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放學后，也就是現(xiàn)在，我和沙媛不是和平常一樣前往她家里玩游戲，而是來到了市立的圖書館看書。雖然身旁的沙媛好像不是這么一回事，但還是很安分地坐在我旁邊看手機，不對……是過度安分了。

    自此幾個月前那次發(fā)現(xiàn)圖書館后，我開始算是還滿常來這里光顧的。平時都是在剛好假日剛好路過才會有想要進來看看的念頭，但今天是因為想要昨天沒看完的書看完，才會特別在平時的時間跑一趟。

    原本是這么想的……

    但今天卻意外的靜不下心來。

    「就是這樣。所以，下禮拜要辦兩天的修學旅行，請大家期待一下。」

    全班在老師宣布完的時候一起發(fā)出了「喔～～」的聲音。這是很開心的聲音嗎？我時常聽不懂眾人對于某件事情的反應是什么意思，我果然是個沒有群體意識的人。

    下課鐘剛好在那聲「喔」之后響起，班上明顯在班導離班后開始躁動。

    座位的編排在幾個星期前更動了一次，我不知道其他人的座位，但我和沙媛的的前后相對位置調(diào)換了，之前我坐在她的前面。

    兩個位子中間隔了幾個位子，不是想像中的鄰居關(guān)係，這讓我在剛換的幾天之內(nèi)有些希望落空的空虛感。中間的距離碰巧地和上次一樣，所以比起說是換座位，其實比較像是兩個人偷偷在上課交換位子的感覺。

    雖然這樣子的座位會沒辦法看到沙媛的臉，但可以不用回頭就能一直欣賞她的背影也算是還不錯。

    ……我這樣是不是有點奇怪？

    強制把自己的眼珠轉(zhuǎn)離沙媛的方向。不是不想看了，而是眼睛睜得有點痠?？粗鴣y哄哄的同學們討論著各自的話題。

    「修學旅行啊……」

    看見沙媛的頭發(fā)和窗簾一起被一陣強風吹起，飄動的短發(fā)讓我的目光再次移回她的身上。

    話說回來，她應該是第一次參加我們學校的旅行吧？

    沙媛轉(zhuǎn)學來之前有舉行過一次，但是只有一天。仔細的行程我不記得了，不，我連一點粗略的都不記得。

    印象中好像是……很熱的一天嗎？

    我腦袋里跑出的盡是這種沒有幫助的提示。幸好它沒有繼續(xù)問我對于這次服務的滿意度，否則肯定是一致性差評。

    班上的男生同學時不時的發(fā)出讓人忽視的大叫聲。那種聲音很容易地把我從空無一物的回憶里頭拉出來。

    「第一次的修學旅行……」

    喔！這樣從嘴里講出來好像就變的很重要了。我和沙媛的第一次修學旅行啊！這同時對于我和沙媛都是第一次耶！

    我莫名的擅自感到興奮，此時的眼睛好像又鎖在沙媛的方向動彈不得，但沒有半分的不適感產(chǎn)生。突然意識到自己果然已經(jīng)是末期的病患了。

    趁著這不知所以然的愉悅，我離開坐了半天的座位，站起來時還不小心把椅子打翻，敲到后方木桌時還發(fā)出了匆忙的聲響。我沒有去理會它，就算吸引了一些人的目光，但那也是短短幾秒鐘的事情。

    我信步走向沙媛的位子，腦袋在短短的幾秒鐘之內(nèi)就產(chǎn)生了過度接近現(xiàn)實的幻想：我會緩緩走向她的身后，而沙媛則會像是平常一樣感受到我的存在而迅速地轉(zhuǎn)過頭來，臉上掛的是她那既從容又熟悉至極的微笑──沒錯，像是平常一樣。

    我用「像平常一樣」這句話來盡量撫平自己對于期待的激動，但想到我們兩個所謂的「平常」就讓我更加害臊。總覺得用這種方法保持冷靜和以為這么做會有正向效果的自己，兩個都是笨蛋。

    但是，走到沙媛身后時，她并沒有想像中的快速轉(zhuǎn)頭。或許是沒注意到我吧？但從沒有看過她有發(fā)呆得這么認真過。

    就算我這么地安慰自己，心里的不甘卻隨著接近沙媛的腳步向外擴散。終于，再多跨了大概兩步之后，我轉(zhuǎn)到她的面前。即使面向著我，眼前的沙媛依然沒有反應。

    她正緊緊閉著雙眼，兩邊修長的睫毛奪走了我的視線。我沒有在這么近的距離像這樣平靜地看著她，之前有過的經(jīng)驗都是在過于匆忙的情況下進行，而視線的話……說真的，我也不知道我在看哪里？

    緊閉的眼睛讓眉頭擠出了一點皺紋，這讓我想起之前她躺在我腿上睡覺的那一次，當時的神情也是這個樣子的。

    我發(fā)現(xiàn)拖著臉的沙媛耳朵里掛著藍芽耳機，耳機黑色的表面讓沙媛耳朵周圍的皮膚看起來白得像沒曬過太陽那般。但就算沒有暗色襯托，沙媛的膚色也是白得令人羨慕就是了。

    心里的那份不甘在看到那耳機之后消去了大半，剩下的頂多是「就算戴著耳機也要發(fā)現(xiàn)我啊」這樣子不講理的話，我決定忽視那些聲音。

    到底是什么時候戴上去的呢？還有，這樣子睡能夠這么安穩(wěn)的人我還真的沒看過幾個。

    我用細緻的力道輕輕地推了一下她的肩膀，制服的觸感和沙媛的體溫清楚的從手指傳過來，溫度似乎沒有向平時那樣的高。

    「嗯………紫月？」

    沙媛的雙眼逐漸睜開，看不到那修長的睫毛讓我感到有些可惜，但她那雙眼的朦朧取代了其它的注意力。

    聲音里聽不出平常的語氣，沒有興喜的感情夾雜其中的話語讓我稍感不安。大概有是因為剛睡醒。心情像是多了一層淺淺的波紋撩動，遮住了原先的清晰。

    「那個，放學了，走吧?！?/br>
    「……嗯。」

    沙媛回答中間的停滯異常地漫長，但最后還是答應了，我放下準備好接受違反日常的心態(tài)，靜靜的在一旁看著沙媛心不在焉的收拾書包。班級雜亂的說話聲在這期間也紛紛遠離，留在教室里的人變少了一些，頭頂風扇旋轉(zhuǎn)的聲音顯得令人心煩，看著這樣的沙媛更是令我無法放心，眉頭也因此像是剛才的沙媛一樣皺了起來。

    「好了。」

    她缺乏感情地告知我她準備好了，我聯(lián)想到報告聲?，F(xiàn)在的沙媛心情是怎么樣呢？

    我看著雙眼無神凝視著前方的沙媛，從她的眉稍感受到了一股悲傷，我無法理解自己為何會有這種想法。

    「嗯，那就走吧?！?/br>
    還有，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剛才我叫醒她的時候，我好像看到了她的眼角閃過一絲的淚光。

    春日的到來很難感受的到，至少在我住的地區(qū)是這樣子的，不過現(xiàn)在好像也說不準，畢竟前幾個月的那場雪引起了不少的sao動。雖然對于天氣的變化沒有特別的想法，但一直在學校聽到老師宣揚地球保護的重要性實在是有些讓人受不了。

    「今天陪我去趟圖書館吧?！?/br>
    和平常相較之下稍顯黯淡的沙媛無聲的走在我旁邊，我則裝作沒有發(fā)現(xiàn)她的異狀而講出這樣子的問題。

    「原來這里……嗯好?！?/br>
    她講到一半就停住，轉(zhuǎn)而直接回答我的問題。

    如果你是想要快點回答問題的話我會很開心啦，但在我看來，不想要增加話題，這個理由的可能性比較大。

    看著回答后繼續(xù)低頭看著手機的沙媛，內(nèi)心擅自充滿了復雜的線條。就算碰觸皮膚的風依然清涼，但糾結(jié)在一起的線卻說甚么也打不開，這樣子的感受我之前已經(jīng)知道名字了，是謂失望。

    放學后，也就是現(xiàn)在，但我和沙媛不是和平常一樣前往她家里玩游戲，而是來到了市立的圖書館看書……雖然身旁的沙媛好像不是這么一回事，但還是很安分地坐在我旁邊看手機，不對，是有點過度安分了。

    自此幾個月前那次發(fā)現(xiàn)圖書館后，我開始算是還滿常來這里光顧的。平時都是在剛好假日剛好路過才會有想要進來看看的念頭，但今天是因為想要昨天沒看完的書看完，才會特別在平時的時間跑一趟。

    原本是這么想的……

    但今天卻意外的靜不下心來。

    坐在左邊的沙媛從剛才開始就一直盯著手機螢幕，安靜到令人發(fā)慌。即使沒有說出任何一句話也感覺的到沉重的氣氛從距離自己的不遠處不停襲來，那股氣息使我倍感難受，我卻因此將那種沉重深刻的埋在心里，久久揮之不去，更分不清楚那失望的感覺是否來自于自身。

    嗚……好不舒服。趁著心理狀態(tài)還沒影響到身體的時間，我決定先闔上書本，放棄掙扎的將眼前的文字看進眼里。

    圖書館的空氣一直都很沉靜，隨時釋放出宜人的氣溫。冬天的時候很溫暖，夏天時的冷氣更是涼爽至極。

    「我……還是借回家看好了，哈哈。」

    「……」

    沙媛抬起頭來看著我點了頭，神色不改的動作讓我有點苦惱，想著要不要問她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

    當初那充滿水分的瞳孔好像已經(jīng)離開了，取而代之的是黯淡的平面，『缺乏感情』的字樣再次出現(xiàn)在腦中。

    這就是沙媛原本的顏色嗎？

    我們兩個同時轉(zhuǎn)開視線，朝著自己的方向前進，這樣的舉動好像意味著什么。

    她的視線雖然黯淡，卻像平常一樣輕易地投射在心中，讓我一直想著她的事情，甚至錯過了執(zhí)行借書的柜檯。

    沙媛大概不會像我這樣子無腦地想著我吧。至少現(xiàn)在的她不會。

    整個禮拜我都在思考著要不要問她怎么了，上課老師在講什么都沒有聽進去，我一反好學生的心態(tài)，在旁人看來我的眼神就只是在放空而已，是聽不懂課程的眼神。然而實際上卻是看著沙媛的放空眼神。

    「唉……」

    今天是星期五了，明天又是放假，一星期就又這么過去了。這個禮拜我沒有和沙媛一起回家，當然也沒有和她一起玩游戲。當然也不是沒有想過偷偷的跑去她家，但是沙媛下垂的肩膀讓我卻步，像是個阻止我接近的訊號一樣。

    時間就這么在我盯著沙媛微彎的背，想跨出一步卻發(fā)現(xiàn)被自己絆倒的挫折感中悄悄溜過。我像是在拖延著什么一樣，每天晚上想著把這個問題的答案留給明天的我解決，果然五天還是太短了嗎？

    放學后我一個人走在春天的道路上，許久不見的綠色街景看起來已經(jīng)不再遙遠，三月過后緊接著是潮濕悶熱的天氣，我稱之為夏天，但似乎歷法上不是這么一回事。頭發(fā)被側(cè)面吹來的風弄亂，那撮頭發(fā)讓我的鼻子很癢。

    「我本來要跟她講的啊?！?/br>
    嘴里發(fā)出這種不中用的辯解聲，對于沒用的我發(fā)出抗議。

    我該感到自責嗎？

    我該感到難過嗎？

    我該問她嗎？

    我甚至連自己的狀況都不太清楚，情緒的各種定義突然變得很艱澀難懂，始終令人沒辦法做出正確的反應。煩躁到就連房間的時鐘都轉(zhuǎn)得我靜不下心來，我用手擦乾在眼里滾動的淚水。

    算了，這些問題就留給未來的我解答吧。

    我滑著我和沙媛的聊天紀錄，游樂園、公園、學校，種種我們一起經(jīng)過的回憶如今摧殘著我的心靈，手指不停地把鍵盤點出來，再把鍵盤關(guān)掉，枕頭早已在我入睡之前浸濕，哭泣的疲累感留在眼窩深處隱隱作響，夜晚的悲傷隔了幾個小時卻已轉(zhuǎn)換成了極致的黯然。我對于自己的情緒感到厭倦，面無表情地看著過度明亮的過去，嘗試對自己隱瞞內(nèi)心的恐懼。

    即使到了星期一的今天，我還是一點決心都沒有浮現(xiàn)。單純地害怕著自己就這么被討厭卻絲毫沒有想要去理解任何事情。就連鏡子里的我看起來充滿著失敗，我再次嘆出不知道是第幾次的氣。

    我看了一眼丟在床上那本借回來的小說。

    修學旅行感覺會是個吐露真相的好時機。

    今天是在車站集合，上百個高中學生聚集在車站里不僅吸引了別人的目光，甚至可以說是非常的礙事。

    老師們要求同學們依照班級排好隊伍。即使音量沒有下降，局面卻明朗了很多，這對我有很大的幫助。眼神在整個人群中掃射，尋找那亮眼的淺色短發(fā)和熟悉的身影。

    沒看到。還沒來嗎？明明她家里這里很近的，要是睡過頭就不好了啊。

    我打開手機，一瞬間想要打電話給她。

    手指卻在通訊錄的「沙媛」上頭不停顫抖，只要想起沙媛那空虛的眼神就讓我的胃開始絞痛，眉頭深鎖到我自己都能感覺得到。耳邊的蜂鳴聲變得像鑼鼓那般的吵鬧，頭痛欲裂的我只好老老實實的關(guān)上手機等待。我真的很沒有抗壓性。

    「二六………好，這樣就全到了。」

    「咦？」

    「來，全班，要出發(fā)囉?！?/br>
    全到了？哪里是全到了？還有一個人啊。

    我不去理會眾人的sao動，跑到老師面前，慌張的我看不清楚老師的樣子。

    「老師，那個……沙媛還沒到。」

    語無倫次的我看往老師的臉方向，等待著她會答出「啊，對耶。」這種單純是失誤的回答。

    但是──

    「啊，沙媛同學轉(zhuǎn)學了，上星期五是最后一天?！?/br>
    「？」

    「就是這樣，你也快入列吧，要出發(fā)了。」

    為什么？

    「喔……………」

    為什么會這樣？

    確認自己已經(jīng)不在老師的視線可及的范圍了，我拔腿狂奔。

    『為什么』的面積填滿了整顆大腦，像是個小朋友一樣問著。

    明明在跑步時感覺不到快感，為何還是有人盲目地奔跑呢？沒跑幾步就痠痛的大腿如此抱怨著世道的不合理。

    春風沒有想像中的在耳邊呼嘯，或許是因為我跑得不夠快。

    在體力不支之前我抵達她的家門口。

    「轉(zhuǎn)學。」

    我覆述方才從老師嘴里說出的詞匯，手掌抵著大門冰冷的金屬，讓呼吸逐漸趨緩。

    我按下電鈴，和我家一樣的機器電鈴聲傳來，重復的音樂進不去我的腦中，耳朵只收得進沙媛的語調(diào)，不管是開心還是不開心。

    再按一次。沒有。

    第三次。沒有。

    壓抑的大石讓心臟被擠得不成人形，無限的黑暗填滿了一切思緒。

    呼……呼……

    ──手機傳來有訊息的通知聲。

    是沙媛。

    那個訊息很短，只有少少的三個字。

    哽咽的難受感從下顎傳開，鼻頭也被染上那顏色，嘴唇不自覺的顫抖。

    『對不起?！?/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