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可以選擇，你會不會不想當(dāng)人？

    恍惚中，她聽見有人這么問。

    「不，我還是要當(dāng)人?！?/br>
    ──為什么？沒人喜歡當(dāng)人時的你，當(dāng)一隻貓不是更好嗎？

    「如果我不是人，我就不能救米米了。」

    ──如果你不是人，你想要有幾隻米米都可以，你可以盡情掠奪。

    「不……我只要米米?！?/br>
    ──可是米米很恨你，你讓牠如此痛苦。

    「不可能！米米絕對不會恨我！我那么的愛牠──」她激烈的抗議，怒喊，撕心裂肺的吼叫，尖叫聲彷彿要震破世界。

    雪村收回手，透明的蛋被壓凹的地方立刻復(fù)原。

    「她的心魔正在啃噬她，累積足夠的能量后會一舉釋放，到時候就會孵化。」

    何日青鐵青著臉上下打量，這顆妖精蛋有兩個成年人高，浮在水里的少女懷里抱著綻放妖光的曜星花，安穩(wěn)地沉睡，而在場所有人都知道這不是好現(xiàn)象。

    沉睡愈久，轉(zhuǎn)化成妖精的機(jī)率愈高。

    雪央則是站在兩人中間，方才奶奶一掌向何日青打去，她還以為奶奶看他不順眼，一言不合就開扁，沒想到何日青的臉色反而好轉(zhuǎn)，事后他本人也說輕松許多，雪央才知道自己誤會奶奶了。

    「高溫癥是很容易被輕忽的疾病，我暫時替你壓下去，休息兩天就會好，小伙子，你是對自己身體狀況不了解，還是太喜歡我們家雪央，所以不治療就跟來這？」

    「他本來在醫(yī)院躺啦，是他的道具強(qiáng)制把他……」

    「閉嘴、安靜、不準(zhǔn)說！」

    「??？噢?！?/br>
    「這次你運(yùn)氣好遇到我，下次可沒人救你們，如果你沒有成長，我不會把孫女交給你哦?！寡┐宄┭霐D眉弄眼，雪央羞窘不已。

    「奶奶，夠了啦，不是說好要來解決小鹿的事嗎？」雪央插入兩人之間，推開他們。

    之后就由雪村探索卵內(nèi)情況，再傳送給她們，最后下結(jié)論：「小姑娘似乎很在意她的貓，還沒有放棄當(dāng)人，但這點(diǎn)也容易變成心魔攻擊的弱點(diǎn)，她撐不了太久?！?/br>
    雪央提議：「如果跟她說我們能救貓，她會不會醒過來？」

    何日青摸著下巴沉思，反駁：「不會，因?yàn)樗约壕湍芫攘?，記憶最后沒紀(jì)錄到她發(fā)生的事情，可能有什么原因造成她被封印在卵里面，我們應(yīng)該找出那個原因?！?/br>
    「其實(shí)，我有去事發(fā)現(xiàn)場，米米已經(jīng)死了……不過，還有一隻米米在外面活蹦亂跳呢?！?/br>
    「問題是她不認(rèn)為外面那隻是她的貓?！?/br>
    「我想也是，小鹿想救的從頭到尾都只有米米，但是米米死了，所以才會被心魔所困？」

    「那隻貓還活著。」雪村插話，「根據(jù)我的調(diào)查，那隻貓進(jìn)行過軀體改造，會分化成兩隻不是偶然，而是實(shí)驗(yàn)中的一部分?！?/br>
    「實(shí)驗(yàn)？」何日青瞪向雪村：「難道是fs下的手？」

    「是?！?/br>
    「為什么你知道內(nèi)情？你也是主使者之一？」

    「我是別的實(shí)驗(yàn)的受試者，這并非我們要談?wù)摰闹攸c(diǎn)，小伙子?！?/br>
    年輕人和老年人對瞪，眼里似乎有激烈火花，雪央不敢說出奶奶的真實(shí)身份，就怕何日青把她奶奶當(dāng)敵人肅清了。

    「好了，你們不要吵架，我想到一件事?！寡┭胪崎_兩人，「小鹿剛剛是不是有點(diǎn)激動??？」

    「嗯？」

    「就是心魔最后說的那句，米米恨她，她好像很激動。」

    雖然只能聽見兩者對話的聲音，看不見鹿行的表情，但雪央還是第一次看見如此失控的鹿行。

    鹿行對外通常保持優(yōu)雅美好的一面，生氣也只是冷冷的，不會像這般失控大喊，雪央認(rèn)為這是個突破點(diǎn)。

    「然后？」何日青淡淡的覷她。

    「我是根據(jù)她的記憶猜測啦，小鹿堅(jiān)決要救米米，但她是不是感到后悔？自從米米生病后就沒自己離開過那個貓?zhí)_，食用妖精會讓米米的精神比較好，但米米看起來一點(diǎn)也不開心，我感覺得出來米米很痛苦，那小鹿一定更瞭解?！寡┭敕謩e轉(zhuǎn)頭看向兩人，「所以，我要用異能嚇嚇?biāo)銈儊韼臀?。?/br>
    ＊＊＊

    咚咚、沙沙──

    鹿行在恍惚間聽見鼓聲，她睜開眼，赫然發(fā)現(xiàn)自己站在森林中。

    詭譎的鼓聲響徹林間，明明是無風(fēng)之夜，昏暗樹影卻隨節(jié)奏搖曳，身邊縈繞絢麗的七彩幻光。

    『快點(diǎn)，快點(diǎn)，游戲要開始了?！?/br>
    那些聲音催促她，推擠她，里面有許多妖精是她曾看過的顏色，她將牠們?nèi)谌胨巹├?，看牠們在水中冒泡掙扎，這些妖精要來報(bào)復(fù)她了嗎？

    她一個踉蹌?chuàng)涞兀瑵嵃资萑醯氖滞笈c膝蓋沾滿泥土，七彩光芒急迫地上下飛舞，鼓聲越益急促，她感覺自己的呼吸頻率和鼓聲相應(yīng)，有種快被融合吞噬的錯覺。

    再次眨眼景色瞬變，周圍盡是高大松樹，她坐在削減平整的圓木椅上，圓木椅圍成一圈，共有十張，上面各坐一個由七彩光影組成的人，沒有誰是完整的，紅色的人缺少眼睛，黃色的人失去耳朵，綠色的人沒有嘴。

    更可怕的是，那些人都是她認(rèn)識的人，有她的父母、罵她愛說謊的老師、取笑她發(fā)色罵她有病的同學(xué)、還有雪央。

    藍(lán)色的雪央靜靜坐在她對面，慢慢地把散亂的頭發(fā)綁起來，沒有耳朵的好友朝她咧嘴一笑。

    鹿行十分害怕，不知是否該移動，放眼望去皆是妖精，以前她最多只到妖精領(lǐng)域的門口就被白衣男阻止，這是她第一次進(jìn)入，傳說中誤入妖精領(lǐng)域的人類會被當(dāng)糧食吃掉。

    『開始了，游戲開始了！』

    七彩人影們sao動起來，令她心煩的鼓聲戛然而止，擁有鮮紅毛皮的巨獸從天而降，雙腳而立足足有三尺高，象鼻鷹翅與獅爪讓她認(rèn)出這隻野獸的身份──食心獸。

    「不，不。」鹿行無意識的搖頭，眼里滿是驚懼。

    『大風(fēng)吹──』。妖精們齊聲道?！捍凳裁?？』

    『吹……沒有眼睛的人。』佇立于中央的高大野獸開口，低而沉的嗓音彷若鼓擊，重重的敲打她的心。

    僅一瞬間，沒眼睛的紅色人和紫色人被突如其來的大風(fēng)吹起，朝中央的野獸飛去，女孩看見牠張開血盆大口，咬都沒咬一口吞一個，其他參與者開心歡呼，絲毫沒察覺這是賭上性命的恐怖游戲，她害怕的揪緊椅子。

    被吃掉的是老師和她國小同學(xué)。

    『大風(fēng)吹──』。妖精們再次齊聲：『吹什么？』

    『吹，沒有耳朵的人?！?/br>
    藍(lán)色雪央和另外幾個沒耳朵的通通被吸走，圓椅上的參賽者只剩下她和她的父母，周圍觀戲的妖精們躁動著嚷嚷。

    『繼續(xù)、繼續(xù)，大風(fēng)吹──』

    食心獸轉(zhuǎn)過頭來，猥瑣如豺狼的小眼睛定定注視她，不懷好意的說：『吹……沒有心的人?！?/br>
    沒有心？

    椅子上的妖精們整齊劃一地望過來，所有人都在看她，女孩抓住椅子邊緣的手指幾乎泛白，她不可置信的瞄向自己的胸口，本來應(yīng)是胸部的地方消失無蹤，只剩一個破洞。

    霎時，迅猛狂風(fēng)從圓木椅下竄出，她掙扎的抱住椅子，凄楚的大喊：「不，我怎么可能是沒有心的人！我怎么可能跟她們一樣。」

    她看著旁邊完全沒有掙扎的父母飛上天，墜落，被吃掉。

    『你沒有心?！?/br>
    『你沒有?！?/br>
    妖精們重復(fù)這句話，一個個變成米米的模樣，圍繞著她轉(zhuǎn)：『你對我，沒有心。』

    鹿行抗議：「米米，我最愛你了！你怎么會不懂呢？」

    『你讓我痛苦?！?/br>
    『你因我哀傷?！?/br>
    『但你不愿放手?！?/br>
    鹿行哭著說：「害你受苦不是我的本意，是那個男人！那個男人欺騙我?！?/br>
    『小鹿，停手吧，你虐待我也折磨你自己，對我們沒好處。』

    「米米……對不起，對不起?！?/br>
    女孩纖細(xì)的身軀終究無法抵抗強(qiáng)風(fēng)，和她的父母一樣被吹上天，下方的食心獸仰頭張嘴等待獵物墜落。

    ──這是對你的審判。

    意識消失前，她聽見熟悉的嗓音如此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