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回 風(fēng)花雪月證奇緣(下)(大結(jié)局)
當(dāng)天晚上,劉希淳望著從小住到大的臥房,環(huán)顧一眼,忍住心中的不捨,拿起包袱正準(zhǔn)備轉(zhuǎn)身離去。 忽見門外站著一人,此時已近子時,劉希淳嚇了一跳,卻聽一個熟悉的聲音道:「公子…終于要走了嗎?」來人竟是凝月。 劉希淳訝異地道:「凝月,你…你怎么知道?」 卻見凝月笑了笑,那笑顏還是那么的沁人心脾,她道:「我跟了公子十五載,如果連您的心思都猜不出來,這么多年豈不是都白過了?」 她一面說著,一面將手中的大氅交給劉希淳,關(guān)心地道:「公子,路途遙遠(yuǎn),帶上厚衣才不會著涼?!?/br> 劉希淳接了過來,他心里嘆著:「這么多年了,凝月這小妮子還是沒變,依舊如此周到,如此體貼。」 劉希淳仔細(xì)一望,卻見她的臉上似有淚痕,他連忙道:「凝月,怎么又哭了?」 凝月連忙別過頭去,低聲道:「還是被您發(fā)現(xiàn)了…想到又要離開公子,凝月當(dāng)然會傷心啊…」 她話還沒說完,就被劉希淳深深地?fù)砣霊选?/br> 他心疼地道:「想跟我去就說呀,怎么一個人躲起來哭得這么傷心?」 許久,凝月輕輕推開了劉希淳,她拂了拂又流下的淚珠,擠出笑容道:「凝月知道,公子沒有和我說,便是想要自己去尋少奶奶…既然如此,凝月當(dāng)然不會讓公子為難呀。」 她想要保持笑容,卻仍忍不住奪眶而出的淚水。 劉希淳心里很不好受,他輕輕地問道:「決定了?真的不跟我去?」 卻見凝月?lián)u搖頭,嗯了一聲,破涕為笑:「去吧,少奶奶已經(jīng)等了您十年了…」 劉希淳心中滿是心疼,甚至,更多的是感激。 他知道,這一生耽誤了凝月太多太多,無法言喻,只好再給她一個深深的擁抱,深情地道:「知我者,凝月也…」 凝月被劉希淳攬在懷里,她在他的耳旁輕聲道:「公子,凝月永遠(yuǎn)在家,等你回來…」 這句話藏了多少情與怨,劉希淳怎會聽不出來,他心中一緊,他不自覺地向后一步,喃喃道:「等我?」 凝月重重地點頭,她睜著淚眼迷離的杏眼,卻堅定地道:「您半年沒回來,我就等一年,若一年后沒回來,我便再多等兩年…」 劉希淳忍住發(fā)抖的身子,搖搖頭,顫聲道:「如果…我不回來了呢?」 他說完頓覺后悔,卻再也沒有開口的勇氣。 卻見凝月的面龐滴下一粒淚珠,哽咽地道:「那又如何?五年、十年、二十年…凝月總會一直等下去…盼下去…」 劉希淳無法置信,口中嘆道:「好個癡姑娘啊…」 無怨無悔?不,她是心甘情愿,從來沒有悔和怨。 情到濃時無怨尤,愛到深處心不悔,付出一切又如何?只要看到他幸福就好… 只是…自古癡情終成空,如此無私的愛,如此高尚的情,劉希淳知道自己此生還不了,他閉上雙眼,狠下心繞過凝月,逕直出府了… 恨君不似江樓月,南北東西。南北東西,只有相隨無別離。 恨君卻似江樓月,暫滿還虧。暫滿還虧,待得團圓是幾時? 單騎獨行,穿過千山萬水,馬不停蹄,數(shù)個月的路程轉(zhuǎn)瞬即過。 夏天的云南,青山蔥鬱,高聳蒼山上未融的雪清澈潔凈,萬頃園田,阡陌縱橫,但劉希淳心無旁鶩,直直地向著目標(biāo)前進。 劉希淳還未抵達,便聽蒼山峰下傳來一陣悠揚的琴聲,他再熟悉不過了,心下大喜,又滿懷緊張,逐漸放慢速度,緩緩地循著琴聲前去。 湛藍無邊的洱海旁,花海燦爛,草木盛放,悅耳的鳥叫蟲鳴以及滿山的馥香。 一位姑娘白衣勝雪,端坐其中,十多年前曾名聞天下的洛傾城,沒想到十年過去,依舊飄逸出塵,淡眉如秋水,玉肌伴輕風(fēng),柔風(fēng)輕拂霓裳,一雙無瑕的素手撫過琴弦,樂音清幽絕塵,更勝往昔。 劉希淳悄悄地來到她的身后,正準(zhǔn)備出聲。 忽然,琴音竟出現(xiàn)了微顫,劉希淳從沒聽過洛霞的琴藝出現(xiàn)瑕疵,此時的音準(zhǔn)卻硬生生地低了一點 接著,琴音乍停。 洛霞那一貫清冷的聲音略為顫抖,她道:「真的是你嗎?十年了,你…你終于來了!」 劉希淳心下一顫,便見眼前的美人轉(zhuǎn)過身來。 漫漫十載,劉希淳蓄起了短鬚,昔年那個京城第一美少年,如今也逃不過歲月的折磨,略顯憔悴。 卻見洛霞竟然絲毫未變,那白皙的鵝蛋臉上找不出一絲皺紋,眉目間若有若無的一絲嬌媚,略顯成熟。 兩人相視一望,霎時間,周圍的一草一木,一山一水,似乎都不復(fù)存在。 空氣凝結(jié)了一瞬,執(zhí)手相看淚眼,竟無語凝噎。 下一瞬,便是久別重逢的熱情相擁,久久,久久分不開,似乎要把十年的缺憾,全部補齊。 洛霞依偎在情郎溫暖的懷里,她閉著眼,顫聲道:「希淳,你是燕城三俊之首,大熹的江左衛(wèi)郎,天下人的廣陵王,你真的就這樣撒手不管,什么都不要了?」 她不敢抬頭看劉希淳,也無力去面對他的回應(yīng),只是緊緊的貼著他的胸膛,聆聽著一陣一陣的心跳聲。 劉希淳像是早就知道她會有此一問,淡淡的道:「怎么會是什么都不要?所有的頭銜,所有的光環(huán),全都是虛幻的。霞兒,擁有你,我就擁有了全天下最美好的幸?!?/br> 洛霞在劉希淳的懷中,正感動著他的一番肺腑之言,忽然露出疑惑的神色道:「對了,你不是要與你的李家千金結(jié)婚了嗎?」 雖然此時說出來有些煞風(fēng)景,但這件事確實傳得沸沸揚揚,連洛霞在這么偏僻的地方都時有耳聞。 劉希淳俯視著洛霞,捏著她的鼻子,笑道:「又聽誰胡說八道了?什么我的李家千金,潤兒現(xiàn)在可是我的義妹。你說有人像你這樣,連自己小姑的醋都要吃嗎?」 洛霞咕噥道:「又多了個乾meimei…」卻見臉上毫無妒色,只有滿面的笑意。 終古間情歸落照,一春幽夢逐游絲,清澈如鏡的洱海,倒映著夕陽的馀暉,洛霞躺在劉希淳的懷里,輕輕地?fù)崤h下的短鬚,不住地笑著。 劉希淳溫柔地道:「怎么…不好看嗎,那我找時間便把它剃掉。」 洛霞聽了連忙用手掌蓋著他的鬍鬚,嬌笑道:「不會啊,更像個男子漢了。你…不管甚么模樣,我都喜歡…」 劉希淳聽了輕輕一吻,吻上了洛霞的額頭。 劉希淳嘆了口氣道:「我啊,已經(jīng)老了,怎么你一點都沒變?」 洛霞嫣然笑道:「人家可是天生麗質(zhì),不會老的…」 說完兩人相視一望,笑成一團。 兩個人很有默契,都沒有提起往事,他們只想享受眼前的一切,這來之不易,不知用多少歲月血淚換來的歡愉。 望著瑰麗燦爛的晚霞,劉希淳靜靜地沉浸在重逢的喜悅里,他緩緩地閉上雙眼,輕輕喚道:「霞兒,你記得十幾年前,我們在杭州的種種嗎?」 洛霞像隻溫馴的小貓,蜷縮在愛人的懷里,她嗯的一聲,柔柔地道:「怎么可能忘記,傷在你身,痛在我心。也不想想是誰在你榻旁,沒日沒夜的照顧你?!?/br> 她挪動了身軀,換了一個更舒服的姿勢,此時安棲在避風(fēng)港里,她實在不愿回憶那些慘痛的往事。 卻見劉希淳笑了笑,喃喃地道:「誰要你想那些傷心事了?還記得那時我做了個夢,那個夢告訴我,這十幾年來的種種…」 洛霞咦了聲,隨即露出打趣的神色,仰頭望著劉希淳道:「那請問我們的大預(yù)言家,這些事可都實現(xiàn)了嗎?」 劉希淳寵溺地捏了捏她的翹鼻,嘆了一口氣道:「我也不知道算不算,好像都發(fā)生了,但似乎還是讓我意想不到。」 洛霞才不管那些事有沒有實現(xiàn),她嬌笑道:「人生就是充滿著意想不到的事情,我們才會不斷期待著明天??!」 劉希淳搖搖頭,笑了出來,心下道:「連霞兒都把這事當(dāng)作玩笑,看來那個夢還是太荒唐了…」 他望著懷中滿面春風(fēng)的美人,不再去想那些煩心事。 許久,洛霞輕輕吻上劉希淳的臉頰,依依不捨地站起身來,她伸了伸懶腰,走至琴前坐下,笑著道:「我彈琴給你聽好不好?」 劉希淳坐起身來,淡淡地道:「好啊,不過…這不是綠綺琴了?!?/br> 他說著忽地又想起往事,有些鼻酸。 卻見洛霞似乎毫不在意,她輕輕地笑了笑:「那又有甚么關(guān)係?你第一次聽到我的琴聲時,彈的也不是綠綺呀。」 劉希淳聽了想想,也笑了出來。 湖風(fēng)拂過,花草輕搖,劉希淳倚著樹干,清雅淡逸如水墨,靜靜地望著琴前的愛人。洛霞撥弄著琴弦,朱唇輕啟,淡淡地唱道: 那時那日此門中,桃花樹下初相逢。只見仙人種桃樹,未聞仙人看花紅。 朝朝期待仙人顧,日日桃花笑春風(fēng)。忽聞仙蹤一朝至,桃花人面分外紅。 桃花谷里桃花仙,桃花美人樹下眠。花魂釀就桃花酒,君識花香皆有緣。 美酒消愁愁不見,醉臥花下枕安然。花中不知日月短,豈料世上已千年。 不入濁世凡塵染,情愿枝頭做花仙。春來三月香風(fēng)送,便是花奴問君安… 上關(guān)的清風(fēng)徐徐,下關(guān)的繁花似錦,蒼山上永不消融的雪,洱海倒映著夜空上的明月,在這山明水秀之處,共同見證這段由琴蕭譜成的驚世絕戀… (全書完) 二零一九年.國歷七月九日日落之時,完書于陰雨綿綿的高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