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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花開荼蘼在線閱讀 - 拾、

拾、

    「繡姨!我回來了!」來人的聲音深沉而穩(wěn)重,熟悉卻又陌生。

    陌生的是冷冽中帶著的溫柔,卻似曾相識地在那個瞬間,顧言默的腦海浮現(xiàn)了那許久不見的人的面容。

    腦海中浮現(xiàn)的那個人有著英挺的劍眉,細(xì)長的眼眸,絕色的容顏蘊藏著少年獨有的傲氣和光芒,卻時而會散發(fā)出守護呵護的溫柔。當(dāng)年年少輕狂的他們曾經(jīng)互看不順眼,卻又有著說不出口的感謝。

    那人拉開大門的同時,證實了顧言默所猜測。故人重逢了,然而現(xiàn)在,顧言默卻不知道該如何面對他,因為感謝依舊,但更多的卻是食言的愧疚。

    歲月的風(fēng)霜使他褪去了稚氣,變得冷傲孤清,正當(dāng)他看清屋內(nèi)與柳毓繡有說有笑的人,與之四目相對時,瞬間收起的笑容,薄薄的唇,使他稜角分明的輪廓更加盛氣逼人,彷若黑夜中的鷹。

    他,正是丁平。

    丁平進門時,顧言默正和柳毓繡在煮飯,不過也就是顧言默給柳毓繡打下手。

    柳毓繡在爐臺前炒著菜,顧言默則在旁邊小心翼翼地把菜切成等長,「真不好意思,我只能給您打下手?!箤τ谇邢氯ゲ惶粯拥拈L度,他有點苦惱。

    「不要這么說,你是個很好的二廚?!顾D(zhuǎn)過頭來看向顧言默,底下的火在燒,她的臉上堆滿慈母的笑容。

    談話間的氣氛,愉快而輕松的流轉(zhuǎn)著。

    「喀搭?!挂粋€清脆的開鎖聲音打斷了他們的話,接踵而來,門外傳來的招呼預(yù)告著顧言默看似堅不可摧的思緒,即將摧毀廓清。

    復(fù)雜的情緒交錯,讓他一時不知道要作何表情,所以就很誠實的表現(xiàn)出來了。

    直勾勾的四目相交,柳毓繡顯然也看出了兩人的木然,主動打破尷尬:「小平,這是言默,現(xiàn)在暫時住在我們家。小默,丁平是我們以前的鄰居,現(xiàn)在也住這里,就是你對門那間房?!乖趶N房里,柳毓繡拉著兩人介紹道。

    丁平聽完柳毓繡的介紹,有些驚訝的皺著眉頭看向顧言默的房門,轉(zhuǎn)回來時臉色更冷了幾分,不過很快地就掩蓋過去,沖顧言默伸出手︰「丁平。」他的語氣平淡,嘴角揚起的笑容卻透著絲絲縷縷敵意和試探。

    顧言默愣了一下,才回握他的手:「你好,我是……顧言默。」顧言默硬是扯出一個笑容,壓抑著哆嗩回應(yīng)道。

    此時剛好最后一道菜起鍋了,尷尬的氛圍延燒到了餐桌上。

    餐桌上壟罩的低氣壓,在他們之間流轉(zhuǎn),卻還是極力佯裝著客氣禮貌的聊天,就像初次見面的陌生人。

    柳毓繡神色自然地問道:「小平,出差還順利嗎?」丁平現(xiàn)在在s市開了一間音樂工作室,主要就是接一些編曲工作,前陣子剛好去a市出差了兩週。

    「嗯,挺好的,錄音也都很順利。」丁平笑得誠摯,瞬間沒了眼底的寒風(fēng)。

    「顧先生,怎么會來這小地方玩?」看似友好自謙的提問,語氣卻沒有任何溫度,像在調(diào)笑,跟剛才簡直判若兩人。

    「就是……隨意走走,覺得你們這邊……風(fēng)景很美?!诡櫻阅f得底氣有些不足

    「是嗎,那祝你玩得愉快哈?!顾浜吡艘宦?。

    丁平的每一句話都說的不失禮節(jié),但對于顧言默卻像是不斷把他往死路上逼。

    「我之前買完菜的路上拐腳了,就是小默幫的我?!沽估C把手搭在顧言默肩上輕輕的拍了拍,跟丁平說道。

    丁平語調(diào)微微上揚,故作吃驚感激狀:「哦,還真是謝謝顧先生在我不在的時間照顧繡姨了。」

    「不……一點小忙而已……是我借住這里麻煩你們了。」講到后來,顧言默改往柳毓繡的方向看去才終于正常點兒。

    「這可不是小忙,顧先生可真是好人呢?!拐f著丁平就突然站了起來。

    他走進廚房,從冰箱拿了兩罐啤酒出來。

    「敬顧先生,玩的愉快,住的舒服?!苟∑脚e了舉面前的酒,對顧言默笑的冰冷,眉毛上挑了挑。

    結(jié)束一頓尷尬到令人難以下嚥的晚飯,丁平便自動自發(fā)地進去洗碗,本來顧言默是要幫忙的,但丁平一看他動作又說:「顧先生是客人就不麻煩你了。」還把“客人”兩個字刻意加重了。

    沒辦法顧言默只好像這幾天一樣去客廳幫柳毓繡推藥,不過這大概是顧言默這個晚上感覺最輕松的時刻了。

    晚上的時間過得特別快,從丁平洗完碗出來后,顧言默基本上就是專注于幫柳毓繡按摩,丁平也不再跟他說話,甚至連個正眼都不怎么看他,只跟柳毓繡有說有笑的講這次出差發(fā)生的所見趣事。

    聽著丁平跟柳毓繡的對話,顧言默忽然有種錯覺,他好像看到了當(dāng)年的丁平。

    人老了總是會越發(fā)地早想睡,不久后柳毓繡便開始打哈欠,她也就順從生理慾望準(zhǔn)備進房睡覺。

    關(guān)上柳毓繡的房門,客廳只剩面無表情的兩人,空氣瞬間降到冰點。

    一個晚上憋著的各種疑問已經(jīng)讓兩人忍不下去,不再偽裝。丁平面帶寒光的瞥了顧言默一眼,就打開大門走了出去,顧言默也很有默契的跟上去。

    他們走到一個空曠的廣場,周圍只有零零落落的幾盞路燈,地面的縫隙偶爾有一點雜草,襯上丁平渾身充滿著凌厲的壓迫感,空無一人的公園在此時顯得陰森森的恐怖。

    路燈下,顧言默停下腳步,站在丁平的后面,突然,身前的人轉(zhuǎn)了過來,一拳飛向顧言默的左臉,是丁平堆積已久的憤怒。

    「你到底想要做什么?」丁平的眼黑如深潭,看著被他揍跌在地,嘴角正微微滲血的顧言默。

    「我原本不知道……」顧言默小聲的吶吶然,像是在催眠般說給自己聽。

    光暈下,顧言默手抱著膝蓋坐在地上,沒有看他卻可以清楚的感覺到他全身散發(fā)的冰冷和漠然。

    「哼,你不知道,那你為什么要來?」他的笑意漸深,嘴角劃過猶如刀鋒的冰冷弧線,「都那么多年了,他走了,你還想做什么?!?/br>
    丁平揪起顧言默的衣領(lǐng),「你不放過他,還不放過繡姨嗎?」眼里凜冽的寒光殘酷的肅殺了顧言默最后的辯解。

    對于他的質(zhì)問,顧言默一句話也不吭,似乎顧言默自己也不知道。

    初看見柳毓繡產(chǎn)生的那種熟悉感,以及那個房間傳來的氣息,顧言默不是沒有懷疑過。

    沒錯,他被撥動了。

    從來表現(xiàn)的不回頭的他,其實是不敢回頭。但這幾個晚上他一個人坐在床上,柔軟的觸感包覆著他,讓他不斷夢到跟冉夕寒的過往。當(dāng)記憶重疊,或許是因為那消失已久的溫柔,讓他沉溺而執(zhí)迷地貪戀著。

    原來人終究是貪婪而自私的,他已經(jīng)對自己冷漠太久了,這種失而復(fù)得的感覺,填補了他的空洞和膽怯,使他即使蒙蔽自己也不愿放手。

    甚至當(dāng)他下午聽到丁平的聲音,他還心懷僥倖地祈求,直到面對到剛才丁平的質(zhì)問,每一句都是這幾個晚上被他掩藏的問題,當(dāng)它赤裸裸的襲來,終于擊潰了他。

    他的視線躲避著丁平,聳拉著腦袋,一如這個夜里一次次的對視,這種眼神中透露出的不安,是丁平從未在顧言默身上見過的。在他們青春的咆嘯聲里,他聽到的從來都是顧言默自信的驕傲,曲終人散多么諷刺啊。

    丁平放開了顧言默的領(lǐng)子,把他甩到花圃邊的臺階上,自己坐在了他旁邊。

    路燈的光圈直直打在他們身上,兩人緘默著,夜晚的風(fēng)吹在臉上,雖是夏日卻感覺格外料峭。

    「繡姨……應(yīng)該不知道吧……」顧言默顫顫地問。

    丁平已經(jīng)平靜下來:「廢話,要是她知道,我還會讓你在那待這么一晚?」

    他們二人并排坐在一起,手肘支在膝蓋上,眼底都沒有焦距,只看著遠(yuǎn)處的黑暗,隨著各自的心腸蜿蜒曲折。

    丁平嘆了一口氣道:「看得出來繡姨很信任你?!?/br>
    沉默了一會,顧言默還是想要丁平給他一個肯定的答案,「那間是小寒的房間吧?!惯@不是疑問的語氣。

    丁平從襯衫口袋拿出一包菸,叼了一根,也抽了根遞給顧言默:「嗯,小寒走后,繡姨還是會固定打掃,所以房間還是維持著以前的樣子?!?/br>
    夜晚的公園里,淺淡的煙霧劃開孤寂,唯一的顏色是菸頭明滅的黯紅。兩個男人不緊不慢的語調(diào),沒有了先前劍拔弩張的痕跡,只剩見到舊識時,對于歲月滄桑的無力和感嘆。

    他們回到柳毓繡家時已經(jīng)深夜,屋內(nèi)更闌人靜,丁平拿了個外傷藥塞給顧言默,就一語不發(fā)地打開自己的房門進去了。

    平常丁平只要是出差回來,一定會有一種把工作完成的踏實感,而睡得特別好。然而這天晚上,丁平在躺床上翻來覆去怎么也睡不著。

    他想到了顧言默今天不安的神情。自從冉夕寒走后,他們就沒有再聯(lián)絡(luò)了,那時候接到消息后紀(jì)飛然幾個兄弟都很擔(dān)心他,但打電話給他都不接,就連告別式也沒看見他的蹤影,后來甚至電話都不通了,跟失蹤了一樣完全斷了聯(lián)系,要不是一年后終于在電視看到他要接演一部電影的消息,真的會以為人間蒸發(fā)了。

    只是休息了一年,他們看著鏡頭下的顧言默,變得不認(rèn)識他了,不再有豐富的表情,一切都只是恰到好處,他的演技變得更精湛,完美地把自己封閉起來了。

    丁平在冉夕寒的遺像前守了一個月,當(dāng)丁平遲遲等不到顧言默,確定他不會來了時,丁平就放棄了,他為冉夕寒感到不值,顧言默擁有了一切,卻狠心拋棄、奪走,這就是冉夕寒用生命去愛的男人。終于看清了的他也就不再關(guān)心顧言默,因此在他們說到顧言默奇怪的改變時,他并不放在心上。

    直到這天他們再次遇見,還是出現(xiàn)在冉夕寒家,這些種種讓他壓抑了三年的怒氣終于得以爆發(fā),但沒想到當(dāng)他一拳打過去后,居然會在顧言默身上看見那種痛苦的情緒。

    那個表情讓他茫然,一向的驕傲消失殆盡,只剩疲憊和掙扎。

    他承認(rèn)自己跟顧言默的相像,不然他當(dāng)年也不會努力的說服自己放手。

    想著想著丁平突然輕笑了一聲。

    漫漫長夜里,兩間房,兩盞燈。似乎在那個無聲的夜徘徊時,沉重的空終于壓壞了他們的肩,悲哀的他們都倦了。

    時間無言,墮入黑暗,揮霍之下,留下的是麻木的殘骸,爛了,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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