！?/br>
    潔西卡一拳揍向何亮東肚子：「伯父在烤rou店工作那么辛苦，你竟然還讓爸爸花錢，你這個該死的小白臉！」

    「我爸說只要亮亮喜歡就要買給我?！购瘟翓|感動說道，直接對柜臺小姐說「付現(xiàn)」的爸爸實在太帥了，真想給爸爸養(yǎng)一輩子。

    「伯父還真疼你吶！」

    當(dāng)潔西卡以為找到父親會成為何亮東人生的轉(zhuǎn)折點，老天爺也差不多讓這顆小太陽受難流淚，但看來失散多年的阿耀伯父也只是寵亮大軍的一員，很可能超越小星阿姨成為主帥。

    叮地一聲，診間護理師出來叫喚，潔西卡起身去拿檢查報告，要何亮東乖乖在位子上等她。要是真的得了病，她會給他的手機傳訊息，要他馬上從地下室潛逃出院。

    潔西卡剛走，電話響起，何亮東看著手機螢?zāi)蝗诘念^像，有些遲疑地接通。

    電話傳來低沉的男音：「今晚過來?！?/br>
    「不好意思，我恐怕……」

    「你不來，我多的是讓你爬著過來的法子?！?/br>
    「呵呵，你這樣子好像恐怖情人?！?/br>
    「你還敢笑？」

    「或許你不相信，但我還滿喜歡您的，殘暴也是一種魅力，雖然事后我躺了三天?！?/br>
    「你不聽話，我能毀掉你整個人。」

    「對不起，我不能讓我爸爸不高興?！?/br>
    何亮東尋尋覓覓二十年，對久別重逢的父親期望不多，他只要孤苦一生的父親能活得開心就好。

    可是他沒想到父親會變，從前那個只對家人任性吵鬧、每字每句都像跟mama和他討要憐愛的爸爸，會變得內(nèi)斂而深沉。

    ──亮亮，在你找到能夠扶持人生另一半前，爸爸不會和你分開。

    明知世事無常，人心多變，父親還是對他許下了承諾。

    所以，他必須把那顆被輕賤也無所謂的軟爛泥巴心腸給收回來，從二十歲母親再婚后獨立完整的自己，從此不再屬于自己。

    「真的很抱歉，我想討得歡心就是這么一個人?！?/br>
    阿耀當(dāng)上燒烤店店長，第一天，店內(nèi)員工就感到氣氛變了。向來跟人保持一定距離的阿耀，貼身在教員工怎么招待客人。

    「今天外場，明天就輪到我們了?！箖?nèi)場三名廚師想到就胃痛，阿耀不用罵人，一個眼神就可以把人釘上墻壁。

    唯一無感變化的傢伙就是新人正陽，在阿耀指導(dǎo)別人的時候也跟上去，煞有其事地做筆記。

    「正陽?！?/br>
    「耀哥！」正陽立正站好。

    「你今天狀況不好，去休息室待著?！?/br>
    「可是我想跟耀哥學(xué)東西。」

    「我在指導(dǎo)儲備干部，需要一定的資歷和眼色，沒你的事?！拱⒁蛐氯苏f明清楚，旁邊本來以為很衰的被指導(dǎo)者，聽到阿耀的話不由得挺起胸膛。

    阿耀向老闆金昌表示想建立代理店長制度。他之前開店就是大小事一把抓，結(jié)果他一倒下，店里沒有第二個人能幫手，沒多久，店也跟著慘澹收場，他不想讓錯事重演。

    金昌回應(yīng)：阿耀，你想做什么，就當(dāng)自己的店去做吧！

    于是阿耀依班表排好訓(xùn)練，表上并沒有廖正陽這個天兵。

    正陽不肯死心：「耀哥，我會好好學(xué)，請收我當(dāng)徒弟！」

    阿耀伸手按住新人發(fā)冷的額頭，命令道：「去、休、息?！?/br>
    阿耀一邊帶人一邊服務(wù)十人以上的大家族客人，加上今天抽煙機有些狀況，實在忙不過來。等到他想起太過安靜的新人，衝到休息室，正陽已經(jīng)吐得滿地都是。

    「對不起……我想爬去廁所吐的……」

    阿耀把難受得發(fā)抖的正陽扶到沙發(fā)，親手把嘔吐物清乾凈，再叫人進來善后。

    「我先帶他去看醫(yī)生，老闆等下會過來店里，你們好好干，聽到了嗎？」

    「聽到了！」

    阿耀把比他高上不少的新人揹起身，從后門樓梯走到員工停車場，叫僅存一分意識的正陽抱好他，發(fā)動機車。

    燒烤店離市區(qū)的大醫(yī)院有些距離，阿耀怕新人會撐不住，好在人抱得很緊。

    阿耀騎過十字路口，看見什么，放慢車速，旋過彎調(diào)頭回來。他發(fā)現(xiàn)巷子里有間診所，這個時間還亮著燈，招牌寫著「時光診所」。

    阿耀想碰碰運氣，在門口停車，扛著一百八的人rou娃娃，推開未鎖的門板。

    叮鈴，門鈴清響，柜臺沒有人，從圍著綠色掛簾的內(nèi)室傳來聲音。

    「健保卡自己插，柜臺墻邊?！?/br>
    阿耀問：「里面有病床嗎？」

    「進來?！?/br>
    阿耀走進診間，拉開布簾，看見一個掛著點滴、趴在桌上、正在流鼻血的年輕醫(yī)生。

    要不是這個時間沒有選擇，阿耀馬上就掉頭走人。

    「先放上床，我看看……嗚、嘔……不好意思，我比較敏感，聞到嘔吐味就會跟著想吐……」

    年輕醫(yī)生開始幫新人看診，雖然聲音虛弱，但問診很仔細(xì)，阿耀從新人背包翻找他的健保卡，結(jié)果翻到好幾包吃一半的早餐，懷疑是新人的同學(xué)捐給他的愛心食物。

    年輕醫(yī)生拿下聽診器：「他應(yīng)該是腸胃炎，天氣熱吃壞肚子。我先給他打點滴，如果情況沒有好轉(zhuǎn)，我會聯(lián)絡(luò)他的家長?！?/br>
    「他沒有家長，跟我說就好?！?/br>
    「請問你是他同學(xué)嗎？」

    「不是，我是他同事?！?/br>
    「抱歉，把你看小了，仔細(xì)看你比較像大學(xué)生。不過你真的長得很像我高中同學(xué)……」

    阿耀心頭一動。他兒子介紹過高中認(rèn)識的好朋友，說什么在當(dāng)白衣小天使，害阿耀誤以為他朋友已經(jīng)掛了，沒有多問。

    正陽昏睡一會又醒來，張望四周，發(fā)現(xiàn)阿耀才又安心閉上眼。

    「耀哥……」

    「嗯?！拱⒁弥催^溫水的毛巾給新人擦臉。

    「爸爸……mama……」

    阿耀定定望著眼前的大男孩。他到二十多歲還會夢見垃圾父親的尸體、母親頭也不回的身影，驚醒過來，被稚幼的兒子圈在懷中：爸爸，亮亮在這里，不怕、不怕。

    阿耀拉過正陽的手，握在手心，直到他不安的顫動平息下來。

    診所一直沒別的患者進門，阿耀抬起頭，發(fā)現(xiàn)那個看起來比較像病人的白袍醫(yī)生，若有所思看著他。

    阿耀提醒一聲：「你鼻血也擦一下。」

    「我想先確認(rèn)一件事情。」年輕醫(yī)生拿起手機，按下第一個聯(lián)絡(luò)人，「喂，黃明亮，你爸有超過一百六嗎？」

    電話那頭響起何亮東開朗的聲音：「沒有，我爸很小隻，超可愛的！」

    醫(yī)生明白了，直接掛了電話。不然一講到父親，某大明星話匣子至少會打開一小時以上。

    「伯父你好，我是阿亮的朋友，敝姓袁，袁時光?！拱着坩t(yī)生向阿耀頜首，看得出來良好的教養(yǎng)。

    阿耀回想他看了數(shù)十遍的「亮亮相簿」，高中那冊經(jīng)常出現(xiàn)另一個男孩子，身形和兒子差不多，兩個少年拿著麥克風(fēng)唱唱跳跳。阿耀和前妻在學(xué)期間都跟同學(xué)處不好，很慶幸沒把孤僻這件事遺傳下去。

    袁醫(yī)生沙啞說道：「伯父，阿亮一直在找你?！?/br>
    阿耀已經(jīng)不只一次從何亮東身邊的人聽見這句話，他就像不小心和父母走失的小孩，因為他的愚蠢和不成熟，拖累兒子大半人生。

    「他每次講到爸爸就笑，一開始我很羨慕，可是一年兩年五年過去，你都沒有出現(xiàn)，當(dāng)他開始去殯儀館認(rèn)尸，我很怕你已經(jīng)不在了?！?/br>
    ──時光，我今天也還是沒找到爸爸。

    ──阿亮，要不要在電視公開找你爸？

    阿耀盯著袁醫(yī)生：原來是你出的餿主意。

    「雖然他本性樂天，但這些年來他實在活得太辛苦，我擔(dān)心他會撐不下去?！?/br>
    「怎么辛苦？」

    袁醫(yī)生心頭戈登一聲，他應(yīng)該沒有說溜嘴才對。

    阿耀淡然表示：「他的驗傷報告在你這里，對吧？」

    袁醫(yī)生瞪大眼，面對這個和友人七分像的娃娃臉伯父，整個人毛骨悚然，到底是怎么從幾句間聊推斷出這個結(jié)論？

    「你是他最好的朋友，他出事，第一個就會來找你幫忙。」

    袁醫(yī)生連著搖頭：「阿亮說這件事絕對不可以讓你和小星阿姨知道，我是死也不會出賣他！」

    「小朋友講義氣很好，但你能保證不發(fā)生第二次？」

    阿耀說中袁醫(yī)生最擔(dān)心的地方，友人那身慘況，袁醫(yī)生打死也不想再看見。

    「伯父，怎么辦？阿亮差一點就被人弄死了?！?/br>
    阿耀深夜回到家，打開燈，發(fā)現(xiàn)兒子全裸跪坐在玄關(guān)前。

    「爸，請用力地處罰我吧！」何亮東昂起漂亮的脖頸，十足引人犯罪。

    阿耀當(dāng)作沒看見，繞過下跪的兒子，走向浴間。

    「我去洗澡?！?/br>
    「那我也一起去?！?/br>
    「你不是洗過了？」

    「再洗一次?！?/br>
    阿耀就算冷處理，何亮東還是跟上來，從背后攬抱住他。

    「不要聞，都是消毒水味?！?/br>
    「還有嘔吐的酸味、小陽弟弟和時光的味道?！?/br>
    阿耀回過頭來：「你為什么要隱瞞你朋友是醫(yī)生還住在樓下這件事？」

    何亮東搧了搧眼睫，一臉無辜：「時光和阿照哥哥是表親，時光身體不好，一起住有個照應(yīng)?！?/br>
    「我已經(jīng)『知情』，你不用裝傻，下次請他們來家里吃飯。」

    說起來，樓下兩個男的也是為了他兒子這個男的搬過來，想要幫忙看顧何亮東的人身安全，不可不謂有心。

    「可以嗎？真的嗎？爸最好了！」

    阿耀還是不太高興，刻意和兒子保持距離，要讓他明白是非。

    「亮亮。」

    「爸～」

    「不管遇到什么事，你第一個一定要找爸爸?！?/br>
    何亮東嗤嗤笑道：「原來爸生氣的點是這個，爸有時候真的很像小孩子?！?/br>
    阿耀用力捏住兒子的笑臉三秒，還是捨不得他痛而放開手。何亮東笑著拉過阿耀的手，在臉鼻間蹭了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