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熱夏雨 第87節(jié)
明昭看著他。 一向肆意的人眼底滿是疼惜與害怕。 “其實我看到你的預(yù)約時一直在想要不要告訴暄暄你要來找我?!泵髡颜f,“怎么說呢,我能理解你們分開這么長時間你想要知道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但有的事情你知道了,他也會變成你的負(fù)擔(dān)?!?/br> “過去那幾年對暄暄來講,每一天都很難捱?!?/br> 明昭偏過了頭,在這間心理咨詢室內(nèi)他不再是傾聽苦痛的咨詢師。 只是一個被生活折騰的體無完膚的人最親的哥哥。 “他對我而言永遠(yuǎn)不會是負(fù)擔(dān)?!逼铍S之說。 他的語氣篤定,沒有一絲猶豫。 明昭沉重地站起身,拿過一次性水杯倒了兩杯水,遞了一杯給祁隨之。 “你和暄暄的分手原因,他跟你說過嗎?”明昭撐著桌沿站著,問道。 “說了?!逼铍S之說,“因為那場比賽?!?/br> “嗯。”明昭點了點頭,“他的父親,明成睿是一個很……恐怖的人。” “暄暄小的時候有一次高燒不退,我那會兒剛高考完,時不時就在醫(yī)院照顧他。他那會兒才七八歲,燒得糊涂,一會兒歇斯底里地哭,一會兒拽著我的衣服喊救命,救救他,救救他mama,一會兒又道歉,說都是自己的錯,別打mama了。”明昭垂著頭,似是陷入了沉重的回憶,“連續(xù)燒了好幾天吧,醒來的時候就什么也不記得了,我?guī)еチ藸敔斈棠碳?,剛好奶奶也對孩子發(fā)燒這么多天他一次也不去照顧頗有怨言,就接到身邊自己養(yǎng)著了。” “你們分手那年我回去過年,只知道你們分開了,但不知道原因,暄暄什么也沒跟我說,他變得像他mama一樣,整天整天的不說話,很典型的抑郁。 我想找暄暄好好聊聊,但每一次吃完年飯守完歲明成睿就會把他和他mama帶回家,拒絕和我有任何交流。” “外面雨停了,我也下班了,出去說吧。”明昭自己打斷了自己的話,從桌子抽屜里拿出一盒煙揣進(jìn)口袋,對祁隨之指了指外面,“咨詢室里不能抽煙,我講這些自己也會有點躁。” 祁隨之應(yīng)了聲好,跟在明昭的身后,一同走進(jìn)了吸煙室。 吸煙室做得像咖啡廳,兩把椅子一個桌子這樣的配置,每個桌子上擺著一個煙灰缸。 明昭走到角落的椅子上坐了下來,打開煙盒彈了一根夾在指尖,湊近唇邊點燃,又將煙盒遞給祁隨之:“抽嗎?” 祁隨之抽了一根出來,沒有點燃,他更著急知道事情的真相:“然后呢,過完年然后怎么了。” “前兩年都是那樣的狀態(tài)。”明昭看向窗外,“第三年的時候……” 明成睿的手機(jī)推送了一條體育相關(guān)的消息,祁隨之在曼島tt大賽上翻下懸崖,生死未卜。 他點開這條推送的時候被明暄看見了,原本安安靜靜坐在沙發(fā)上的明暄突然瘋了似的走到餐廳,掄起了一把十分重的實木椅子,雙眼猩紅地掄在了明成睿的背上。 他們家過年本來就沒多少人,爺爺奶奶和明昭的父母在廚房里忙碌,聽到這一聲巨大的動靜,慌忙走到客廳,看到的就是被明昭拉住了的明暄、蹲在地上吃痛的明成睿和在一旁笑著的樂娉婷。 “暄暄以為是因為他接了你的電話被明成睿發(fā)現(xiàn)了,明成睿在你身上故技重施?!?/br> 全家人都被嚇壞了,沒有誰見過這么歇斯底里的明暄,平常搬個畫架都嫌累的他握著幾十斤重的椅背往明成睿身上砸,雙手青筋暴起,臉頰通紅。 爺爺奶奶和明昭一起攔下明暄,明昭的父母開車把明成睿送去了醫(yī)院。 明暄對自己的所作所為沒給出任何一句解釋,爺爺想罵他,但看到明暄呆坐在地上不停地哭時,最終還是沒有罵出口,只是讓明暄回房間自己好好反省,等明成睿回來向他道歉。 明暄被奶奶送回了房間,一直沒有出門,他一直一直搜索著和曼島有關(guān)的事,和祁隨之有關(guān)的事,得出來的只有一句“生死未卜”。 直到明成睿被明昭的父母帶回來后,奶奶上樓敲門喊他。 他一直沒有開門,奶奶沒有辦法,喊了明昭。 門是被明昭強(qiáng)行破開的,進(jìn)去后,明暄在房間的浴室里抱著膝蓋坐在地上,周邊是散落的破碎的鏡子。 祁隨之的聲音顫得厲害:“他是……割腕了嗎?” “沒有。”明昭吸了最后一口煙,又抽出一根點燃了。 祁隨之剛落下去的心還沒平穩(wěn),明昭就給了他一記重拳。 “他把玻璃渣吞了?!?/br> 像墮入無盡的海水,祁隨之喘不上一口氣。 這一通電話,讓祁隨之在大雪天里蹲了三個小時后,決心去跑最為危險的曼島tt。 也是這一通電話,讓明暄把所有的事故都攬在了自己的身上,決心赴死。 明暄的唇舌食道都被玻璃劃破了,一開口,汩汩鮮血往外涌,像極了索命的厲鬼。 把他送進(jìn)醫(yī)院洗胃后,明暄看著明昭,一會兒道歉,一會兒又問“為什么要救我”,一會兒偏過頭不住地流眼淚。 讓明昭想起七八歲時那個高燒不退的小孩子。 “他被救過來之后就來了美國,因為明成睿之前跟他說我選擇讀心理學(xué)都是為了他,他覺得自己是累贅,所以不愿意來洛杉磯,一個人去了西雅圖。” 祁隨之聽著都覺得后怕:“他當(dāng)時這個狀態(tài),讓他一個人??” “剛來西雅圖的小半年他在醫(yī)院里。”明昭點燃了第三根煙,“后來我去看他的時候跟他說了你被救回來了,答應(yīng)我會去看醫(yī)生也不會再尋死后才出的院?!?/br> 那半年,祁隨之在醫(yī)院躺著,明暄也沒有自由過。 “shelly是我同門,又剛好在西雅圖,我和她很熟,就讓暄暄定時去找她,后來暄暄情緒穩(wěn)定了很多,他告訴我說,shelly告訴他,無論是許的愿望還是生日愿望,都只在他活著時奏效,因為他還活著,所以愿望奏效了,你也活著?!?/br> 祁隨之沉重地垂下頭,幾乎從沒落過的淚“啪嗒”一下打在玻璃桌上。 沉甸甸的。 “他以前從來不喊我哥,都是直呼大名,現(xiàn)在……” 明昭的眼眶濕潤。 明暄的成長代價是數(shù)不清的痛苦。 “對了,有件事情跟你說一下?!泵髡延檬直衬四ㄑ劬?,“你要注意一下不要讓暄暄吃到草莓或者草莓味的任何東西?!?/br> 祁隨之抬眼看他。 “也別說是暄暄了,我也見不得這東西?!泵髡褔@了口氣。 明成睿是因為沒人簽風(fēng)險告知書被硬生生拖死的,當(dāng)時這些內(nèi)幕被揭開后,無數(shù)人都懷疑樂娉婷的動機(jī)。 畢竟明成睿在外面表現(xiàn)的太過優(yōu)秀,所有人都覺得可惜,覺得是樂娉婷茍合了公司的其他股東一起害死了明成睿。 被圈禁久了的樂娉婷剛一解禁看到的外界消息就是對她的謾罵與誹謗,沒有人站在她的角度上替她討伐明成睿,沒有人在乎她都受了什么罪。 就像壓死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 那會兒明昭和明暄兩個人在b市的房子里善后。 樂娉婷進(jìn)了一趟明暄的畫室,對明暄說自己想吃草莓,在冰箱里,讓他洗了端去鋼琴室。 明暄沒想太多,拿過玻璃盤將洗干凈的草莓送了上去就下來了。 樂娉婷在樓上彈琴,曲調(diào)越來越急,直到戛然而已,再伴隨巨大的“咚”的一聲。 明暄和明昭趕忙沖了上去,房間里散落滿地軟爛的草莓和流淌的鮮血交織,樂娉婷倒在地上,手上拿著從明暄畫室順的削筆刀。 蒼白的手臂上滿是劃痕,從手腕一直到手肘,一下比一下重,皮開rou綻,還沒來得及送去醫(yī)院就已經(jīng)咽氣了。 明暄的這八年過得太窒息了。 祁隨之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和明昭道的別。 踏上出租車去往機(jī)場的時候,那支始終沒有點燃的煙被他攥得支離破碎。 飛機(jī)落地,西雅圖依舊在飄著細(xì)雨。 祁隨之的傘不知道是在明昭的咨詢室還是出租車上,這都不重要。 他打車到了明暄給他發(fā)的地址,三兩步上了樓敲響房門。 明暄和shelly聊過之后心情還算不錯,這會兒來敲門的肯定是祁隨之。 他的心情雙倍的好。 打開門,還沒來得及開口,明暄就被攬進(jìn)了懷里。 祁隨之抱的很用力,讓他有些呼吸不暢。 “怎么了?”明暄艱難地開口,拍了拍他沾雨濕了的衣服,“你沒打傘嗎?” “暄暄?!逼铍S之的聲音哽咽,他閉上眼,熱淚順著臉頰劃進(jìn)了明暄的衣領(lǐng)。 濕潤感難以忽視,明暄嚇了一跳:“你哭了?” “……嗯?!逼铍S之指尖插.進(jìn)他的頭發(fā),像是要把他摁進(jìn)自己的心底,“我去見了你哥?!?/br> 明暄張了張嘴,好一會兒后才開口:“他都跟你說了什么?” “什么都說了。”祁隨之松開他,捧著他的臉,指腹在臉頰上輕劃,“寶貝,受苦了。” 明暄看著他透紅的眼睛,鼻子一酸。 那些過往荒誕又可怖,沉重又致命。 他不敢讓祁隨之知道,他害怕祁隨之知道后會選擇離開他。 那是一段沒有任何光的八年。 但是,他一片黑暗的世界被祁隨之強(qiáng)行破開,露出彩色的、絢爛的一片天。 明暄環(huán)著他的腰湊上去親了親他:“好心有靈犀,我今天也去見了shelly,我的心理醫(yī)生?!?/br> 祁隨之加深了這個吻,含著他的唇瓣舔.弄,直到把明暄弄得眼眶微潮才退開:“你們說了什么?” 明暄踮起腳,環(huán)著他的脖子湊了上去:“她跟我說?!?/br> “愛很難得,你很難得。” 作者有話說: 昨天請假條是睡夢中掛的,今天來得晚,評論發(fā)紅包 感謝在2023-03-30 00:01:45~2023-03-31 12:45:25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黃老板 22瓶;無糖向楠 16瓶;lumos 6瓶;crush班、棺.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xù)努力的! 第62章 完/結(jié)/章 明暄始終沒有閉眼, 他的目光一直落在祁隨之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