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蹈海決戰(zhàn)袁當(dāng)于公臺城下,苦戰(zhàn)半日,終憑一記“回首定神州”,將袁當(dāng)斬落馬下,雖被其部下拼死搶走,卻還是奪到了他手中的“鳳門”,之后,袁當(dāng)自承不敵,奉書求和,在很短時間的磋商之后,協(xié)議達成,袁當(dāng)交出絕大部分兵器和糧草,解散掉半數(shù)以上的部隊,并主動毀掉城守,而作為代價,小天國默許公臺及周邊地區(qū)的自治,不再試圖進入其中。 算是一個勝利,但……對蹈海來說,當(dāng)然不這樣想,盡管知道這只是一場戲的人不超過十個……可對他而言,所在乎的,本來也就只有那寥寥幾人。 (唔,這也可以理解,換成我,一定也很不爽的……) 對蹈海有些同情,云沖波同時也感到困惑,特別,是當(dāng)他聽到長庚的說話時。 “不……北王,我希望,到最后,我們也不用和他決戰(zhàn)?!?/br> ~~~~~~~~~~~~~~~~~~~~~~~~~~~~~~~~~~~~~~~~~~~~~~~~~~~~~~~~~~~~~~~~~~~~~~ “鳳陽朱家……曾經(jīng)的帝姓世家,曾經(jīng)的第一世家……但現(xiàn)在,他們也只和姬家、和陳家、和段家,和無數(shù)‘曾經(jīng)強大’的世家一樣,在偉大歷史和悲慘現(xiàn)實的雙重煎熬中,動彈不得,慢慢朽化?!?/br> “……說別家風(fēng)涼話也就罷了,說人家段家,你虧不虧心啊!” “……孤兒寡母,本就不足據(jù)守神州,無能而占沃土……就我們不反,也總會有別家要反?!?/br> “是啊是啊……但問題是……別家反了,可未必會把前代世家逼到走投無路,要整族大逃亡??!” 尖銳的反詰,正代表著開京趙家入主帝姓時的一段血色歷史,而在開京趙家治世的三百來年中,這更一直是為人諱言的禁忌,但……在敖開心,是向來什么話也敢說的。 “這就是瘋子的好處啦……誰會和一個瘋子計較呢?” “……說實話,我們并沒有逼迫段家?!?/br> 沉默許久,帝象先突然開口,說出的……是一直也無人知曉的秘辛。 三百年前,以朝中“第一重臣”的身份,趙家與結(jié)為姻親的劉家聯(lián)手,推翻掉南楚段家的統(tǒng)治,這過程中,他們幾乎沒有遇到像樣的抵抗,因為,不知為何,在以霸王之姿奪取天下的帝無兗之后,段家連續(xù)數(shù)代帝者皆馳武修文,而好容易出了稍有進取之心的帝者,卻英年而逝,留下了手中再沒有任何本錢的孤兒寡母,……在大夏歷史來說,這種時候,所能指望的,也只是還有足夠強大的外戚。 “當(dāng)然夠強,而且是最強……因為,那就是我們趙家?!?/br> 因為這樣,朝中甚至連殉死的忠臣也都沒有,也因為這樣,在朝代更替后,趙家依據(jù)歷代以來的習(xí)慣,給段家以甚為優(yōu)渥的待遇,賜公爵,食兩縣之地,許世代罔替,更頒下代表著至高榮耀的免死鐵券……總之,雖然沒有實權(quán),但表面上的榮寵,就還要超過擁立有功的劉家。 但是……正如每個故事一樣,在這種時候,總是難以避免的要出現(xiàn)“但是”,約莫半年之后,不過十一二歲的段家幼子竟“暴病身亡”,而之后,高大光鮮的段府更在夜間突然起火,盡管府邸占地甚廣,但火頭在數(shù)個地方同時燒起,極猛、極快,很短的時間內(nèi),已燒成一片白地。 “而那里面,更被翻出來幾百具尸體……幾百具,皆帶著殘忍傷口,和被燒到完全不能分辨的尸體?!?/br> 很熟練的補充下去,因為一直到這個地方,敖開心都相當(dāng)熟悉,他甚至還知道多種不同的解釋:從當(dāng)時的天子圖謀臣妻未遂,而以異果相賜,活活瀉死了小公爵……到某個夜里的一首怨詩被人悄悄抄走,從而召來下有“牽機”的藥酒……當(dāng)然,每個說法到最后都是一樣:幼子身亡的段夫人,悲痛欲絕,到了想要刺殺皇帝的地步,從而召來了滅門之禍。 “但其實,不是這樣的……那一場火,誰都沒有我們意外。” 苦笑著,帝象先告訴敖開心,各種傳說,都只是傳說……事實是,視段家只是一只死老虎,趙家根本未對他們有任何提防之心,至于什么株林之丑,海陵之惡之類的,更只是口口相傳中的胡說八道。 “這么多年……這么多年以來,我們一直都想搞清楚,他們到底在保守著什么,又帶走了什么?!?/br> 應(yīng)該說,曾經(jīng)的趙小姐,亡國的段夫人,的確是“出嫁從夫”的標(biāo)本之一,盡管本姓趙,但當(dāng)她的兄弟仗劍上殿時,她卻毫不留情的發(fā)出連續(xù)的詛咒,更因憤怒和悲痛而昏倒殿上,之后……是完全不肯再見趙家的任何人,很多人都相信,只是為了撫養(yǎng)自己的兒子長大,她才沒有直接結(jié)束自己的生命。 “不過,我想,害死她兒子的,大概正是她自己……” 一直影影綽綽的知道一件事……段家,似乎保守著一樣?xùn)|西,一樣能帶來強大力量的東西……但連續(xù)數(shù)代皆沒有出現(xiàn)武道強人,當(dāng)輕松的造反成功時,趙家更認為,那應(yīng)該只是一個傳說。 “但,也許,不是傳說……?” 聲音竟也帶了一點點顫抖,態(tài)度更變得認真,因為,敖開心已想到了那可能的答案,一瞬間,他甚至感到了背后的戰(zhàn)栗。 “為了練功……她,她逼死了自己的兒子?” “至少,三百多年以來,我們一直是這樣想的?!?/br> 但,這仍不能解釋很多東西,比如,既然不是趙家下得手,為什么段家會在一夜間被滅門? “段家信禿子信了好幾代……根本就沒作過什么狠事,誰會那么恨他們恨到要不惜滅門,而且……既然不是你們作得,那就意味著……帝京將軍衙門是真得沒有發(fā)現(xiàn),也就是說……是在很短的時間內(nèi)就把人殺光,把房子也燒了……” “誰知道啊……” 拍拍敖開心,帝象先苦笑道:“別想了,這么好想的話,幾百年前我們就想出來了……”說著就又低頭看手里的資料,道:“還是先看看朱家的資料吧……”卻聽“砰”得一聲,敖開心竟將手中茶杯捏的粉碎! “你……你怎么了?!” 猛一驚,第一反應(yīng)就是敖開心吃了暗算,急起身,卻見敖開心臉上竟有恐懼之意! “象先……在瓜都……你用得那個東西……是不是,得自當(dāng)年的段家?!” 一怔,臉上卻立就再沒有任何了任何表情,微微點頭,帝象先一面坐下,一面道:“……對?!?/br> ~~~~~~~~~~~~~~~~~~~~~~~~~~~~~~~~~~~~~~~~~~~~~~~~~~~~~~~~~~~~~~~~~~~~~~~~~~~~ 想不通為什么長庚似乎是決心要避免和袁當(dāng)對決,但也沒有花太多時間去想,因為,云沖波很高興的發(fā)現(xiàn),蹈海胸中翻翻滾滾的,正是自己最在意、最想知道的事情。 (幸好啊,還以為再沒機會知道了呢……) “在你心目中,不死者……到底算是什么呢?” 反復(fù)思考了很久,云沖波一直也想不出自己會怎樣回答,但,只微微一頓,蹈海已很快的給出了答案。 “應(yīng)天而生……導(dǎo)天下至太平。” (真好,真是豪氣,好有志氣,好有責(zé)任感……好慚愧啊。) 一時間自慚形穢,卻聽袁當(dāng)?shù)吐曅Φ溃骸昂芎谩臀蚁氲霉灰粯印北阌X蹈海一滯,胸中怒氣油然而生。 “所以……你總是沖殺在前……所以,你總是想當(dāng)表率……”輕笑幾聲,袁當(dāng)突然道:“告訴我,你真得還喜歡吃狗rou嗎?” “你……你想說什么?!” 一下子失去掉平靜,蹈海甚至不自覺退了半步,卻見袁當(dāng)?shù)哪抗庵兴坪跻褞蠋追殖芭?,卻又有些自己完全沒法看懂的東西。 “其實,早在那一年,我就可以殺掉你……” 袁當(dāng)所說的,自然是蹈海尚未成長的那一戰(zhàn),孟津犧牲,姬北來也莫名其妙的死掉,卻成全了蹈海的名聲。 “而之后,我也完全可以送你和風(fēng)月一起去……” 那一戰(zhàn),在正式的解釋,都指袁當(dāng)是顧忌正在趕來的渾天,而放棄掉最后一擊……但,蹈海卻知道,要殺掉那個完全昏迷的自己,在袁當(dāng),真是連一指之力也用不著。 “而那一次,你們設(shè)埋伏……好家伙,真是個好計謀,我十年經(jīng)營,終于因那一刀而毀……大勢自此而逆,而你,更正式成為小天國的‘戰(zhàn)神’,成為了和我一樣,只憑一個名字就能給部下以信心的神話。” “而……那次也一樣,只要你愿意,完全可以把我殺掉……事實上,我本來也是帶著必死的心去砍那一刀的?!?/br> 自家事,自家知,只得九級力量,卻好得比已屆神域的渾天更快,雖然對外以袁當(dāng)遇襲在先,難出全力來解釋,但對自己,蹈海卻一直懷疑,那一掌,袁當(dāng)仍然是有手下留情。 “我一直這樣懷疑,但現(xiàn)在,我更已經(jīng)可以確定……三次相遇,你三次手下留情……為什么?” “為什么……” 發(fā)出低沉的笑聲,袁當(dāng)上下打量著蹈海,緩緩道:“我放過你,是因為我嫉妒你……我放過你,是因為我想害你……我放過你,是因為我在等你……” “……等待,你的墮落?!?/br> “你作夢!” 怒氣終于涌動而出,也不管自己的出手有多么不智,蹈海全力揮刀,重重斬向袁當(dāng)。 “想這樣傷到我……才是作夢!” 大笑聲中,袁當(dāng)微一側(cè)身已避去刀鋒,跟著重拳連發(fā),轉(zhuǎn)眼已將蹈海的護體氣勁打破,卻被反手刀稍稍阻住,跟著,蹈海收手躍開,袁當(dāng)也停手不前。 “我若愿意,絕對可以把你殺在這里……蹈海兄。” “但……那樣的你,也必定會死在東王手下?!?/br> 斬釘截鐵的回答,一時令袁當(dāng)也告無語,之后,他輕聲的笑起來,并擺著手。 “不……不用激我,我不會殺你的……我說過,我想等著……等著你的墮落?!?/br> “而我也說過……你作夢。” 聲音不再激動,卻反而有了更多的威嚴(yán)和說服力,蹈海反手按刀,臉色鐵青,道:“不死者的出現(xiàn)……是為了救世……不死者……永遠不會墮落?!?/br> “不會墮落……是嗎?” 先是似乎強忍著的低笑,之后漸大,很快,就變成了壓抑不住的大笑,連淚花也都迸出,袁當(dāng)笑得幾乎瘋狂……令……蹈海一時也陷入錯愕,竟忘掉了自己現(xiàn)下更應(yīng)該“憤怒”。 “蹈海兄啊……你的自信,讓我同情,讓我很同情??!” 幾乎連牙齒也都咬碎,卻強忍著,沒有出刀,蹈海一字字道:“你笑完了么?” “完……不,沒有……今天是笑不完的……” 捧著肚子,半彎著身,袁當(dāng)卻突然道:“蹈海兄,你不覺得……自己,只是一個懦夫么?” 剛剛還在狂笑,但一轉(zhuǎn)眼,袁當(dāng)?shù)穆曇粢炎兊帽浔?,更微微顫抖著,帶著一種殘酷的韻律。 “你說自己不會墮落……但,你墮落過么?” “你痛恨你部下的改變,可你自己……難道不早就一想到狗rou燒餅就想要嘔吐了么?你難道沒有想過試一次縱情宴樂?你難道沒想過試一次千金豪賭?你難道沒想過女人,想過很多的、不同的女人?蹈海兄啊……你甚至不敢讓自己去面對這些墮落,你又怎能說自己絕對不會墮落?!” “……我承認,我有想過,我承認……我不敢面對……袁當(dāng),你說得都對。” 面無表情,蹈海手按刀柄,木然道:“我更要承認……你的確對我知道很多,了解很多……但,我還是要告訴你……袁當(dāng)……” “不死者的存在,是為了救世,我們所承擔(dān)的,是天下百姓的希望,是千百年累積下的信任,所以……我們不會墮落,也不能墮落……” “千百年以來,不死者一次又一次的轉(zhuǎn)世,一次又一次的戰(zhàn)死……但我們當(dāng)中,從來無人墮落……而我更相信,直到永世……我們中也不會有人墮落……” “袁當(dāng),我們不死者,是在為了‘理想’而戰(zhàn)斗啊!” (唔唔,的確是好有氣魄的回答……喔,但他就是我,我就是他……所以,我也可以感到光榮吧……這也是我說的話啊……) 記憶至此,卻出現(xiàn)了模糊的波動,努力回憶著袁當(dāng)最后說了些什么,云沖波卻突然被一種外來的壓迫感而驚動。 那是……一種既熟悉又陌生,一種如針一樣尖銳冰冷,又如槌一樣霸道兇悍的奇怪的感覺。 一下子屏去掉回憶,收懾心神,蹈海迅速抬頭,更聽到長庚的嘆息從左側(cè)傳來。 “你……到底還是來了……你可知道,我有多不希望你的出現(xiàn)?” “……我也一樣。” 溫和的回答,正是袁當(dāng)?shù)穆曇?,沒有帶任何部下,他一個人,空著手,站在前方的崖頂。 “我猶豫了三天,思考了三天,整整三天,我不止一次的想要放過你們……但到最后,我還是抵制不了這個誘惑……一個,一次殺掉三名不死者的誘惑?!?/br> 溫和的笑著,他看向蹈海,更揚手打了一個招呼。 “總之,很抱歉,蹈海兄……或者該你自己說抱歉更好一些…因為你的回答,因為你那個漂亮和極具說服力的回答,我決定給你以信任和尊重,我決定……不再等待你的墮落了?!?/br> “那么,此時,此地……請,請你就死在這里吧!” ~~~~~~~~~~~~~~~~~~~~~~~~~~~~~~~~~~~ “我們?nèi)酥小瓥|王是術(shù)士,我就算是沒有戰(zhàn)力,而蹈?!诹α可先员饶銥椴睿删退氵@樣,你要殺掉我們,還是要付出太多代價…所以,我想不通,我真得想不通。” 仍然從容冷靜,長庚一只手輕輕按著馬頭,并無半點緊張之意。 “代價…當(dāng)然會付,但卻不會是你們想的‘太多’…” 并沒有立刻攻下,袁當(dāng)?shù)膽B(tài)度,甚至較長庚更加從容,似乎,眼前一切,早已經(jīng)是注定。 “袁當(dāng)啊…其實,從你一開始出現(xiàn)在我們面前,我就在感到奇怪…你的…你的一切,都讓我感到奇怪…而一直以來,我也在作出努力,避免掉我們間的死斗…” 頓一頓,長庚慢慢道:“就算現(xiàn)在,只要你肯離去,我們的協(xié)議就仍然有效,我們…仍然可以當(dāng)作什么都沒有發(fā)生過。 ”話說半句,卻比說二十句更加有效率呢…“ 冷冷的笑著,袁當(dāng)?shù)溃骸翱梢灾毖园?,袁某明白你的意思?!?/br> “我是一個人,空手…這當(dāng)然也得賜于你們的協(xié)議,剝奪掉我的鳳門,以此來約束我的戰(zhàn)力。” “但…你們又是否知道?” “以袁當(dāng)之力,又何需區(qū)區(qū)一把御天神兵?!” 說出或者天下任何強者都不敢說的豪語,袁當(dāng)雙臂微舉,已掀起撲天烈焰,似兩只巨大的翅膀,高高揚起。 “今日之戰(zhàn),將永載史冊,帝姓與不死者的千年戰(zhàn)爭…將會由此而徹底結(jié)束!” “所以,三位,作好準(zhǔn)備…來走進歷史吧!” ~~~~~~~~~~~~~~~~~~~~~~~~~~~~~~~~~~~ 顯然對此戰(zhàn)極為重視,方一起手,袁當(dāng)已將自己力量推至十級,更使周圍土石也都向上逆飛,蹈海三人皆覺腳下馬匹浮動,竟也隱隱有飛躍之勢。 “想要速戰(zhàn)速決嗎……很好啊……” 冷冷一笑,東山左手微揚,綠光閃爍中,森森白骨結(jié)連成為大籠,將長庚連人帶馬一并包起,更如沒有重量般向一側(cè)飄走,而同時,蹈海更一躍而起,雙手執(zhí)刀,迎向袁當(dāng)。 “流響,雷霆震!” “我說……沒用!” 手無鳳門,亦沒有使用一直以來的炎龍書,袁當(dāng)?shù)钠鹗质?,竟是蹈海從未見過的動作。 瞬間已作千般繁復(fù)花式,卻又樸實沉郁的驚人,兩種極為矛盾的感覺,卻被袁當(dāng)輕輕松松已熔鑄一體,而這一切,更如電光火石般,是在轉(zhuǎn)眼間已經(jīng)發(fā)生。 轟然一聲,刀拳互擊,袁當(dāng)撲下之勢稍阻,蹈海則是被狠狠轟回地面,將先前座騎踩作一團血rou模糊。 “以九級頂峰力量對戰(zhàn)十級初階力量……蹈海,你已作得很好了!” 利用蹈海爭取得到的一點時間,東山手中已杖連連點動,劃出半透明的綠色長線,更因其動作而宛轉(zhuǎn)空中。 “東天太一圣山府君親傳九幽明真法……幽府,深無測!” “測”字喝出,綠線的形狀也隨即固化下來,更迅速實體化,卻是兩具有三人來高的骨兵,皆左劍右盾,速度更快得驚人,饒是袁當(dāng)只一回氣便又追擊而下,卻還是慢得半步,被他們擋在了蹈海身前。 “呸!” 吐氣開身,只一吼,兩具骨兵已被震得粉碎,但飛灰當(dāng)中,卻有閃亮刀光挾血濺破出。 “袁當(dāng)……我倒要看看,你能空手接我?guī)椎?!?/br> 手無兵器的后果,終于出現(xiàn),盡管再次硬接下蹈海一刀并把他擊退,但東山卻立刻布下連綿骨墻,將兩人間的空間填充,使蹈海得到時間,再一次揮刀攻回。 “怎么……這樣快就不敢了嗎!” 虎吼出聲,因為,今次,袁當(dāng)果然沒有再度硬撼,而是以極為柔韌的手法卸去刀勢,卻到底不能盡去,反被蹈海沖動陣角,弄到要首次后退。 這樣的機會,東山當(dāng)然不會放過,如影隨形,連施“幽冥路無窮”和“幽夜暗無極”,雖不能真讓袁當(dāng)泥足盲目,卻成功達到將他牽制的目的。 (喔,這個戰(zhàn)術(shù),很明確啊……) 在云沖波的想象中,基本沒有戰(zhàn)力的長庚當(dāng)然是要立刻跑開,同樣已有十級力量的東山卻應(yīng)該是對抗袁當(dāng)?shù)闹髁?,蹈海畢竟稍遜半籌,只合從旁牽制眼前的戰(zhàn)況,與他的想象卻是剛剛相反。 (但這是對的……他們到底是經(jīng)驗豐富啊。) 開戰(zhàn)以來,東山所用的都是一些較為低段的法術(shù),只求牽制、不求殺傷,但多這一點羈縻,卻已使蹈海能夠支持。 (而……東王他其實一直都在準(zhǔn)備什么大招吧……大家都是十級,如果被他拍中一下,袁當(dāng)……怕就沒機會翻身了……) 對此當(dāng)然心里有數(shù),袁當(dāng)在數(shù)攻不能得手之后,戰(zhàn)法也立刻改變,以游走來牽制蹈海,而不住尋機將東山引入戰(zhàn)團。 以一敵二,戰(zhàn)勢一時陷入膠著,但從旁觀者的角度來說,云沖波實在是不得不承認,若單戰(zhàn)東山蹈海任何一人,袁當(dāng)都該早已勝出,而就算現(xiàn)在,他也仍然是攻多守少,將兩人盡都壓制,甚至可以說,如果鳳門仍然在手的話,他仍有可能是已經(jīng)將蹈海刺下。 (這樣打下去,不知還要多久啊……袁當(dāng)這個家伙……為什么能這么強啊……) 暫時的膠著,并沒有使袁當(dāng)急燥,依舊是游刃有余的樣子,全不似在作殊死死斗。 “蹈海兄啊……我剛才說過,今日,便是你我的最后一戰(zhàn)……所以,上次沒有說完的事情,我們還可以再聊一聊的……” “你放心,等我把你斬下后,一定給你留足時間說話!” 一記反手刀,止刀風(fēng)已把袁當(dāng)身后的山壁也都砍出闊大裂縫,但依舊從容,袁當(dāng)竟能以空手鉗住刀鋒,還是東山及時連發(fā)骨箭,才助蹈海脫身。 “還記得我在瀑布前念給你聽的詩嗎……那天,我們說過……這是一代帝皇龍隱時的詩……是首屬于帝姓的詩……” 空手破刃,到底要付出代價,袁當(dāng)手掌為蹈海所侵,出現(xiàn)了明顯的傷痕,但根本不以為意,他更主動的雙手互擊,讓掌心鮮血飛濺起來。 “可是,南王啊……被我親手殺掉的南王啊……他寫過什么……你知道嗎?” 以掌風(fēng)帶動,將飛血畫成奇怪的印形,袁當(dāng)更用一道甚為柔和的掌風(fēng)將這血印送向東山。 “‘穿山透石不辭勞,到底方知出處高’……他竟然寫這樣的詩……蹈海,不要告訴我,你看不懂這兩句的出處,你看不懂這兩句的深意吧!” “你……你胡說!” “胡不胡說……你心里比我更清楚啊,蹈海!” 大笑著,看似已被刀勢壓制的袁當(dāng)暴起發(fā)難,再次以拳頭硬撼鋒刃,更險險將之打飛! 這時候,本該是東山迅速介入,再次將袁當(dāng)牽制的時候,但,方一動,那血印卻迅速擴大,更變形為丑陋和滴著污血的巨膜,劈頭蓋下,將東山牢牢裹住! “安得廣廈千萬間,風(fēng)雨不動安如山……大庇之術(shù),你竟然這樣反過來用!” 聲音中,是滿滿的驚恐和意外,固然云沖波并不知道什么是“大庇之術(shù)”,卻也能夠聽出東山實在不妙。 “蹈?!瓐猿肿?!” “……可能嗎?!” 如嘲笑一般,依舊是那種從容到甚至有點懶洋洋的口氣,袁當(dāng)?shù)某鍪謪s是快如雷霆,轉(zhuǎn)眼已將蹈海的刀勢完全擊潰! (這……這樣下去……真要糟了?。?/br> 感同身受,云沖波覺得自己已被打到近乎麻木,周身骨骼說不定都已被打裂,流得滿臉是血,連視線也快被模糊。 自己作出評估,認為蹈海大概難以再支持到十招以上,而如果東山不能在這之前擺脫那什么“大庇之術(shù)”,今天的戰(zhàn)局……恐怕,就要非常不妙。 “東王啊……我想,我……可以下決心了?!?/br> 意料之外,長庚突然開口,這……令袁當(dāng)?shù)负6几械姐等弧?/br> 透過已是血紅一片的視線,蹈海看到……長庚,正將兩手提出,平平的按在那一直把他保護的骨籠上,而隨著這動作,更有美麗的金光,如水一樣,自他的指尖上流出,被這金光一觸,那可以抵擋刀氣拳風(fēng)的骨籠,立刻,就輕輕的顫抖著,萎縮,分解,而至不見。 “一次又一次的猶豫,一次又一次的逃避……但到現(xiàn)在,我卻再沒了選擇?!?/br> 直直看著袁當(dāng),長庚的目光中,有終于決斷的剛厲,卻……更有著難以名說的悲憫。 “曾經(jīng)立下的決心……曾經(jīng)作出的承諾……” “我長庚……就要把它兌現(xiàn)了!” ~~~~~~~~~~~~~~~~~~~~~~~~~~~~~~~~~~~ “總之……現(xiàn)在,還是不要想這么多了吧……” 苦笑著,敖開心攤攤手,道:“想了……反正也沒用。” “唔……總之,如果那些人再出現(xiàn)的話,再來想吧……” 同意敖開心的提議,帝象先的態(tài)度卻顯然不太好,低落的很,之后,更也食言的沒有立刻把話題轉(zhuǎn)開。 “爛船也有三斤釘,當(dāng)年的段家,放在‘帝姓’來考量,的確是弱得可憐,但放在‘世家’來考量,卻也足以自?!蚜甙偃诉@么快的殺光,光咱們碰上的那兩個,應(yīng)該是不夠的吧?” 拉著臉,敖開心根本就不再理他,專心的低頭看手里的卷宗,瞪了一會眼,帝象先也只好苦笑一聲,坐下來。 “重色輕友的家伙啊……你怕什么?” “就算這是不該進入的禁區(qū),但……我們反正已經(jīng)被卷進來了?。 ?/br> 不管怎樣,以目前手中的資料,兩人并沒法作更多事情,這一點,他們都清楚的很,而他們更都不是會作那種無意義焦躁的人,所以,發(fā)完幾句牢sao,帝象先還是坐下,開始幫敖開心分析朱家的現(xiàn)狀。 “一直也沒留意,原來朱家現(xiàn)在還是很闊綽的啊?!?/br> 全盛時期,鳳陽一郡根本就只是朱家的外城,但當(dāng)然,在三果之亂后,特別是九里一戰(zhàn)后,他們的勢力便告全面崩潰,多年所積盡為完顏家所掠,自此元氣大傷,一路淪落為三流世家。 但,很少有人注意的是,朝廷對朱家的賞賜卻并沒有因地位的下降而減少,甚至,還略有增加,除明確掉舊日所有的地契皆還有效外,更累累賜以金錢,幫助朱家堡很快重建起來,并保留其原在世家譜上的尊貴位置,目前來說,雖然南方的“單陽朱家”在實力上早已超過鳳陽本家,卻仍奉其為宗,甚至還會每年遣使拜問。 “唔,不過,認真說起來,這的確是最有效的辦法,防止朱家急到拼命,更是給大家看,至少,總有富家翁可作……趙將軍,你們家……的確有兩把刷子??!” “你……你這算是在夸人嗎?” “我當(dāng)然是在諷刺,你聽不出來嗎?” 從目前的情況來看,朱家仍然在事實上掌握著鳳陽周邊的四成田地,更在幾乎所有商業(yè)經(jīng)營中都有投資……生意作得五湖四海,說極端一點,他們簡直已在慢慢成為又一個商人世家。 “如果讓金德公知道的話,一定會憋屈死吧!” “切……這也沒什么不好,我還一直想把敖家改造成廚神世家呢,到時無論大城小鎮(zhèn),最好的地段上,都有大大的‘敖’字酒旗,隨風(fēng)飄揚,唔,周圍還要畫一條小龍,圍成個圓形……” “……用不著到那時,你一定先被武德王打死過了?!?/br> 目前來說,在“名份”的層面上,朱家的繼承權(quán)其實已陷入危機,長房長男多年前就已離家,十年不聞音迅,而在他之下,卻再無男丁,只有一個meimei。 “就是你想的朱大小姐了……名字么,叫朱子慕?!?/br> 大概是十八或者十九歲,依舊待字閨中,這倒不是因為朱子慕朱大小姐在德容言工上有那一條拿不出手……主要,是因為,朱家不肯嫁女,只愿招婿。 “這是朱子森的主意,很堅決呢?!?/br> 朱子森,算起來是朱子慕的族兄,年紀(jì)已逾四十,據(jù)說,是由當(dāng)年的長男離家前所親自指定的人選,而從目前的情況來看,這個選擇也似乎的確不錯。 “因為那個叫……叫什么東西來著?算了,不重要啦?!?/br> 拍拍頭,敖開心道:“反正是個蠻平凡的名字……總之,因為那家伙一直不回來……朱子森也開始漸漸面對現(xiàn)實,決定考慮一下家主的位子。” 性格厚重,甚至有些無用,朱子森從一開始就表示說,自己只是“代管”,要正式繼承朱家,必須是長房之后,而以目前的情況來說,唯一的可能,就是招婿入門。 “你可看清楚了……招婿入門,是入門啊!” 笑得很有些幸災(zāi)樂禍,到最后,帝象先終于被敖開心用很兇惡的眼光攆開。 “不過,這還真有點麻煩……真是的,這塊死木頭為什么不肯自己接掉家主啊……橫豎他都干了這么多年了?!?/br> “喂喂,這是美德好不好……而且他自己也說了,自己年輕時算過命,福薄不足厚載,后人也是一樣……” 聲音中帶一點笑意,卻在翻到后面時有所改變,帝象先頓一頓,慢慢道:“而且……就算他真想正式當(dāng)上家主……也不一定成呢?” “嗯?” 一下抬起頭,敖開心見帝象先右手食指在卷宗上慢慢移動。 “光是比較有身份的……就朱曉杰,朱曉材,朱曉松,朱曉楓……以輩份來說,都是你未來的叔父。各自手里都有一盤生意和一隊人馬……好家伙,你這下可真認了不少長輩啊。” “等等,我倒是更注意別的……” 皺著眉,敖開心道“這些人名字是怎么起的……這是什么朱家……簡直是一群木頭人?。?!” “這個……你要有意見,大可以日后和你家大小姐慢慢討論……” “不管怎樣,這都是小事……” 用很意氣風(fēng)發(fā)的姿態(tài),敖開心合上卷宗,道:“入不入贅是小事,家族內(nèi)亂更是小事……都沒關(guān)系,很好擺平的。” “還有十四天時間……現(xiàn)在,我們先去見見小……唔,叫什么來著?” “朱子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