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畫上四人, 三男一女。嚴(yán)齊嶸手拄拐杖坐在最中間，江須昂站在最右邊，其他兩人與江須昂關(guān)系親密, 三分相似, 不用猜就知道是誰。

    “……”

    覃緩越看, 頭頂越冒火。

    “也不是一模一樣吧?！苯毎弘S著她的視線朝全家福上看過去, “畢業(yè)的時候拍的，要比現(xiàn)在年輕一些?！?/br>
    覃緩：……

    她咬牙瞪著他，恨不得眼中帶有激光，在他臉上戳出十個洞洞?。?！

    瞪了實(shí)在不解氣, 覃緩抬手掐在江須昂的后脖上，左右扭動。

    江須昂悶著不吭聲, 但她知道他肯定是痛——后脖子這個位置，是經(jīng)過她多天鉆研發(fā)現(xiàn)的死xue，否則每次掐人疼得反而是她自己, 不公平！

    “吃飯的地方有點(diǎn)兒遠(yuǎn)吧？老年人喜歡清凈的地方，路上堵車嗎？”

    江須昂單手插/在西裝褲口袋里, 另一只繞過來牽著她：“沒堵?！?/br>
    覃緩不好意思掙脫，笑著掐他的手背。

    很好，看著這幅畫, 覃緩也想起來面前這位氣質(zhì)優(yōu)雅、模樣溫婉的漂亮夫人是誰了。

    多年沒見面的嚴(yán)音, 江須昂的母親。

    “別把東西抱著啦，”嚴(yán)音笑盈盈地看著覃緩, 見她將禮品死死地扣著, 指尖泛著白, “嚴(yán)爺爺想見你很久了, 我感覺你和江須昂最近都很忙, 所以把時間推后了?！?/br>
    “明天爺爺要回老家一趟，我想著今天吃個便飯，沒有把你嚇著吧?！?/br>
    “……”

    那確實(shí)是嚇得她快要靈魂出竅，心臟驟停了。

    覃緩扯出一抹假笑，繃著下巴說道：“這么會呢阿姨，是我想得不周到，沒有想著親自來拜訪您?！?/br>
    嚴(yán)音是有點(diǎn)兒訝異的。

    老實(shí)說她之前見過好幾次小時候的覃緩，但是年少的姑娘向來靠在椅背上不愛說話，慢吞吞地吃飯玩手機(jī)，看得出來不太喜歡和大人待在一起。

    許久沒見，模樣越發(fā)出落清麗，行為舉止也不太一樣了。

    嚴(yán)音將目光落在覃緩身上，越看越喜歡，溫溫柔柔地將人從江須昂身邊搶過來，拽著手心里。

    “沒關(guān)系呢，我也是看著你長大的。以后接觸的時間還多得是。”嚴(yán)音說，“今天真的是便飯，老人家想見你，江須昂的父親在外面出差，下次再找個正式的時間去拜訪老覃家。”

    -

    嚴(yán)齊嶸的住處古色古香，穿過了前廳和一道走廊才看見飯廳，老年人坐在主座上，等出了幾分焦急。

    但是一見著覃緩，焦急散去，只剩下歡喜。

    嚴(yán)齊嶸投身于事業(yè)一輩子，在業(yè)界享有非常高的榮譽(yù)，大約是過盡千帆，此刻只想過著輕松休閑的日子，磕一磕年輕人的糖，喝一喝小輩們的喜酒。

    參加了這么多次酒宴，終于輪到自己孫子，這是多么令人激動的時刻。

    第一印象是很重要的，覃緩這個人在家里雖然驕縱，在外面卻很討長輩喜歡。

    人漂亮，嘴甜，舉止講究，現(xiàn)在再加上事業(yè)步入正軌。也只有她，能讓江須昂說動外公參加退休20年后的工作審查會，也只有她，才能獲得嚴(yán)齊嶸在飯桌上無條件的偏愛。

    “江少爺從小就無聊，對什么都較真，還喜歡將你的缺點(diǎn)指出來，無聊?！眹?yán)老邊吃邊吐槽。

    那你要說起這件事來，覃緩相當(dāng)有話語權(quán)了。

    “就是就是，”覃緩贊同地點(diǎn)頭，眼睛亮亮的，“剛進(jìn)入隊(duì)伍的時候就是這樣！小時候也這樣！小時候我見過他幾次，他就罵過我?guī)状巍！?/br>
    嚴(yán)音指責(zé)：“你看看你，就你這樣子，還想追姑娘呢?！?/br>
    嚴(yán)音也對著覃緩?fù)虏郏骸八诩依镆彩牵稽c(diǎn)兒也不顧及父母的面子?！?/br>
    江須昂：？

    他早就想問這件事了，忙著忙著就忘了，他將筷子一磕，目光轉(zhuǎn)向覃緩：“……我以前什么時候罵你了？”

    額。

    你要追根究底，那她很多印象其實(shí)是模糊的。

    但是有一件事覃緩至今記憶深刻：“就有次過年呀，我小的時候，我想要放火炮，就在吃飯的院子里，一年就這么一次機(jī)會，但是你就是不準(zhǔn)我放?！?/br>
    嚴(yán)音想了起來：“那個時候緩緩還在讀小學(xué)吧?！?/br>
    覃緩：“對呀對呀，我記得最清楚的一件事?！?/br>
    嚴(yán)齊嶸問：“然后呢？”

    “我說只放最后一束了，他不讓，我就哭，他就罵我了?！瘪徬胫瘡闹衼?，記憶只剩下煙火的紅色，對面的人面容模糊，但是嚴(yán)厲的聲音伴隨著哭聲，磨滅了她對他的好印象。

    “人家就要放個火炮，你這個哥哥怎么當(dāng)?shù)哪?？連個火炮都不給人家放，你怎么這么小氣！”嚴(yán)齊嶸生氣地給覃緩?qiáng)A了顆青菜。

    覃緩雖然感動，但還是想說爺爺啊，我這個人不愛吃青菜。

    她將青菜塞進(jìn)嘴里，臉頰看起來鼓鼓的，看江須昂怎么解釋這件事。

    她小學(xué)的時候，江須昂似乎是初一了。他淡然地重新將勺子拿在手中，忽然笑了：“你火炮煙花從8點(diǎn)一直放到了10點(diǎn)半，都是我陪著你放的。10點(diǎn)半覃叔叔讓我?guī)慊丶伊?，你不肯，我勸了幾句，看你委屈巴巴的，就給你多點(diǎn)了一根仙女棒。”

    “……”覃緩懷疑地看著他，“是這樣嗎？”

    “當(dāng)時院子里還有個小朋友，是誰我忘記了，好像是住在同一個小區(qū)吧，你最后一根仙女棒玩得太high，燒著了人家的新衣服，然后我才說了你兩句?！?/br>
    兩個人一齊在他面前哭，那場面江須昂至今記憶深刻。

    后來人家家長找上門來，江須昂為了幫她掩飾“罪行”，將自己的壓歲錢全賠了進(jìn)去。

    “啊……”覃緩聽后愣了愣，這事情還這樣一波多折呢。

    “這個，這個……”她皺了皺眉頭，不好意思地戳著碗里飯粒，“那也不代表你后面沒罵過我。”

    江須昂不緊不慢地說：“你說的是推到了人家玩具那次？還是揪了人家小辮子那次？哦還有小賣部玩搖搖車，你坐得不亦樂乎，后面排著四個小朋友，但你死也不肯下來，坐完一輪又一輪——”

    “……好了好了。”覃緩著急忙慌地打斷他，明明是來聲討他的！怎么忽然變成了她的黑歷史鑒賞會？！

    她臉頰一紅，丟了個紅燒獅子頭去他的碗里。

    嚴(yán)音和嚴(yán)齊嶸全場聽得一愣一愣的，相互看了一眼，紛紛笑出聲。

    江須昂吃著獅子頭，目光或深或淺地落在她黃絨絨的頭頂上，將一些話咽在里心底。

    小姑娘嬌縱淘氣，卻總在不經(jīng)意間給他人溫暖。比如會在他獨(dú)自一人時，跑來戳戳他的胳膊，笑著說如果他態(tài)度好一點(diǎn)，也可以一起玩呀（雖然他并不寂寞）。比如會在他  遇上小混混時，將他擋在身后，說會保護(hù)他（雖然他并不害怕）。

    但喜歡，就是在細(xì)枝末節(jié)中悄然產(chǎn)生的，甚至找不到源頭。

    人的年齡大了，就特別容易回憶往事，嚴(yán)齊嶸最愛聽這些，一場便飯下來其樂融融。

    結(jié)束時天色已晚，滴滴答答的雨聲落在屋檐上，透出幾分靜謐和清冷。

    嚴(yán)音推開窗戶開了一眼：“雨夜開車不安全，要不你們今晚就住在這里吧？”

    覃緩正在看著嚴(yán)齊嶸的收藏品，聞言內(nèi)心慌了一下：“這……這個……”

    江須昂看了看天：“我覺得可以、”

    而后又轉(zhuǎn)頭看她：“反正明天是周六？”

    這哪里是周六不周六的問題，是她自己說好今晚要回家的，但如果說不回去的話……最近的覃建國已經(jīng)在懷疑她了！

    “這，這個……我……”覃緩還在繼續(xù)猶豫。

    “我去給你們抱被子啦！”嚴(yán)音雙眸一彎，輕快而愉悅地跑上了樓。

    覃緩：……

    “哦對了，”嚴(yán)音忽然停下腳步，忽然轉(zhuǎn)頭，若有所思地看著兩人，遲疑道，“我是抱一床杯子，還是……”

    “兩床！”江須昂還沒來得及開口，覃緩紅著臉連忙說。

    嚴(yán)音若有所思點(diǎn)點(diǎn)頭，一邊向上走，一邊失望地嘀咕：“江少爺實(shí)在不行，行動力欠佳不會是身體有什么問題吧……”

    江須昂：“……”

    覃緩猛地轉(zhuǎn)過頭，笑得雙肩直打顫。

    他掰過她的肩頭，瞇著眼眸看她：“笑什么？我行不行你不知道？”

    她抿著唇：“好笑啊……我不知道啊，你在說什么你這個人有沒有羞恥心??！”

    “……”

    好笑是吧，江須昂心想，看她一會兒笑不笑得出來。

    -

    一小時后覃緩就笑不出來了。

    冬夜嚴(yán)寒，屋外雨勢越來越大，重重地砸在屋檐和窗戶上。覃緩縮在陌生的床上，雙目直直地盯著前方，看著雨水如流，斜斜向下。

    閃電劃過，照得覃緩小臉白凈如雪?！稗Z隆——”一聲，襯得空曠的屋子更為寂靜。

    覃緩整個人縮在被子里，窗外大樹飄搖的模樣，帶著極強(qiáng)的中式恐怖既視感……

    她心臟突突地跳著，無比后悔剛才為了臉面要了兩間房。

    她好怕哦。

    覃緩閉著眼忍了十分鐘，腦中幻想了女鬼的一萬種死法后，終于忍不住起身。

    又是“轟隆——”一聲，她一蹦三尺高，飛快地走出了房間。

    江須昂的屋子就在她隔壁，覃緩深吸一口氣，輕輕轉(zhuǎn)動把手，房門根本沒鎖。

    “江須昂……你睡了嗎？”

    她探進(jìn)腦袋，小聲地喊著。屋中漆黑，床上坐著一道身影，神情專注地看著手中的一本書，側(cè)顏英俊，輪廓清晰，慵懶閑適，渾身散發(fā)著濃烈的安全氣息。

    好家伙，她在那邊嚇得不輕，他這里居然這么悠閑舒適。

    江須昂順著聲音朝她看來。

    覃緩不好意思地咬住下唇，抱著枕頭走了進(jìn)去：“我害怕，想和你一起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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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套路，都是套路。凌晨還有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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