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笑得開心，唇角揚(yáng)起很大的弧度，高挺的鼻梁，從側(cè)面看來，更加挺拔俊朗。

    蘇沐柔站在一旁，就這樣靜靜看著他的側(cè)顏。

    她以前不是個(gè)喜歡大笑的人，她娘教她的便是笑不漏齒。

    如今……聽柳贏這番話，她實(shí)在是忍不住，大笑出聲。

    她扶著門框，幾乎是笑彎了腰。

    “哈哈……鐵牛！你可真行。”蘇沐柔捂著肚子，眼角甚至笑出了淚花。

    “這名字挺好的呀?！?/br>
    柳贏后知后覺，他抬手拍了拍門，又朝里頭喊了一句：“老張，我先走了，你千萬要照顧好鐵錘一家，我明日再來看他們……”

    ——*——

    離開城南窄巷子，柳贏與蘇沐柔一起回了胭粉鋪。

    只是……剛到胭粉鋪，卻見管家著急忙慌站在鋪?zhàn)娱T口。

    “少爺，少夫人，出大事了，夫人讓你們趕緊回去?！?/br>
    柳贏與蘇沐柔趕緊趕回柳家，正見大門口站在一堆人，他們手里拿著單子，擠在大門前，敲門叫罵。

    管家無奈，只好帶著兩人，走了后門。

    蘇沐柔心里犯嘀咕，等到了前廳，正聽見柳夫人的罵聲。

    “柳元州，你腦子里裝的是漿糊么？我早提醒你，不要囤這么多貨，你表面答應(yīng)下來，背地里竟然簽了這么多的單子？”

    柳老爺一臉局促不安，他縮著脖子坐在凳子上，不敢看柳夫人，只小聲嘟囔道：“我哪里知道，朱家今年發(fā)船晚？往年的時(shí)候，朱家的海上生意最為熱鬧，到了四月底，便搬貨入艙，啟程遠(yuǎn)航，可是……可是如今已經(jīng)到了五月，還沒有動(dòng)靜。”

    “你哪里知道？你做了這么多年生意，雞蛋不能放在一個(gè)籃子里的道理，你不懂么？”柳夫人咬牙切齒，她心里頭堵得慌，挽起袖子想要打人，眼角瞥見蘇沐柔與柳贏，趕忙收了手，迎上去說道：

    “外面那些人沒傷害你們吧？”

    “這兩日，你們先不要出門。”

    “娘，到底出了什么事？”柳贏一臉著急，顧??x?不上腳上的傷，急忙跑到八仙桌前，直接問他爹說：“老柳，你是不是闖了大禍？”

    “我還不是為了你？”

    柳老爺眼眶發(fā)紅，他將手里的杯子摔了出去，罵道：“朱彥亭如今不在江城，派了個(gè)管事的掌柜，那掌柜推脫不簽我柳家的單子，說是什么時(shí)候等船只起程，他再簽。如今到了五月，朱家還沒有動(dòng)靜，咱家囤積的茶葉，絲綢，瓷器都只付了定金，等著朱家的錢結(jié)尾款呢。”

    說到這里，柳老爺漲紅了臉，繼續(xù)罵道：“我是被朱家給坑了，他們說是今年海上生意的采辦，全用柳家的，結(jié)果遲遲不簽單發(fā)船，不就是逼著柳家降價(jià)貼錢，好把貨物低價(jià)賣給他嘛？”

    柳老爺咬牙切齒：

    “我偏不低價(jià)賣給他，如今包括江城在內(nèi)的幾個(gè)城鎮(zhèn)，所有的瓷器，絲綢，茶葉等物什，大部分都在我柳家手上，他不出船是吧？那咱就這樣耗著，過了六月，天氣轉(zhuǎn)熱，他們在想出船做海上生意，可就晚了。”

    “貨物都在咱們手上，咱怕什么？該怕的是他朱家才是，他們今年沒貨，做不成海上生意，損失的可比咱們還大?！?/br>
    柳老爺振振有詞，說的頭頭是道。

    柳夫人卻不贊成，絲綢、瓷器的還好，放兩年，慢慢賣，損失不大。可茶葉不行，今年的新茶留到明年，可就全變味了。

    “你和那朱家的掌柜，再好好商量商量，咱們價(jià)錢上也能談，何必走到一個(gè)魚死網(wǎng)破的地步？”柳夫人嘆息一口氣，冷靜下來勸說。

    “我自然與朱掌柜商量過，可對方開口就砍了五成價(jià)，這生意要是做了，咱們忙乎了這么久，不僅不賺錢，還得貼出去不少。”柳老爺一拍桌子，強(qiáng)勢說道：

    “他們欺人太甚，這貨，我留在手上慢慢賣，死活也不出給他們?！?/br>
    “你倒是個(gè)有脾氣的，可外頭那些人怎么辦？別人拿著單子，找你來結(jié)尾款呢?！绷蛉顺钤茟K淡，她放才粗略算了一筆，數(shù)目太大。她就算拿出柳家所有的積蓄，再加上她的嫁妝，也不一定夠。

    “我這里還有一些錢，先拿出去用。”柳贏從懷里掏出所有的積蓄，將一摞銀票放在了八仙桌上。

    朱彥亭之事，本就是因他而已，朱家因此坑害柳家，也有他的責(zé)任在里面。

    “我這里也有點(diǎn)積蓄……”蘇沐柔將原先從柳贏那里賺來的銀子，連著她胭粉鋪這個(gè)月賺的銀子，一起交到了柳夫人手上。

    “怎么能拿你的錢？”柳夫人眼眶泛紅，推脫著不讓蘇沐柔出錢。

    “婆婆若當(dāng)我是自家人，這錢一定要收著?！碧K沐柔堅(jiān)持，臉上擔(dān)憂更甚。

    朱家在京師花銷極大，除了暗地里有人孝敬的銀子，這海上生意賺的銀子，也是不可或缺的一大筆。

    這般算來，朱家的海上生意，定然不會(huì)也不敢停。他們?nèi)缃竦搅宋逶逻€不出海，不過是逼著柳家降價(jià)出貨。

    若是柳家咬牙不出貨，朱家無貨可用，他們會(huì)不會(huì)想出其他害人的法子？

    第22章 22-京師的風(fēng)云

    夜，寂靜如墨。

    朱國公府上，此時(shí)，燈火通明，歌舞升平。

    高座之上，朱彥亭一襲湛藍(lán)錦衣華服，懶懶倚靠在軟榻之上。他的身側(cè)身著清爽的女子，絡(luò)繹不絕，有彈琴跳舞的，亦有投懷送抱的。

    室內(nèi)奢靡至極，歡聲笑語不斷。

    直至，一聲粗魯?shù)孽唛T聲，將這一切打斷。

    朱國公[朱有光]，身著金藍(lán)色官服，足蹬白底官靴，一臉惱怒看著眼前。

    “都愣著干什么？沒看見我爹進(jìn)來了嗎？還不快些滾過去伺候?！敝鞆┩ゆ移ばδ?，推了推身側(cè)的女子。

    “滾出去?！敝煊泄饷嫔粣偅忠粨]，便從身后涌出無數(shù)奴仆，將室內(nèi)的美人兒，一一拎了出去。

    朱彥亭冷冷看著這一幕，卻不出聲，只兀自飲酒埋怨：“你將我從江城召回來，卻讓我整日呆在府上，不準(zhǔn)出門。這般與我，與監(jiān)牢有何異？”

    “我還不如回江城呢！”

    “逆子，若不是你在京師惹下禍端，我在朝堂之上何必處處受【蕭嚴(yán)】的氣？”朱有光含恨剜了朱彥亭一眼，拂袖坐在朱彥亭身側(cè)，長嘆一聲，繼續(xù)說道：

    “如今正是給榮王殿下積攢人脈的時(shí)候，你得罪誰不好，偏偏得罪了周將軍？他的女兒死在咱們朱府上，若不是你爹反應(yīng)快，毀尸滅跡，將人沉了塘，這會(huì)兒，你早死了一百次了?！?/br>
    “那小丫頭烈性難馴，她自刎而亡，與我有何干系？”朱彥亭滿不在意，繼續(xù)飲著杯中美酒，嘻嘻哈哈跟他爹說道：“還是我爹英明，又救了我一次。”

    “我來世還給你當(dāng)兒子！”

    “……”

    朱有光一臉無奈，他理了理衣袖，突然正色問道：“往年四月，咱們朱家的船已經(jīng)出海了，如今都到了五月份，怎么還沒有動(dòng)靜？”

    “這海上的生意，可是你爹好不容從皇后娘娘那里求來的，你若是搞砸了，斷了朱家的財(cái)路，就算我饒了你，你皇后姑姑也饒不了你?！?/br>
    “江城那邊，我讓人盯著呢，不會(huì)出什么岔子。”

    朱彥亭滿不在意揮揮手，他一臉慵懶靠在軟榻上，小聲埋怨：“每年累死累活賺的錢，大多進(jìn)了皇后姑姑的口袋，這生意……做的真沒意思?！?/br>
    “你說什么呢？腦袋不想要了？”

    朱有光一臉警惕，他抬手捂著朱彥亭的嘴，苦口婆心勸道：“兒啊，如今……咱們和榮王殿下，是一條船上的螞蚱，若是拼盡全力扶持榮王殿下登基，咱們朱家也能跟著水漲船高，若是……讓那蕭嚴(yán)小兒當(dāng)了皇帝，你的小命要和朱家一起完嘍！”

    “爹，榮王不過五歲，一個(gè)小屁孩，就算當(dāng)了皇帝又能如何？”朱彥亭嘿嘿一笑，靠在他爹耳邊又道：“不如……咱們自己來，我看我爹就有九五至尊之氣。”

    “你胡說什么？”朱有光氣的胸口上下浮動(dòng)，看起來氣得不輕。

    他倏地站起身，指著朱彥亭的鼻子罵道：“這等大逆不道的話，你再敢說一次，我找人割了你的舌頭。”

    “好好，我不說。”朱彥亭開口服軟，只眸子晦暗不明。

    別以為他什么都不知道，他爹和他姑姑的那點(diǎn)腌/臜事，他可是知道的清清楚楚。

    榮王殿下？

    哼，不過是一個(gè)混淆龍脈的野種罷了。

    還真能讓他一步登天了不成？

    大大咧咧躺在軟榻上，朱彥亭自顧舉著酒瓶豪飲，胸腔內(nèi)充斥著無數(shù)暗火，熱的他渾身不在。

    他拍了拍胸口，將酒瓶抱在懷中，任由酒水撒出，沾在身上卻不顧。

    隱約間，他想起在江城見過的那位小娘子，眸子清亮，明媚招人。

    “真想回江城看一看呀！”他嘆息一聲，倒頭想睡，卻聽門外傳來輕輕的敲門聲。

    貼身侍從拿著只信鴿，從門外走進(jìn)來。他取下信鴿身上的紙條，雙手并攏，恭敬呈上。

    朱彥亭懶洋洋接過，只看了一眼，倏地坐直了身子。

    “那柳家還真是冥頑不靈，逼他降價(jià)，他竟然不從？”

    “既然不愿意破財(cái)免災(zāi)，那就讓災(zāi)難碾過去吧。”

    “吩咐朱鳴盡快行事，對了……那柳家的小娘子，可得給我留好了?！彼帎艕判χ质疽鈦砣送讼?。

    ——*——

    江城，柳家。

    蘇沐柔憂心忡忡，她將心中所憂，一一分析給柳贏聽，末了又說道：“朱家無貨可出，保不準(zhǔn)會(huì)使出其他的手段。”

    “咱們沒有任何倚靠，不如……明天再與朱掌柜商量商量。”

    “我爹方才說了，朱家不愿松口，堅(jiān)持要砍價(jià)五成才行。”

    “這等強(qiáng)買強(qiáng)賣的生意，我們柳家可不做?！绷A搖頭，不蒸饅頭爭口氣，那批貨不出給朱家，他們留在手上慢慢賣便是。

    只是他爹簽的單子多，這尾款一項(xiàng)，需要花費(fèi)柳家所有的銀兩，可能還要賣些鋪?zhàn)拥仄醪拍苎a(bǔ)上。

    “可朱家與普通生意人不同，民不與官斗?！碧K沐柔自小見她爹和她哥做生意，耳濡目染，自然知曉一些潛在的規(guī)則。

    有時(shí)候，為了賣官家一些面子，明知是吃虧貼錢的生意，也還是要做的。

    “沐柔，你可曾想過，若此次柳家退步，保不準(zhǔn)朱家會(huì)得寸進(jìn)尺？這以后在江城，柳家還有什么立足之地？”

    望著窗外的明月，柳贏暗暗嘆氣，不是他不想，而是不能。

    “柳家在江城可有什么關(guān)系，我爹以前說過，一般遇到這種僵持不下之事，需要找個(gè)和事佬，幫忙兩邊游說，也許還有轉(zhuǎn)機(jī)?！碧K沐柔坐在柳贏身旁，給他出主意。

    “并無任何過命的交情，不過都是些需要錢財(cái)，維系感情的泛泛之交。”柳贏搖頭，面色不好。

    他從小便痛恨世家這種同流合污、官官相護(hù)的風(fēng)氣。

    沒想到今日，卻要想辦法靠這種關(guān)系，幫柳家度過難關(guān)。

    “這些事，你先不要cao心。待到明日，我去找張良和李文瑞??x?問一問?！绷A安慰蘇沐柔，催她回去歇息。

    他自己躺在床上，輾轉(zhuǎn)反側(cè)，睜眼熬到了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