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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太平記在線閱讀 - 第四章

第四章

魂盡數(shù)抽離,速度之快,連正在急退的匠門三人也都怔住,明明是應(yīng)該加速撤離的時候,卻都愣愣站住,竟不知如何是好。

    “那個,我說……”

    別管場面有多古怪,戰(zhàn)斗總算是停了下來,云沖波大大的出了一口氣,便忙忙搭訕--這場架打的莫明之極,若不快些搞清楚來頭,只怕日后還要糾纏,那可大大無趣。

    一句話說一半,云沖波忽地心生警兆,猛一旋身的同時,重重跺腳,將身前弓偶踢起,雙手抄住,斜張身前,看的遠(yuǎn)處三人皆是一怔。

    他動作堪堪將完之際,已是“碰”的一聲大響,那堅如鐵石的弓偶突然自中間綻開,四分五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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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說,你……”

    愕然看著身邊的老友,就在剛才,他突然發(fā)難,聚氣為箭,雖有數(shù)百步相隔,卻仍能準(zhǔn)確無比的將云沖波身形完全鎖定。

    “……我想知道一件事?!?/br>
    他出手極快,極重,每一發(fā)箭,必能將云沖波抓起的戰(zhàn)偶也好,石碑也好的完全擊碎,更以連環(huán)六擊將云沖波逼到一片空地之上,身周五步之內(nèi),除了殘木碎石,還是殘木碎石!

    (這到底是什么來頭??。?/br>
    懼意暗生,就算年初求見孫無法,就算上月對抗釋浮圖與誅宏時,云沖波也沒有感受到這么大的壓力……根本不知對方身在何處,直如九天之上的神祗,只是隨意降下一些手段,已將自己一應(yīng)努力統(tǒng)統(tǒng)擊破,完全困鎖。

    (這個人,似乎已經(jīng)比翼王更強(qiáng)了?)

    眼見得無路可退無處可遁,沒奈何之下,云沖波也只得運(yùn)足力量,雙臂交叉,將要害處牢牢護(hù)持,果聽得尖銳呼嘯,又是一發(fā)氣箭破空而至,轟個正著。他苦戰(zhàn)半夜,早已疲累,復(fù)又連吃六箭,更是倦極,這下百上加斤,終于撐持不住,晃得一晃,砰然倒地!

    云沖波終于倒下,匠門三人面色卻都甚為奇怪,皆扭頭看向氣箭來襲的方面,為首一人更道:“又是你?!”聲音當(dāng)中,頗顯憤懣。

    “是我……”

    竟是凌空踏虛,御風(fēng)而至,那大漢聲中帶幾分苦笑,道:“因?yàn)椤銈冇终义e人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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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沖波醒來時,園中已是空無一人。月仍當(dāng)空,風(fēng)仍清冷,如果不是周圍散落碎石無數(shù),他幾乎要以為自己剛才只是作了一場夢。

    (那個人……難道,會是……)

    從來沒有自大過,但也不至于到現(xiàn)在還妄自菲薄,以云沖波當(dāng)前修為,實(shí)已是天下第一流的人物,若不算那些深藏草野,沒沒無名的強(qiáng)者,普天下有名號人物中,可以將他從容擊敗的,不會超過二十人,而可以象這樣讓他連還手的機(jī)會都被沒,被生生打爆的……想來想去,也便只有那人。

    (天下最強(qiáng),獨(dú)射天狼……滄月明?)

    一想到這個名字,便不由得輕輕戰(zhàn)抖,卻更多的是一種興奮。

    (天下最強(qiáng),獨(dú)射天狼……滄月明?。?/br>
    ……若在青州事前,云沖波,絕對不會有這樣的反應(yīng)。

    那時的他,或有天下之力,卻絕無天下之志,終日里渾渾厄厄,陷身于于他人所寄“期望”與自己心底“失望”構(gòu)成的巨大旋渦,無力自拔?;旧?,前行的每一步,皆是由他人、外務(wù)的推動,再加上種種巧合而成。

    唯錦官一會,子貢在明,袁當(dāng)在暗,“往事”與“今時”恰如兩扇陰陽石磨,將云沖波夾在當(dāng)中,無情輾磨。

    那過程,自是痛苦莫明,不止一次的,云沖波覺得自己再撐不下去,馬上就會被輾作飛灰,形神無存,子貢的質(zhì)疑,袁當(dāng)?shù)脑憜枺剂钏麩o法回答無法承接。

    ……甚至,連逃也無處可逃。

    最兇險的時候,子貢已將“云沖波”這個靈魂完全撕碎,不復(fù)能夠粘合,如果沒有袁當(dāng)在陰面的支持,子貢便已全功。

    最兇險的時候,袁當(dāng)已將“云沖波”這具rou身完全奪取,不復(fù)能夠自主,如果沒有子貢在陽面的刺激,袁當(dāng)便已全功。

    但陰差陽錯,袁當(dāng)與子貢,這兩個可能是對“人心”認(rèn)識最深的怪物,在互相不知道對方存在的情況下,固然形成了不自覺的相互合作,將云沖波輾壓向更深的深淵,卻也形成了不自覺的相互鉗制,限制了對方威力的發(fā)揮。

    兩廂廝斗,更加上小天國起伏成敗十四年,中興五杰,十方王者間無盡浴血死斗,無盡探索開拓,袁當(dāng)挾千年不忿,兩世為人,子貢載百代存智,萬般人心,長庚作半紀(jì)苦思,踏盡歧路……到最后,終于化作接天及地兩幅大字,烙入云沖波心底。

    ……篳路藍(lán)縷,開此山林!

    ……為天下,致太平!

    雙手劈開生死路,到最后,云沖波終于自無邊黑暗當(dāng)中,硬生生辟出通天大道,轉(zhuǎn)死還生,退袁當(dāng),敗子貢,收懾心性,昂首而出,斯時的他,才終于鑄牢了自己對太平道的信仰,對“天下太平”的追逐,終于全盤接受了自己“不死者”的身份,心意歸一,掃除掉了最后的猶豫,真真正正承接了“蹈?!?,以及“不死者”們數(shù)千年如一的運(yùn)命。現(xiàn)在的他……就算知道擋在前方的是“天下最強(qiáng)”,也不會再有猶疑,再作回頭。

    慢慢的,以很小的幅度,由四肢開始,逐漸活動身體的每一塊肌rou,在將酸疼與疲倦一一驅(qū)除,也將周圍的動靜盡數(shù)感知之后,云沖波方坐起身來。

    (但是,那鑰匙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苦思當(dāng)中,云沖波忽地一震,肌rou驀地收緊--卻已不及。

    如秋水的一泓劍光,以近乎優(yōu)雅的姿勢,無聲無息,擱在了云沖波的肩上。

    “誰?”

    穩(wěn)穩(wěn)的坐著,云沖波低聲發(fā)問,雙手一邊還在慢慢推拿小腿后側(cè)的肌rou,完全沒有要停止的意思。

    “哼……”

    月光灑落,照清來人模樣,那是比云沖波略高一些的中年人,神色憔悴,更滿臉都寫著一個“倦”字,

    “……我是一個死人?!?/br>
    “倒演的好戲,可惜對我統(tǒng)統(tǒng)沒用。”

    “下輩子投胎,作個平頭百姓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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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來人說話兇狠,掌中劍卻沒有立刻壓落,只是輕輕顫抖,將如水劍光晃得一發(fā)朦朧不定,恍若一團(tuán)煙云。

    “云青青兮欲雨……”

    長聲吟哦,更將劍微微提起,但這點(diǎn)點(diǎn)距離的增加,卻使得劍上殺意瞬間強(qiáng)烈十倍,也使得云沖波不再好速以暇,而是悚然長身,自劍下脫離。

    “好劍法?!?/br>
    微微立住身形,云沖波并不轉(zhuǎn)身,只是很誠懇的道:“劍勢越輕,劍意越銳,若讓你再提起一分,我要脫身,怕便得見血?!?/br>
    “哼?!?/br>
    并不作口舌之爭,掌中劍只是輕輕抖動,頻率不見增快,幅度卻是越來越大,一泓碧光,竟是濃艷欲滴。

    “水澹澹兮生煙……”

    依舊是輕得似乎風(fēng)吹可動的劍勢,依舊保持著那種微微的震動,來人右臂慢慢探出,將劍鋒推向云沖波的后背。

    “呔!”

    驀地怒喝一聲,云沖波驀地由靜極化為動極,旋風(fēng)般大轉(zhuǎn)身同時,將身上已破爛不堪的外衣一把扯落,罩落劍上。

    亦是此時,那人舌綻春雷般一聲叱咤,劍勢亦是急變!

    “列缺霹靂,丘巒崩摧!”

    八字吐出,劍勢連顫,已作一十六變,且一變更強(qiáng)過一變,一擊更狠過一擊,竟如千仞雷丘,重重壘起,卻偏又含而不發(fā),連云沖波一件破衣裳也斬不開刺不破。

    “洞天石扇,訇然中開。”

    平平吐聲,劍意也轉(zhuǎn)似平靜,卻只一抖,早將之前一十六變之力盡皆噴吐,只聞極短促的“哧”一聲響,云沖波那件衣服竟被劍氣直接摧毀無形!

    劍氣噴吐之時,云沖波卻早已棄衣而退,嚴(yán)格說來,他以一件衣服引發(fā)對方所蓄霹靂劍意,實(shí)在大有便宜。唯對方攻勢卻不稍止,依舊只是揚(yáng)劍而上。

    “青冥浩蕩不見底,日月照耀金銀臺.霓為衣兮風(fēng)為馬,云之君兮紛紛而來下。”

    一劍出手,竟真如青冥高降,劍光閃爍處,直令人忘卻此時乃是深夜。云沖波若蹈海在手,或者還能揚(yáng)刀逆迎,此時卻是無奈,只能一路急退,卻眼見已退入一片長大碑材當(dāng)中,頗有不便。

    “……忽魂悸以魄動,怳驚起而長嗟!”

    眼見云沖波退路受阻,來人攻勢更盛,劍光驀地收斂,青冥不現(xiàn),卻抖振出層層劍歌,若號,若哭,若百鬼夜行,難言其怖。

    唯劍光一斂,便再難遮面目,云沖波看在眼里,“啊”的一聲,頗為驚疑。

    “你原來……不是酒海劍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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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帝少景十二年七月初九帝京

    “誠?!〔徊唬沂钦f包村?!〔徊唬沂钦f拔都兄,拔都兄,恭喜,恭喜啊!”

    用力握著對面高大武將的手,這紫衣小監(jiān)神彩飛揚(yáng),完全沒有那種“內(nèi)侍不得擅交外官”的覺悟。

    “元公公這是那里說話,未將喜從何來?”

    “當(dāng)然是喜在萬古留名,拔都兄這次南征道賊,幾多兇險,依咱家看來,十有八九是要馬格里尸了……一定能夠名垂青史,這樣的大好事,咱家又怎能不來恭喜一二呢?”

    “……恭喜你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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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馬格里尸個鬼……不認(rèn)得那字念裹么?”

    瞥著嘴,孫孚意拈起一?;ㄉ讈G進(jìn)嘴里,嚼啊嚼的道:“宮里這些小太監(jiān)真是不成話……咦?”

    復(fù)掃了一眼,孫孚意奇道:“這服色……不是‘小太監(jiān)’了?。俊?/br>
    “當(dāng)然不是。”

    悶悶點(diǎn)頭,伯羊一邊夾了兩塊rou片在吃,一邊道:“他可是我的頂頭上司呢!”

    “說到這……”

    眼睛子咕嚕嚕一轉(zhuǎn),孫孚意道:“你小子,真得沒有被閹掉嗎?不要怕啊,大家怎么也是互相捅過刀子玩過命的交情,說出來好了,我不會笑你的。”

    “……笑你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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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鳳陽事后,伯羊似乎人間蒸發(fā)了一樣,但被他重重擺了一記的諸人又豈能咽下這口氣?各展手段,盤底溯源,到最后,卻是孫孚意最早摸到了尾巴。

    在鳳陽事結(jié)的當(dāng)日,伯羊便日夜兼程,趕赴帝京,之后……竟是寄身仲達(dá)門下,成了掛在“十三衙門”名下的一名外差。至于當(dāng)初他和帝象先敖開心間的矛盾,自有仲達(dá)出面緩頰。無論敖開心怎么不服不忿,但面對仲達(dá)這張百歲老臉,也總不能伸手打?qū)⑦^去。

    “不過呢,老仲看來是沒把我們孫家放在眼里……連齊家和左家那樣的仆街貨都派人說聲‘誤會’,偏是二爺這里什么動靜也沒等來……這該說是欺人太甚呢?還是欺人太甚呢?”

    “沒錯,就是欺你啊,你打進(jìn)十三衙門去好了。”

    并不稍假顏色,伯羊冷冰冰的噎回來一句,孫孚意這邊已瞪圓了眼,卻見伯羊只是若無其事的低頭吃酒,憋了半天,終于重重一掌拍在桌上。

    “小二,把你們這最貴的菜每樣給爺上兩份來……吃不了?吃不了爺會帶走!你怕沒人結(jié)帳怎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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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伯羊冷著臉告訴小二說“給他上,另外多拿兩瓶酒給我,掛在衙門公帳上”之后,兩人的斗氣總算是告一段落,開始談?wù)撜隆?/br>
    “一般談到仲門高弟,都知道有仲秦、仲趙、仲高三人,但其實(shí)在他們之外,十三衙門內(nèi)還有一批名聲較小的中層力量,但各有所長,在仲達(dá)眼里,這些人都是‘秦趙高’三位的后備力量,除了……仲元?!?/br>
    能夠被選進(jìn)十三衙門的,最起碼的條件就是心機(jī)縝密,自生百竅,這仲元也不例外,只是性格卻太過怪異,與仲達(dá)那種恨不得一輩子都站在黑影里面的想法完全不同,整日里憧憬著怎么在陽光下耀武揚(yáng)威。

    “怎么才算是一個成功的太監(jiān)?在內(nèi)當(dāng)掌神、御之兵,在外當(dāng)略山、河之地,至于披朱掛紫,封王列侯……那都是次要的啦。”

    “這家伙……他腦子里在想什么啊?”

    看著目瞠口呆的孫孚意,伯羊干笑道:“想說什么就說吧,我會聽的很愉快的……不過別指望我陪你說,因?yàn)槲覄偤檬菕煸谒鲁再旱?。?/br>
    “至于那個宇文拔都,其實(shí)你和他該蠻有共同語言的,一樣的兩個風(fēng)流狀元?!?/br>
    宇文拔都,字包村,是宇文世家當(dāng)代最出色的新秀,天生神力,擅使一柄風(fēng)翅锍金鏜,有萬夫不當(dāng)之勇,在京中早有名氣,今次伐道之役,他也隨軍出征,更作出雄心勃勃的宣言……不過,真正使他得享大名的,倒不是這點(diǎn)。

    精選四方美姬,親自訓(xùn)練,充為近衛(wèi),更名之曰“虎豹姬”,就因?yàn)檫@個名字,他和九曲兒曹的摩擦已經(jīng)不是一回兩回了。

    “不過,這廝的確有些門道,兩度硬拼曹仲康,居然不分上下,‘天生神力’四字,那真不是虛言。”

    “哦哦?!?/br>
    隨口應(yīng)付,孫孚意已顯著有些心不在焉,再吃兩口菜,忽地站起身來。

    “總之呢,當(dāng)初的事情,也無非是你算我,我算你……咱們橫豎各有所好,也沒什么。為女人么……女人本就是這世上第一般值得提頭瀝血的大事?!?/br>
    “不過,有機(jī)會的話,咱們還是要較量一下的?!?/br>
    表示說自己的“尋花問柳踏青樓”乃是數(shù)年前于一次無遮大宴上突有所悟,將所學(xué)無數(shù)雜術(shù)融會貫通,但從那時到現(xiàn)在,又是很久沒有了新靈感。

    “武功這東西,正如詩詞曲子,最重要不是有用沒用,而是夠不夠好看。我的‘尋花問柳踏青樓’乃是自陰陽和合的道理中創(chuàng)出,跟家傳的‘千幻錄’完全不是一回事,親朋好友也多半幫不上忙,連我二叔那樣的怪物都沒有辦法……倒是你的天人化生之道,說不定是條路子?!?/br>
    “什么天人化生之道?”

    臉色微變,伯羊想要搪塞過去,卻被孫孚意大笑著拍在肩上。

    “再裝就沒意思啦我告訴你……膽欲大而心欲小,智欲圓而行欲方……已經(jīng)練到方圓之境了,還敢說自己沒有參悟由醫(yī)入武的‘天人道’?”

    復(fù)灌了一口酒,孫孚意搖搖晃晃轉(zhuǎn)了身,道:“咱們是打殺出來的交情,一齊喝喝酒沒問題,一齊喝喝花酒么還要再看看……你且忙你的罷!”說著大笑三聲,推門而去。

    盯著門口,伯羊面色方沉,卻見孫孚意又轉(zhuǎn)身進(jìn)來,嘻笑道:“別苦成這樣,今天的帳,爺來會!你教那掌柜先記著便是……晚間自有人和他結(jié)?!闭f著又退出去--一時聽腳步聲漸遠(yuǎn),是真的走了。

    再一時,有極干練的年輕人自門外轉(zhuǎn)入,看著伯羊道:“走了?!币姴蛎鏌o表情,又試探著道:“下面……”伯羊已起了身,撣一撣膝上,淡淡道:“下面該做什么,還用我說么?”

    那年輕人怔道:“這個……要不然,咱們安排人手,晚間去教訓(xùn)……”卻見伯羊已拉長了臉,怒道:“胡說!沒來由惹他作甚!”

    “既然他答應(yīng)結(jié)帳了,現(xiàn)在要做的,當(dāng)然是把手里不好處理的掛帳梳理一下,統(tǒng)統(tǒng)打進(jìn)今天飯里……這樣的冤大頭不宰,你還想等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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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帝少景十二年七月初九瓜都

    “我說,走很遠(yuǎn)了啊……你這到底是要去那里?”

    “……昨天就說過了,六逍遙館?!?/br>
    冷著一張臉,昨天晚上還用劍壓在云沖波脖子上的中年人,袖著手,在前面自管自走著。

    昨天晚上,他看似發(fā)動在先,掌握主動,但云沖波一旦認(rèn)真,便立刻自他的劍勢之中脫出……之后,他便一聲嘆息,將長劍擲下。

    “若我舊日心性仍在,這一劍你便別想輕松脫身……奈何,奈何!”

    自稱“謝旻”,來人頹然坐下,喃喃而語。

    “但不管怎樣……惡戰(zhàn)之后,仍然能一舉手破卻‘青蓮劍歌’,也算得少年俊秀……”

    當(dāng)時的他,顯著無比失落,卻又似乎透著幾分解脫,偏又時不時顯出分莫可解說的亢奮,如果不是之前展現(xiàn)的劍式身法的確一流,云沖波簡直要覺得這是個失敗到了心志失常的廢人。

    卻不料,他忽地抬首,目光雖一閃便又黯然,唯那一瞬,卻亮如炎炎天電!

    “我想過無數(shù)次,會等來怎樣的一個人……但我卻沒想到,等來的,會是這樣的一個選擇……一個,簡直是最好的選擇!”

    “不死者……你們與當(dāng)今官家,絕然是不死不休,對么?”

    微皺眉,云沖波沉吟一下,并不答他,只略略點(diǎn)頭

    “好……”

    似終于作出決斷,那人輕拍身下石刻道:“明早過來,帶著你的‘鑰匙’?!?/br>
    “……我?guī)闳?,打開六逍遙館?!?/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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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謂“六逍遙館”,其實(shí)是一組別館的合稱:春雪居于“未融”,晴夏則入“晚云”,暑簟安臥“清風(fēng)”,中秋設(shè)?!拔缭隆?,急雨安坐“夜階”,冬日對爐“當(dāng)出”。各有特色的六座別館,或隱或現(xiàn),分散于山湖之間,在謝家最輝煌的時候,這里是歷代家主逃閑之地,即使是瓜都守臣這樣的高級官員,也視被邀請到這里為一種榮耀。

    但,就如同當(dāng)年號稱“天下金石大觀”的碑林已破敗到使人不忍回顧一樣,當(dāng)年的“六逍遙館”,如今但有草長雀飛,鼠竄蛛據(jù),早是一片破壁殘垣。

    ……一片風(fēng)流,盡被雨打風(fēng)吹去。

    “你這樣的年輕人,根本無法想象當(dāng)年這里的繁華,那時候,這里有最風(fēng)流的名士,最美麗的女子,最好的詩、書、辭、樂,最好的酒與茶,最好的主人……一切的一切,都是最好的?!?/br>
    “我倒是更想知道,你憑什么一直斷定我身上有‘鑰匙’?!”

    昨夜,當(dāng)謝旻也說到“鑰匙”時,云沖波真得是要抓狂了:每個人也認(rèn)定有樣?xùn)|西落在他手里,他自己卻完全不知道那是什么東西,這種感覺,簡直可以讓人發(fā)狂。

    “你自己當(dāng)然不知道……不然的話,也不可能騙過匠門的這些怪物?!?/br>
    雖然多年來只是靜靜的蜇伏在瓜都不動,謝旻卻似對匠門這樣的古老傳承甚為熟悉,卻并不肯為云沖波作為詳細(xì)解釋,只是冷漠的看著他。

    “我從來都沒有耐心……對幾乎所有的人?!?/br>
    口氣中帶一些傲慢,他告訴云沖波,不必再擔(dān)心那些怪物,因?yàn)橐延袆e人為他將事情化解。

    “他們的‘力量’固然強(qiáng)大,卻還遠(yuǎn)遠(yuǎn)比不上他們的‘紀(jì)律’或者說‘原則’……既相信你手中并無鑰匙,便永遠(yuǎn)不會再出現(xiàn)在你身前。”

    “而你……你可以任意的問我,但我不會作任何回答?!?/br>
    “你能作的便是選擇,選擇來,打開那扇連我也從來沒進(jìn)去過的門,選擇退,就當(dāng)從來沒有來過瓜都,沒有到過這個園子。”

    “君,當(dāng)孰擇?”

    ~~~~~~~~~~~~~~~~~~~~~

    “地點(diǎn)是城東龍陽路,譚家菜館,內(nèi)容不詳,但似乎約談甚歡……”

    “知道了?!?/br>
    蹙著眉,瓊飛花揮手讓來人退去。

    “居然‘約談甚歡’……孫家這個二少,真是妙人。”

    “妙什么妙,浪蕩子就是浪蕩子,作事真是亂七八糟!”

    對李慕先的態(tài)度極不滿意,瓊飛花眉頭越蹙越緊,怒道:“明明是動過心思想害死他的人,居然能當(dāng)沒事人一樣,孫太保真該慶幸尚有庶子……不然的話,孫家的榮華,怕也就是最后一代了!”

    苦笑一聲,李慕先雖然詩酒無雙,絕不遜于帝京當(dāng)今的任何一位名士,卻始終沒有學(xué)會怎樣哄自己的妻子開心,正如此刻,他雖然明知道瓊飛花是因?yàn)槟貌驔]有辦法,而把氣撤到了孫家頭上,卻完全不懂怎么才能迅速的岔開話題并緩和情緒。

    (的確麻煩……大黑一直說這小子還不能動,不然的話,一劍斬落,一了百了?。?/br>
    伯羊入京已有數(shù)月,并未刻意隱瞞自己出身“藥王谷”之事,更甚至在仲達(dá)的默許下,透過多種途徑向瓊飛花挑戰(zhàn),理由是:既瓊飛花已失去直面毒藥與殺戮的勇氣,便不配再傳承藥王谷的累世神功,理當(dāng)將她所保有和參悟的“萬毒絕心經(jīng)”與“千劫絕獄殺”交還。

    “那小子,他懂什么,毒經(jīng)殺技,只是皮相,溯其本源,沒有參透‘天人道’之前,那里能說自己要傳承什么藥王真?zhèn)?!?/br>
    藥王谷并非顯門,更自閉世外,往往歷數(shù)代才有一二弟子行走江湖,雖然仗著萬毒絕心經(jīng)、千劫絕獄殺兩般殺著狠辣絕情,得以自成一方名聲,卻鮮有人知道:若溯其本源,這卻原是“救人”之術(shù)!

    “當(dāng)年開創(chuàng)藥王谷的孫藥王,原是至情至性之人,天啟其慧,自醫(yī)中悟武,后來卻因一件大傷心事不能自拔,于是化針石之術(shù)為殺戮之技,化藥服之方為斷腸之方。才有了這兩路殺著?!?/br>
    “越是大聰慧者,往往越不能自拔啊……”

    雖然早已聽說過這段往事,李慕先還是不由得發(fā)出嘆息:對自幼便被目為聰慧無雙,天資橫溢的他來說,這樣的嘆息,又何嘗不是夫子自道?

    “抽刀斷水水更流,舉杯澆愁愁更愁……說起來,也不知謝兄現(xiàn)在何方啊?!?/br>
    “還提他……上次被連累還不夠么!”

    一提到這事,瓊飛花更覺火大:上次瓜都一役,多少世家、多少勢力投注進(jìn)去打生打死,幾多艱險,難以盡數(shù),當(dāng)中尤其是“六朝金粉”奇兵突出,事后總結(jié),無論天機(jī)仲達(dá),皆覺兇險,要知最后一役中,若非謝晦一時動了愛惜之心,將謝旻逐出戰(zhàn)場,以他便對上大將軍王也能糾纏幾合的身手,若全力一擊,真或會有不忍言之事!

    卻誰想,李慕先卻在聽聞戰(zhàn)況時愕然驚問,那“旻天帥”去向如何,就連天下大黑等人與他兄弟多年,也還是第一次知道,他當(dāng)年竟然曾與旻天帥見過一面,而兩人更意氣相投,只此一識,便為莫逆之交。

    “想當(dāng)年,我破門出晉,載酒江湖,四處尋訪名家,磨練劍法,卻終于漸漸觸到瓶頸,難以突破?!?/br>
    當(dāng)是時,李慕先剛好游歷至袁,生性狂放不羈,無“不敢為之事”的他,竟然仗劍直入瓜都,闖上謝家門楣,放話想入謝家祠堂一醉!

    “我那時,功名之心尚存,心底念念,仍牽掛有一日能起居八座、衣錦回鄉(xiāng),偏生青蓮劍歌又遇數(shù)般難處,數(shù)月而無寸進(jìn),于是便打上了謝家的主意……而且,我也的確一直很想知道,到底是什么樣的人物,才能‘為君談笑靖胡沙’!”

    理所當(dāng)然,這種行為絕不會得到謝家歡迎,縱敗落,但爛船也有三斤釘,根本不必出動六朝金粉,已將李慕先打到和狗一樣。若無人出面阻止,更可能將他直接打殺。

    “大道三千,各取一瓢,要參悟詩境畫意,又何苦獨(dú)沾一昧?”

    將李慕先邀回自家宅園的,正是當(dāng)年已傷心而還,成為“六朝金粉”之首的旻天帥……他此刻固然深沉堅忍,日日陰郁,但當(dāng)年卻也是極精擅詩詞歌賦的一代才子,若不然,又怎能入得詠絮女一雙法眼?兩人飲酒談詩,論武議劍,一晃便是三日,第三日上,旻天帥更是作出當(dāng)頭棒喝。

    “君本癡人,入不得名利場,承不得大功名……談笑靖胡沙,非君能解,何不回頭!”

    當(dāng)時兩人都已喝到半醉半醒,李慕先睨目而視,要他“說個道理出來”,旻天帥索性披發(fā)為筆,蘸酒為墨,大書“蓬萊文章建安骨”七字于地。

    一句寫畢,李慕先木然片刻,拔劍而起!

    “那一天,我忽地明白,東山功業(yè)大極,非我能為,得效小謝清發(fā),不亦快哉!”

    那一天,李慕先縱酒舞劍,演盡“抽刀斷水水更流,舉杯消愁愁更愁”之意,酒醒劍止,忽地發(fā)現(xiàn)無數(shù)里平日不得要領(lǐng)的疑難盡數(shù)沖破,青蓮劍歌大成,更不知不覺間將力量沖到第八級初階境界,自此終于儕身江湖一等高手之林。

    興起而聚,興盡而別,兩人一揖而過,自此再未相見,李慕先始終只知對方“謝旻”之名,卻那里想到,他日后竟會作出偌大事情,幾乎連帝象先也都斷送!

    為了這三日之誼,李慕先頗受責(zé)難,若不是帝少景對他極為信任,甚至可能連近衛(wèi)之職也都不保。但他自己,卻始終只是舉杯一笑。

    “朋友相交,貴以心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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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已到了謝旻所說的“六逍遙館”,而若有人能自高空俯視下來,更會發(fā)現(xiàn),此地與謝家碑林和當(dāng)初曾讓孫無法也都吃癟的段家殘陵,竟然構(gòu)成了一個極標(biāo)準(zhǔn)的等邊三角形狀。

    “匠門的人之所以會追到碑林,是因?yàn)楸种惺詹亓诉@塊東西,但他們不知道……”

    將身上的包袱解下,取出收藏其中,已破成五塊的石片,不等拼好,云沖波已看明白了上面那極為刺眼的兩行大字。

    ……食谷者人,食人者神!

    “不死者,這就是謝家一直努力保守的秘密,也是謝家一直沒能打開的秘密……瓜都地下,……”

    靜了一下,似乎是要蓄足力氣才能說出那個名字,謝旻帶著奇怪的表情,換了語氣,道:“我知道你是不死者,是太平道的神,我還知道你是一個最奇怪的不死者,一個命格最硬,怎么都死不了的不死者……但是,告訴我.”

    風(fēng)中,謝旻須發(fā)飄動,輕聲道:“若殺一無辜,可救一無辜,縱一無辜,則死一無辜……當(dāng)是時,君,何擇?”

    “若答案讓我滿意,我便會為你打開這扇門,讓你走進(jìn)去。”

    “走進(jìn)……這無支祁的墓地!”

    太平記第二部第一卷結(jié)