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又容有些失望，“我釣了一下午呢，還不能吃?！?/br>
    周蘭璋給她出主意，“不然，你用缸子養(yǎng)起來？就是需要勤換著水。再不然你就把它放生了，也有意思。我在家里的時候就時常怎么做?！?/br>
    “為什么？”沈又容問道。

    周蘭璋有些不好意思，道：“說是用釣魚來修身養(yǎng)性，其實也不然，還是發(fā)呆的時候多。我只是在課業(yè)多的時候?qū)€空歇歇，當(dāng)然不好叫那些魚兒枉送性命?！?/br>
    沈又容了然，道：“那我也放生了吧?！?/br>
    她把竹簍里的魚兒抓在手里，小心的靠近湖邊，手一松，魚兒就落進了水里。周蘭璋也捧了一條出來，他手中的魚兒活潑些，落進水里的時候濺了周蘭璋一身的水。

    沈又容掩面輕笑，拿了帕子給他擦衣裳。

    周蘭璋擦著衣裳，臉又紅了。

    兩人說了一會兒，周蘭璋走了。沈又容沒等到杜鵑回來，收拾了東西提著魚簍往回走。沿著湖，正好瞧見山石邊一個草棚子，一邊一棵老樹，正對著湖面，有凳有椅，頗有野趣。

    沈又容走進去，在躺椅上坐下來理著衣角，忽然看見一邊靠著水面有個竹簍，沈又容矮下身去，將竹簍打開，只見里頭裝滿了魚，蔫蔫的，活不久的樣子。

    她四下看了看，不知道誰將這魚留在這里的，正好她還沒玩過癮，索性卷了衣袖靠近湖面，把竹簍里的小魚一條條放生了。

    魚兒入水，頃刻間消失不見，卻在遠(yuǎn)處跳出湖面，濺起點點水花。

    沈又容正樂著呢，忽然聽見身后傳來聲音，“大姑娘，是你的魚嗎你就放生？”

    沈又容回過頭，只見紀(jì)琢站在草棚子下面，涼涼地看著沈又容。

    沈又容手還滴著水呢，有些尷尬道：“是夫子的魚啊?！?/br>
    紀(jì)琢提衣，悠然在躺椅上坐下，道：“別在水邊站著，過來罷?！?/br>
    沈又容上了岸，用帕子擦了手，道：“我看這些魚沒有人要，都快要死了，我才放生的?！?/br>
    這是她自己家，放生一簍不知道誰釣上來的魚，就算這簍魚是齊國公親自釣的，還能責(zé)怪她么？

    只有紀(jì)琢，沈又容心里暗暗想，只有紀(jì)琢。

    紀(jì)琢目光自下而上打量她，忽然問道：“周家的那個，你跟他熱絡(luò)的很吶，你想嫁給他？”

    沈又容的面色倏地落了下來，要笑不笑道：“同夫子遇上，總要說些不開心的。”

    紀(jì)琢卻笑了，真心實意的愉快，道：“我活了二十多年，頭一次知道我自己是個如此人厭鬼憎的人物。”

    沈又容不答，使勁擦著自己的手指。

    紀(jì)琢點著搖椅扶手，道：“你想嫁給周蘭璋么？”

    “不失為一個辦法。”沈又容也不同他廢話，“我總要嫁人的。”

    紀(jì)琢頓了頓，第一次以待嫁女的身份看待沈又容。沈又容確實不是個孩子了，五官明艷，身段窈窕。與那周蘭璋在湖邊一站，少年少女，才子佳人，端的是賞心悅目。

    “我倒覺得，”紀(jì)琢淡淡道：“不甚相配?！?/br>
    沈又容心道配不配與你何干，面上卻笑道：“那夫子覺得該與誰相配呢？”

    她真是坦然，好像話里談得不是她的終身大事。

    紀(jì)琢沉默了很久，等得沈又容都想溜了。

    “你放生了我的魚，該怎么賠我？”紀(jì)琢忽然換了話題，生硬得讓沈又容都愣了一下。

    沈又容道：“那怎么辦，我再給你釣回來？”

    紀(jì)琢抬眼看了她一眼，“我魚簍里有二十三條魚，釣了整整半個月。你日后下了學(xué)，便來此地給我釣魚，什么時候釣夠二十三條，什么時候算完?！?/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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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又容：小氣！

    第25章

    第一次來釣魚的那天，沈又容算是全副武裝，身著湖綠杭綢窄袖長裙，石青團花披風(fēng)，頭發(fā)編了好些小辮子，高高束起來，只帶了個金鑲寶花發(fā)冠，額間一點翠花鈿，頗有些英姿颯爽的俠女風(fēng)范。

    紀(jì)琢坐在草棚子下的竹搖椅上，玉白長袍繡著繁復(fù)的暗紋，隨著他的動作微微搖晃。沈又容走到他身邊，道：“夫子，學(xué)生來了?！?/br>
    紀(jì)琢看了她一眼，目光流轉(zhuǎn)間不經(jīng)意透露著貴氣。

    “去罷。”

    沈又容就到前頭水邊，吩咐杜鵑把東西都拿出來。杜鵑拿了個小小的竹椅，安安穩(wěn)穩(wěn)地放在石頭縫里，又拿了個繡墊鋪著。旁邊的食盒里一應(yīng)瓜果點心都有，底下還有一壺?zé)岵琛?/br>
    沈又容坐下來，杜鵑怕她冷，又給了她一個銅絲手爐抱著。等她妥帖的拿起了魚竿，杜鵑才悄悄退下去。

    水面平滑如鏡，早先還有蜻蜓，現(xiàn)在也都不見了。遠(yuǎn)處湖岸邊有一棵銀杏樹，入了秋，滿樹金燦燦，葉子一半落在岸上，一半落在水里，像個臨水沐發(fā)的姑娘。

    沈又容抱著手爐看著湖面，魚竿靜靜地臨在水面上，一點都沒有有魚上鉤的意思。

    沈又容捻著桂花糕吃，倒沒有浮躁之色。她是個很有耐心的人，紀(jì)琢早就知道，平時也不爭什么?；蛟S是因為她是長姐，或許是因為她本身不缺。

    “夫子要吃點心么？”沈又容看向他，道：“府里的桂花糕特別好吃，比外頭鋪子里的好多了。”

    紀(jì)琢看著那黃糯糯的點心，略微一點頭。

    沈又容撇了撇嘴，這般理所當(dāng)然，好像不是請他請吃點心，是給他上供似的。

    沈又容起身，捧了碟子到紀(jì)琢身邊。紀(jì)琢伸手拿了一塊，送到口里，只覺軟糯香甜，蜜糖腌漬過的桂花餡格外好吃。

    沈又容看他吃過了，才道：“夫子，你先前總在這里釣魚，現(xiàn)在這湖里的魚都學(xué)聰明了，輕易不上鉤呢。”

    紀(jì)琢看她一眼，道：“魚再聰明，能有人聰明？”

    沈又容一噎，憤憤地轉(zhuǎn)身要走。

    “等等。”紀(jì)琢敲了敲一邊的木桌，沈又容不情愿的把點心碟子放下。

    沈又容等得無聊極了，瞧見那邊周蘭璋從南邊過來，很是高興，沖他招手。

    周蘭璋看見了沈又容，臉上一下子笑開了。他走近草棚，先拱手向端王行了禮，此后才走到沈又容身邊，撩衣在山石上坐下。

    沈又容殷勤請他喝茶吃點心，向他抱怨，“這里的魚都不上鉤了，昨天我好歹釣上了兩條，今天一條都沒有了?！?/br>
    周蘭璋笑道：“急不得?！?/br>
    沈又容撐著臉，道：“我都想一會兒下去撈了?！?/br>
    周蘭璋失笑，笑過后又囑咐她，“湖水深，輕易可不要下水，出了事不是鬧著玩的?！?/br>
    沈又容點頭，同周蘭璋說了些什么，兩個人都笑開了。

    紀(jì)琢冷眼看著兩人嘰嘰咕咕的說笑，心說，魚都要被你們煩死了。

    隨手，他將書撂在一邊桌子上，起身走了。

    沈又容瞧著他走了，便同周蘭璋道：“走罷走罷，今天就到這里罷，說不定明天運氣就好了呢?！?/br>
    周蘭璋一面看著沈又容提衣離開，一面笑道：“你倒是會偷懶?！?/br>
    沈又容釣了三天魚，只有一條笨魚上了鉤。她害怕有人跟自己先前一樣把魚放了，所以不敢將魚養(yǎng)在竹簍里，而是小心謹(jǐn)慎的帶回了院里，養(yǎng)在水晶魚缸里。

    那一日早起上學(xué)，起床便覺得寒涼。推窗一看，霧茫茫的，草木都落了霜。學(xué)堂里添了幾個炭盆，沈又容捧著手爐進去，好半晌才暖和起來。

    她伸手磨墨，要預(yù)備著寫大字了。

    沈清妍和沈清和說了什么，轉(zhuǎn)過來叫沈又容，道：“阿姐，你聽說了沒有，父親問我們院子住的好不好，還要不要換。若是不換，就要把牌匾定下來了?！?/br>
    “我院子挺好的，住了那么些年了。”沈又容道：“你想換院子？”

    沈清妍搖頭，“我是想問你給院子取什么名字好?！?/br>
    沈又容頓住筆，道：“這個我倒是沒想好?！?/br>
    沈清和道：“還要鐫刻牌匾呢，要找個字好的幫我寫。”

    沈清妍道：“我已想好了，院名就叫百草園?！?/br>
    沈清和不解其意，道：“你院子里也沒多少種草木，百草園從何而來？”

    沈清妍道：“我就要叫百草園，日后學(xué)堂就叫三昧?xí)荨！?/br>
    沈清妍和沈又容都不明白，沈清妍也不解釋，兀自高興。

    紀(jì)成曜聽見了，敲敲屏風(fēng)，道：“你的院子，我來幫你題名，好么？”

    沈清妍“呸”了一聲，道：“我才不叫你寫呢，我家大哥哥的字是一等一的好，我可以請大哥哥給我寫。”

    紀(jì)成曜求道：“你就叫我給你寫罷，我的字也很好呢?！?/br>
    沈清妍不理，對沈又容道：“我聽說，夫子的字也特別好，大jiejie，你要不要叫夫子給你題名?。俊?/br>
    沈又容頓了頓，還沒說話，沈清和就道：“我也想要夫子的字，就是覺得怪不合適的?！?/br>
    “這有什么的，”沈清妍戳了戳屏風(fēng)，“還有人一定要給我寫呢?！?/br>
    紀(jì)成曜便笑了，又同沈清妍悄聲說些什么。

    沈清和便同沈又容說話，道：“大jiejie，你要請夫子給你寫么？”

    沈又容道：“夫子未必會理會這些事罷?！?/br>
    “我看夫子對你很好，你們不是還一塊釣魚么，約摸也算得有交情了?！鄙蚯邋Φ?。

    沈又容問：“那我去問問罷，二丫頭，你要不要也請夫子寫呀?！?/br>
    沈清和剛要說話，沈清楓求道：“meimei，讓我給你寫罷，我的字也不差的?！?/br>
    沈清和不愿意，沈清楓求著她，道：“meimei，讓我給你寫罷，我還送你一副對聯(lián)好不好？你就叫我給你寫罷。”

    沈清和與沈又容對視一眼，悄悄笑起來。

    中午回去用了飯，沈又容對了一會兒賬，剛想睡一會兒，杜鵑進來說，該去釣魚了。

    沈又容長長嘆了一聲，披著厚實的披風(fēng)，一路往草棚子去了。

    草棚子不知道什么時候圍上了簾子，也都是草編的簾子。沈又容看向草棚，里面紀(jì)琢的面容被草簾子遮住了，只看得見他隨意得半躺在搖椅上，蓋了一張織金毯子。

    沈又容以為他睡著了，悄悄走進去，剛剛走到紀(jì)琢身邊，紀(jì)琢就睜開了眼，一雙眸子光華內(nèi)斂，倒映著沈又容的影子。

    沈又容微愣，紀(jì)琢抬了抬眼，道：“去釣魚罷。”

    沈又容愣愣地去了，腦海里總回想著紀(jì)琢那雙漂亮的眼睛。

    魚鉤入了水，半晌也不見動靜，沈又容想著想著就困了，她每日都要午睡，不然一下午都沒有精神。何況今日天色陰沉，寒風(fēng)朔朔，正適合躺在高床軟枕上，置身暖帳香衾中，昏昏睡他一下午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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