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回裴沅禎習(xí)慣自己一個人在屋子里吃，今日不知怎么的，到了飯點(diǎn)，他居然施施然下樓了。

    一身?靛藍(lán)銀絲繡錦袍，腰間墜了塊羊脂白玉，滾金邊嵌翠腰帶，端的是風(fēng)流倜儻。

    奚白璋轉(zhuǎn)頭看了看，翻了個白眼。

    尤冰倩見?了，意?味不明地抿唇笑。

    而沈梔梔瞧了，先是眼前一亮——好?看的男人就是賞心悅目。

    其次便是好?奇地問：“大人要?出門嗎？不用午膳了？”

    裴沅禎在她對面坐下來，不緊不慢道?：“的確有事，不過先用午膳再出門?！?/br>
    “哦?！鄙驐d梔應(yīng)聲，隨后問：“奴婢得跟著嗎？若是不必，奴婢想.......”

    “得跟著。”

    “可?奴婢想.......”

    “有重要?事情?！?/br>
    “是這樣的，奴婢想.......”

    “一人領(lǐng)三份月錢是不是有點(diǎn)多？”

    “.......大人，奴婢不想了，奴婢有空?！?/br>
    尤冰倩在一旁聽著，眼觀鼻鼻觀心默默夾菜。

    然而筷子伸過去時，那顆青筍丸子卻被奚白璋夾了。他滿不在意?地說?：“食素過度，于己不利，五味調(diào)和，不可?偏勝?！?/br>
    尤冰倩耳朵微紅，輕輕“嗯”了聲。

    這邊的動靜細(xì)微，無人察覺，幾人安安靜靜地吃了一頓午飯。

    .

    十一月初十，是冬至，又名?亞歲、小年。這日，家家戶戶都會祭天、送寒衣，或是制作九九消寒圖。

    按農(nóng)歷計(jì)算，冬至后便進(jìn)入九天，也就是經(jīng)過九九八十一日，冬天結(jié)束，而春天到來。

    九九消寒圖繪制方式有多種。一種是文字記錄，即在紙上寫九個字，每個字有九筆，每過一天用紅色畫一筆，畫滿九個字，春天就來了。

    另一種就是圓圈九九消寒圖，在九九歌上給每個字畫圓圈并附上日期，畫滿八十一個圈，冬日結(jié)束。

    除了以上兩?種方式，也有雅致些的，比如制作梅花九九消寒圖。

    冬至一到，便畫素梅一枝。每日添加一朵花瓣，待添加了九九八十一朵，素梅變紅，春天就來了。

    這是百姓們用來計(jì)算節(jié)令時日的方法，也視做一種娛樂。

    沈梔梔往回也做過，不過她做的更簡單，也就是提前寫好?日期，每過一天就在上頭畫一杠。等春天來后，紙上密密麻麻的斜杠，實(shí)在不雅觀。

    她見?尤冰倩畫梅花，覺得好?看便也想學(xué)著畫一枝。

    尤冰倩欣然應(yīng)允，不過她在箱子里找許久，也沒找到合適畫梅的筆。

    她說?：“興許是此前在臨南鎮(zhèn)忘帶回來了，不若我出去給你買一支？”

    “不用不用?！?/br>
    沈梔梔哪好?意?思麻煩她去買，再說?了，她也不舍得花那個錢。

    她說?：“我去大人那借一支來，他那一箱子的筆呢?！?/br>
    尤冰倩點(diǎn)頭。

    心想，她還真會借，裴沅禎用的筆可?都是價值不菲的好?東西。

    這廂，裴沅禎正在看邸報(bào)，聽見?叩門，頭也不抬：“進(jìn)來。”

    沈梔梔進(jìn)門，先是殷切地拍了頓馬屁：“大人在忙啊，大人果真是個好?官，廢寢忘食兢兢業(yè)業(yè)勤勤懇懇，有大人這樣的好?官，實(shí)在是百姓的福氣.......”

    裴沅禎幽幽抬眼：“有事就說?。”

    “嘻嘻.....那個......”沈梔梔看向桌上的筆架：“奴婢可?否借大人一支筆用？”

    裴沅禎挑眉：“寫字？”

    “不是寫字，是畫梅，奴婢跟冰倩姐學(xué)做消寒圖呢?！?/br>
    裴沅禎視線淡淡瞥了瞥筆架，抬手?取了一支下來，卻沒遞給她。

    “你想畫什么樣的？”裴沅禎懶懶道?：“把圖拿過來，我教你畫?！?/br>
    “大人不忙了嗎？”

    “不忙?！?/br>
    “但......大人會畫梅花嗎？”她見?裴府掛的幾乎都是字，從未見?裴沅禎畫過花。

    裴沅禎冷臉：“區(qū)區(qū)梅花有何難？”

    “上回在榆水村，大人也說?區(qū)區(qū)小事有何難，結(jié)果釘子越砸越歪?！?/br>
    “........”

    裴沅禎默了默，緩緩把筆掛回去。

    “哎哎哎......”沈梔梔趕緊攔住，討好?笑道?：“我不是懷疑大人，就是覺得，梅花這樣雅致清秀的花肯定?冰倩jiejie更擅長?！?/br>
    “那你去找你的冰倩jiejie吧。”

    “........”

    這裴jian臣怎么越發(fā)小氣吧啦了！

    要?不是舍不得花買筆的錢，她才不想在這求他。

    沈梔梔腹誹了會，好?聲好?氣妥協(xié)道?：“奴婢去！奴婢這就去把圖拿來，大人稍等奴婢片刻嗷！”

    第48章

    尤冰倩見她空手而?回, 詫異問：“大人那也沒合適的筆嗎？”

    “快別說了?！鄙驐d梔撇撇嘴：“他堂堂大曌首輔家財(cái)萬貫，卻連只筆都不愿意借。”

    “為?何？”

    “還能為?何，他的筆金貴, 興許是?怕我弄壞了唄。”沈梔梔從桌上抽出宣紙, 上頭有自己畫好的一根枝丫。

    卷了卷抱著，又說：“大人讓我把圖拿過去，他說他教我畫。”

    尤冰倩一怔, 靜靜看了會沈梔梔，笑了。

    “梔梔meimei真不懂大人的意思嗎？”

    沈梔梔抬眼, 茫然。

    尤冰倩張了張口?, 想說什么，最后索性道：“罷了，旁人也插不上手，總有一天梔梔meimei會懂。不過大人愿意教你畫梅可?實(shí)在難得?, 你是?不知?，大人才華橫溢，除了文章做得?好，字畫造詣也相?當(dāng)高, 旁人想請他作一幅字畫也未必肯賞臉呢。”

    是?么？

    沈梔梔抱著畫卷狐疑地去了裴沅禎的書房。

    “大人，”她在門口?叩了叩：“圖拿過來了。”

    “嗯?！迸徙涞澱惺郑骸澳脕砜纯??！?/br>
    他把邸報(bào)挪到一旁，留了塊空地出來, 將沈梔梔的圖鋪上去。鎮(zhèn)尺壓到一半, 瞥見紙上畫的東西, 頓了頓。

    一根粗大筆直像木棍的東西橫在中央, 木棍上同樣直矗矗的幾根小?木棍......勉強(qiáng)算枝丫。

    “......”

    裴沅禎一言難盡地默了片刻：“這就是?你畫的枝干？”

    沈梔梔不大好意思：“奴婢第一次畫嘛。”

    “第一次就畫成這樣也實(shí)屬本事?！?/br>
    “......”

    裴沅禎從架子上取下一支筆, 忖了忖，蘸了點(diǎn)墨在上頭輕輕描幾筆。

    就這么, 在沈梔梔的眼皮下像變戲法似的，原先丑陋僵硬的枝干頓時有了神韻。

    沈梔梔不可?思議：“大人，你是?怎么做到的？”

    “用筆做到的?！?/br>
    “......”沈梔梔由衷夸獎：“大人畫得?真好。”

    “哦？”裴沅禎幽幽地說：“適才誰說沒某人的冰倩jiejie畫得?好的？”

    “......”

    沈梔梔憋悶了會，湊過去仔細(xì)打量裴沅禎。

    她湊得?極近，也顯得?刻意，仿佛要將他的眉、他的眼刻進(jìn)眼中。

    裴沅禎呼吸變輕了些，不動聲色任她打量。

    她身上未灑花露，卻有股自然清靈的香，悠悠繞繞縈在他鼻端。

    須臾，沈梔梔問：“大人最近是?不是?生?病了？”

    裴沅禎停下筆：“什么？”

    “奴婢總覺得?大人跟變了個人似的?！彼肿凶屑?xì)細(xì)地看他的面容：“但臉還是?這張臉，也沒戴人皮面具啊，可?性子怎么變得?越來越古怪了呢?！?/br>
    “......”

    裴沅禎直起身：“哪古怪？”

    “比如......”沈梔梔兀自用手指數(shù)了數(shù)：“變小?氣了，愛跟奴婢計(jì)較，有時候還......”

    “沈梔梔！”裴沅禎陰惻惻睨她：“你確定這是?我？”

    沈梔梔才不怕他，十分肯定地點(diǎn)頭。

    “難道不是?嗎，奴婢無心?的一句話大人都緊緊記著，可?不是?愛計(jì)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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