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覺得那叫做幸運嗎？」

    樂于曼回過頭來看向身側(cè)的女人，驚訝于丹野蕾的語調(diào)現(xiàn)在聽起來是如此沉重，落在眼睫前的薑紅色碎發(fā)在她眨眼時輕輕躍動。

    「當(dāng)然，」

    遲疑了下，樂于曼抉擇著如何接話才不會太快惹怒躺在身邊的紅發(fā)影后——她的靈魂伴侶有著顯而易見的壞脾氣。

    「任誰都知道你是一個很成功的童星?！?/br>
    「......我想不起來那是幾歲的時候?！?/br>
    丹野蕾忽地開口，語氣卻平靜得嚇人。

    「那一天，我爸媽難得那么早回家。我們外帶了一些簡單的日料當(dāng)晚餐，七點的電影臺在播我媽演的一部浪漫電影，而她把我抱到她的膝蓋上?！?/br>
    丹野蕾的父母。樂于曼開始回想，胸腔里起了一份莫名的壓迫，這種感覺對她來說很陌生。她記得這女人的父母是演藝圈曾經(jīng)的金童玉女，母親是一線女演員，父親是金牌編劇。

    「忽然，她問我想要什么?！?/br>
    原本震耳欲聾的心跳聲逐漸平緩下來，樂于曼開始投入在女人的嗓音里。一直以來，她都很喜歡丹野蕾與外在形象不符的輕柔嗓音。

    「我指著電視告訴她，」

    紅發(fā)女人安靜了半秒后，哼笑一聲。

    「我想要像她一樣出現(xiàn)在電視上?！?/br>
    眨了眨眼，樂于曼不曉得哪一件事現(xiàn)在更加使她著迷，她們難得拉近的距離又或這樣的坦白。丹野蕾是很標(biāo)準(zhǔn)的美女，雙唇略薄而微揚的，笑起來時有很淡的酒窩，儘管她看上去并不喜歡為任何人笑。

    「......我那時太小了，甚至不明白那樣的回應(yīng)對他們而言意味著什么。從那時開始，學(xué)習(xí)芭蕾、體cao和外語的課程填滿了我的童年?！?/br>
    丹野蕾緩慢地抬起右手，掩住了眼前的白熾燈光，語氣落寞。

    「從我有記憶以來，做過的正經(jīng)工作都是表演，直到了現(xiàn)在?；蛟S這就是成功的童星吧，如果你是這么想的?！?/br>
    好美。樂于曼差些被自己的呼息哽住，她望著紅發(fā)女人臉龐上散落的光亮，在陰影里是一對緊蹙的眉。

    「但我想要的從來只是——如果出現(xiàn)在螢?zāi)簧弦馕吨芨麄兇谝黄?，那我愿意活在任何一部電影里?！?/br>
    「......如果能再選擇一次，」

    老實說，樂于曼不曉得說些什么是適當(dāng)?shù)?，這從來都不是她擅長的事。她讓自己重新開始狂跳的心臟帶領(lǐng)她。

    「你會選擇其他工作嗎？」

    聞?wù)Z，丹野蕾讓右手重新落回軟墊上，稍微側(cè)過頭來看向她，悠悠地勾起唇角道：「我已經(jīng)可以做任何工作了。」

    「這是件很幸運的事，當(dāng)然。」

    丹野蕾聽起來平淡而壓抑。

    「不過也有太多很糟的一面。這些人就是這樣，當(dāng)我成年后得到的角色被定型成花瓶，他們覺得我對不起自己的背景；當(dāng)我真的努力得到了一些獎座，他們又說是因為我有一對可靠的父母?！?/br>
    「所以，我必須做點什么。接一些女性為主角的動作片讓這整個情況變了很多，而我也樂在其中?！?/br>
    然后丹野蕾眼神一暗，似乎突然想起什么。

    「直到你出現(xiàn)。」

    為什么呢。

    樂于曼的印記在略微發(fā)疼著，她差些無法克制一股想要將紅發(fā)女人擁進懷里的衝動。這遠比她經(jīng)歷過的任何誘惑都還要來得難以忽視，甚至超越了她的菸癮。

    眼前的丹野蕾好不容易跨出了那一步，她卻像傻子一樣怔在原處。她能看見女人眼里的光芒逐漸消失，恢復(fù)了理性，以及對世間的一股不屑。

    「時間差不多了......」

    「你知道我的父母是誰嗎？」

    在丹野蕾移開視線、準(zhǔn)備撐起身子的瞬間，樂于曼聽見自己猛地問出口。

    紅發(fā)影后挑起半眉，倒是很老實地回應(yīng)：「我從來沒有認真看過你的檔案，如果你堅持——」

    「不用。」

    樂于曼大笑，一同坐了起來。

    「他們誰也不是，這就是重點。我來自無名小卒的家庭?！?/br>
    丹野蕾看起來很驚訝，這對她而言是嶄新的畫面。

    「我在試鏡一些小成本電影的同時，必須打三份工才不會讓自己餓死。而那些角色，很不幸地，也是通稱的花瓶。」

    咬了下唇瓣，樂于曼發(fā)現(xiàn)這是有用的，因為丹野蕾有那么幾秒也忍不住盯著她的嘴唇看。

    「很多人知道我搧了一個導(dǎo)演巴掌?！?/br>
    想起那段讓她一夕之間牽引起女權(quán)運動并爆紅的回憶，樂于曼依舊感覺不到真實。

    「但他們不一定知道當(dāng)時我拍了什么角色。很多人在那之后覺得我必須拍一些代表女性力量的角色，所以我拍了，直到現(xiàn)在?！?/br>
    她苦笑了下，然后稍微掀起自己的運動內(nèi)衣的右側(cè)，對女人亮出印記。

    「很有趣吧？我可以明白為什么我們會有這個?！?/br>
    「你所想要的，卻讓我感到迷失。某種程度上我們都背負了期待，有著一些想被貼上和想被撕掉的標(biāo)籤?！?/br>
    丹野蕾依然在凝視著她的印記，被迷住了一般。樂于曼并不介意，如果女人想要伸手過來碰觸，但同時她也知道丹野蕾不會允許自己這么做。最后她笑了下，結(jié)語：「但我們都走到了這個位置。」

    「......是《無事生非》?！?/br>
    紅發(fā)影后低喃，而后在樂于曼顯露出驚訝時撇開了臉龐。而很不幸的是，室內(nèi)四面環(huán)繞著落地鏡，她臉紅的樣子根本無處可藏，于是丹野蕾惱怒地哼了聲，直接站起身走向角落。

    「是，是那部電影沒錯?！?/br>
    樂于曼的腦袋變得輕飄飄的，她不能比這一刻還要更開心了。即使丹野蕾不會承認任何事。

    「明天見?！?/br>
    她向再次揹起瑜珈墊的丹野蕾喊道，而對方只是白了她一眼后，推門走出了訓(xùn)練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