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呆呀，他什么都愛吃，比以前阿慕還能吃。點心早備下了,我去替他拿。”小娘子開心，手下的人感受得到,也都開開心心。

    顧允之就站在門外，看著大家前呼后擁安頓阿呆，他在心里感慨道：

    不是有她在的地方就有病患，而是很多病患就算是在醫(yī)者眼前，只要不是來求醫(yī)的，就沒人會在意。

    這個阿呆常常往來于春明街，顧允之偶曾見過，只是沒想到洛泱會把他也撿回來。

    呆傻也能用針灸治？

    只有那些旁門左道的野醫(yī)書才敢這樣寫，但往往不會被正統(tǒng)醫(yī)者所采納。若是太醫(yī)院能治癡呆傻，裝傻的光王肯定沒法裝這么多年。

    阿呆已經(jīng)有了一回經(jīng)驗，對這位扎針的“娘”已經(jīng)十分信任，加上手里還有他想都不敢想的好吃點心，那還不是叫他怎樣就怎樣？

    “頭針我說你來扎?！?/br>
    洛泱對顧允之行針比對自己還放心。

    留好頭針，顧允之便看洛泱行體針。因為這個刺針和捻針各派醫(yī)者還會略有不同，更講究手感。

    他早就留意到洛泱拿的這枚桃花針，只不過，他見過桃花針幾種針形,還以為它們是一套。這樣妖孽的東西,就算是顧允之，洛泱也沒必要向他解釋。

    兩人忙乎了半個時辰,終于收了針。

    阿成在中庭拍著手念小娘子教他的打油詩：

    “大明湖，明湖大。大明湖里有荷花。荷花上面有蛤蟆。一戳一蹦達?！?/br>
    荷花就在旁邊說：“荷花趕走癩蛤??！”

    “癩蛤?。“]蛤??！”阿呆似乎聽懂了，也跟著拍手哈哈笑。荷花也對著他念：“江山一籠統(tǒng)，井上黑窟窿，黃狗身上白，白狗身上腫。”

    “白羊身上腫！白羊身上腫！”

    聽著阿呆改的詞，大家都呆住了，五郎故意問他：“為什么是白羊不是白狗？”

    “羊弟弟也白?！?/br>
    就算他不知是雪落在狗身上讓狗顯得腫，至少他知道他的白羊和白狗有共同特征，荷花驚喜看向洛泱：

    “小娘子，阿呆是不是要好了？”

    洛泱笑道：“哪有這么快，再扎十四次也不一定能全好?！?/br>
    “但是婢子覺得他變聰明了耶。”

    阿呆似乎知道荷花在表揚他，高興的拉著阿成往外跑：“聰明了耶！聰明了耶！”

    顧允之已將頭針與體針的xue位及施針方法，都默默記在心里，他已完全把洛泱當(dāng)成良師益友，對她拱手行禮道：

    “多謝小娘子不吝賜教。明日我過來送上‘參苓白術(shù)散加味方’，其中包括扁豆、山藥、蓮rou、薏苡仁、桔梗、砂仁、黃芪、rou蓯蓉、補骨脂、益智仁、制首烏，此方乃為父所得，對人體‘五遲’有一定功效。連服半月，正好配合行針。”

    “太好了，參苓白術(shù)散……那我也要記下來?！甭邈笠彩菒蹖W(xué)習(xí)的個性，從顧允之身上，她也學(xué)到了許多以前不懂的中醫(yī)知識。

    顧允之含笑道：“在下告辭。”

    中醫(yī)“五遲癥”是指立遲、語遲、行遲、發(fā)遲、齒遲，阿呆的弱智就屬于這個范疇。有了顧允之這個藥方的配合，阿呆康復(fù)的可能性更大了。

    洛泱看她們收拾了東西，正要往后院里去，外面?zhèn)鱽碚f話聲，五郎送顧允之出去，正好在門口接待了來人。

    那人走后，五郎轉(zhuǎn)頭快步追上meimei：

    “meimei留步，宮里送帖子來了?！?/br>
    “帖子？昨兒才進宮賞花，難道他就不怕大臣彈劾他只顧玩樂、無心朝政？”洛泱抿著嘴笑。

    元橋手指虛點著她也笑道：“難怪說女生外向，現(xiàn)在你心里就只有他他他？此宮非彼宮，是興慶宮里來的帖子，蕭太后要請你入宮?！?/br>
    “太后？”

    洛泱接過帖子，打開一開，上面并沒有寫任何理由，只是簡單說請她入宮。她的眉頭蹙了起來：

    “并不是正式宴會，明明只需口諭，太后卻正兒八經(jīng)下了帖子……”

    五郎也覺得不對勁，把帖子接過去看了看，他遲疑道：“是不是太后有些生你的氣？那日入宮，并沒有見到她，卻也沒有再去?！?/br>
    “應(yīng)該是這個原因?？墒ド系牟∥覍嵲跊]法治……躲也不是辦法，明日進宮再說吧?！?/br>
    五郎點頭道：“嗯嗯，若是有什么情況，讓清源公主遞個話出來，阿夔不在，我到花萼相輝樓下面去等，有事還能到郡王府里求助。”

    長安哪都好，就是一旦涉及宮中事物，一切都會變得變幻莫測。

    圣上的病，顧允之已經(jīng)跟她講得很清楚，因為丹藥里有多重有毒重金屬，長期服用，已經(jīng)藥石無醫(yī)，就算是桃花針也無能為力。

    她不經(jīng)意的朝手指上的桃花戒指看去。

    那唯一沒有變紅的花蕊，更是讓她陷入了不可預(yù)知的擔(dān)心。

    第454章 中毒

    昨晚李奏沒來，但他讓馬蕓送了幾樣洛泱愛吃的甜食過來，洛泱正好讓她帶個口信回去。

    該來的總會來。

    洛泱再次坐著檐子入了興慶宮。

    “泱兒參見太后，太后萬福金安?！?/br>
    “哀家也不賜你座了，你這就與哀家一同到大明宮去瞧瞧圣上。這段時間宮外找回來的名醫(yī)也不少，但都沒有什么有效的法子，你還是照著以前的法子替你義兄治一治。

    雖說顧允之治了也無效，但畢竟不是你本人，哀家總盼著是他們學(xué)藝不精......”

    蕭太后這幾個月也憔悴了不少，二孫子沒了，兒子又病成那樣。說是李家祖?zhèn)黠L(fēng)疾，怎么五郎、六郎又沒有得？

    明明圣上還那么年輕，卻已等不到永兒長大。

    洛泱哪敢拒絕，只好隨著太后上了車。

    “伊陽，哀家聽說你五兄的木僵癥被伱治好了，這種聽都沒聽過的病你都能治，對你義兄，你也要盡心盡力才好?！?/br>
    “是。伊陽必會竭盡全力。只是......太后，伊陽是人非神，不能保證自己所學(xué)包治百病。”

    洛泱見蕭太后臉色不好，也不敢多說，馬車?yán)锏臍夥帐謱擂巍?/br>
    再次來到太和殿，洛泱被眼前的景象嚇了一跳：

    殿前放了一個巨大的銅鼎香爐，香爐前是一個鋪著黃布的法事臺，香煙繚繞中，隱隱傳來道士念咒語和有節(jié)奏敲打引磬的“叮?！甭暋?/br>
    圣上只剩下禱告這一個希望了。

    “參見太后！”

    蕭太后領(lǐng)著洛泱往內(nèi)殿走，里面長期關(guān)著窗戶，各種氣味混在一起，一言難盡。

    圣上平躺在床榻上，看上去那么薄，不注意看還以為是床榻上放了一床被衾。洛泱有些心酸，圣上與六郎身材一般高大，現(xiàn)在只剩下了這一點點。

    “昂兒，母后來看你了?！笔捥罂粗鴥鹤硬B(tài)的臉，悲從中來。李昂閉著眼睛并沒有睡著，聽到聲音，他緩緩轉(zhuǎn)過頭來，意外看到了母親身后的洛泱：

    “你......終于來了?！?/br>
    劉弘逸揮揮手，立刻有兩個內(nèi)侍上前將圣上的身體稍稍側(cè)過來，讓他的脖子轉(zhuǎn)得沒那么費力。

    洛泱這才知道，圣上已經(jīng)不僅僅是下肢癱瘓，他現(xiàn)在除了頭可以轉(zhuǎn)動，整個人都已經(jīng)不能動彈了，也就是靠太醫(yī)署的補藥吊著一口氣。

    歷史上文宗風(fēng)疾發(fā)作癱瘓后，被宦官趁機軟禁，在太和殿中還拖了數(shù)年才殯天。

    這一世，沒有了王守澄、仇士良這些掣肘他的權(quán)宦，他反倒撐不了那么久。仙丹對他的殘害更猛于風(fēng)疾。

    “伊陽，你給圣上看看，還能不能換藥?！笔捥蠡厣泶叽俚?。

    洛泱收回思緒，走到床榻邊的鼓凳上坐下，內(nèi)侍將圣上的胳膊從被子里拿出來，洛泱伸出手指給他把了脈。

    她起身向太后行禮道：“伊陽有個方子，可以讓圣上試試，只不過，這方子上的藥材必須實實在在，若有一點虛假，都會讓藥效大打折扣。”

    “真有方子？”

    太后又驚又喜。她本以為洛泱會推托，沒想到兒子還有救，就連病榻上的圣上，嘴唇也微微顫抖起來，眼里閃過一絲激動。

    “頭胎紫河車、人形帶葉參、三百六十兩六足龜，大何首烏，千年松根，茯苓膽，還要古墳里的雞蛋大小的珍珠寶石做藥引。這些藥材尋來，細(xì)細(xì)研成粉末，用蜂蜜搓成藥丸，每日三次、每次一粒，連服十四日，便有機會痊愈?！?/br>
    她在來時的路上已經(jīng)想好了，這個《紅樓夢》中賈寶玉隨口胡謅的藥方，給圣上用正好合適。

    等到藥材找齊，估計圣上已經(jīng)咽氣了。

    太醫(yī)記下藥方，讓洛泱過目后匆匆退下，他要將藥方拿去給太醫(yī)署辨別及cao辦。

    洛泱當(dāng)然還不能走，她要等著太醫(yī)署的咨詢或是回話。她看看圣上的枕頭，那是一整塊玉鑿成的玉枕，天氣漸熱，內(nèi)殿又悶，玉枕是個給頭部降溫的好東西。

    可圣上身體已經(jīng)無力動彈，頸椎根本沒有力在這又高又硬的枕頭上支撐。洛泱暗暗嘆了口氣，對劉弘逸道：

    “是否能像做羊皮筏子那樣，替圣上做一個吹氣的枕頭，那樣既不是太軟太熱，可以讓枕頭貼合他的脖頸，圣上也能睡得舒服些?！?/br>
    “對對對，就按伊陽郡主說的，做個羊皮枕頭?！笔捥笠娐邈鬄閮鹤又?，仿佛抓到一根救命稻草。

    這邊劉弘逸還沒走到外殿交代內(nèi)侍出去做枕頭，那邊慌慌張張沖進來一名內(nèi)侍，見到劉弘逸就跪下磕頭：

    “不好啦，劉侍中，魯王出事了！”

    “太后就在里面，魯王出了什么事，好好說！”劉弘逸認(rèn)出來人是魯王府里的內(nèi)侍，也一陣心慌。蕭太后快步走出去焦急道：“快說?！?/br>
    “魯王昨日來給圣上侍疾，不知怎么偷偷拿了幾粒仙丹回去，也不知什么時候吃的、到底吃了幾粒，只剩下......”他攤開掌心，中間是顆紅色的仙丹。

    洛泱忽然想起了她用障眼法替光王“變走”的那粒仙丹。

    “仙丹？快！快去看看還剩下幾粒？”

    劉弘逸急忙叫內(nèi)侍去翻架子上的丹藥盒。道士們敬獻的仙丹五六種，這種紅色的還沒有吃到，他們也就沒留意仙丹數(shù)量。

    “少了五粒！”那內(nèi)侍驚慌失措。

    成人一天只能服一粒，小魯王一次就吃了四粒，這能不出事嗎？

    “太醫(yī)去了嗎？洛泱，你隨哀家過去看看！”蕭太后嚇得腳都站不穩(wěn)了，兒子剛有點希望，孫子又出事了。

    “太醫(yī)正已經(jīng)親自過去了。”

    洛泱隨著太后奔到藩邸，幾個太醫(yī)還站在廊下會診，看見太后過去，太醫(yī)正忙迎上前道：“參見太后，我們已經(jīng)給魯王關(guān)了催吐湯，只是......”

    “只是什么？”蕭太后的腳步?jīng)]有停下來，太醫(yī)們都跟著往里走，太醫(yī)正加快語速說到：“只是胃臟里已經(jīng)沒有太多殘留，魯王殿下應(yīng)該是昨天就已經(jīng)將丹藥服下。”

    也就是說，太晚了。

    進到屋里一看，李永眼睛瞪著，看得出被衾下他四肢張開，太醫(yī)令道：“魯王殿下四肢無力，與......與圣上癥狀有些類似，臣等、臣等實在無能為力?！?/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