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8年，臨近世紀(jì)之交。J城遠(yuǎn)沒有現(xiàn)在的繁華先進，沒有高聳入云的高樓大廈，沒有四通八達(dá)的立交橋，沒有熙攘熱鬧的人群。

    初春時節(jié)，J城人還沉浸在王菲、那英《相約98》的歌聲中，騎著二八大杠或坐上叮叮響的公交電車，走向城市的每個角落。

    李父李母原是j城某家化工廠的普通工人，但李家雙生子的誕生改變了這個家庭。李父李母甚至懷疑是工廠的化工原料污染，導(dǎo)致自己生下一名畸形孩子。

    為了湊齊高昂的變性手術(shù)費，李父李母只能常常加班，希望能多掙些錢。盡管家庭條件并不優(yōu)渥，但父母的愛一分不少，常常告訴李清睿不必為自己的身體而難過，那也可能是上天賜予你的禮物。

    除了父母貼心的呵護外，他還享受著來自弟弟的愛。李清睿有時會想，為何自己是哥哥呢？明明弟弟比他高、比他壯、還比他聰明。不過即使他作哥哥又如何，他對李清睿的愛只多不少。

    幼時的李清睿太過敏感，小哭包一個。

    是見到蟑螂也哭。

    是杯子摔了也哭。

    就連上廁所沒有紙，也哭。

    這時，暖心的弟弟就會抱著哥哥安撫道。

    小哥哥，不哭，蟑螂已經(jīng)被我打跑了。

    小哥哥，不哭，我跟mama說是我摔碎的。

    小哥哥，呃。。。。。。。。紙在這兒呢。

    日子就在這種平靜如水的氛圍中過了一年又一年。每年元旦伊始，李家人總會去廟里求神拜佛，保佑孩子能早日做回正常人。然后就會帶回一個祈福風(fēng)車。

    那是由金色塑料捆綁多個小風(fēng)車的制品，底下還掛著許多小風(fēng)鈴，風(fēng)一吹，除了風(fēng)車轉(zhuǎn)，還能聽到鈴兒響。

    李清睿尤愛這種風(fēng)車，哭著喊著不要讓父母把壞掉的風(fēng)車扔掉。家里人笑哭不得，只好把每年的風(fēng)箏都掛在陽臺上，哄著他。不知不覺，小小陽臺上已經(jīng)掛了十六個風(fēng)箏，叮叮當(dāng)當(dāng)?shù)?，陽光投射進來，落了一屋子的彩色光影。

    眼見兒子們上了高中，即將成年，家里的錢還不夠手術(shù)費，李父李母便決定出國打工，遠(yuǎn)赴重洋掙美金。能如此放心地離開，全因他們信賴自己誠實可靠的小兒子李清智。

    但相信歸相信，事實還事實。沒了父母的庇佑，災(zāi)禍就如約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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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某天，放學(xué)后的李清睿揣著幾根小香腸，走進拐角的小巷子里，喂那幾只自己認(rèn)養(yǎng)的流浪貓。忽而，一旁的垃圾堆里動了一動，嚇得他連連后退，定睛一看，竟然坐著一個人！

    “??！”

    驚叫聲嚇得貓咪們四處逃竄，躲了起來。

    “還活著?！蹦腥吮犻_眼，說話了。

    原來不是死尸，李清睿稍稍歇息，看那個男人左小腿劃開了一道深不見底的口子，流著血。身上衣服被扯得破了幾處，露出紅腫的傷痕。

    他的臉隱沒在陰影里，他看不清，只聽得他性感低沉的聲音說：“我沒事，只是躺著休息一會兒。”

    “你被人打了？”李清睿睜得眼睛大大的，他從未見過這樣的人與事，眼里都是好奇。少年的他身形瘦削，臉蛋小小的，更襯得他一雙明眸又大又圓，像一只林間小鹿。

    男人扶著墻，緩慢起身，金燦燦的的夕陽照亮他半邊側(cè)臉，他下顎線條清晰，胡子拉碴，突顯他的頹廢氣質(zhì)。

    但薄唇優(yōu)美，鼻骨立體，說得上是一名美男子。尤其是那一雙深邃無光的仿佛深秋湖泊般的憂郁雙眼，好似風(fēng)平浪靜、波瀾不驚的湖面，底下卻翻涌著不為人知的旋渦，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吸引力。

    李清睿不太敢看他，但又不愿離開，還想繼續(xù)問些什么，“你還好嗎？”

    “還行?！蹦腥送蛩难劬餂]有光，卻能吸住旁人的眼光。

    男人走路一歪一歪，像個瘸腿的，拖著他那條傷腿，離開了小巷子，步履不穩(wěn)地試圖走回家。

    李清睿鬼迷日眼，竟一路跟著他，是不是在擔(dān)心他半路摔倒？

    男人自知他在跟著他，故意假裝摔倒，引得他上前攙扶。

    “你真的沒事？”

    男人冷漠地笑了，指了指他們面前的一幢舊時筒子樓，“七樓，我上去有些艱難，你可以幫幫我嗎？”

    就這樣，心軟的李清睿就撐著陌生男人的半邊身子，頂著他的大部分身體重量，扶著他回到了七樓的家。

    李清睿低頭聞著，鼻腔里都是薄荷香氣，心里念著：“這樣落魄的男人也會噴香水？”

    更令他出奇的是，這個男人的家都是挺整潔的，只是桌面上擺著一架尼康大F膠片相機，造型復(fù)古，來自1959年的老相機了。

    此外，桌上還散放著很多洗印出來的照片，大多都是風(fēng)景照，有一些是路人不經(jīng)意的特寫。

    男人單腳跳著，躺倒在沙發(fā)上，向著李清睿致謝：“謝謝你呀，孩子。我叫張雋，雋永的雋?！彼麖目诖锾统鲆话煲荒蟊獾木G色包裝香煙，燃之。

    李清?？粗鲋^，閉著眼，喉結(jié)滑動，盡情沉浸在尼古丁中。是那個薄荷香氣！原來是香煙的氣味。

    “你可不要學(xué)我抽煙，對身體不好?！睆堧h叼著煙，吐出妖嬈的霧氣，一片朦朧中，他瞇著眼，盯著李清睿，眼里都是欲說還休的迷離。

    他伸長胳膊，從抽屜里拿出一只小風(fēng)車，“我這兒也沒有錢，送不了啥東西給你。這個給你吧，我自己折的。”

    看得出，用的還是免費派送的傳單。李清睿從未收過這樣丑陋的風(fēng)車，但卻也是最特別的。

    “額。。。。。謝謝?！崩钋孱Ｄ睦镆娺^這等人物，低著頭，漲紅著臉，逃出了房間。

    張雋低頭一笑，他很快就會回來找他的，他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