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隊(duì)的人上了面包車，磊磊眼尖，發(fā)現(xiàn)停在對(duì)街等候的陌生車輛，于是笑問陸梨：“姐，是不是他？”

    眾人一聽，紛紛探頭張望。

    陸梨有點(diǎn)不好意思，挽住淑蘭的胳膊：“車上那么擠，你跟我一起吧。”

    誰知淑蘭也開她玩笑：“我可不當(dāng)電燈泡，你快過去，別讓人家久等?！?/br>
    分明是一件大方敞亮的事，倒被他們弄得別扭起來。

    陸梨在眾目睽睽之下紅著臉穿過馬路，坐上副駕座。

    霍旭西看她臉色不對(duì)，問：“怎么了？”

    “沒怎么?！?/br>
    于是他又嘴欠道：“你該不會(huì)在害羞吧？”

    “不會(huì)?！彼龍?jiān)定地說。

    “那臉怎么這么紅？”

    “太陽曬的呀，今天38度，熱死了?！?/br>
    車窗外人潮涌動(dòng)，五顏六色的天，晚霞盛開。

    他們驅(qū)車前往鴻興大酒樓。

    長安面包車上，謝曉妮問淑蘭：“那個(gè)人是不是我們接觸過的客戶？”

    “誰，哪個(gè)人？”

    “陸老師的同伴?！?/br>
    淑蘭笑：“是啊，你師父最后一場哭靈就是在他們家?！?/br>
    謝曉妮努了努嘴，想說什么，低下頭去沉思。

    鴻興大酒樓。

    李四哥今天擺席六七桌，親朋好友到場祝賀，老師們坐主桌，被簇?fù)碇?，稍顯局促。四哥領(lǐng)著閨女挨桌敬酒，在場也有陸梨的熟人，開席后她端著酒杯到處打招呼，像只花蝴蝶，喝得尤為盡興。

    霍旭西誰也不認(rèn)識(shí)，百無聊賴，喝茶吸煙。

    花蝴蝶翩翩然回到他身旁。

    “有那么開心嗎？”他輕嗤：“又不是你考上大學(xué)?！?/br>
    陸梨喝高了，舉止也變得豪邁，胳膊親切地搭在他肩頭：“你知不知道，四哥用一支嗩吶供出了一個(gè)高材生，他有多驕傲，對(duì)很多家庭來說，孩子就是希望，不管平時(shí)過得有多苦，只要把孩子撫養(yǎng)成才，日子就有盼頭?！?/br>
    霍旭西嫌棄她醉醺醺的模樣，略歪肩膀，撇開了她的手。

    陸梨輕哼：“你跩個(gè)屁。”她竟把心中所想直接說了出來，巴掌重重拍他的背：“小屁孩，不會(huì)懂的?！?/br>
    他冷眼瞥著，心想這位大姐還真醉得不輕。

    陸梨拎上包，搖搖晃晃離席，找到李家閨女，將她拉到一旁，塞了個(gè)大紅包。

    “丫頭，拿去買衣服，買裙子，買化妝品，打扮漂漂亮亮的，盡情享受大學(xué)時(shí)光，享受你的青春，別留遺憾，大學(xué)很好玩的……”

    李四哥看見，趕忙上前阻止：“梨子，快收回去，這是做什么嘛，都給過禮金了！”

    陸梨非塞到李家閨女手里：“四哥你不要管，這是我單獨(dú)給小丫頭的，跟你沒有關(guān)系！”

    三人謙讓拉扯起來。

    霍旭西懶懶仰著下巴看戲，謝曉妮坐到了他身邊。

    “你……”她醞釀了整晚，鼓起勇氣過來問：“你和陸老師在談戀愛嗎？”

    霍旭西感到莫名其妙：“沒有。”

    謝曉妮點(diǎn)頭：“我說嘛，你怎么會(huì)跟她在一起。”

    聞言霍旭西默然片刻，冷笑問：“為什么不會(huì)？”

    “她年紀(jì)比你大呀，有代溝，而且還做這種工作，說出去不太好聽，對(duì)吧？”

    他沒吭聲。

    謝曉妮又問：“可是你為什么陪她來吃酒席？”

    霍旭西心下煩躁，面上卻笑起來：“因?yàn)槲蚁矚g她唄?！?/br>
    “真的假的？”這妮子十分錯(cuò)愕：“不會(huì)吧？”

    霍旭西的臉色像陰晴不定的天氣，霎時(shí)又沉下來，冷冷的，帶些許不耐煩：“我就是在追求她，怎么你有意見？”

    謝曉妮不理解，認(rèn)真詢問：“可是那天你親眼見過她哭靈，不覺得干這行低人一等嗎？”

    其實(shí)她并非針對(duì)陸梨，只是想知道外人對(duì)殯葬行業(yè)的看法，或者說，試圖用別人的否定來佐證自己的偏見，所以說出的話都變了味兒。

    霍旭西可不管她心里怎么想，聞言冷颼颼打量一眼，要笑不笑的：“陸梨條件好，一米六七，又不像你這種低人好幾等的矮子，人家高著呢?！?/br>
    謝曉妮頓時(shí)臉色煞白，眼睛瞪得又大又圓，嘴唇努動(dòng)，想懟回去，卻見他若無其事地玩打火機(jī)，指不定后面還按著什么更惡毒的話，爭辯不過，多說無益，還是趁早離他遠(yuǎn)點(diǎn)兒。

    渾然不覺的陸梨樂呵呵回到座位。

    霍旭西這個(gè)人天生有些反骨，見別人貶低她，自己偏要高高把她捧起。

    “怎么醉成這樣？”他貼心服侍：“快喝點(diǎn)茶?！?/br>
    這桌除了謝曉妮，還有幾個(gè)樂手，通通刻意挪開視線，用余光緊緊盯住。

    陸梨雙頰坨紅，醉眼朦朧：“李家丫頭考上大學(xué)啦，而且還是雙一流大學(xué)，真有出息，四哥得到消息那天都哭了?！?/br>
    霍旭西見她神態(tài)沉醉，不禁笑問：“跟你有什么關(guān)系呀？”

    “當(dāng)然有關(guān)系，大學(xué)生活多有趣，我那會(huì)兒整天吃喝玩樂談戀愛，自由自在……”她口渴舔了舔唇：“好懷念啊，真想回到那個(gè)時(shí)候?！闭f著目光轉(zhuǎn)向他：“哦，你沒上過大學(xué)，自然沒辦法理解我的心情?！?/br>
    霍旭西瞇起雙眼扯了扯嘴角：“喝多了開始口無遮攔是吧？”

    “你生氣啦？”陸梨笑呵呵戳他的臉：“別吧，每次都這樣，皮笑rou不笑，陰陽怪氣的，真討厭?！?/br>
    他冷哼：“我寧愿討厭也不要討喜?！闭f著看看時(shí)間：“不早了，走，我送你回去?！?/br>
    “不，我還要喝?！?/br>
    “再喝吐了怎么辦？”他耐心勸，語氣還有點(diǎn)哄的意思：“人家辦謝師宴，你在這里吐，不太好，對(duì)吧？老師還在呢。”

    陸梨想想覺得很有道理，直點(diǎn)頭：“我最怕老師了?！?/br>
    霍旭西握住她的胳膊攙她離開。

    繞過大圓桌，她隨手輕拍磊磊的頭，囑咐道：“告訴四哥和蘭姐，我先走一步?！?/br>
    磊磊正在吃雞翅，不幸被糊了一嘴油。

    夜幕低垂，酒樓外霓虹閃爍，燈影憧憧。

    年輕男女上了車，先不忙走，他摸出打火機(jī)點(diǎn)煙。

    誰知突然遭到陸梨怒斥：“不許抽煙！”

    他嚇了一跳，揚(yáng)起眉毛看著她。

    陸梨皺眉嘟囔：“不然我也想抽。”

    “那你抽唄，又沒人攔著。”

    “不行，我要戒掉?！彼捳Z含糊：“清彥哥哥愛干凈，不喜歡別人抽煙的?！?/br>
    “誰？”他聽到了什么？

    陸梨低頭認(rèn)真系安全帶，沒有留意他的問話。

    霍旭西也并不在乎，只說：“我也潔癖，你別吐我車上?！?/br>
    陸梨扭頭兇巴巴地瞪?。骸坝心氵@么跟jiejie說話的嗎？yue……”

    她忽然反胃干嘔。

    霍旭西咬牙：“不許吐！”

    “還不是你抽煙給熏的。”陸梨捂住口鼻：“臭死了！”

    他暗罵著掐滅了香煙。

    陸梨開窗透氣，撫摸心口緩過勁兒，開始喋喋不休地?cái)?shù)落：“你兇什么兇？年紀(jì)不大臭脾氣不小，要不是有幾分姿色，你早被打死了。再說長那張漂亮臉蛋有什么用？跩得跟緬因貓似的，你裝什么獅子王？”

    霍旭西沉默忍耐，不與酒瘋子計(jì)較。

    她得寸進(jìn)尺，豎起三根手指：“我，比你大三歲，是jiejie，懂不？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知不知道你為什么找不到媳婦兒，還淪落到相親的地步？”

    他做深呼吸，打開冷氣，調(diào)低溫度。

    陸梨拿出教訓(xùn)磊磊的架勢，一掌猛拍他肩膀：“認(rèn)真聽jiejie說話！狗崽子?！?/br>
    霍旭西咬牙，攥拳，閉上眼睛。

    “又?jǐn)[臭臉?！标懤驵托?，語重心長：“小姑娘都被嚇跑了，男人徒有皮相，不懂溫柔體貼，沒前途的！女人圖新鮮，兩天就膩了。所以說年輕弟弟中看不中用，根本不懂女人，沒勁，沒勁透了?！?/br>
    話音落下，霍旭西忽然捏住她的下巴，目色冷冽地向她逼近。

    陸梨被迫退至座椅角落，后腦勺抵著車窗，肩膀縮起來。

    他還在貼近。

    直到兩人呼吸交錯(cuò)，氣息交融，微弱的，若有若無的潮熱，使臉頰發(fā)癢，嘴唇也癢。

    她猛然心跳加快。

    微妙的氣氛攪得人心猿意馬，加上酒精擾亂思緒，腦子仿佛被麻醉過，暈暈乎乎，好似飄在云端。

    陸梨喉嚨滾動(dòng)，咽下一口唾沫。

    “這樣有勁嗎？jiejie。”霍旭西冷哼一聲，松開她。

    陸梨愣了半晌，惱羞成怒：“誰準(zhǔn)你把嘴湊過來的！”

    “你以為我想靠近?！彼诳啵骸叭蔷扑嵛叮纻€(gè)人?！?/br>
    說完發(fā)動(dòng)車子準(zhǔn)備上路。

    旁邊的女人十分安靜，居然沒有反駁，倒是奇怪。

    霍旭西轉(zhuǎn)頭一看，卻見她背過身去，偷偷遮嘴呵氣，自己偷偷地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