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松了口氣，這會兒嚇得我冷汗直冒，如果媽真的跑去跟叔叔阿姨說他們的兒子曾經(jīng)受過這么嚴重的傷，而他們卻渾然不知的話，這下就真的糗大了，跳進黃河也洗不清，更無法解釋我們?yōu)楹我f謊。

    幸好即使是在同一個社區(qū)，兩家中間還是隔了一條街道，雖然有個神通廣大的阿水嬸在這三排住宅區(qū)里探頭探腦，但畢竟現(xiàn)代的家庭主婦還是怕尷尬，通常只會待在自己小圈圈里，不會特地走過去和別人說三道四。

    這也是這么多年以來兩家從沒發(fā)現(xiàn)對方的原因，更何況爸長期在外，想認出我們也很難。

    浴室的水聲停了，媽揮手要我趕快回客廳裝沒事，自己則是走進房間拿換洗衣物準備洗澡。兩個人各就各位，剛才什么事都沒有發(fā)生過一樣。

    爸只穿著一條四角褲就走了出來，一副山中大王的樣子，大搖大擺地在沙發(fā)上坐下，拿著毛巾擦正在滴水的頭發(fā)，哼那首「小棉襖」，打開一瓶幾分鐘前拿出來的啤酒，伴隨著瓶口被打開，嘶嘶的氣泡聲和一股酒精味立刻飄在空氣中。

    我皺起鼻子，「好臭?！?/br>
    「怎么會？這是人間美味，小孩子不懂啦！」他將啤酒倒進玻璃杯中，像是品嚐紅酒般的湊近鼻子聞了聞，喝了一大口，并滿足地嘆了口氣。

    討厭酒味的我馬上往沙發(fā)旁移動兩格，遠離那個發(fā)酵的味道。

    媽進浴室前特地繞回客廳，用嘴型告訴我不要亂講話，才轉(zhuǎn)身走進浴室里。其實她不用提醒我也知道，不能跟爸提除了他以外的男生的事，通常他會非常反感，不是打破沙鍋追問到底，就是想儘辦法查清楚對方的底細。

    他說女生不應(yīng)該這么早就談戀愛、交男朋友，還說男生都是騙子，要我千萬小心。

    我實在很想問，為什么大家都愛說男生是騙子？方偃月這么說也就算了，司馬言光和爸自己也是男生，不維護男性的立場還自我攻擊，不覺得很矛盾嗎？

    他們兩個顯然都不太想回答這個問題，但每次我一問，兩個人的回答卻又出奇的相似。

    司馬言光說：「你不用懂，記住就好了?！?/br>
    爸說：「世界上除了爸爸以外的男生都很危險，你一定要記住?！?/br>
    我覺得他們有回答跟沒回答一樣，完全沒有深加解釋，我也懶得再去思考，反正就算想破頭也猜不出來這到底是什么意思，只要聽他們的話乖乖照辦就行了，對我來說沒有損失。

    盯著電視螢?zāi)坏奈意殴馄骋娨粋€物體不停地上下起伏，轉(zhuǎn)頭一看，發(fā)現(xiàn)原來是爸與日俱增的啤酒肚正隨著他的呼吸收縮擴張，看得我好想拿一隻蠟筆在上面畫上眼睛鼻子，再加上一個大大的嘴巴，那一定超級有趣。

    眼看杯里的黃色液體就要見底，貼心的女兒立刻又去冰箱拿一瓶啤酒替他斟滿，他笑得像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一面感嘆女兒長大了，不能像小時候一樣幫自己踩背了。我知道那是要我替他按摩肩膀的意思，很識趣地上前敲敲打打了。

    幾秒后，他突然問：「你和司馬叔叔的兒子認識多久了？」

    奇怪，怎么今天大家都要提到司馬言光？

    「國小就認識了，大概七年有了吧。」我說。

    「你跟他熟不熟？爸爸看你們很親密的樣子?！?/br>
    「熟啊。」

    「有多熟？」

    「全熟?！?/br>
    我的笑話顯然沒有引起他的興趣，司馬言光上次也是這種冷淡的反應(yīng)，真是些不懂幽默的傢伙。

    他繼續(xù)追問，「他有沒有女朋友？」

    「沒有吧？」

    「確定？」

    我點點頭，「對啊?！?/br>
    「你怎么知道？」

    對于接二連三的逼問煩躁不已的我打了個大大的哈欠，「爸，你到底想說什么？可以直接說嗎？我想睡覺了?！?/br>
    他摸摸下巴，思考了一下，「也沒有，爸爸也覺得這個小孩其實蠻不錯的，長得帥，人又有禮貌。」他話鋒一轉(zhuǎn)，鄭重地看著我，「爸爸跟你說的話你有沒有記??？男生──」

    「都是騙子──」我邊說邊起身打算回房，尾音拉得長長的。

    進入夢鄉(xiāng)之前，我迷迷糊糊地想著，爸還真是囉唆，司馬言光怎么可能會騙我呢？就算他真有什么秘密好了，我們幾乎每天都在一起，有什么事情是我不知道的？

    但我很快就體悟到，什么叫做：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

    老天就像是要懲罰我的自信一樣，狠狠地開了我一個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