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為了處理童母的后事,一早便驅車前往童母生前住的養(yǎng)老院替她整理遺物,由于童母中風了,又得了癌癥,照顧起來特別費心費力,當時童家威原本希望將童母送去醫(yī)院,一來有專業(yè)的醫(yī)護人員隨時幫忙、二來醫(yī)院的看護也讓他比較放心,但是童母堅持不做化療,童勝一個人又照顧不來,只好將童母送去老人護理之家。 說也奇怪,童家威當時給童母選了一間離家近、資源也不錯的養(yǎng)老院,卻被童勝一口否決,說是他自己已經(jīng)挑好了,童家威一看網(wǎng)上的資訊,資源確實比他選的要好上一些,但有個缺點,就是離童家威老家太遠了,來回的車程起碼也要兩小時,童家威擔心爸爸常常來回身體會受不了,兩個人還為此小小吵了一架,但最后贏的還是童勝,他說他累一點沒關係,童母能接受更好的照顧就值得。 童家威聽爸爸這樣說,頓時消氣了不少,他甚至有點羨慕父母之間這樣深厚的感情,有時候還會想像,自己總有一天也要娶一個老婆,兩口子安安穩(wěn)穩(wěn)、幸福的過自己的小日子。 童家威下了計程車,剛要進養(yǎng)老院大門,遠遠就看到先進門的童勝,他來不及喊他,便信步跟上,這間養(yǎng)老院童家威來了不少次,卻不曾與童勝一起來過,童母的房間離大門很近,所以童家威也沒有好好看過養(yǎng)老院深處的環(huán)境,他跟著童勝進去,停在柜檯前,見童勝持續(xù)往前走,童家威以為他要再去看看童母生前的房間,便先向柜臺辦理領取遺物的手續(xù)。 完成手續(xù)、領好遺物之后,童家威走到童母的房門口,里面卻已經(jīng)有住人了,童勝也不在里面,童家威繼續(xù)往里走,一間一間的尋找童勝,最后他在一間房里看見童勝的背影,童勝坐在某人床邊,一言不發(fā)的盯著床上的人,童家威覺得奇怪,童勝從來也不曾提起,他在養(yǎng)老院里竟然還有其他朋友。 童家威輕手輕腳的踏入房間,床上那人的面容逐漸清晰,那是個男人,皮膚白皙、身材瘦弱,年齡看上去要比童勝還小一點,雖然已經(jīng)有了年紀了,看起來卻還是意外的好看,不難想像男人以前應該是個俊秀的小伙,他雙眼緊閉著,彷彿正陷入沉睡。 童家威偷偷觀察童勝的表情,竟不像平時一樣繃著一張臉,一雙眼睛盯著對方的臉發(fā)呆,這讓童家威更好奇了,對方到底是什么人? 「爸?!顾t疑了一下,開口喚道。 童勝沒想到童家威會出現(xiàn)在這里,硬是被嚇得整個人彈了起來,他的眉頭立刻攏起,又變回平常的那張撲克臉,他起身,往床邊靠了一點,好像想藉此擋住床上的人,童勝問道:「你怎么在這里?不用上班嗎?」 童家威指了指手中的箱子:「我來領媽的東西?!菇又?,他的目光投向床上的男人,反問:「他是你朋友嗎?以前怎么沒聽你說過?」 童勝見他想瞧,不著痕跡的又用身體擋了擋,語氣頗為著急:「是我以前的同事,我來看看他,他已經(jīng)睡著了,不要吵到人家,先出去再說?!拐f著,便推著童家威往外走。 童家威見童勝反應這么大,心里的好奇像氣球一樣膨脹起來,他出去前還特意回頭看看男人床尾的吊牌,上面寫著三個大字:張文河。 兩人離開養(yǎng)老院,在附近找了間店用餐,童勝告訴童家威他已經(jīng)連絡好葬儀社,所以童母的事情他完全不用擔心,只管好好上班。 童家威知道,爸爸一個人攬下所有事情都是為了他,但是他也有些不平,對著童勝那張嚴肅的臉,他還是小小的提出抗議:「我是媽的兒子,我也有責任,我想親手送媽最后一程,學校那邊我已經(jīng)請好喪假了。」 童勝聞言立刻瞪了他一眼,說道:「那你對你的學生就沒有責任嗎?身為老師就要把學生放在第一位,你要為你的身分和你學生負責任,如果因為一些不必要的事就常常請假,那你乾脆辭職好了。」 童勝的話讓童家威很生氣,他知道童勝以前是個盡責的好老師,也清楚身為老師得負起什么樣的責任,但是他只是想請個幾天假,好好的送母親最后一程,他完全無法理解為什么童勝要反對? 童勝知道兒子不能理解他,他沉默了一會兒,又道:「當年你外公去世的時候,你媽正在上課,接到通知之后也沒有馬上趕去醫(yī)院,從頭到尾一天假都沒有請,她說那是你外公教她的,當老師要以學生為重,教育是天職,不能讓任何事情耽誤?!?/br> 童家威的外公也從事師職,童家威對外公的印象不多,只依稀記得外公是一個很隨和、隨時都笑呵呵的人,他明白童勝的弦外之音,如果童母還在的話,也不會贊同他這么做的。 童家威最后還是妥協(xié)了,他早上照常上班,晚上去陪童勝守靈,每天都要等童勝趕他了才肯回家睡覺,這樣一天一天,直到親手把童母的骨灰罈送進塔位里,他才完全接受童母已經(jīng)離開他了。 葬禮結束后,童家威送童勝回老家,看了看家里,和以前一樣都沒變,只是他不住這里、童母也走了,未來就剩下童勝一個人,他曾經(jīng)想過把老家賣了,在他任職的高中附近買一套房,然后接童勝過去一起住,但這個想法被童勝狠狠拒絕了,童勝告訴他,他還有自己的生活要過,以后還要成立自己的家庭,沒必要負擔一個還身強體健的老頭子。 童勝的個性是很不近人情的,童家威卻在他的話中感受到溫暖,他知道爸爸不想成為他的負擔,但他還是告訴童勝一句,如果真的需要幫忙一定要說,兒子不是白生的。 童家威還想再跟童勝多聊了幾句,童勝卻又開口趕人了,童家威離開時沒有看見,背后的童勝臉上浮出一抹淺笑,眼里滿是對兒子的驕傲。 回家的途中,童家威收到一則訊息,問他要不要來吃好吃的? 因為訊息顯示的是英文名字,所以童家威一時搞不清楚狀況,點開聊天頁面后,他才發(fā)現(xiàn)傳訊息的是祁恆。 他點開編輯,把祁恆的英文名字改成中文名字,想了一想,又在名字后面加了兩個表情符號,他看著表情符號忍不住偷笑,他覺得這個表情符號很像祁恆,眉毛彎彎、眼睛彎彎、嘴巴也彎彎,看人的表情總是這么溫柔。 改好了名字,他回傳了一個「ok」給祁恆,心里暗自覺得不可思議,祁恆怎么總是能剛好在他肚子餓的時候出現(xiàn)?他想起上次的布丁和拉麵,肚子忍不住又咕嚕咕嚕作響。 下了捷運,童家威三步併作兩步的趕回家,他簡直迫不及待,想看看祁恆要做什么美食給他吃? 天已經(jīng)黑了,店里開了大燈,和上次不同,看起來有模有樣的,像是已經(jīng)正常營業(yè)的店面一樣,童家威站在門外往里頭張望,卻是半個人影都沒有,他見里面沒人,一時也不敢擅自進去,只敢在門外偷看。 「在看什么?」耳邊忽然傳來男人的聲音,門上的玻璃同時反射出身后的人影,那距離極近,童家威耳朵上的寒毛都能感覺到男人的氣息,偏偏他的耳朵又敏感得很,輕輕碰到就癢得要命,他立刻轉身面對來人,右手捂住麻癢的耳朵,驚叫道:「你干嘛?」 祁恆老遠就看到童家威像隻松鼠一樣,蹦蹦跳跳地跑到他店外,在門外探頭探腦的不知道在看什么?他一時好奇也湊過去看,到?jīng)]想過童家威的反應會那么大,他有些好笑的給他道歉:「抱歉抱歉,我沒想到會嚇到你,你在外面看什么?怎么不進去?」 童家威還有些驚魂未定,手指搓了搓耳朵,埋怨的問:「我看你不在店里,我不敢進去,你去哪了?」 童家威不知道自己哀怨的表情有多可愛,祁恆甚至覺得他在跟自己撒嬌,祁恆推開門,拉著童家威一起進去,對他笑道:「我去倒垃圾,你下次就直接進來,我不在就幫我看店,怎么樣?」 童家威坐在和上次一樣的位置,嘀咕道:「我又不是老闆,客人問的時候我要怎么回答?」 祁恆在吧檯里聽見他的喃喃自語,便順勢回答:「你可以跟他們說你是老闆娘啊。」 童家威聽見這話瞬間脹紅了臉,說起話來竟然還小小的結巴:「你、你在胡說什么?我是男的耶!」 祁恆把手洗凈并擦乾,先給童家威倒了杯飲料,然后從冰箱拿出食材,對童家威的反應感到很新鮮,他笑答:「開玩笑的,你就說你是老闆的朋友,老闆有事出去了,讓他們等一下,可以吧?」 童家威緩過神過來,覺得自己剛剛確實有點反應過度,人家也就開個玩笑,他在男校教書這么多年,早就知道男生之間總喜歡開一些引人遐想的玩笑,就像他班上的學生,也常常對他「小威寶貝」、「小威北鼻」的叫,他從來沒放在心上的,怎么今天反應這么大?倒像做了什么虧心事,怕別人抓到一樣。 祁恆讓童家威等一會兒,他熱好松餅機之后就能給他做好吃的松餅,童家威好奇地站了起來,直往吧檯里瞅,祁恆便要他直接進來備食區(qū)里看,只見祁恆從冰箱里拿出一個塑膠箱子,打開之后特意給童家威先瞧瞧,箱子的內容物是像麵團一樣的東西,但卻沒有一般包子、麵包的麵團那樣緊實圓軟,反而松散而不成團,麵團中還有一顆一顆、像珍珠一樣的東西,童家威好奇的問:「這是什么的麵團???」 「這叫列日松餅,製作方法和一般松餅不太一樣,你待會嚐嚐看?!蛊類a預熱好松餅機后,用挖冰勺挖了一球起來,將麵團放上松餅機,接著蓋上蓋子,按下計時器,不一會兒空氣中便瀰漫了松餅的香味,祁恆趁著松餅在烤製的期間,將準備好的水果切片擺盤,再將完成的松餅一起盛盤,一旁的童家威看到松餅被烤盤壓烤出美麗的菱格狀,忍不住低乎一聲,接著用力的吸氣,恨不得把松餅的香味都一個人獨吞,祁恆知道他又饞了,便又挖了一勺冰淇淋在松餅上面,「你去坐好,我給你端出去?!?/br> 只要能吃美食,童家威什么話都聽,他點點頭,屁顛屁顛的離開備食區(qū),找了張桌子入座。 祁恆在盤子邊上擺了刀叉,將松餅放在童家威面前后也一同入座。 童家威拿起刀叉,聞著松餅熱騰騰的香味,下意識地吞了吞口水,他見祁恆沒發(fā)話也不敢直接開動,但是松餅上的冰淇淋又被熱氣薰得都要融化了,他無意識地皺起眉頭,忽然覺得嘴好癢,好想馬上吃掉那塊可愛的小松餅,他抬眸與祁恆對視,眼神里帶著懇求和渴望,祁恆被他的小眼神逗得樂不可支,他微微點頭,說了一聲:「全部都是你的?!?/br> 童家威聞言雙眼一亮,立刻低頭切了一小塊,沾著冰淇淋便塞進嘴里,他咀嚼幾口后,忽然像是發(fā)現(xiàn)了什么驚奇的東西,兩隻眼睛睜得老大,一臉興奮的喊道:「為什么會脆脆的?你放了什么?」 祁恆早就知道童家威肯定會喜歡,他笑著解釋道:「列日松餅和一般松餅不同的地方在于,一般的松餅幾乎都是使用麵糊,而列日松餅則是使用麵團,最特別的是,列日松餅的麵團里會放珍珠糖,珍珠糖的熔點高,加熱后并不會完全融化,吃松餅的時候就會有特別的口感?!?/br> 童家威一邊聽著祁恆解釋,手里的動作也沒有停下來,一塊松餅很快就要被他解決了,當他插起最后一塊松餅時,塞進嘴里的動作忽然遲疑了起來,他問祁恆:「被我吃光了怎么辦?你不吃嗎?」 雖然祁恆剛剛說過整盤松餅都給他,但童家威總覺得自己是在吃白食,好像有點不好意思,只是這都剩最后一塊了才問人家,讓童家威頓時懊惱起來,早知道第一口就該問祁恆吃不吃了。 祁恆原本想讓童家威安心吃,反正他昨晚做了一箱的麵團起來,想吃多少都有,但當他一見到童家威精采的表情,大概也能猜出他的內心小劇場,祁恆低笑一聲,對著童家威張開嘴巴,還故意發(fā)出「啊」的聲音。 童家威被他的舉動搞懵了,任何人都知道,張開嘴巴發(fā)出「啊」的聲音,百分之百是要被餵食的節(jié)奏,他低頭看看叉子上的松餅,又抬頭看看祁恆孩子氣的舉動,一時手足無措,手中的叉子舉也不是、放也不是,原以為祁恆會打退堂鼓,笑著說自己是開玩笑,沒想到祁恆卻像鐵了心跟他耗下去一樣,張開的嘴巴說不閉就不閉,童家威心里一急,手竟然自己動了,像熱戀期的小情侶一樣地把松餅餵進祁恆嘴里,在童家威眼里,一切都好像變成慢動作一樣,他清楚地看著祁恆的唇接觸到他剛剛碰過的叉子,緩緩地將叉子上的松餅咬進嘴里,童家威甚至連祁恆唇上殘留的冰淇淋都看得一清二楚,他愣愣地看著祁恆咀嚼著嘴里的松餅,心里不斷重復提醒自己:朋友之間餵一塊松餅而已,不算什么! 祁恆發(fā)現(xiàn)自己很喜歡童家威發(fā)楞的樣子,他抽過童家威手里的叉子,叉起一塊香蕉片,遞到童家威嘴邊。 「我、我可以自己來?!雇彝⒖涛孀∽彀?,身體向后微微移動,他再遲鈍也感覺到了剛剛氣氛又變了,就像之前祁恆在他手上寫字的時候一樣。 祁恆對他的反應也不覺得惱,叉子轉了個方向便自己把香蕉吃掉,他笑道:「你的反應也太大了吧?」 童家威也不知道要怎么解釋,他總不能直接告訴祁恆,他覺得兩個人剛剛那樣很怪,他苦惱的瞥向祁恆,心里暗自揣測著祁恆到底是不是直男?如果是的話,那偶爾開一些小玩笑也無傷大雅,如果不是,難道祁恆是對自己有意思? 童家威覺得很頭痛,他搞不懂祁恆這樣三番兩次的製造粉紅泡泡是為了什么? 「菜單上的東西差不多都決定了,下星期試營運?!蛊類a將盤子里剩下的水果都吃完后,突然丟出一句不相干的話。 「哦、哦哦,那我再帶我室友一起來捧場?!雇彝s緊答道。 氣氛不知道為什么莫名的凝結了,祁恆盯著童家威,忽然伸出手去擦拭他的嘴角,童家威沒料到他會出手觸碰自己,當場就石化了,動也不敢動,直到祁恆收回手,泰然自若地對他說:「吃完甜的記得刷牙,不然會蛀牙喔?!?/br> 童家威覺得全身都在發(fā)熱,耳根子都紅了,他吶吶的反駁道:「我又不是小孩?!?/br> 祁恆只是笑了笑沒有回應,起身將盤子端去清洗,童家威覺得不好意思,便問:「有沒有需要我?guī)兔κ帐暗??我?guī)湍惆?!?/br> 祁恆對他招招手,讓他進來備食區(qū),并從冰箱里拿出兩個布丁,「我今天早上試做的,剩兩個,你幫我吃掉吧?!蛊類a把布丁放桌上,接著挽起袖子,開始清洗鍋具和模具。 明明剛吃掉一整份松餅,但是當眼前出現(xiàn)布丁的時候,童家威應然覺得自己又餓了,他點點頭,接過布丁,然后站在一旁邊吃邊看祁恆洗碗,他看著祁恆的側臉,眼神描繪著他臉上的線條,從額頭經(jīng)過眉間、鼻樑、嘴唇……童家威忽然想起剛剛祁恆一口吃掉松餅的景象,忍不住又把視線放在他的唇上,他發(fā)現(xiàn)祁恆臉上冒出些許的鬍渣,在燈光下看起來竟然好看得不得了,他又將視線向上移,停留在祁恆專注的雙眼,微長的瀏海垂在他的眼上,稍稍的扎到他的雙眼,童家威鬼使神差的伸出手,將祁恆眼上的瀏海往一邊撥開,被觸碰的祁恆沒多大反應,只是轉頭對他一笑,說了聲:「謝謝?!?/br> 童家威自己倒是嚇了一跳,他恨不得馬上砍掉自己的手,他不敢去看祁恆,只敢低頭狂吃布丁,身邊的祁恆卻忽然對他說了一聲:「這幾天辛苦你了。」 童家威不懂他指的是什么,眼眶卻立刻濕了,他低頭吃著布丁,眼淚一顆一顆掉下來,最后甚至哭得整個人都在顫抖,連嘴里的布丁都咬不了,他抽了抽鼻子,知道自己的樣子一定很難看,更不敢抬頭看祁恆。 祁恆洗好了碗,見他像做錯事一樣無助地站在一旁發(fā)抖,便進屋去取了一條新毛巾,用熱水沾濕后擰乾了,也不開口,直接就披在童家威低垂的臉上。 「吃完之后嘴巴擦一擦,你媽要是知道你長那么大了還會吃得滿嘴都是,要她怎么放心?」祁恆說。 童家威正在難受,忽然一個又沉又暖的東西罩在自己臉上,他后知后覺的發(fā)現(xiàn)那是熱毛巾,祁恆知道他哭了,找了臺階給他下呢。 童家威拿下臉上的毛巾,抽抽噎噎的給自己擦臉,祁恆見了不禁嘆了口氣,以往要是有男人敢在他眼前流眼淚,肯定被他揍得更狠,但是他對童家威就是狠不下心,甚至還很喜歡他哭的樣子,祁恆走到他身邊,手掌撫上童家威的后腦,輕輕地拍了兩下,他微微彎身,想去看童家威的臉,童家威扭了扭頭硬是不肯,祁恆便又往他靠近幾分,只見兩個人的臉都快貼在一起了,童家威才嚇得不敢輕舉妄動,祁恆看著童家威哭紅的眶眼,心里一動,不由得又往他靠近一點,童家威手里緊緊攢著那條已經(jīng)發(fā)涼的毛巾,對著朝自己靠近的祁恆,心臟越跳越快,忽然門口傳來風鈴的響聲,童家威才觸電一般的跳開來。 「請問還有營業(yè)嗎?」一個穿著高中制服的女生探頭進來,疑惑的看著兩人。 「不好意思,我們目前還在準備階段,下星期才有試營運。」祁恆整個人像沒事一樣,臉不紅氣不喘地向女學生解釋。 童家威這時才真的回過神來,他不敢去回想剛才的事,低聲對祁恆說了聲:「我先回去了?!惯€不等祁恆回應,童家威拿了自己的東西便落荒而逃。 祁恆嘴角噙著一抹笑,默默的把童家威使用完的毛巾洗乾凈,最后將食材都收拾好,才關掉店里的最后一盞大燈。 童家威逃出店之后,一路跑上二樓,手忙腳亂的進屋,接著一個反身用力關上門,整個人貼著門邊喘氣。 曾子期端著馬克杯從廚房出來,輕啜了一口,面無表情地看著童家威。 「你遇到鬼嗎?」 童家威還沒平復心情,上前搶過曾子期手中的杯子,大口大口的灌進嘴里,曾子期正想調侃他幾句,童家威卻搶先說道:「我好像變成gay了。」 曾子期原本掛在臉上的笑意蕩然無存,一瞬間他慌了,心里鬧得慌,但是下一秒他又掛起笑容,彷若無事般說道:「你該不會要告訴我,你真的喜歡一樓老闆吧?」 童家威愣愣的點點頭,坐到曾子期身邊,先是放空一會兒,然后回神般對曾子期叫道:「我剛剛吃松餅吃到一半,他就突然伸手幫我抹掉我臉上的冰淇淋。」童家威說著,還指了指自己唇邊,并補充道:「他還要我餵他吃松餅?!?/br> 「然后呢?」 「然后、然后我不小心在他面前哭了?!瓜氲阶约簞偛诺木骄?,童家威就恨不得挖個地洞鑽下去。 「你哭了?」曾子期蹙眉,伸手把童家威的臉扳向自己,「你怎么了?他對你做了什么?」 童家威的雙眼還有些微的紅腫,他不自在的躲開曾子期的手,垂下臉不敢看他,「他沒有對我怎么樣啦,我也不知道我干嘛哭,就、就不小心的?!?/br> 曾子期對他的回答有些不滿,嘴上說的卻和心里想的大相逕庭,「那天一樓老闆背你回來,我對他印象也不錯,如果你真的喜歡他,那就去啊?!?/br> 「祁恆背我回來?」童家威詫異的問,由于他常常會陪球隊練習到很晚,回家的途中好幾次都不小心睡著了,卻每次都能平安無事的回到家,所以當晚他雖然在祁恆車上睡著了,但是他一直以為是自己走下車、自己走回家的,沒想到他根本沒醒過,還是祁恆背他回家的。 「雖然我對一樓老闆印象不錯啦,但我總覺得他是雙面人?!乖悠谡f完,發(fā)現(xiàn)童家威正用著奇怪的表情看著自己,便立刻解釋道:「我不是在說他壞話喔?!?/br> 「我覺得祁恆人很好啊?!雇彝灰詾槿坏陌櫭?。 曾子期聞言,忍不住嘆了一口氣,看童家威那護短的小樣子,果然是男大不中留。 「我覺得我應該是在男校待太久了,所以被影響了。」童家威咬著手指,莫名其妙的領悟出一番道理,他像是想通了一樣,對曾子期叫道:「我覺得我應該去交個女朋友了!」 曾子期一下子跟不上童家威的腦回思路,他傻眼的「蛤」了一聲。 「因為我之前也有遇過,學生跑來跟我說他好像喜歡男生,但是跟男生試過之后,才發(fā)現(xiàn)是自己的錯覺,最后又跑去交女朋友了。」童家威苦惱地說,「我怕我對祁恆也是錯覺,我以前是鐵錚錚的直男耶,交過三個女朋友耶,我怎么可能會喜歡男人?」 「什么叫跟男生試過?」 「就是他跑去跟男生交往看看啊,試試看自己是不是真的對男生有反應,結果他──」 話還沒說完,身邊的曾子期忽然靠了過來,冰冷的唇覆蓋在他的唇上,兩人就這樣僵持了一會兒,直到童家威終于反應過來,驚愕的向后縮了縮,手掌用力的抹著嘴,愣愣地問了句:「你干嘛?」 曾子期泰然自若的答道:「讓你試試看啊?!拐f完,他的身體又向童家威靠近了一點。 童家威對這個答案簡直是哭笑不得,他的雙手抵在曾子期胸膛上,阻止他再接近自己,「可是我不想跟你試啊?!?/br> 曾子期聞言嗤了一聲,臉上露出狡詐的表情,「不想跟我試你還想跟誰試?一樓老闆?。俊拐f完,他摟在童家威腰上的手,開始上上下下的給童家威撓癢,逗得童家威大笑不止。 兩個人倒在一起,笑得喘不過氣,曾子期躺在童家威大腿上,閉著眼睛喘著氣,沉默一會兒后問道:「剛剛在樓下,你哭什么?」 童家威知道曾子期擔心他,他們倆個就像家人一樣,誰不開心了、誰受傷了,都會像這樣關心彼此的,就算表面上打打鬧鬧的,但是只要有曾子期在他身邊,童家威就會覺得自己好像什么都不怕一樣。 他露出一抹淺笑,低聲說:「我突然想起我媽了。」 曾子期也猜到了這個答案,童家威這個人很堅強的,以前打球打到腳斷了也不見流半滴眼淚,甚至還能笑著要他在石膏上簽名。 童家威從小到大也就一個弱點,就是他媽。童母在童家威高三那一年,某天上課上到一半直接昏倒在講臺上,住院住了一星期,那是曾子期第一次看到童家威在他面前哭,往后再沒有了。 曾子期仰頭看著童家威,說道:「你不是還有我嗎?」 童家威對這句話感觸特別深,曾子期說得對,沒了mama,但是他還有爸爸、還有曾子期、還有身邊許多愛他的人,他擁有好多東西。 他摸了摸曾子期柔軟的頭發(fā),輕聲說道:「子期,謝謝你?!?/br> 曾子期先是微笑,接著立刻變了表情,坐起身來,邊滑手機邊道:「要謝謝我就快點去煮飯,我要餓死了。」 童家威上一秒還沉浸在感動之中,下一秒就被曾子期潑了桶冷水,他不甘愿的去給曾子期煮麵。 「祁恆下星期要試營運了耶,我們要不要去捧場?」他清洗著菜葉,嘴里問著。 「可以啊,看是哪一天,我再早點回來?!?/br> 廚房里傳來童家威哼歌的聲音,這傢伙很愛唱歌,煮飯、洗澡、健身……任何時候都能哼上幾句,偏偏又難聽得要命,曾子期也習慣了,他瞄了一眼廚房里童家威的背影,喊了句:「吵死了?!?/br> 童家威哼了一聲,把切好的食材丟進鍋中炒,嘴里哼歌的音量故意放大。耳邊難聽的歌聲變大了,曾子期看了童家威一眼,知道他是故意的,也不再多說什么,低頭繼續(xù)滑手機,臉上掛著自己也不自覺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