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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公主拒絕火葬場(重生) 第39節(jié)

    應(yīng)婁不廢話,直接點燃了手中的火折子,火光瞬間就將昏暗的山洞照的通明——

    滿面的山洞壁上,都密密麻麻畫著一幅一幅的簡陋圖畫,有鐘鳴鼎食之家來往的貴族、戰(zhàn)旗搖曳的兵馬相爭、裊裊婷婷的女子……

    一筆一劃簡單卻生動,令人一眼便能看懂其中含義——粗糙的石壁上描畫著當(dāng)朝骯臟的秘聞,狂亂的筆觸昭示著畫作之人的憤恨與癲狂。

    黎觀月眼神未動,她經(jīng)歷過一世,自然早知道山洞里有什么,只是微微一挑眉,對著應(yīng)婁突然道:

    “應(yīng)大人現(xiàn)在是連一句‘臣’都不愿自稱了,口口聲聲尊我為‘長公主殿下’,卻只說‘我’。”

    她這幅輕隨意的態(tài)度讓應(yīng)婁目眥欲裂,他吼道:“誰要做大越的臣子?!你們根本不配!睜開眼睛看看,黎觀月!看看你們黎家的罪!看看你身子里流的惡心腌臜的血!”

    他激動地眼睛都紅了,幾乎要從木輪椅上跌下來,突然喉中一哽,唇邊露出一絲血跡來。

    黎觀月沉默地看著他,輕輕嘆了口氣,問出了前世今生一直困擾她的問題——

    “應(yīng)婁,你為何要反?”

    先帝器重他,讓他擔(dān)任太子少傅一職、黎重巖敬愛他,除卻親阿姐外最信任這個老師、他是舊黨一派中流砥柱,民間賢名遠揚、就連黎觀月自己,在發(fā)覺他另有異心之前,都很敬重信任他。

    所以不論為何,黎觀月都無法理解應(yīng)婁的反心從何而來。

    聽到她的疑問,應(yīng)婁眼眸陰冷,冷哼一聲,并沒有回答,只是嫌惡道:“說了你這種反賊崽子也不懂!”

    他“呸”了一句,接著道:“看你對這山洞里畫的東西一點也不驚訝,也是,畢竟你祖父做出的那些事,能瞞瞞別人,自家人也瞞不了……”

    “你們黎家要造反,費盡心機籌謀了幾十年,還真讓你們竊了國,黎之承也是個夠狠的,恐怕早就起了這個狼子野心,他可真會裝模作樣,當(dāng)初一副忠心耿耿的樣子,騙過了不少人!”

    黎之承便是黎觀月祖父、大越開朝皇帝的名諱。

    應(yīng)婁越說越離譜,黎觀月慢慢皺起了眉,她想知道應(yīng)婁為何要造反,是想要得到一些他背后前朝勢力的消息,但她絕不能容忍他這樣謾罵侮辱自己的親人。

    “夠了?!彬嚨爻雎暣驍嗔怂栌^月握緊了長劍,盯著應(yīng)婁,一字一頓地道:“既然你對前朝如此忠心,那我就告訴你——不管你信不信,我的祖父在最初沒有造反的心思。”

    “那為何這些畫……這些畫背后定是有什么遮掩的秘密!必定是你們用這種方式掩蓋了起來……”

    應(yīng)婁根本不相信,一口咬定山洞壁上的畫后還藏著其他的意思。

    黎觀月看著他冥頑不靈的樣子,閉了閉眼,再看向應(yīng)婁時,已經(jīng)做了決定,既然應(yīng)婁這么認(rèn)為他自己是真的,那她將真相說與他聽又如何?

    再怎么,讓他做個明白鬼上路罷了。

    她繞過崎嶇的路,站在了山洞壁下,那柄長劍也被放在了一側(cè),一手撫摸那凹凸不平、粗糙的石壁上的字畫,黎觀月一邊緩緩開口道:

    “黎氏當(dāng)年也是江南大族,族中子弟皆是才識過人,其中更屬我祖父最為出眾,論貌清俊雅致、玉樹臨風(fēng)、論德懷真抱素、清儀堂堂,自幼便是人人交口稱贊的才子神童。

    當(dāng)時便有盛名稱他“年才十三歲,才過千萬人,不日筆如刀,斬獲朱紫與青云,位列公卿相天下?!?/br>
    黎觀月低聲說著,言語中隱含著對這位祖父年少風(fēng)采的仰慕,她看著滿墻斑駁的畫痕,略停頓了一下,才繼續(xù)道:

    “可他后來沒有位列公卿,反倒是反了前朝,自己做了皇帝?!?/br>
    “爾等反賊,口口聲聲說著家國大義,哈,不過是為了自己那些齷齪腌臜的心思罷了……他曾也是朝中重臣,受盡皇恩卻起兵造反,他既讀遍圣賢書,就該為叛主背君而羞愧至死!”

    應(yīng)婁惡狠狠罵道,他急促地喘氣,因為剛才那句咒罵又吐出些血跡來。

    黎觀月靜靜地看著他,并沒有反駁,只是話題一轉(zhuǎn),淡淡道:

    “我的祖母屬黎氏庶二子那一支,曾經(jīng)被惡仆在襁褓時就調(diào)換,直到十五歲才陰差陽錯回到黎家旁支做仆役,后來即使認(rèn)回本家,也因舉止、言談等不討父母長輩喜愛,更不曾受過族中優(yōu)待。

    雖然她名義上是貴女,但地位卻低微,與祖父這樣寄予家族厚望、堪為人中龍鳳的嫡長子更是難以相比。

    族中小輩數(shù)十個,得祖父關(guān)照的很多,而她卻總被忽略,一度還有傳言說祖父待她極為厭惡冷淡。

    后來她嫁于前朝江南王為側(cè)妃,成婚第三年被丈夫醉后毒打,我的祖父一向冷靜自持,那一夜聽聞此事卻當(dāng)眾失態(tài),連夜逼上王府,持劍將她接回自己府邸安置,江南王討人未果,便放下狠話,稱無論如何都不會寫放妻書?!?/br>
    “前朝有律令妻從于夫,生死皆有夫家所定,外人——即使是娘家兄弟也不能干涉,更別說他當(dāng)時只是我祖母的一個并不親近的堂兄,所以江南王那時稱待祖母回后,便要將她鞭笞打死?!?/br>
    “只是很幸運,大概一月后,那位江南王便死在了家——是個不體面的死法?!崩栌^月垂下眼睫:“馬上風(fēng)……這么荒誕荒唐,王府也不好張揚,當(dāng)時的王妃便做主遣散了眾妃、妾。”

    應(yīng)婁冷笑:“是他做的吧!世上哪有那么巧的事,敢謀害皇親國戚,他也真是膽大妄為!”

    黎觀月不置可否,繼續(xù)道:“后來我的祖母順理成章地脫離了江南王府,就此在眾人眼中銷聲匿跡,旁人只當(dāng)她是被家族嫌棄關(guān)了起來……殊不知,她一直就在我祖父的府邸中。”

    “他對外宣稱新娶了妻,給她徹底換了身份,又在幾年后得了兒子——也就是我的父親,在我的父親十四歲那年,祖父帶著他入京參見圣上,席間前朝昏帝將江南王身死的舊事重提……”

    “皇帝只是想要敲打一下他,免得他忘了臣子本分,沒想到他竟然就那么反了!黎觀月,你還敢說你們黎氏不是早有預(yù)謀?!”

    應(yīng)婁厲聲恨恨道,幾乎要指著黎觀月鼻子罵。

    黎觀月一停,冷淡地看了一眼打斷她話語的應(yīng)婁:“昏帝要祖父將當(dāng)初江南王的正側(cè)妃都一一治罪,還指名道姓要當(dāng)初江南王的側(cè)妃認(rèn)下殺夫罪!可側(cè)妃早已是他的妻,這就是要讓她死——”

    “我的祖父別無他法,要保住自己的妻子,他只能反。”

    黎觀月目光幽幽,轉(zhuǎn)身看向整面山洞壁上密密麻麻的文字和畫痕,長出一口氣輕輕道:“這就是你想聽的,這些畫后的故事、前提和我們黎氏造反的緣由。”

    應(yīng)婁強撐著靠在山壁上,嘴唇顫抖,死死地盯著黎觀月喃喃:“瘋子……就為了一個女人、區(qū)區(qū)一個女人……還是他自己的meimei,真是荒唐……”

    他怎么都想不到,黎之承起兵造反竟是“沖冠一怒為紅顏”,這比他籌謀數(shù)年、步步為營的說法更讓應(yīng)婁心如刀割。

    “……我不信,我不信你!”

    應(yīng)婁緊緊咬住牙,眼中好似能生生沁出血般盯著黎觀月,從喉中擠出話來。

    “如果真是為了一個女人,為何他登基后不愿封她為后?為何要向世人隱瞞她的存在?黎之承分明就是早有狼子野心,不過是借著這個由頭起兵罷了!你們黎家不清白!”

    如果黎之承不是多年鉆營、如果黎家不是早早有了反心,前朝怎么可能潰敗?!

    應(yīng)婁眉眼間滿是癲狂,聲音中透露著狠戾與崩潰,黎觀月看著他,神情冰冷。

    黎之承登基后自然迫不及待要向天下人宣明自己的妻、自己的皇后,可是他想,那祖母卻不想,哪怕這天下是黎之承為她而反。

    她恥于自己與黎之承堂兄妹的關(guān)系,深知這是亂|倫,她雖然為他生子、又跟在他身邊數(shù)十年,可卻從來沒有擺脫過身上那些恐懼、羞愧、屈辱的枷鎖。

    她不愿意,黎之承便遷就她,她要走,黎之承就瘋了——他把她囚在深宮,瘋魔般消除掉世上所有知道他們兄妹關(guān)系的人和物,屠刀甚至向黎氏一族的人身上砍去。

    兩人糾纏著度過了痛苦的年歲,直到她因為常年郁結(jié)于心而病倒、撒手人寰,黎之承也在不久后隨之而去,這段孽緣才得以終結(jié),就此塵封。

    如此種種黎觀月自然不想也不愿和應(yīng)婁說,她收回了目光,轉(zhuǎn)身看向山洞口——

    那里空無一人,只有雜草在微微晃動。

    僻靜無人,正是滅口的好時機。

    應(yīng)婁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一瞬間想起了什么,神情變得驚恐,他慌亂地往后退去,身后卻是冰冷的石壁。

    他對上黎觀月的眼睛,里面是毫不遮掩的滿溢的殺氣,應(yīng)婁掌心被地上的硬石硌得生疼,他卻全然顧不上,只張皇而顫抖著聲音大吼道:

    “黎觀月,你真敢殺我?!我是一品大官、是先皇親指定的少傅!你不能殺我……你不能!”

    他聲嘶力竭地恐嚇著,而黎觀月就像沒聽到一樣,毫不在意。

    說讓他做個明白鬼上路,現(xiàn)在他“明白”了,那就該當(dāng)鬼了。

    她慢條斯理地挽起衣袖,伸手從地上撿起那把長劍,手指一根根慢慢握緊劍柄,長劍鋒芒閃過寒光,居高臨下地看向應(yīng)婁,劍尖直指他的咽喉!

    “故事聽完了,應(yīng)大人,該上路了?!?/br>
    她的語氣如此平淡,動作卻不見一絲猶豫,看準(zhǔn)應(yīng)婁心口就狠厲地要刺下去——

    “嗤啦——”利刃刺入皮rou的聲音響起,山洞內(nèi)立刻就彌漫開來一股nongnong的血腥味兒,應(yīng)婁在慌亂中猛地翻身,竟生生躲開了那一劍,而他尚且完好的另一只手臂卻在這迅疾的一劍中被削掉大塊的rou,頓時血流如注。

    應(yīng)婁蜷縮起來將手臂捂在腹部,痛苦地嘶吼起來,汗?jié){落滿額前,再不見半點兒平時的從容儒雅。

    一劍沒能刺中,黎觀月挑眉,毫不猶豫又再次提劍斬去——

    劍鋒的寒光已經(jīng)逼至眼前,應(yīng)婁再也顧不上尊嚴(yán),聲音驀地高昂,苦苦哀求起來:

    “黎觀月!殿下……長公主殿下,不要殺我,我與陛下自幼親近,如你殺了我必定會在陛下心里留下嫌隙的……他會恨你的!”

    他歇斯底里地吼出這句話,眼看著黎觀月手上動作真的一滯,慢了下來,應(yīng)婁心中一喜,生出莫大的希望來——他賭對了,黎觀月最放不下的就是黎重巖!

    可還沒等應(yīng)婁從劫后余生的慶幸與狂喜中反應(yīng)過來,變故陡生!

    黎觀月手腕抖動,眼神一凜,沒有絲毫停頓地迅速出手,狠狠地將長劍刺入了他的胸口!

    一劍猶嫌不夠,她握緊劍柄,生生拔出了那把已經(jīng)有大半沒入應(yīng)婁體內(nèi)的劍,然后又高高舉起、狠狠刺下——血花猛地自應(yīng)婁胸口綻開,瞬間就浸濕透了他半個身子!

    一劍、兩劍、三劍……

    黎觀月根本不給應(yīng)婁開口的機會,她出手又狠又快,幾個眨眼,就將他身上數(shù)十個要害處都刺了個通透。

    直到應(yīng)婁滿身都是重傷,倒在地上奄奄一息,再也說不出一個字來時,黎觀月才終于停了手。

    她微微直起身,面無表情地抹了一把臉上濺落的血珠,將劍丟在一旁,淡淡道:

    “你話太多了?!?/br>
    應(yīng)婁此刻已經(jīng)說不出話來了,黎觀月不敢有一絲手下留情,將他頸側(cè)也用劍生生割開了,他現(xiàn)在只剩一口氣吊著,一雙眼死死地瞪大盯著黎觀月,眸中滿是怨毒和不甘。

    黎觀月長出一口氣,看著應(yīng)婁,這個前世今生的心頭大患終于被她親手解決了,她的心頭像卸下了一塊大石頭,驀地輕松了幾分。

    “呃……赫……陛下……赫,你……赫……”

    他用盡全身力氣,卻也只能從喉間憋出幾個意味不明的音節(jié),而黎觀月一聽就明白了,她對上應(yīng)婁的眼,突然彎了彎唇。

    “應(yīng)大人還在盼著我殺了你后,阿巖會與我離心,然后慢慢籌謀布局,在你留下的棋子的推動下,只待有一天時機到了就算我的帳……為你報仇,或者更進一步……被人算計丟了江山,對吧?”

    她微微一笑,直接戳碎了應(yīng)婁的妄想:“九泉下你也不用盼了,他到時能不能繼續(xù)在皇位上坐下去也沒個定數(shù),為你而與我反目?他不會有這個機會了?!?/br>
    對上應(yīng)婁猛然睜大不敢置信的眼睛,黎觀月知道他瞬間明白了自己的意思,她又補上了最后一句話:

    “當(dāng)然,江山也還會是我們黎家的江山,至于你的‘棋子’南瑜,我不會讓她再有機會回到京畿,出現(xiàn)在你那些勢力的眼前?!?/br>
    話音剛落,應(yīng)婁本來已經(jīng)微弱起伏的胸膛驟然急促起來,他的雙眸瞪得幾乎要脫離眼眶,滿目通紅的血絲,額上青筋迸發(fā),他怒極、怨極地想要直起身來,卻又在下一瞬被黎觀月踩在頸側(cè)狠狠壓了下去!

    “噗嗤——”

    應(yīng)婁被氣得直接嘔出了一口紅艷的血,臉色瞬間灰敗了下去,剛才黎觀月的十幾劍就斷絕了他的生機,還能聽她說話就是勉強吊著最后一口氣。

    而這一腳直接踩斷了他的喉嚨,應(yīng)婁半張著嘴抽搐兩下,喉間噴出大股的血,在極度的憤怒、怨懟和恐慌中緩緩倒了下去。

    他死的時候,眼眸還死死地瞪著黎觀月,怨毒又不甘。

    黎觀月站在原地,四周寂靜一片,山野的清風(fēng)從洞口吹進來,將滿山洞的血腥味兒吹散了些,也吹動著地上應(yīng)婁尸首的頭發(fā),掃在她的衣裙上,勾繞著發(fā)出輕微的聲響。

    天色已經(jīng)有點暗,山洞內(nèi)更是昏暗森然,黎觀月面不改色地整理自己的衣襟,冷笑一聲,抬腳將應(yīng)婁尸首踹到了一旁——

    兩世都被她殺了的人,活著時她就不怕,死了就更不用說了。

    她不再分一眼看腳下已經(jīng)死透了的人,從容自若地向山洞外走去。

    站定,山洞外已是華燈初上、星子滿天。

    黎觀月眼神掃向一旁樹木隱蔽處,淡淡道:“聽了這么久,也該出來了吧?!?/br>
    她的話音落下,沉默了幾息,窸窸窣窣的聲音傳來,順著聲音的方向望過去,季延拎著長刀,滿臉不好意思的笑著,訕訕地走出了樹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