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人看著鍋里的一片狼藉，左顧右盼，誰也不知該不該下這第一筷子。哪怕是傲氣慣了的洛川郡主，在遇到趙衍恪時也禁不住犯怵。

    一個大皇子一個四皇子，就算她是長公主的女兒，面對這兩個皇子也不敢輕易招惹。

    蕭欽竹率先舉杯，打破了僵持的氛圍，“四皇子駕臨，蓬蓽生輝。蕭某敬四皇子一杯?！?/br>
    說著就給趙衍恪滿上，極其痛快地一杯酒下肚，等著趙衍恪干杯。

    趙衍恪剛剛打獵回來還沒來得及吃點東西，可酒杯都已經(jīng)碰上來了，若是不喝便顯得不合適，只能皺著眉頭，讓辛辣的酒液一路燒到肚子里去。

    吃到一半，盤子見底，趙衍恪這才一揮手讓自己的侍衛(wèi)將他的獵物送上來。

    各種獵物堆成一座小山，趙衍恪也灑脫，直言：“這些便抵了我二人的飯費如何？”

    眼下趙衍恪還指望著跟莊良玉合作，自然不會做得太過分。鬧歸鬧，但決不能隨意玩笑。

    這些獵物都去了尾，只剩下完整的rou身送到忠國公府的帳篷前。顯然只是為了讓大家飽口福，但絲毫沒有將成績讓出去的意思。

    莊良玉全部笑納，一點不跟趙衍恪客氣。

    “瞧王爺這般客氣，來吃便是怎么還帶東西呢？真教人覺得生分?！?/br>
    莊良玉嘴上說著客氣，但指揮人搬東西的動作可是一點也不客氣。

    她站起身，再次舉杯，只是這次并未像先前那般再說“吃好喝好，一路走好”，而是認認真真地說了一段賀詞。

    葉瞳齡眼里懵懂一瞬，轉(zhuǎn)而便明白了莊良玉的深意。

    只有朋友，才可以開這種無傷大雅的玩笑。

    第83章 山雨欲來

    這一頓火鍋直接吃到了亥時過半, 越吃人越多，甚至載歌載舞起來。

    莊良玉不僅給他們這桌支了鍋，一直忙忙碌碌的忠國公府仆從也支了小鍋, 等他們這邊熱鬧起來，春桃夏荷等人便也空了下來, 在她們的小桌前涮rou吃。蕭安蕭遠雖然跟了蕭欽竹這么多年，也一直待遇不錯, 但被這樣重視還真真是頭一遭。

    簡直受寵若驚。

    春桃與夏荷習(xí)以為常，將惶恐的秋光瀲冬和蕭安蕭遠以及其他一起共事的仆從挨個按到座上。

    莊良玉見到此情此景，微微一笑，沖著春桃夏荷舉杯, 示意她們二人多費些心思將其他人照料好。

    趙衍恪等人對莊良玉的做法感到稀奇，“忠國公府的下人倒是有福?！?/br>
    莊良玉吃火鍋吃得身上熱意蒸騰, 正打著團扇準備沖刺, 聽到趙衍恪的聲音，抬頭笑道：“這是忠國公府的員工待遇, 五險一金，尊重個人發(fā)展，并具有良好的員工福利?！?/br>
    莊良玉說了一溜兒八開, 可聽懂的沒幾個。

    葉瞳齡正吃得抬不起頭, 吭哧吭哧道：“莊二的意思是，忠國公府的下人待遇好，心動的可以考慮給自己換個東家。”

    洛川郡主當下笑了出來, 頭一次見人挖墻腳挖到了趙衍恪頭上。自打趙衍恪落座，一直跟他極為親近的葉瞳齡還沒主動說過幾句話, 其中一個原因便是跟左儀靈不大對付。

    左儀靈的年紀比他還小, 怎么能當永定王的繼妃, 怎么能做他小侄子的繼母？這樣一個跳脫且來歷不明的小丫頭，怎么能配得上永定王府？

    虧得莊良玉現(xiàn)在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知曉了大約是要一筷子敲過去，讓這小混蛋好好反省一下自己的錯誤。

    趙衍恪微微后仰，神色玄奧：“若是我的人能被輕易挖走，這也是種本事?！?/br>
    說著，趙衍恪的眼神對上蕭欽竹。一瞬間電光石火，所有人都能察覺到這陣詭異的火藥味兒。

    莊良玉卻渾然不覺，埋頭吃得開心，還饒有興致地給洛川郡主夾了一筷子rou。

    蕭欽竹平靜地收回視線，將自己的醬料碟往前推了推，正好推到莊良玉眼前。

    莊良玉頓住，抬頭不解地望著他。

    蕭欽竹波瀾不驚道：“換個口味。”

    莊良玉懶得起身，轉(zhuǎn)手便將自己的碟子推到了他面前，她剛剛換了個味兒，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是變態(tài)辣了。蕭欽竹便自若拿過莊良玉的碟子，又安靜吃起來。

    姿態(tài)沉穩(wěn)端莊，絲毫不覺自己方才打破了無數(shù)人的印象。

    武寧公主此時已經(jīng)換了第五種口味的蘸料，她對莊良玉的蘸料極為好奇，每一種都要品嘗一下。于美食一道的探索精神跟八皇子不相上下。

    “嘉禾jiejie，你是如何想出這樣多的蘸料搭配？”武寧公主吃得一臉滿足，“此前的古董羹蘸料不過兩三種，椒、桂、醋、鹽輔以酒、糖，今日武寧屬實長了見識?！?/br>
    莊良玉笑得神秘，“探索精神，這些佐料也是慢慢試來的。”

    “嘉禾縣主的探索精神可真真是讓人受益無窮?！壁w衍恪說話時永遠話里有話，偏偏莊良玉最煩的就是這種謎語人。哪怕二人目前暫時處于合作關(guān)系也不妨礙她覺得趙衍恪很煩。

    此時莊良玉已經(jīng)酒足飯飽，正靠在椅背上歇息，等著再戰(zhàn)一場，難得有閑心去搭理趙衍恪的多話。

    揶揄道：“能讓永定王深覺受益，實在是嘉禾的榮幸?！?/br>
    “……”

    這下，連蕭欽竹都忍不住為莊良玉的厚臉皮沉默。

    左儀靈默不作聲地往趙衍恪嘴里塞了一口rou，示意他閉上嘴。實不相瞞，覺得每次說話都被莊良玉噎回去的趙衍恪實在有點丟人。甚至悄悄將自己的椅子挪遠一些。

    洛川郡主毫不客氣地笑出聲。

    ……

    ***

    等到酒酣，眾人散去，熱鬧的幔城里也漸漸安靜下來。

    一片狼藉的餐桌已經(jīng)收拾干凈，莊良玉斜靠在椅背上對著夜空發(fā)呆。

    她今日喝得有點多，現(xiàn)在腦子不甚清醒，有些遲鈍，一輪細細的上弦月在她眼底模糊成一片光影，她抬手去摸天上的星星，可探了許久只摸到了一手泛涼的空氣。

    蕭欽竹將一切安頓好后，回來便看到莊良玉懵懂的模樣，她伸手探向天空，像是在困擾自己為什么摸不到星星。

    蕭欽竹慢慢握住莊良玉泛涼的手，將毯子裹在身上。

    “要睡嗎？”

    莊良玉緩緩搖頭，她現(xiàn)在頭昏腦漲的，微涼的夜風(fēng)反而吹得她很舒服。

    于是蕭欽竹扯了一張椅子過來，坐在莊良玉身旁。

    莊良玉一見蕭欽竹坐過來，感受到熱源靠近，還沒來得及思考，身體已經(jīng)自覺靠了過去。

    夜風(fēng)吹走了身上的火鍋味，蕭欽竹最熟悉的馨香順著風(fēng)將他包裹，吹得心猿意馬。莊良玉也慢慢從椅子上挪到了他的懷里。

    他埋頭在莊良玉脖頸，細細嗅聞，發(fā)絲蹭來蹭去，蹭得莊良玉忍不住躲閃。

    可被他扣在懷里，根本無處可躲。

    等莊良玉回過神來，已經(jīng)被蕭欽竹抱著進了帳篷。她困倦極了，攬著蕭欽竹的脖子喃喃道：“我好困?！?/br>
    蕭欽竹吻在她的臉上：“消消食再睡?！?/br>
    莊良玉氣惱地在他脖子上咬了一口，卻只感受到一具仿佛巖石般堅硬的軀體。

    二人的身影消失在帳篷之中，以及蕭欽竹含混的話語，他還在給自己的孟浪找理由。

    “今日羊rou吃得有些多了……”

    氣得莊良玉又捶了兩拳。

    ……

    第二日，莊良玉的火鍋傳遍了整個幔城。

    不知多少人湊上來想討個秘方，莊良玉倒是不藏私，鍋底配方傾囊相授，至于這些佐料該從何獲取，卻只字不提，只是將自己配好的底料奉上。

    等這些嘴饞的人回過味兒來的時候，西都城里儼然又新開了一家專賣火鍋底料的鋪子，生意極好。

    于美食一道頗有心得的八皇子特意跑來問莊良玉她的火鍋跟古董羹到底有何不同，一邊問還一邊細致記錄下來，讓莊良玉有種自己是在面對采訪的錯覺。

    蕭夫人和老夫人也到莊良玉跟前好一通感慨，說昨日的宴席根本不能盡興，倒是對她的火鍋頗為好奇。

    一年的時間，莊良玉跟這兩位長輩已經(jīng)能開些無傷大雅的小玩笑了，她打著扇子說道：“祖母，羊rou吃多了容易上火。”

    被監(jiān)督養(yǎng)生的蕭老夫人當即面上一沉，扭過頭去，盡是不愛聽的樣子。

    蕭夫人也掩著唇角輕笑。

    莊良玉話雖這樣說了，但東西還是指揮仆從都搬進了老夫人的帳子。

    “祖母，東西都給您拿過來了。”說著還沖老夫人眨眨眼，完全是秘而不宣的模樣。

    老夫人立時心領(lǐng)神會，坐正身子，應(yīng)了一聲：“既然孫媳婦有心，放在一旁便是?！?/br>
    蕭夫人眼看一老一小在她面前演戲，樂不可支。

    等到了第三日，甫一天黑，幔城中竟處處飄起了火鍋的香味。

    麻辣鮮香的味道縈繞在帳篷周圍，久久不散。莊良玉也沒想到不過是個火鍋，還只是這個世界古董羹的改良款竟然也能有這樣大的吸引力。

    她默默下巴，覺得自己又發(fā)現(xiàn)了全新的商機。比起開個火鍋店，她完全可以做個火鍋底料和食材的供應(yīng)商，省事還掙錢。

    第四日，“好吃懶做”的莊良玉被人架著帶上了獵場，在一眾人的起哄中，總算湊熱鬧獵到了一只鹿。

    騎在馬背上的莊良玉默默無語，這群人，她動一動簡直比他們自己獵到十頭鹿還高興。

    等上了獵場，莊良玉才發(fā)現(xiàn)洛川郡主不同于其他人都是帶了獵犬來打獵，她竟然帶了一只小豹子。這豹子認主，亦步亦趨跟在洛川身側(cè)，見到別人愛答不理，卻蹭在洛川腳邊像只聽話的大貓。

    返程時，蕭欽竹將莊良玉獵到的這只鹿小心翼翼地帶回去，像是生怕?lián)p壞了哪里。莊良玉忍不住發(fā)笑，問他：“你這樣仔細作甚？”

    蕭欽竹卻一本正經(jīng)地回答道：“這是夫人獵到的第一只獵物，有紀念意義，應(yīng)當妥善對待?！?/br>
    莊良玉：“……我這輩子第一次做過的事多了去了，這屬實有點沒必要?！?/br>
    “只可惜此前夫人諸多第一次我不曾經(jīng)歷，今后會記錄每一個值得銘記的時刻?！?/br>
    “……你開心就好?！?/br>
    莊良玉已經(jīng)完全喪失了與蕭欽竹對話的欲望。

    蕭欽竹吩咐人將這只鹿仔細處理后，這才轉(zhuǎn)到莊良玉身邊，解下盔甲：“明日開始便是閱兵，屆時鎮(zhèn)北軍將與神風(fēng)軍的左軍將士進行演練，這三日我恐不能歸來?！?/br>
    莊良玉正在解身上的護具，聽到蕭欽竹的話便點點頭，也不是很在意蕭欽竹的去留。

    “浦云秋狝雖說是圣上與民同樂，圍場內(nèi)安保措施到位。但仍有人會有異心，若是外出務(wù)必帶人，獨自行動難免有意外?！?/br>
    莊良玉再次敷衍點頭。

    “跟葉四一同可，跟洛川郡主武寧公主一同也可?！?/br>
    莊良玉將解下來的護具放到一旁，抬眼看向跟在自己身后的蕭欽竹，眉梢一挑，眼里帶著玩味：“郎君，你準備讓我完全活在你的計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