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準(zhǔn)備好了嗎？」

    「嗯?！?/br>
    站在森林邊緣，艾拉拿著思念指針和指北針確認王都的位置。目前兩種指針指示的方向還算一致。她左手拿著指針，右手抓著青竹魔杖打頭陣踏入森林。

    愛蓮娜和艾拉不知道多深入森林才會出現(xiàn)怪異的磁場。沒有堪輿魔女的知識，兩人只能步步為營。

    現(xiàn)在天空已經(jīng)完全亮了，陽光散進樹木枝葉之間的間隙，落在地面上、枝干上形成光斑。這片森林的植被很單調(diào)，只有單一樹種組成的針葉林，偶爾在陰溼的角落長出蕨類。身在其中，不管往哪個方向看都一樣，愛蓮娜并不覺得這是每年王家學(xué)會都會組織大規(guī)模研究團進駐的地方。

    「愛蓮娜，我們要找黃鸝鳥的歌聲、枯槁巨木的樹洞、或是濃郁花香之類的東西嗎？」

    「又不是遠足要寫心得，為什么要看那些東西？」

    艾拉停下來，轉(zhuǎn)頭過說：「不是『那些東西』，是地標(biāo)呀！地標(biāo)！沒有地標(biāo)，你要怎么找到安潔莉卡？」

    「什么意思？這兩件事有什么關(guān)聯(lián)？」

    「舒茲伯利至少有王都的三十倍大！我們這樣亂走，什么時候才能找到安潔莉卡？」

    「……三十倍！」愛蓮娜這才知道地圖上的比例都是騙人的。當(dāng)初應(yīng)該要纏著艾德文娜的父親問清楚才對。一點準(zhǔn)備都沒有就進入規(guī)模這么大的森林讓愛蓮娜很懊惱。她說：「有什么辦法？故事里的小孩亂走都能遇到魔女，我怎么會想到需要路標(biāo)什么的？」

    「喔！安潔莉卡又不是喜歡吃小孩的荒野魔女。」

    艾拉崩潰地嘔氣。愛蓮娜魔法厲害歸厲害，生活經(jīng)驗就像從童話故事里走出來的公主大人。她們能從王都走到這里，簡直是奇蹟。

    愛蓮娜看艾拉焦急地踱腳，她說：「那現(xiàn)在怎么辦？」

    「我們趁指針還有用的時候回王都，把事情問清楚了再回來?！?/br>
    「艾拉?！?/br>
    愛蓮娜扯動艾拉的衣袖，艾拉以為愛蓮娜不想就這么打退堂鼓，她說：「我也不想這樣啊，比起什么都不知道就在森林里亂走，回去一趟才更快。」

    「不是?！箰凵從认虬繑n，從衣袖里拿出米白魔杖，警戒地說：「你有沒有聽到什么聲音？」

    艾拉安靜下來，環(huán)顧頭頂一圈，濕潤的空氣里飄著細細的、隱隱約約的……歌聲。歌聲有點像風(fēng)吹過谷口、有點像女人的交談聲，更像小孩的童音。音高伴隨節(jié)奏零落的拍打聲上下起伏。好聽嗎？不好聽嗎？很難評斷，只是讓人感到非常、非常地好奇。

    艾拉和愛蓮娜不自覺地邁開腳步。

    穿過直挺的樹干、撥開垂落的蕨葉，長滿苔蘚的空地上有幾顆灰白的石頭，石頭上坐著幾隻嬰孩大小的人型生物。他們身穿緊身綠衣，晃著紅頭發(fā)的腦袋，尖尖的鼻子翹起來很是可愛。

    有的小生物哼著歌；有的使勁地吹柳笛、發(fā)出噗噗聲；也有的小生物拍著身下的石頭、從石縫中長出來的蘑菇菌傘幫忙伴奏。還有小生物拍著自己的嘴巴，「嗡嗡嗡」地響。

    「好可愛，那是妖精嗎？」

    艾拉看到其中一隻小生物拍自己的嘴巴好像拍得太大力，痛得兩手捂著嘴巴前后搖動不禁微笑起來。她想要看得更清楚一點，于是又往前靠一步。

    「我也要看！」

    視野被艾拉遮擋，愛蓮娜往前推擠。推擠之間艾拉失去平衡，一把扶在蕨類的葉片上，整片蕨葉發(fā)出沙沙聲。

    歌聲中斷，空氣陷入寂靜，所有的小生物轉(zhuǎn)過頭來。艾拉和其中一隻小生物對視，她尷尬地舉起手，說：「嗨。」

    沉默兩秒，其中一隻小生物微笑著走過來，牠抬頭望向艾拉，伸出兩隻短短的手。

    「你好呀，小朋友?！?/br>
    「艾拉，不要碰啦?！?/br>
    「沒關(guān)係?！?/br>
    小生物讓艾拉感到既新奇又好笑，她不顧愛蓮娜勸阻，伸出食指靠近小生物的手。小生物抓住艾拉的指尖，輕輕地上下?lián)u晃，好像和艾拉握手一樣。小生物呆萌可愛的樣子直擊艾拉的內(nèi)心，她忍不住用向小動物說話的語調(diào)說：「初次見面，請多多指教喔～。」

    然后小生物突然白眼上翻，嘴巴張到不可思議地程度。嘴里白森森的牙齒越長越長。

    艾拉嚇一大跳，往后坐倒，手里的思念指針掉到地上。小生物向前撲，雙手攫住思念指針往嘴里送。小生物小幅度的點頭，發(fā)出「嘎、嘎、嘎」的碎裂聲，好像牠正在咀嚼一樣?？粗@幅情景，冷汗隨著內(nèi)心的恐懼攀上艾拉的背脊──那可是貨真價實的鑽石和白銀！

    更糟糕的是，艾拉一抬頭，便看見所有的小生物都翻了白眼仰頭，抓狂似地伸手，朝她們快步走來。

    艾拉大叫一聲，連滾帶爬地拉愛蓮娜逃命。哪里知道小生物在森林里跑得和兩人差不多快。艾拉急了，反手放出一陣風(fēng)魔法掀翻小生物想拖慢牠們的速度，哪知道掀了一個，更多小生物涌上來，完全沒有爭取到時間。

    「艾拉，魔力飛行、魔力飛行！」

    艾拉依愛蓮娜的提議，踉踉蹌蹌地使出魔力飛行，情急之中用力過猛，周身被帶動的空氣團擠壓四方枝干開始亂竄，吹得艾拉和愛蓮娜在空中亂甩亂撞。艾拉忍不住暈眩解除魔法，二人被拋飛出去，一頭撞進交纏的藤蔓里面。艾拉在落下過程中撞到樹干三、四次才掉到地上。

    艾拉奮力撐起上身，環(huán)顧四周。好消息是視野里沒有任何一隻小生物，而且她和愛蓮娜沒有走散；壞消息是艾拉根本認不出自己在哪里。除了天空同樣是藍色之外，空氣的溫度、濕度，還有植相都和剛?cè)肷謺r截然不同。這里的樹甚至從針葉林變成了闊葉林。艾拉不懂植相和氣候的關(guān)係，但直覺告訴她發(fā)生大事了。

    「這里是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比起這個，羅盤還能用嗎？」愛蓮娜摀著頭站起來。

    「不見了。剛剛還拿在手上，可是不知道飛到哪里去了。」

    艾拉雙手緊緊地抓著自己的青竹魔杖，一想到可能在剛剛那陣混亂里失去它，艾拉就感到非常害怕。不過看到愛蓮娜的驚慌神色，艾拉提醒自己要振作，她說：「那個，我們可以看看我們剛剛是從哪里來的，照原路回去的話……。」

    「我們還是不要回去剛剛那個地方吧?！?/br>
    愛蓮娜抓著艾拉的袖口，動作僵硬地偷瞄森林的各個角落。雖然童話故事里魔法和各種奇幻生物常常一同出現(xiàn)，但剛剛看到的東西存在于愛蓮娜的認知之外，屬于前安潔莉卡時代的神秘學(xué)范疇──是只能用毫無邏輯可言的傳說神話串起來的經(jīng)驗現(xiàn)象、抵達人類意識邊緣才能觸及的世界的混沌──完全不是她知道的「魔法」。

    愛蓮娜阻止艾拉來回亂走，說：「再說，你看得出來我們從哪里來的嗎？」

    「那我用魔力飛行飛上去看看我們現(xiàn)在在哪里?！?/br>
    「不行，不要離開我?！?/br>
    沒想到這么倔強的愛蓮娜也放得臉下撒嬌，艾拉剛想摸愛蓮娜的頭安撫她的心情，就看愛蓮娜猛力甩手，一條魔力鞭射向半空纏住黑影。黑影落下在地上掙扎，撲騰兩下從束縛中掙脫。

    黑影身上的羽翼、鷹爪還有狼嘴讓艾拉感到無比混亂。

    「艾拉、趴下！」

    愛蓮娜拉倒艾拉，再發(fā)出三條魔力鞭同時打擊三個方向。艾拉這才看到四周滿滿都是半人高的怪物。怪物們靠著翅膀前端的爪子攀在樹木的主干上，樹冠里也黑壓壓地站得整片都是。

    「蝙蝠？」

    「哪有蝙蝠長羽毛的？不管了，躲好！」

    愛蓮娜高舉魔杖大喊一聲，魔杖尖端炸出魔力絲線。絲線如天女散花，垂落形成簾幕，纏住俯衝過來的數(shù)隻怪物。怪物受痛落地，牠們用前翼撐起上身，甩水似地將愛蓮娜的元素魔法甩開，接著張口發(fā)出威嚇聲。艾拉魔杖前指，左手輔助收攏魔力，用風(fēng)魔法壓縮空氣，解壓瞬間放出震波掀翻怪物。

    「不行，風(fēng)魔法沒有用。艾拉，靠過來！」

    愛蓮娜編織出一條魔力鞭左右舞動，怪物忌諱愛蓮娜的魔法，隔著距離圍成一圈，等待愛蓮娜露出破綻。

    愛蓮娜揮舞長鞭不到兩分鐘便開始微微喘氣，一隻怪物趁隙從愛蓮娜背后俯衝靠近，抓住愛蓮娜的肩膀?qū)⑺系娇罩小９治镆粋€抓不好，愛蓮娜落到地上。

    「愛蓮娜！」

    艾拉再一個震波轟走撲向愛蓮娜的怪物，自己也被怪物撲倒。她反身踹開怪物，轉(zhuǎn)頭就看見愛蓮娜雙手護著頭，另一隻怪物正瘋狂撕咬愛蓮娜的前臂。艾拉手腳并用衝到愛蓮娜身邊，擠開怪物，將愛蓮娜護在身下，發(fā)動風(fēng)魔法做成三層半圓形的防護罩。

    怪物們衝撞防護罩發(fā)出沉悶的「砰砰」聲。試過幾次發(fā)現(xiàn)過不去，怪物們飛到空中往下俯衝，試圖穿過防護罩。一層、兩層……怪物們的攻勢逐漸逼近兩人。艾拉忍住心里生出的絕望感，查看愛蓮娜的傷勢。

    血rou模糊。

    艾拉差點吐出來。她捂著嘴巴，拍愛蓮的臉頰：「愛蓮娜，快醒醒。我們現(xiàn)在該怎么辦？」愛蓮娜神智不清地呢喃。艾拉大叫：「快點！」

    愛蓮娜好不容易睜開眼睛，她艱難地看著查看現(xiàn)況，動動嘴唇：「幾個風(fēng)魔法？」

    「什么？你說什么？」

    「你能同時用幾個風(fēng)魔法？」

    「我想還能再兩個?！?/br>
    「那……?！?/br>
    愛蓮娜很虛弱，艾拉只能湊到愛蓮娜的嘴邊聽她說話。聽完，艾拉依照愛蓮娜的指示行動。她減弱最外層的防護罩，加強第二層，并將兩層防護罩之間的空隙抽成真空。艾拉凝聚心神，在怪物穿過第一層防護罩的瞬間，加強內(nèi)外兩層防護罩的強度。

    怪物被第二層防護罩擋下，想要脫出卻被第一層防護罩困住，牠掙扎、掙扎，然后……。

    「不要看?！?/br>
    愛蓮娜把艾拉拉到自己的懷里。上空怪物的血、腸、內(nèi)臟從嘴巴和肛門噴射出來，濺得防護罩里紅光一片。連續(xù)三、四隻怪物都落得同樣下場。不久，怪物碰撞防護罩的聲音逐漸停止。

    「牠們離開了嗎？」艾拉想要抬頭，卻被愛蓮娜壓下。

    「不要亂看，再等一下。」

    怪物們的血rou填滿了兩層防護罩之間的間隙，愛蓮娜看不清外面的情況，只見鮮紅的防護罩之外有一個模糊的黑色輪廓。隨著艾拉將空氣抽走的風(fēng)魔法逐步清除血rou，黑影的輪廓越來越清晰、越來越……。

    巨大的衝擊力將兩人連帶防護罩一起掀飛。

    一陣天旋地轉(zhuǎn)，愛蓮娜回過神來的時候已經(jīng)位移了好長一段距離。艾拉則在一旁靠著樹干坐倒。愛蓮娜迷茫地抬頭，視線被巨大的身影佔據(jù)。

    和牛一樣大的黑色惡犬瞪著她們來回踱步。

    「艾拉，小心！」愛蓮娜大叫讓艾拉側(cè)身。一道風(fēng)如刀刃砍破艾拉身后的樹皮。愛蓮娜喊道：「快離開！牠會用風(fēng)魔法！」

    又一道風(fēng)吹向艾拉。艾拉雙手護著臉，用風(fēng)魔法把黑犬的攻擊彈開。瞬間煙霧彌漫，樹木的破片四散。艾拉向前翻滾，快跑到愛蓮娜身邊，為她擋下另一波攻擊。

    「已經(jīng)不行了，連怪物都會用魔法。」

    愛蓮娜看著黑犬感到絕望。剛剛半鷹半狼的怪物會離開應(yīng)該是忌諱這隻黑犬。面對以一擋百的魔物，她們怎么可能有機會逃出生天？

    「不要放棄。」艾拉咬牙站穩(wěn)腳跟，舉起手中的青竹魔杖。

    「你要做什么？」

    「雷電生成魔法?！?/br>
    「等等，元素魔法穿不過牠們的毛皮。呀！」

    愛蓮娜還沒說完，魔力從艾拉身上噴涌而出，這次艾拉魔力的濃度可比經(jīng)過電氣石提煉、壓縮過后的魔力絲線。愛蓮娜大驚失色。她靠艾拉太近，只能閉上眼睛等魔力淹沒自己。三秒之后，愛蓮娜睜開眼睛，才發(fā)現(xiàn)自己平安無事。艾拉的魔力溫柔地浸潤著她。

    「為什么艾拉魔力的頻率跟我一樣？」

    愛蓮娜震驚地看著自己的手掌，不過木頭的爆裂聲將她拉回現(xiàn)實。這次艾拉的魔力不只使植物凋萎，還直接將樹木中的汁液蒸發(fā)成水氣。

    整個森林里光線扭曲搖擺，如同煉獄焰火奔騰。

    黑犬將自己的魔力纏繞在身上，阻止艾拉的魔力涌入。為了保持這個狀態(tài)，牠不只無法使用魔法，連行動都變得遲緩。

    艾拉用的是上級輔助魔法?魔力場召喚。

    艾拉的魔力壓制黑犬的行動。但黑犬并沒有受傷，牠瞪著血紅色的眼睛一步一步前進，緩慢而確實。

    「艾拉，快后退！」

    不管愛蓮娜怎么呼叫艾拉，艾拉都沒有回應(yīng)。愛蓮娜只聽艾拉嘴里唸唸有詞：「圣父、圣靈與圣子，全能的神，萬物的主宰，我向禰祈求……?！闺S著祝唸進行，艾拉涌動的魔力場逐漸平穩(wěn)下來，在空間中展現(xiàn)出難以置信的一致與穩(wěn)定。

    這是中級輔助實技?詠唱術(shù)……不對，是上級輔助實技?圣禱。

    艾拉奮力舉手，將魔杖指向天空。一絲細細的魔力從魔杖尖端放出，順著艾拉剛剛整平的魔力場向上飛升、盤旋、直達天聽。半空中魔力網(wǎng)狀噴射開來，攫住數(shù)個含有小水滴的空氣團。空氣團被艾拉的魔力拖著兩兩上下交錯而過。空氣團中的小水滴互相碰撞，接觸點正負電荷中和，水滴彈開之后各自帶電。不同空氣團帶不同電荷，天上的云開始聚積龐大能量。

    上級風(fēng)魔法?雷云生成。

    「艾拉，你在森林里用落雷有什么用？」

    如果沒有導(dǎo)正雷電路徑，自然落下的雷電在森林里也只會打到樹上。黑犬就在眼前了。愛蓮娜想去拉艾拉后退，然后就看見一絲魔力從天而降，躲過風(fēng)、沙塵和水氣，連到黑犬頭上。

    「哈、哈哈?！?/br>
    愛蓮娜傻笑出來。這哪里是「雷電生成魔法」？這分明是麥西亞王國戰(zhàn)爭時期反敗為勝的關(guān)鍵武器、由長老僧侶團齊心合力才能發(fā)動的傳說魔法。

    上級環(huán)境魔法?天雷召喚！

    下一刻，炙熱的白光在眼前迸發(fā)。巨大的轟鳴、熱和能量衝擊、包圍，最后吞噬愛蓮娜的一切感官。

    愛蓮娜失去意識。

    ----

    如果大家覺得喜歡，還請多多收藏與留言！

    終于回收艾拉只會雷電生成魔法的伏筆：那根本不是雷電生成魔法呀！

    話說這回是難得的動作戲，希望大家看得滿意。

    下回，獨居的森林魔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