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問：“他嫂子來，他哥咋不來？”

    姜滿囤說?：“也?別提這事兒，侄女婿的哥哥也?沒了?。”

    費氏都要懵了?：“那他家里?就嫂子跟小叔子兩口人？嗐，也?行吧，以后?元娘有了?孩子，他嫂子幫著帶帶，以后?孩子也?能給她養(yǎng)老……”

    姜麗娘聽得?滿頭黑線——娘?。?/br>
    那可是皇帝跟皇太后??。?/br>
    你?當(dāng)是擱炕頭上坐著說?鄰居家三嬸子呢！

    得?虧她哥把她叫回來了?，不然要是叫爹娘以這個狀態(tài)見到了?當(dāng)代?朱元璋跟朱元璋他嫂子——姜麗娘都不敢想象后?續(xù)會有什么發(fā)展！

    姜麗娘槽多無?口的進了?前廳，費氏見了?女兒，便停了?口：“路上沒遇見你?jiejie？她在盤賬，說?晚一點回來。”

    姜麗娘搖搖頭。

    那邊姜寧熱好了?飯端著過?來，也?問了?句：“元娘還沒回來嗎？”

    他擦了?擦手，說?：“我出去迎一迎吧?！?/br>
    “……你?給我站那兒！”

    姜麗娘戰(zhàn)戰(zhàn)兢兢之余，又有幾分威風(fēng)凜凜，上前去一拍桌子：“趁jiejie還沒回來，我有話要說?！”

    ……

    店里?的伙計趕著車送了?元娘回來，一進門，就見家里?其余人圍坐在飯桌前，聽見她回來的動靜，齊刷刷看了?過?來。

    元娘愣了?：“怎么了?，都看我干什么？不是說?叫你?們先吃飯嗎？”

    費氏：“……”

    其余人：“……”

    非靜止畫面。

    元娘有些懵了?：“這是出什么事了?嗎？”

    費氏這才聲音飄忽的叫了?聲：“元娘啊?！?/br>
    元娘：“嗯？”

    費氏：“你?是咋認(rèn)識皇帝老爺?shù)哪?？?/br>
    元娘先是一怔，繼而會意過?來：“嗐，你?們知道了?呀。”

    她洗了?把手，坐到飯桌前，摸起筷子拿在手里?，看這緊盯著自己的一圈兒人，徐徐道：“進城賣豆腐腦的時候認(rèn)識的……”

    那是去年?的事情了?。

    麗娘病了?，只有她一個人出攤兒，又想著多賺點錢，就在扁擔(dān)里?多加了?些負(fù)重。

    可是她太高估自己了?，辛辛苦苦挑著擔(dān)走到城門口，腳下卻不知踩到了?什么東西，身體隨之失去了?重心——

    那時候元娘就知道不好，不成想就在這時候，有人騎馬從她身邊經(jīng)過?，不輕不重的搡了?一下，終于叫半空中的那只鞋子落到了?實處。

    她摔在了?地?上。

    兩筐豆腐腦摔得?稀碎，流了?一地?。

    城門口來來往往的人那么多，她即便早早被生活磨礪的厚了?臉皮，這時候也?覺得?難堪，又心疼那兩筐豆腐腦，早知如此，何必挑這么多呢！

    累死累活一場，最?后?全成了?空。

    元娘坐起身來。

    腳好像扭了?，有一點疼，但應(yīng)該不要緊。

    她又把扁擔(dān)跟筐子扶正。

    面前忽然落下了?一片陰翳，一個濃眉大眼的青年?半蹲下身，側(cè)著臉看她，有些奇怪似的問她：“你?怎么沒哭??？”

    是剛才騎馬從她身邊掠過?的那個青年?。

    他有一匹馬，身上的衣裳也?不像是平頭百姓能穿的。

    簡而言之——是元娘惹不起的人。

    她嘆口氣，說?：“哭又沒有用?！?/br>
    這句話不知道是戳到了?對方哪個點，他忽然間笑了?起來，笑完又去找守城門的差役要了?打掃的工具，跟她一起把周遭地?方收拾干凈了?。

    然后?又跟她說?：“對不起啊，撞到你?了?。作為賠禮，我請你?吃柿子吧？”

    元娘沒想到能得?到一句道歉的。

    尤其她自己其實也?知道，自己本來就要倒了?，跟對方那不輕不重的一搡沒太大關(guān)系。

    她臉色和緩下來，目光在青年?身上一掃，又去瞟他拴在城門邊的那匹馬：“柿子在哪兒？”

    青年?說?：“我正要去摘，你?去不去？園子里?有很多，反正你?是賣不成……哎，你?挑的是什么東西?。俊?/br>
    元娘告訴他：“是很好吃的豆腐腦，只有我們家才會做?！?/br>
    青年?接著說?：“既然你?賣不成豆腐腦了?，不如就去摘兩筐柿子賣吧？你?的腳沒事兒吧？”

    他長得?其實并不十分英俊，但是足夠端正，眼睛明亮，注視著人的時候，分外真摯坦誠。

    元娘不由得?避開了?他的視線：“沒什么事。摘柿子的地?方離這兒遠(yuǎn)嗎？”

    青年?叫她上了?馬，自己挑著擔(dān)，牽著韁繩：“不遠(yuǎn)，出城幾里?路就到了??！?/br>
    元娘跟著他出了?城，到某座園子里?，摘了?滿滿兩筐柿子，又叫他幫著去了?柳市，將那兩筐柿子賣了?個干凈。

    賺的錢比賣豆腐腦還要多不少。

    夕陽西下，到了?該分別的時候。

    元娘打開錢匣子：“賣柿子的錢分你?一半?！?/br>
    青年?搖了?搖頭：“說?了?是賠罪，我怎么能要？”

    元娘堅決要給，而他堅決不要。

    僵持半天之后?，他坐在馬背上，用指節(jié)撓了?撓頭，問：“你?們家豆腐腦貴不貴?。恳院?我能去白吃嗎？”

    元娘抿著嘴輕輕笑了?一下，夕陽的余暉映照在她臉上。

    她輕輕點了?點頭：“嗯?！?/br>
    ……

    姜麗娘聽堂姐說?完了?她與皇帝老爺?shù)南嘧R過?往，感覺像是看了?部?鄉(xiāng)村純情電影——豆腐腦之戀。

    等到睡覺的時候，又悄悄問元娘：“jiejie，你?怕不怕？要嫁到宮里?去……”

    若是易地?而處，換她要嫁進第一家族去做第一夫人，別說?是這么個古代?社會，即便是現(xiàn)代?，她也?很方??！

    元娘反倒十分坦然：“有什么好怕的呢？不嫁去宮里?，也?要嫁去村里?，既然這樣，既是嫁給知根知底的人，又能得?一場富貴，難道不是好事嗎？

    姜麗娘這才格外的體察出堂姐的難得?之處。

    她小聲問：“不會擔(dān)心適應(yīng)不了?嗎？生活習(xí)性?也?好，宮里?的規(guī)章制度也?好……”

    元娘語氣當(dāng)中反倒帶著幾分高興：“所以人人讀書好啊——你?難道忘了?圣人是怎么說?的？‘事父母盡孝，事君盡忠，與朋友交言而有信，這樣的人即便沒有學(xué)?習(xí)，我也?說?他是學(xué)?習(xí)過?了?’，圣人尚且這樣講，別人又能說?什么怪話？”

    黑暗之中，她握住meimei的手，低聲道：“麗娘，我是真的……真的中意他，在乎他，因為我知道他待我的心，同?我待他一樣?！?/br>
    “我與他要好之后?，他從來不說?要接濟姜家，他做了?皇帝之后?，也?沒有急著將我與他之間的事情廣而告之，而是請老師將我們收為弟子，教授我們學(xué)?識，比起皇后?的寶座，他的心意才是最?珍貴的。”

    “他不覺得?我只是一個出身微賤的農(nóng)家女，把我當(dāng)妻子看待，那我也?不會僅僅將他視為皇帝，而是把他當(dāng)成要與我共度一生、風(fēng)雨同?舟的丈夫……”

    姜麗娘向來自詡聰明，覺得?姜家小輩三人里?邊數(shù)她機靈，而堂姐雖然也?聰明，但是她的聰明里?卻摻雜了?幾分近乎于忠厚的樸實，中和了?那份聰明。

    然而今時今日回頭再看，她與堂姐之間的區(qū)別，恰恰就處在聰明與智慧之間。

    ……

    等到了?朱元璋約定拜訪的日子，姜寧父子倆早早跟少府告了?假，有石筠的面子在，他又素來勤勉，上官便也?就痛快的批了?。

    而元娘則提前一天交待了?店里?的伙計，自己同?叔母費氏一道在家cao持宴席。

    姜麗娘則往石家去跑了?一趟，請石筠夫婦前來作陪。

    何夫人還特意問了?一句：“要不要帶些仆從膳食過?去？太過?匆忙，只怕籌備不及?！?/br>
    姜麗娘道：“jiejie說?，人家又不是不知道我們是什么樣的人家，非要打腫臉充胖子，反倒顯得?不倫不類，盡心置辦，也?便是了??！?/br>
    何夫人聽得?微怔，繼而頷首，深以為然：“元娘豁達(dá)?！?/br>
    石筠夫妻倆到了?姜家，姜滿囤這輩子都沒跟學(xué)?富五車的大儒坐的這么近過?，結(jié)結(jié)巴巴的說?了?幾句話，便挺不住了?，叫了?姜寧過?來作陪，自己扎進廚房里?去做飯了?。

    鄉(xiāng)下人家，也?沒有那些君子遠(yuǎn)庖廚的規(guī)矩，妻子不得?閑的時候，家里?邊的飯就得?他做。

    費氏早早去集市上買了?鮮魚鮮rou，元娘去打了?酒。

    做魚的時候倒了?一勺進去，那香味瞬間被激發(fā)出來，不用客人品嘗，費氏就美得?直咂嘴：“皇帝老爺也?沒吃過?這么好的魚！”

    等朱元璋與竇太后?抵達(dá)姜家門外的時候，飯菜也?準(zhǔn)備的差不多了?。

    竇太后?自打出娘胎之后?，這還是頭一次進這么小的宅子，也?是頭一次見沒有仆人的人家，送菜端酒，俱都是主?人家親自cao持，新鮮之余，更覺得?姜家人淳樸可親。

    姜家人也?是頭一次接待身份規(guī)格這么高的客人、

    那可是皇帝老爺跟太后?娘娘啊！

    那能當(dāng)普通親家對待嗎？

    好在一方樸實，一方可親，又有石筠夫婦居中潤滑，酒菜上桌，氣氛倒也?頗為融洽，堪稱是賓主?盡歡。

    姜麗娘坐在何夫人下首，借著喝酒的功夫，偷偷打量坐在上首的竇太后?。

    這是她穿越以來，見到的身份最?高的女性?。

    就相貌而言，竇太后?并不算是絕色，又因為寡居，而不作艷麗裝扮，然而舉止端莊，氣度高雅，著實是雍容高范，迥異于人。

    也?是。

    姜麗娘心想：這可是梁夫人的女兒呢！

    今天的酒的確是好酒，她貪喝了?幾杯，到宴席后?半段，便不禁有些醺然。

    賓客盡去之后?，姜家其余人挽起袖子收拾杯盞，唯獨姜麗娘醉的軟了?，趴在桌子上一動不動。

    費氏滿臉嫌棄的把這只醉貓?zhí)叩揭贿吶?，忽然想起來什么似的，問元娘：“那會兒?跟太后?娘娘兩個人說?什么了?？我怎么看見她在抹眼淚？哎，還真別說?，人家書香門第出來的大家閨秀就是不一樣，哭起來也?好看，用手絹擦眼淚，不跟我們似的，隨便用袖子一抹就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