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靖康之恥后的帝姬 第130節(jié)
姜醉眉見到邢秉懿的動作,不禁挑了挑眉。等她讓開身,朝趙構(gòu)看了去,頓時失聲道:“他是趙構(gòu)?” 塌上的趙構(gòu),已經(jīng)形容大變,看上去臃腫癡肥。此時他五官歪斜,嘴角流著涎水,眼皮耷拉下來,目光渾濁,完全看不出半分以前的影子。 邢秉懿道:“認不出來了吧?不過,真真是他。其實呢,以前你我都看走了眼。他可是韋氏親生,一脈相承的涼薄。你可記得田氏生的五娘子?” 田氏田春羅也是趙構(gòu)的妾室,與邢秉懿她們一起,被送給了金人,死在了劉家寺營寨里。 當時趙構(gòu)已經(jīng)接連有四個女兒,他一心盼著兒子,田春羅生下來的又是女兒之后,他失望不已,從頭到尾都沒看過小女兒一眼。 可憐五娘子連名字都未曾取,從未見過親爹爹一眼。她當時尚不滿兩歲,作為宗姬被送給了金人抵債,死在了前往金國的路上。 邢秉懿笑了起來,看向姜醉眉問道:“這是不是報應?” 姜醉眉以前最看不起趙構(gòu)的軟弱無能,此時,她看到趙構(gòu)的模樣,那股恨突然就沒了,奇異般地平靜了下來。 “不僅僅是報應吧?!苯砻加檬衷诒乔吧攘松龋粽内w金姑,嫌棄地道:“臭得很,我們出去吧,一灘爛泥,有甚可看之處?!?/br> 在床榻上的趙構(gòu),一直死死看著姜醉眉,此時仿佛終于認出了她,神色猙獰了起來,嗷嗷直叫喚。 姜醉眉頭也不回往外走去,趙金姑依偎著她,道:“姜娘子,我也認不出他來了。剛回南邊的時候,他從來不拿正眼看我與大娘子,那時候他很傲氣,跟韋娘娘很像。對了,韋娘娘也死了,死在了廟里。是他將韋娘娘送進廟里去的?!?/br> 都說天家無情,做了皇帝的,更必須冷酷無情。 能冷酷到趙構(gòu)這個份上,絕無僅有。且不提無數(shù)死傷的百姓,他的父母妻兒姊妹兄弟親人,全部落在金人之手。 金人幾乎滅了他的闔家全族,他為了那個皇位,還能向其搖尾乞憐,他就是個畜生! 姜醉眉并不感到驚訝,道:“為了皇位,他什么事干不出來。不過,先前邢娘子的話,只說對了一小半,壞事做絕,有可能會遭到報應。你看以前的杜充,現(xiàn)在的趙構(gòu),若不是趙統(tǒng)帥,他們都好好的呢。這惡人啊,一定不能盼著老天來收拾,最好是能變得厲害,直接將他們砍了!” 趙金姑嗯了聲,邢秉懿默默跟在了身后,斟酌片刻后,道:“既然是為了三十二娘好,就讓她跟著你回北地去吧?!?/br> 姜醉眉笑了笑,停下腳步,對趙金姑道:“三十二娘,我很快就要啟程了。我在邢娘子這里等著,你回去收拾一下,等下就隨我去驛館住?!?/br> 趙金姑朝邢秉懿看去,深深曲膝,行了個大禮:“嫂嫂,多謝你的照顧,你以后保重自己?!?/br> 邢秉懿心中不舍,可既然已經(jīng)到這個份上,她不舍也沒辦法,極力忍住難過,朝趙金姑擠出絲笑,道:“去吧。黃尚宮,你送三十二娘回去,幫著收拾一下?!?/br> 黃尚宮忙應下,提著燈籠隨趙金姑離開。到了華殿,姜醉眉也沒進屋,站在廊檐下,道:“南邊的冬天真不算冷,外面空氣清新些,就在外面說說話吧。” 邢秉懿也沒多勸,隨著姜醉眉在廊檐下站了,輕撫著手臂,自嘲地道:“我上了年紀,怕冷得很,穿得比你厚多了,還是覺著有些涼。” 姜醉眉道:“你也比我只長三歲,能老到哪里去,是你cao心的事情太多了。你帶我去看趙構(gòu),你覺著我會感到痛快,與你同仇敵愾,同時試探我的態(tài)度,北地的態(tài)度。見到惡人遭到報應,我是感到了痛快,但我不會與你同仇敵愾,趙構(gòu)早已經(jīng)不是我的敵人,他不配。邢娘子,你其實真不用殫精竭慮,有這份心思,不如去對付朝堂上那群爭權(quán)奪利的官員?!?/br> 邢秉懿臉色變了變,姜醉眉冷然道:“北地的態(tài)度,你也不用試探。因為,南邊真不是北地的對手。你應當慶幸遇到的是趙統(tǒng)帥,她心懷大慈,放了南邊這些可憐的百姓一馬。襄陽城都炸開了,要揮師南下,太容易不過。你們誰做皇帝,誰當太后,就跟那戲班子上唱戲的一樣,鏡花水月夢一場。不管你是懷著何種意圖,有何種打算,你讓三十二娘走,對她也有幾分真心,我作為故人,就多奉勸你一句。以后,你別再做趙構(gòu)那樣的人,落到他那樣的下場?!?/br> 邢秉懿眺望著遠方黑暗的天際,良久之后,道:“這些話,都是二十一娘吩咐你說的?” 姜醉眉粲然一笑,爽快承認道:“你知曉我脾氣急躁,哪會說恁地多。換了我,只會直接打過來!” 邢秉懿苦笑一聲,道:“我先前曾想過,以為二十一娘會來。若是她來了,就絕無勝算。后來一想,以二十一娘的身份,她定不會自己來。聽到你來時,我長長松了口氣。誰知道,二十一娘就算不來,我照樣沒了勝算。其實,也不是我沒勝算,南邊朝堂官員的復雜,你也見識到了。北地如今州府多了,朝堂官員也多了,你回到中樞,定也能體會到我的難處吧?!?/br> 姜醉眉想了想,道:“肯定有困難,端看你有沒有能力解決,要如何解決。難處是自上而下,要說難,趙統(tǒng)帥比我們難多了。” * 燕京城連著下了幾場雪,凍得人骨頭縫都酥了。瑞雪兆豐年,窮苦百姓首先得熬過寒冬,才能看倒希望。 天旱帶來的糧食欠收,常平倉放糧賑災,勉強渡過了難關。 燕京城一切太平,百姓如常過著日子。 這天上午,許春信見趙寰歇著,拿了賬本上前,道:“趙統(tǒng)帥,這個月的花銷,又比上個月增加了半成。我查了一下,都是高在了米面價錢上。管著膳房的管事說,外面糧鋪的價錢,一天比一天貴。我起初不敢輕信,趁著休沐時,親自去城里糧食鋪子走了一圈,問了下糧食價錢,果然,米面價錢都比以前貴了,粗糧細糧都在漲價?!?/br> 趙寰咦了一聲,拿過賬本仔細看了起來。糧食價錢每個月上浮不到半成,一般人會以為是太平時日,加之干旱之后的正常增長。 常平倉放糧穩(wěn)定糧價,會在糧食價錢大波動時平糶。半成左右的漲幅,戶部都會置之不理。 趙寰對糧價非常重視,來年的糧食收成,大半得看老天作不作美。 就算是豐年,有高手在背后cao作,硬生生能將豐年,攪成災年。 況且,她的常平倉幾乎為空,戶部也缺錢。一旦糧食價錢突然大漲或者大跌,對于百姓朝廷來說,都是致命的打擊。 趙寰沉吟了片刻,將賬本遞給許春信,道:“好,我知道了,你先別聲張。去讓周男兒,將寒寂大師叫來?!?/br> 許春信不懂糧食漲價與寒寂有何關系,懵懵懂懂拿著賬本退了出去,將趙寰的吩咐轉(zhuǎn)給了周男兒。 約莫大半個時辰之后,寒寂就來了。他進屋雙手合十見禮,也不用趙寰招呼,自顧自坐了下來,提壺倒茶,道:“你找貧僧做甚,貧僧可忙得很?!?/br> 趙寰笑吟吟問道:“你是在忙著升天,還是坐化?” 寒寂嘴里的茶差點沒噴出來,板著臉道:“貧僧成日開壇講經(jīng),嘴皮子都講薄了,可都是替你在賺錢!” 廟里的香火銀,趙寰抽走七成入了庫,留下三成用于寺里的開銷。 與寒寂難得輕松打趣幾句,勉強得了幾分放松,趙寰哈哈笑著,很是敷衍地道了聲大師辛苦。 很快,趙寰臉上的笑淡去,問道:“最近廟里的香火如何?當官做買賣,還有窮苦人家來廟里燒香拜佛的,比之以前的數(shù)量,是多還是少了?” 寒寂莫名其妙看著趙寰,不悅地道:“你不會以為貧僧貪污了吧?” 趙寰笑瞇瞇問道:“你貪污了嗎?” 寒寂生氣了,起身準備拂袖而去。緇衣衣袖拂起來很沒氣勢,他抬到一半,旋身又坐下來了,重新端起了熱茶,道:“貧僧不做虧心事,不怕你試探?!?/br> 趙寰笑個不停,道:“你是出家人,還是有名的高僧,這脾氣卻一天比一天暴躁,我看吶,還是經(jīng)念得少了些?!?/br> 寒寂念了幾句清心咒,決定不理會趙寰的胡說八道,答了她先前的問題:“貧僧沒仔細留意,等回去看過賬本才知曉?!?/br> 他皺起眉思索,“不過,貧僧在廟里時,最近好似是看到窮人多了些,你問這些作甚?” 趙寰道:“看百姓,看民生,看人心,看天下。” 寒寂撇嘴,翻了個白眼,嘀咕道:“神神叨叨,你少糊弄人?!?/br> 趙寰合上賬冊,起身凜然道:“走,你隨我一起捉鬼去。竟敢在老子眼皮子底下作亂,找死!” 第109章 趙寰帶上了趙金鈴, 趙神佑,清空等一眾小的,出發(fā)前去天寧寺賞梅。 天寧寺后山梅林一絕, 起初寒寂接手方丈之后, 放開后山任由百姓去游玩。 誰知, 開放了沒幾天,就因人多擁擠,加之山石嶙峋, 摔傷了好些不說, 梅樹的花枝也被摘去了大半,寒寂氣得再次封閉了后山。 趙寰難得出門游玩,一眾官員們雖詫異, 見到她帶著一群小的,以為是他們外面寒冷,在屋內(nèi)關太久, 吵著要去玩, 便未曾多想。 到了天寧寺門前,天氣雖寒冷,依舊人流如織。趕早從廟里燒完香的窮人裹緊衣衫, 咬牙花上一兩個大錢,搭著擁擠的騾車回家。 富貴人家的小廝仆人, 早就趕上馬車等候, 伺候著主子上車。 趙寰看了一會, 便放下了車簾。寒寂揣著紅銅手爐,隨著她一并縮回頭, 問道:“可要驅(qū)趕清道?” 趙神佑與趙金鈴在翻花繩,清空趴在那里眼巴巴地看得起勁, 聞言他歪著圓腦袋,問道:“師父,為何要驅(qū)趕清道?” 寒寂斜著他,故作高深道:“這些都在經(jīng)書里,你認真讀完經(jīng),自然就能知曉?!?/br> 清空不喜念經(jīng)書,鼓了鼓臉頰,裝作沒聽見,轉(zhuǎn)頭專心致志去等她們分出勝負,然后他就能接替輸家上陣玩。 “你師父騙你念經(jīng)呢。他擔心姑母的安危,要將人都趕走。都到大門前了,再趕人作甚,你師父是故意在與姑母說笑?!壁w神佑一板一眼與清空解釋。 寒寂聽得直挑眉,不知多少人在盯著趙寰會挑誰做儲君,他不由得將幾人打量了又打量。 最后,寒寂干脆放棄了。想他一個出家人,哪理紅塵之事,趙寰狡猾得很,他吃過了無數(shù)虧,從沒猜對過她的想法。 寒寂轉(zhuǎn)過頭,朝趙寰郁悶地道:“貧僧竟然被一個小娘子看破了?!?/br> 趙寰望著趙神佑稚氣未脫圓乎乎的臉頰,笑瞇瞇道:“看破不說破?!?/br> 趙神佑愣了下,抿嘴一笑,點頭嗯了聲,大方讓開了位置,對清空道:“你來玩吧?!?/br> 清空見有得玩,立刻笑嘻嘻坐到了趙神佑的位置。趙金鈴嫌棄他玩得不好,呲牙看著他好一陣,勉強道:“你輸了要替我寫功課?!闭f完,察覺到說漏了嘴,脖子一縮,偷偷去瞄趙寰。 趙寰始終笑容不變,趙金鈴迎著她的目光,立刻慌了,撲上去摟住胳膊,撒嬌道:“二十一娘,我錯了。以后再也不敢了?!?/br> 趙寰笑著問道:“以后你的飯,也讓清空幫你吃了如何?” 清空最喜歡吃飯,霎時眼睛一亮,道:“只幫吃rou吃糖,不吃飯!” 趙金鈴卻要哭了,暗自剜了他一眼,道:“二十一娘,我知錯了。讀書與吃飯一樣,是在替自己讀,替自己長身子。以后我改,會好好寫功課,聽先生的話,不逃課,不偷偷編排先生啰嗦。” 趙寰見趙金鈴全都老實交待了,拍了拍她的手,道:“不能只勤于認錯,堅決不改。” 趙金鈴點頭如搗蒜,連聲保證。趙神佑在一旁認真聽著,空道:“快到寺里了,咱們回去再玩。等下你不能亂跑,下雪山石路滑,你的門牙剛長出來,再摔掉了,以后一輩子都卻著門牙。下雨的時候,一張嘴,雨水就會灌進去?!?/br> 清空聽得一愣愣的,轉(zhuǎn)動著咕嚕嚕的眼珠,很是期待地道:“那我不用喝水,也不會口渴了,真好?。 ?/br> 這下輪到趙神佑傻眼了,寒寂別開頭,一眼都不想看他。趙金鈴不客氣,噗呲笑出了聲。 清空很是聰慧,除了與趙神佑他們一起讀書,完成先生布置的功課,額外還要讀經(jīng)書。小小年紀,一樣都沒拉下過。 趙寰伸手撥動清空頭頂留了不久的小揪揪,很是喜歡他如赤子般純粹,豁達的性情。 清空主動將腦袋伸到了趙寰手心,像是貍貓那般蹭了蹭,笑得眼睛都瞇成了一條線:“二十一娘,我要吃糖?!?/br> 趙寰拿出荷包,每人分了一顆松子糖。她自己也吃了顆,再遞了顆給寒寂。 寒寂翻白眼,轉(zhuǎn)身拒絕道:“貧僧可不是小孩子,你休想拿糖來收買貧僧?!?/br> 趙寰收了回去,慢吞吞道:“你不吃拉倒。等下要做事,不吃些糖壓著哪行?!?/br> 寒寂凝神沉思起來,趙寰跟最精密的弩機一樣,她的一舉一動,都有其目的。 她能抽出空來天寧寺賞梅,從她先前的話與態(tài)度去猜測,只怕她要捉的,是及到天下民生的大鬼! 馬車繞過天寧寺的大門,從西側(cè)的偏門駛進了一間禪院。大家下了馬車,周男兒與護衛(wèi)帶著趙金鈴他們?nèi)チ撕笊?,趙寰則與寒寂去了大殿旁的偏院。 從偏院窗欞望出去,進出大殿的信眾盡收眼底。雖然已過午后,進入大殿的人依舊絡繹不絕。 寒寂搬了寺廟的賬本來,放到趙寰面前,道:“你自己看吧,看清楚了啊!賬目清楚,貧僧可是一個大錢都沒動過?!?/br> 趙寰盤腿坐在炕上,仔細看了功德箱與功德簿上的香火銀。她合上賬本,轉(zhuǎn)頭朝窗欞外看去,指著外面幾個身著破舊布衫的百姓道:“你去打聽一下,他們要向菩薩所求何事?!?/br> 寒寂怔了下,不耐煩地道:“貧僧又不是菩薩,如何能聽得他們的許愿。再說,聽過之后,貧僧又無法了了他們的心愿?!?/br> 趙寰伸直腿,悠閑靠在炕稍,從荷包里再拿了顆糖含在嘴里,笑吟吟道:“說不定我能呢?!?/br> 寒寂瞪了趙寰一眼,不情不愿起身去了。過了大約一炷香的功夫,寒寂就回來了,坐下猛灌了一大碗熱茶,嘀咕道:“真是,那般多的抱怨心愿,要聽完,只怕一年半載都不夠?!?/br> 趙寰不咸不淡地道:“眾生皆苦,菩薩的供奉,可不是那么好拿的?!?/br> 寒寂斜了趙寰幾眼,琢磨著道:“不過,北地沒了戰(zhàn)亂之苦,吏治清明。他們的日子,仔細聽來,過得還算安穩(wěn),只說了些雞毛蒜皮的小事。我想想啊,他們抱怨大錢越來越不值錢,以前能三天兩日吃上一頓白米面,如今連雜面都捉襟見肘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