霓虹彩燈閃爍跳動，旺角大街上一群群老人各據(jù)街道中央一區(qū)，扭開自備的音響喇叭，忘情地扭腰擺臀，聲量越調(diào)越大、舞姿越趨張狂，奪目的身影無疑是香港夜生活下了另一註解──除了年輕人，它也屬于老年人的天下。

    巷弄裝飾得金碧輝煌的按摩店內(nèi)，私人包廂門扉緊閉，出入口站了兩個黑衣惡煞，門內(nèi)中年男子赤著上半身趴在油壓床上，細嫩雙手在整面青龍圖騰背上，或勁推或輕捏的按摩，讓他感到無比放松。

    「書禾，來。」

    「嚴爺?！闺p手負在身后，任書禾從床尾移動到床側(cè)。

    「跟了我半年多了吧？」

    「是?！?/br>
    懶懶地從油壓床上的小洞中抬頭，嚴過江瞄了眼他頭上的傷，又趴回去?！缚噹Юp得這么丑，你自己換的藥？」

    「醫(yī)院人雜，這點小傷自己來就好?！?/br>
    「很好，我欣賞你?！固质疽獍茨π〗阃Ｏ聞幼?，嚴過江從床上坐起，取過毛巾熟練系在腰間，屏退了外人。

    「你見義勇為幫兄弟擋這一刀讓大家印象深刻，現(xiàn)在你表現(xiàn)的機會來了，過來一點。」他招手，像在使喚一隻訓練有素的狗。

    彎著腰，任書禾面帶期待的微笑，一顆心卻高吊到簡直快吐出喉嚨。

    「前幾天我這邊進了一些貨，外面市場買不到的a貨，算算還在裝模作樣唸書的就你最死心踏地?！拐f實話，領(lǐng)著這么多人，他一個月之前根本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

    「我知道你在學校混得不錯，這些拿去！」他往他手中塞了一包白色粉末?！冈囋噷W生們的水溫，記得，要慢慢放，讓他們慢慢地上癮，越多人上鉤越好?！?/br>
    看著潔白如雪的致命誘惑物，任書禾猶豫了三秒鐘時間，就這一瞬間心思被看穿。

    「你不愿意？」

    「不是，我是在想，龍門不是不希望在學校搞這些東西嗎？」未成年學生主動混黑幫可以說是他們心甘情愿走險路，沒人拿槍指在他們頭殼上威脅逼迫，但拿毒品控制又是另一回事了。

    容易被警方逮個正著不說，校園經(jīng)營本就不易。

    「那是他們以前不懂，學生才是國家未來的主人翁，要發(fā)達就要先掌握國家的棟樑之才，新當家的現(xiàn)在知道錯了，叫我照我想做的試試，他們等著看成效?！菇宕艘沧寧蜕先丝?，他嚴過江雖地位權(quán)勢被貶，不過不是弱雞一隻，東方徹跟段天風懂什么，現(xiàn)在還不是有需要他出力的地方。

    看來是段天風主導的，這就是他說的大事嗎？

    「好好把握，這事干得漂亮的話，以后你在幫內(nèi)的地位絕對不一樣，我保證。讓幾個人幫著你，有什么需要就說?！?/br>
    「謝謝嚴爺。」

    /

    好幾座木製座椅階梯堆疊在學校后門的廢棄體育館里，幾乎快頂?shù)搅颂旎ò澹螘淘谧罡咛幙孔?，頭倚氣窗金發(fā)在夕陽馀暉照射下發(fā)出一道細微光暈。

    他翹了一整天的課，一大早就窩在這里，瞪著掌中那一小包白粉瞪到眼睛都要脫窗，心亂如麻。

    兩天了，嚴過江在盯他，他再不有所表示幾年的臥底心血就白費了，可這出乎意料的發(fā)展不在當初臥底計畫的設想中，一步偏后面都會跟著偏離主軌，他還沒來得及跟康京報備……

    一群人走進，嬉鬧間不時爆粗話，rou兒啷噹的姿態(tài)看來是在校園最囂張橫著走的高年級，尤其在額頭染一搓藍毛帶頭的那個，連班上同學都被他勒索過。

    任書禾動作俐落地跳下階梯，面對惡名昭彰的校園霸王面不改色。

    「你誰？」這里根本不會有人來，看樣子這小子是在堵他們。

    任書禾不回話，提步緩緩接近，無視他們已從書包翻出的刀械。

    這些人他都知道，平時成群結(jié)隊，在學校只會叫囂做做聲勢，晚上就在外頭廝混，盡找些老弱民眾勒索，真要叫他們一刀捅下去倒不如捅他們自己比較快，連幫黑道小弟提鞋的資格都沒有。

    「這是什么看到?jīng)]有？」不跟他們浪費時間囉嗦，他亮出重點主角。「高純度的海洛因，產(chǎn)自金三角的鴉片罌粟製煉，無時無刻都可以吸，只要七秒鐘，包你快樂似神仙?！?/br>
    一把攬住藍毛的肩，他笑得邪魅?！改阍趯W校里廉價兜售的興奮劑根本不能比，這才是高級貨，有錢還買不到的。」

    「你……你怎么知道我在賣藥的事？」額間沁汗，他的話、他的眼神是專業(yè)認真的，他根本不知道毒品還有分什么金三角什么純不純，他的興奮劑也是一個藥頭提供給他，他只是覺得威風才當起下線做起買賣。

    「我的小弟向我報告的，他說你不錯，是個人才，所以向我推薦你?！谷螘淘谒媲安痖_包裝。「別賣那些騙小孩子的東西了，這才能賺大錢，來一點試試？」

    「不要，我警告你別過來！」伸直手臂，利刃直指咽喉，阻止如惡魔附身的他靠近。白癡都知道海洛因是一級毒品，是會令人上癮的麻醉藥，根本碰不得！

    手刀一揚擊中顫抖的手腕，任書禾有如鬼魅般晃身欺近，手掌抓著白粉就往他口鼻塞去，嚇得氣勢已失的藍毛大叫：「我不要！救命啊……救命──」

    倏忽住口，帶著驚恐的大眼瞪著抵住肚腹的槍支，他倒抽一口冷氣，本來要撲上前為他解圍的其它人也呆愣在原地。

    槍！他不是學生嗎……怎么會有槍？還隨身攜帶！

    雪白粉末整坨灌入鼻腔，藍毛咳到跪地發(fā)抖，拼命作嘔想要吐出來。

    「放心，這些量吃不死人的?！谷螘谭诺褪謽寷]作攻擊姿勢，但環(huán)視周遭，投射過來的皆是驚慌害怕的眼神，他拋出一包黑色塑膠袋，沉甸甸的擲地有聲，露出以夾鏈袋包裝的白粉一角。

    「幫幫你們的老大，這些貨一個禮拜之內(nèi)要發(fā)出去，不收錢，記著保密?！?/br>
    事情進行得很順利，不到兩個月已經(jīng)每個禮拜都有固定的出貨量，海洛因容易使人沉癮，加上他的貨等級好純度高，吸食過的人已經(jīng)被制約，毒癮發(fā)作起來不是其他三流的貨可以解的。

    放下腳踏車，任書禾推門進屋，第一件事就是開冷氣，再立刻從書包拿出剛收到的白磚，開啟電燈開關(guān)順便叼了一根菸，點燃打火機的同時燈光大亮。

    窗邊站立的人影讓他一嚇，往后踉蹌跌在床上，翻倒了冰箱上胡亂堆疊的便當水果。

    撿起地上的蘋果，他氣得丟過去。「你他媽要嚇死人是不是！」

    身子一蹲，康京躲得快?！肝刮刮?，你這是對長官的態(tài)度嗎？」

    「你不說我還以為是鬼咧，警察可以隨便擅闖民宅嗎！」他明天一定要立刻請鎖匠來加道鎖，剛剛差點沒被嚇出心臟病，越想越氣，他又拿了顆柳丁砸過去。

    「夠了哦你！這些是什么東西？」指著桌上的磅秤天平跟醫(yī)療級手術(shù)刀和手套，還有用夾鏈袋分裝成好幾包小份量包裝的白色粉末，康京想都不用想就知道他在做什么好事?！改贸鰜恚　?/br>
    「什么東西？」

    「還裝傻，我叫你拿出來！」兩人拉扯了一陣，還是讓康京搶了去。

    拆開保鮮膠膜，他剝下一角淺嚐。「你這小子，竟然給我賣起毒品？！」還特地裝了冷氣怕天熱變質(zhì)，根本比黑幫的還專業(yè)。

    「嚴過江指使的?！?/br>
    「他叫你吃大便你吃不吃？」冷冷堵了回去。

    他有選擇的馀地嗎，說不定哪天他連糞坑都得跳！「我能怎么辦，我才跟他多久？不干個有名堂的事出來我永遠碰不到核心！他說這事做得好的話我的地位會不一樣，說不定以后就可以跟在他身邊，知道他進貨的倉庫在哪里，他們交易的路線是什么了。」

    沒回應，康京知道他說得有理，親近不了高層的話臥底一輩子都是白搭。「下次任何事都先跟我報備商量，別等出了亂子才讓我?guī)湍闶帐??！?/br>
    「發(fā)生什么事？」

    從西裝內(nèi)袋拿出一紙復本，康京遞給他?！付酒氛{(diào)查科的人在查了，你也被盯上?！关溸\危險藥品一經(jīng)定罪，最高可能會判終身監(jiān)禁，他學生身分或許不會被判重刑，但若一旦被警方提起公訴，他臥底也不用混了。

    不管上面有他的頭像照片跟與黑幫往來的資料，任書禾塞還給他，看一眼都嫌懶。「想辦法把我排除掉??！」這不就是他當長官該做的活嗎？

    「王八蛋，你以為這么容易嗎？」

    要是他三不五時捅這種簍子，他保安科科長的位置也做不久了。「你小心一點，別也染上了毒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