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回 一波未平一波起(上)
「我已經(jīng)命人傳訊至宮中,等等紫嫣應(yīng)該就會到了。我說你們倆不是經(jīng)驗豐富嗎?快幫我出出主意?!箘⑾4咀⒉话?,對著兩個兄弟道。 廣陵王府前廳,燕城三俊齊聚一堂,卻愁眉苦臉,一籌莫展。 凌楓辰敲著手中摺扇,嘆道:「希淳啊,不是我要說你,人家洛姑娘都不反對了,你當(dāng)時在那邊堅持只娶一妻,你瞧,現(xiàn)在里外不是人了吧?」 傅宇軒捶了他一把,說道:「有你這樣安慰人的嗎?快想想辦法,別凈瞎說些無用的。」 凌楓辰吃痛,連忙點頭稱是,也細(xì)細(xì)思索起來。 三人討論未果,卻聽前門傳來了門子的呼聲:「紫嫣公主駕到!」 傅宇軒「啊!」地叫了一聲,連忙道:「來不及了,見機行事吧!」 凌楓辰卻對著劉希淳道:「去,去幽蘭園,良辰美景,有助于談心攤牌?!?/br> 劉希淳白了他一眼,卻還是決定採用他的建議。 他對著兩人道:「我先去準(zhǔn)備準(zhǔn)備,等等紫嫣進(jìn)門后便請她來幽蘭園?!?/br> 說完急沖沖地奔向后院,三人手忙腳亂,全沒了平時的從容瀟灑。 幽蘭園內(nèi),香氣滿園,兩人漫步在紫藤花架旁。 本應(yīng)該是個浪漫的氛圍,此時卻各懷心事,氣氛略顯尷尬。 謝紫嫣終于忍不住了,她先開口道:「希淳,你特地請人進(jìn)宮傳信,說有重要之事相商,究竟要和我說甚么呢?」 她語帶羞意,自從確定了自己和劉希淳的婚事后,每次見到劉希淳,心中都微微有異樣的感覺。 劉希淳深吸一口氣,停下腳步,轉(zhuǎn)過身,慎重地道:「紫嫣,我想有些事,我們得好好談一談了?!?/br> 謝紫嫣也停下腳步,望著劉希淳,只見劉希淳終于道:「是有關(guān)我們倆的婚約…」 謝紫嫣聽了心下大喜,眼神中藏不住喜悅,期盼地望著劉希淳。 卻聽他緩緩道:「如果是幾年前,皇后娘娘要讓你嫁給我,我想…我應(yīng)該會坦然開心的接受。」 謝紫嫣靜靜地聽著,劉希淳繼續(xù)道:「但是…」 謝紫嫣見劉希淳神色緊張,支支吾吾,笑道:「希淳,有什么話就直說好了。我們相識這么多年,知根知底,還有什么不能說的呢?」 劉希淳手心微微滲汗,他看著謝紫嫣。 只見紫嫣公主今天一襲粉紫色的長裙,外罩杏黃色的褙子,兩頰上若有似無的紅暈,藏不住的春色令這個京城第一美人更顯動人。 劉希淳不愿傷害她,但他現(xiàn)在手足無措,思量許久。 終于,他下定決心,神色謹(jǐn)慎地對謝紫嫣道:「可是今時不同往日,最近這些日子…發(fā)生了一些事。我覺得如果我就這么接受長輩的安排,那么不只對我,對你更是不公平,我不是那個可以給你幸福的人。」 謝紫嫣臉上的笑容忽然僵住,她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甚么。 愣了一會兒,她道:「什么,你是什么意思?我聽不懂,你說清楚一點…」 劉希淳放手一搏,嘆道:「我想,我們那個婚約就當(dāng)作…沒有這回事吧。在我心中,你就像是我的meimei一樣,我找機會便去和我娘說…」 謝紫嫣此時才反應(yīng)過來,她有些激動道:「你特地把我從宮里找出來,就是要跟我說,你想悔婚…你不要我了?」 這還是最近這些年以來,劉希淳極少次的一次特地派人傳信,找謝紫嫣出來。 她接到消息時開心得差點喊出了聲,一路上乘著轎子,整顆芳心小鹿亂撞,幻想過無數(shù)種見面時的情景。 這幽蘭園倒是猜到了,卻怎么也想不到會是這樣的事情。 想著想著,那淚珠不知不覺已掛在眼角旁,好似隨時都會掉出來, 劉希淳見狀,連忙回道:「不是不是,我一直以來,便都把你當(dāng)成是我的meimei,還有知己,我們現(xiàn)在這種摯友的關(guān)係不是很好嗎?」 謝紫嫣忍不住了,她提高聲量,激動地道:「自你從江南回來,我就覺得你有些…有些怪異。我們從小一起長大,在御花園,在鳳陽閣,在幽蘭園的一切,難道你都忘了嗎?」 劉希淳急著解釋道:「我怎么會忘記,我們在御花園內(nèi)嬉戲撲蝶,在鳳陽閣中吟詩下棋,在幽蘭園里賞花品茗,這些種種,在我的人生中都是非常寶貴,絕對不可抹滅的回憶。但是,我不能娶你為妻,你跟了我不會幸福的…」 他愈說愈激動,面上的青筋微浮,全沒了平日的淡然。 謝紫嫣神色凄然,淚水早已潤濕了雙頰,她泣聲道:「甚么不會幸福,這些…全都是你想擺脫我的說詞而已。淳公子,您不用擔(dān)心,也不用麻煩了。既然你不喜歡我,我謝紫嫣再怎么不知羞恥,也絕不會賴著你不走!」 她雖然淚流滿面,但堅毅的眼神透著滿滿的不甘。 劉希淳向前一步,著急道:「紫嫣,對不起,我不想傷害你。只是,我真的配不上你…」 謝紫嫣紅著眼,硬氣地道:「你不用跟我道歉,我不是那種死纏爛打的女人,既然你都說得如此明白了,那我會自己去和娘娘退婚。您放心,不會損害到你廣陵王的清譽。」 她話一說完,望了劉希淳一眼,眼中有太多的酸楚,轉(zhuǎn)身便要走。 劉希淳連忙向前抓住她,喊道:「紫嫣,你不要這個樣子,我們可以好好商量啊…」 謝紫嫣瞟了他一眼,冷然道:「王爺,您再這樣糾纏不清,我就是跳到黃河也洗不清了,你不要面子,我還要尊嚴(yán)??!」 說完,大力甩開了劉希淳的雙手,逕自向園外跑去。 幽蘭園內(nèi),劉希淳獨自一人失魂地走著,周圍壟罩著無形卻又懾人的巨大壓力。 他看到謝紫嫣那故作堅強的神情,那不服輸、好面子的個性,心中無比愧疚:「你如果罵我,甚至是打我,我可能還會好受一點。誰知你竟然這么有風(fēng)骨,這么好自尊,就這樣接受了這個事實,獨自地一肩扛起。紫嫣…你可知道,就是因為如此,我才更感受到自己的無能,我的心才更痛啊!」 牡丹乃花中之王,眾人只知她艷冠群芳,卻沒料到,即使將要凋零,她也不可能接受他人的同情,甚至是憐憫。不是因為她不需要,而是因為…沒有人能給的起。 忽然,紛亂的思緒中,閃出了一些零碎的畫面,劉希淳知道,自己又回憶起了當(dāng)時在杭州的那個奇怪的夢,他越想越自責(zé)。此時,幽蘭園里沒有蘭香四溢的芬芳,只有秋風(fēng)肅穆的寂寥… 芙蓉閣內(nèi),西樓中洛霞正靜靜地彈著綠綺琴,忽然,一陣急促的跫音響起,隨后便見門口站了一人。 洛霞奇道:「紫嫣姊姊,你怎么站在門外,快進(jìn)來啊?!?/br> 她連忙起身,向前迎去。這才發(fā)現(xiàn)謝紫嫣雙眼通紅,滿臉淚痕。 她咦了一聲,問道:「紫嫣姊姊,發(fā)生什么事了?」 謝紫嫣在洛霞的攙扶下,來到了椅旁。 她終于忍不住了,放聲大哭,似要把內(nèi)心的苦楚不甘一股腦兒宣洩出來。 洛霞在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幕弄的有些不知所措,她輕拍著謝紫嫣的背,柔聲問道:「紫嫣姊姊,如果你真把我當(dāng)成meimei,那就不要把事藏在心里,說出來,心里也會舒坦點?。 ?/br> 謝紫嫣聽了抬起頭來,她淚眼迷離地望著洛霞。 洛霞點點頭,關(guān)心地問道:「說吧,怎么哭成這個樣子?是誰那么大膽,竟敢欺負(fù)我們公主殿下?」 謝紫嫣頓了許久,才斷斷續(xù)續(xù)地道:「是…是希淳?!?/br> 說完又逕自哭了起來,剛剛在園中忍住的淚水,全都壓抑不住了,哭得稀里嘩啦,故作的堅強全部崩潰了。 洛霞聽了有些錯愕,她頓了頓才緩過神疑道:「王爺?他怎么欺負(fù)你了?」 謝紫嫣帶著哭腔,連忙搖搖手,解釋道:「不是…不是,他沒有欺負(fù)我,他…他不要我了?!拐f完又放聲大哭了起來。 洛霞此時才明白,原來是劉希淳去找她講明婚約的事情了。 但其實就是因為自己,才會有今天的事,所以她也不知道該怎么安慰謝紫嫣,口中喃喃道:「我不是和希淳說過,不要太強硬,不要傷了人家的自尊心,怎么這么不會說話…」 誰知道此時趴在洛霞身側(cè)的謝紫嫣,卻聽得一清二楚,她抬起頭來,瞪著那雙淚眼汪汪的大眼睛指著洛霞。 過了許久,才緩緩露出一抹凄涼的笑容:「原來如此…原來是這樣啊,我還想說他怎么捨得把綠綺琴輕易的送出去…從江南回來便同住一個屋簷,我怎么沒有早猜道,原來,他喜歡的是你啊…」 洛霞手忙腳亂,結(jié)結(jié)巴巴地道:「紫嫣姊姊,你不要這樣,我…我不知道該怎么跟你說…」 正當(dāng)洛霞無地自容,手足無措的時候,忽見劉希淳推門而入,他邊行邊道:「是,我喜歡的人就是洛霞。紫嫣,你有什么怨恨憤怒,全部都對著我來就好。」 劉希淳本來不想這么直接地說出來,但他知道若再不講明白,傷害到的就會是兩個姑娘了,所以他下定決心,堅定地牽起洛霞的手。 洛霞想要掙脫,她望著眼前的謝紫嫣,口中忙道:「希淳不要…」 卻見謝紫嫣站起身來,明明淚流滿面,卻笑道:「原來…我全都明白了,你們瞞我瞞得好苦啊…」 說著說著,她擠出最后一絲勁力,向外奔去… 劉希淳和洛霞呆立在原地,卻聽門外一聲驚呼,連忙向前追去。 到了廳門,卻見謝紫嫣指著傅宇軒及凌楓辰,劉希淳看到這幕心中暗叫:「慘了,他們倆在外面偷聽被發(fā)現(xiàn)了?!?/br> 謝紫嫣不敢相信地看著眼前的兩人,她顫抖地道:「原來,原來你們兩個也早就知道了…」 兩人像犯了錯的孩子被當(dāng)場抓包,不敢看她。 謝紫嫣見了兩人的反應(yīng),心中涼了一大半,她無力地道:「我還在想,你們?nèi)齻€最近時常竊竊私語,見我來了便神色慌張,種種反常的舉動…原來,一直以來就只有我被蒙在鼓里。本來以為,我們是無話不談的好朋友,沒想到…你們到底把我當(dāng)作什么?」 謝紫嫣的淚已經(jīng)流不出來了,或許是流乾了,或許是心涼了。 她是最高貴的公主,從小到大都是眾星拱月,被捧在手心上呵護長大的。現(xiàn)在卻如此地狼狽不堪,她從來沒有這種被全天下背叛的感覺。 劉希淳向前一步,心疼地看著謝紫嫣,他不知道該怎么安慰她。 想了許久,他才問了一句:「紫嫣,我們還像從前那樣,好嗎?」 謝紫嫣像是聽到了一個笑話,但她卻笑不出來。 她只是直直地望著劉希淳,嘴上緩緩說出一句話:「你以為曾經(jīng)擁有的東西被奪走之后,我們還能奢求回到?jīng)]有那樣?xùn)|西的時候嗎?」 說完頭也不回,向大門奔去,留下不知該如何是好的四人。 世情薄,人情惡,雨送黃昏花易落。曉風(fēng)乾,淚痕殘,欲箋心事,獨語斜闌。難,難,難! 人成各,今非昨,病魂常似鞦韆索。角聲寒,夜闌珊,怕人尋問,咽淚裝歡。瞞,瞞,瞞! 當(dāng)日凌楓辰與傅宇軒直接在廣陵王府住了一宿,翌日清晨,燕城三俊和洛霞本想偷偷出門散心,卻被早起的凝月及老歐發(fā)現(xiàn)了。 他們見四人神情奇怪,心下?lián)鷳n,便執(zhí)意要跟著去。 劉希淳心想不無不可,從府中牽了三匹馬,三俊各騎一乘,凝月及洛霞則乘馬車,老歐負(fù)責(zé)駕駛。 六人悄悄地離開了王府,凌楓辰提議到京城郊外的大草原,就是上次洛霞學(xué)騎馬的地方。因此,眾人出了城門便駛上小道,逕自向草原行去。 一行人行經(jīng)繁密的樹林時,忽然,一個黑影從天而降,無聲無息,就這么落在了最尾端的馬車廂上。接著一個翻滾,貼齊廂身,躲到了車后。 老歐警覺心高,略覺不對勁,回頭望了廂頂一眼。 卻見空蕩蕩的,哪里有什么東西。車內(nèi)的兩女正在聊心,更是沒有發(fā)現(xiàn)任何異樣,竟然沒有一人察覺,此時車上已多了一人。 秋高氣爽,碧草接天,一望無際的的草原,雖然和春夏相比略顯蕭瑟,卻還是令幾人心曠神怡。 兩女走下馬車,三俊飛身下馬,大家踏上松軟的青草地上,舒展著筋骨。 忽然聽到老歐沉聲喝道:「閣下搭了一路的便車,也該現(xiàn)身了吧?」 幾人聽了都是一驚,尤其是兩個姑娘,更是驚呼了出來。 因為老歐話聲一落,便見車后有一人緩緩走了出來。 那人嘴上露著一抹邪魅的笑容,笑道:「不愧是廣陵王府的大總管,機警過人,連老夫都能發(fā)現(xiàn),不簡單??!」 眾人見他一身暗紅色的長袍,年約五十來歲,身材修長,嘴上兩橫鬍鬚甚是明顯,雙手負(fù)在背后,一副氣定神間的樣子,雖然面露笑意,卻令眾人不寒而慄。 劉希淳知道來者不善,警惕地站到眾人身前,冷然道:「老前輩是何人,為何要跟蹤我等,你可知道我們的身份?」 卻見那紅衣男子一副漫不在乎地望著他,輕輕地回道:「當(dāng)然知道,我奉少主敕令,前來取你劉希淳的頭顱。其馀無關(guān)人等速速讓開,不然等我改變心意,想走也走不了?!?/br> 他面不改色地說出這句話,云淡風(fēng)輕,彷彿只是在說一件再尋常不過的小事。 傅宇軒和凌楓辰一驚,連忙向前與劉希淳站在一起。 傅宇軒見來者有恃無恐,應(yīng)該不是簡單人物,便問道:「少主?敢問前輩是長生教中人嗎?」 他的面上雖不動聲色,手卻已按上腰間的繡春刀柄上,以防對方突然動手。 卻聽那人輕笑一聲,不屑道:「別緊張,我周屠雖是圣教中人,卻最不屑那偷偷摸摸之事?!?/br> 話鋒一轉(zhuǎn),面色一沉,雙眼銳利地盯著幾人道:「不然,你們早已身首異處于荒郊野嶺了,還能與我在這說話?」 傅宇軒知道他并不是托大,以他這種悄無聲息的身法,若在半路偷襲,后果不堪設(shè)想。 卻聽旁邊傳來一陣輕笑,凌楓辰輕蔑地道:「我還以為來了什么了不起的人物呢,什么周屠?沒聽說過?!?/br> 劉希淳暗自苦思,心道:「邪教中的確沒聽說過這號人物,但那人渾身透著強大的威懾力,內(nèi)功深不見底,確實是個絕頂高手,比起歐陽德只高不低?!?/br> 劉希淳正暗暗提防,卻聽傅宇軒忽然失聲道:「殺神周屠?」 劉希淳心下一緊,卻疑惑道:「殺神?他不是早已退出江湖,銷聲匿跡了嗎?怎么會在此…還加入了長生教?」 卻見周屠向前慢慢走來,一直背在背后的雙手終于拿到胸前。 隨著洛霞的驚呼,眾人退了數(shù)步,因為他們看到,這周屠的手上竟然裝著一對造型怪異的鐵爪,鋒芒凌厲,彷彿隨時能把人撕成兩半。 燕城三俊齊聲訝道:「破魂爪?你是闇魅陰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